话音才落,就连向来胆大的叶青菀都有些害怕,她下意识扯了扯沈南枝的袖子,原是想拽着沈南枝按先行礼再说。
不曾想,沈南枝却只笑笑,转而看向一旁的谢四姑娘:“谢四姑娘听到了吗?你选哪一个?”
谢四姑娘没想到,这把火还烧到自己头上,她连忙转头向萧香雪求助。
萧香雪皱眉,怒道:“本公主说的是你!沈南枝!你拉扯旁人做什么?”
沈南枝摆了摆手,“公主此言差矣,我确实没行礼,但是,其一,按我朝律法,正四品以上官员的女眷,见到皇族可免跪拜礼,其二,我已经同镇北王定亲,是准镇北王妃,就算还未大婚,但也是公主未来的皇嫂,按照规矩,公主见了我,也该先向我问安,要我来跪拜公主,是何道理?难不成,在公主眼里,根本就没镇北王?传出去了,也不怕文武百官议论公主没有规矩,甚至上奏皇上,是张贵妃疏于对公主的管教?”
话音才落,满场皆静,沉默了一瞬,才响起一大片倒吸凉气的声音。
至于萧香雪,脸色更是难看到了极点,她蓦地上前一步,皱眉看向沈南枝冷笑:“依你的意思,还要本公主给你行礼?”
沈南枝笑了笑:“我可没那么说,公主要这么理解,我也没办法。”
说到这里,她转而看向一旁的谢四姑娘:“谢侍郎虽为正四品,谢四姑娘见到公主不必行跪礼,可也要做揖手礼,公主,刚刚她可做了?”
谢四姑娘脸色苍白如纸,她唇瓣微颤,还未来得及开口,却听沈南枝又道:“再有,她刚刚当着公主的面,颠倒黑白,搬弄是非,蒙蔽公主,试图玩公主于股掌之中,这算不算藐视皇族?”
谢四姑娘哪儿能想到沈南枝这么牙尖嘴利,她当即跺脚道:“我没有!你别胡说八道,分明是你推倒了我!”
沈南枝挑眉:“我是如何推的你?推了你哪里?”
其实,那会儿事发突然,谢四姑娘又是一阵手忙脚乱,根本就没有注意到自己是如何摔倒的,但她知道这一定跟沈南枝脱不了干系。
如今被沈南枝质问,她只能随意指了一下自己的后背,笃定道:“你从我后背推过来的!”
闻言,沈南枝一脸无辜道:“分明是谢四姑娘刚刚一把推倒了我,我一个站立不稳,才会踩中你的裙角,让你也跟着摔了下去,你如今却说是我推了你的后背,那么我想请问,我是如何能做到的?”
说着,沈南枝指了一下谢四姑娘后跟处的裙角,那里还留着沈南枝的脚印。
也就是说,沈南枝既要踩着她的裙角,又要推搡她后背,根本就是多此一举不说,也做不到叫她从那个角度摔到门槛儿上。
在场都是聪明人,都点到这个份儿了,哪里还能看不出来。
自知理亏的谢四姑娘慌忙找补:“那也是你踩了我的裙角才会叫我摔倒,还不怪你?”
沈南枝用看傻子一样的眼神扫了她一眼,才浅笑道:“这么说,你承认是你推了我?”
谢四姑娘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是被沈南枝给绕进去了。
她脸色一片惨白,指着沈南枝:“你你……你血口喷人……”
然而,这时候,她的话已然没有什么说服力。
萧香雪都有些看不下去了,她瞪了谢四姑娘一眼,冷声道:“没用的废物!还不退下!”
谢四姑娘虽然憋屈,却也不敢再吭声,她原本惨白的脸上因为萧香雪的羞辱而潮红一片,当即带着自己的丫鬟一扭头跑开了。
“我竟不知道你这般伶牙俐齿。”
萧香雪冷眼看向沈南枝,那双眸子里似是带着要将沈南枝扒皮抽筋的恨意。
可沈南枝这一世跟萧祈安并无婚约,也未再招惹,唯一能叫沈南枝想到的,就是谢长渊。
不过,这也都是沈南枝的猜测。
念及此,沈南枝挑眉看向萧香雪:“是啊,公主好眼力,毕竟,就连能说会道的谢小侯爷,都是我的手下败将。”
话音才落,萧香雪眼底的恨意肉眼可见地加深了几分。
沈南枝暗道,果然如此。
她只不过试探性地提了一句谢长渊,就能这般激怒她。
只因为她和谢长渊差点儿订婚,只因为谢长渊曾经属意过她,所以萧香雪就要对她恨之入骨?
这实在没什么道理。
若沈南枝是在圣上给他们赐婚之后,还跟谢长渊纠缠不清,萧香雪恨她,是她活该。
可是,自从订婚之后,沈南枝几乎就跟谢长渊划清了界限,斩断了往来。
谢长渊曾经喜欢她,那也不是她的错。
萧香雪喜欢谢长渊,就去喜欢,去追逐,跑来针对沈南枝算什么?
无论前世还是今生,沈南枝都对她喜欢不起来。
而且,两人也应该无和解的可能,所以,对她的态度也实在算不上什么客气。
“公主还有事吗?没什么事的话,我们就先告辞了。”
萧香雪气不过,却又不能真的当众拿沈南枝如何,只能放她离开。
可沈南枝走出了几步,又突然回过头来,笑着看向萧香雪:“哦,对了,刚刚谢四姑娘刚走得急,都还没有赔我那支镯子,谢四姑娘既然是公主的人,想必公主不会这么小气赖账的吧?”
萧香雪更气了。
银钱是小事,被沈南枝调侃丢了面子事大。
她自是不愿意赔,可沈南枝这话又叫她无从反驳,若是不赔倒是越发衬得她小家子气,也叫跟随她的贵女们失望或者看了笑话。
萧香雪只能咬牙认下。
“赔你就是了!”
沈南枝摆了摆手,“那就多谢公主了,也难怪那谢四姑娘总是给我使绊子,想给公主出气,原来公主对身边人竟然这般大方。”
说完,也不等着看萧香雪气急败坏的脸色了,沈南枝拉着叶青菀转身离开了玉芳斋。
在回去的路上,叶青菀一张小嘴就叭叭个不停。
沈南枝还想带着她回府,两人好好聚聚,对叶青菀来说,不过才半月未见,可对两世为人的沈南枝来说,却已经是很久远了。
只是,她们才走出玉芳斋没多远,叶青菀就被府里的婆子叫住了,她阿爹刚从工部回来,这会儿正有急事叫她回去。
叶青菀虽然依依不舍,但想着两人如今都在京城,随时都可以见面,便只好先跟着回去,先顾她阿爹那头了。
送走了叶青菀,沈南枝再回去的时候,正好碰到宫里头来人了。
是太后身边的桂公公,亲自到了镇国公府,要接沈南枝进宫,说是太后的意思,让她进宫陪太后解闷儿。
沈南枝和阿娘舅母们面面相觑,有些看不懂太后的意思。
就连沈南枝也是一头雾水。
因为,上一世沈南枝被指婚给萧祈安的时候,太后都未曾召见。
太后并非皇上的生母,跟皇上的关系也算不上多亲厚。
除非重大节庆或者祭祀,大多数时候,太后都是在永宁宫中静养,从不过问前朝和后宫之事,除了长公主和林澜音,几乎不见其他外人。
难道说,是因为林澜音?
沈南枝救了林澜音,所以太后要见她?
可就算是感激,太后那般身份,只需赏点儿东西即可,根本不必召见。
沈南枝想不通。
几个舅母虽然担心,但也是头一次遇到这种事情,拿不出主意。
桂公公还在等着,沈南枝这边也不好多耽搁,她回了院子,换了身衣服,便跟着桂公公进了宫。
一路到了二进门,车马止步。
沈南枝才下了马车,跟着桂公公继续往永宁宫走。
在经过太液池的时候,沈南枝下意识抬头看了一眼太液池边的一座凉亭。
前世,她得了萧祈安的旨意,被人匆匆带进宫里,就是在那座凉亭见到的萧祈安。
原以为只是那圣旨上说的,让她协理皇帝丧葬事宜,不曾想,却是被萧祈安亲自喂下了一杯毒酒。
那一日,天光潋滟,尚未正式登基,一身太子华服的萧祈安长身玉立站在凉亭里。
他手上端着酒,含笑看向沈南枝:“枝枝,孤确实有事需要你帮忙,但却不是替父皇料理后事。”
沈南枝已经感觉气氛有些不对劲,出于本能地往后退开一步,可萧祈安步步紧逼,她身后却是冷冰冰的石柱,避无可避,退无可退。
萧祈安一手攥着酒杯,一手捏着她的下巴,语气温柔,但说出来的话却犹如啐了毒的刀子。
“枝枝,别怪孤,只有你能牵制住沈长安,不过这也不是什么毒酒,只是为了防止你乱跑给孤添麻烦,让你乖一点罢了,等过一段时间,孤自会放你出来。”
“孤跟你保证,你会没事的。”
萧祈安的保证,没有任何可信度。
因为,沈南枝被强行灌下那酒之后,就彻底失去了意识,再一次醒来,她人已经是在乌衣巷的破败院子里,落到了姜嫣然的手上。
萧祈安跟她保证的没事,却是叫她沈家倾覆,让她被姜嫣然折磨,惨死之后,差点连转生都不能。
好讽刺。
记忆划到这儿,沈南枝的眼神也正好落到了那凉亭里。
而此时,一身墨云锦袍的萧祈安正好站在凉亭,跟沈南枝的目光不经意间,碰个正着。
第70章 永宁宫里的古怪
只一眼,就叫沈南枝遍体生寒。
那一瞬,她仿似又重新回到了前世,被背叛,被下毒,回到了最绝望无助的起点。
唯一不同的是,前世那会儿,萧祈安的眼神冰冷得没有半点儿情绪起伏。
而此刻……
他眸中带着一抹沈南枝看不懂的哀伤,还有些难明的情绪。
也许是正好遇到了烦心事,也许是此时的萧祈安还没有上一世那时候的城府。
还没等沈南枝细想,萧祈安在看到她的那一瞬,眼神瞬间明亮了几分,但在看到她身后跟着的桂公公之后,又迅速黯然下去,只朝她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便转身离开了那座凉亭。
仿似沈南枝刚刚看到的那个有些落寞,有些黯然神伤的萧祈安,只是她的错觉。
也不知道是什么事能叫他流露出这般神情。
沈南枝不屑多想,她需要在意的事情实在太多,沈家,姜家,如今可能还因为要嫁萧楚昀的关系,牵扯到了皇族和北夷拉锯中,她需得解决眼前的困境,才有腾出精力来专心清算与萧祈安的账。
仇是要报的,但不能操之过急,得一步一步来。
这样想着,沈南枝很快平复了心情,桂公公的步子很快,带着沈南枝没用到一刻钟,就赶到了永宁宫。
只是,到的时候很是不巧。
太后还在午睡。
底下的人也不敢在这个时候贸然去打扰太后,只将沈南枝引向了偏殿等候。
沈南枝坐了半个时辰,茶都换了两遍,才终于听到外面有了动静。
有小太监过来请了沈南枝过去。
还未进门,沈南枝就闻到了一股浓郁的熏香。
熏的似乎是鹅梨帐中香,不过,本该是清甜不腻,柔而有骨,香韵婉转变化的安神醒脑熏香,此时却叫沈南枝觉得有些浓郁沉闷。
这其中似乎还夹杂了一缕其他味道。
纵然殿门和窗户大敞,那味道依然强烈,似乎无处不在,让沈南枝心中不适。
可沈南枝又分辨不出那到底是什么。
但应该不是迷香一类的香料,自从在姜嫣然的香囊里栽过跟头,沈南枝没事的时候,也会跟着陆翩翩学着辨认迷药迷香等一类的药物。
而且,若太后要害她,应该不会做得这么明显,更不会将门窗大敞了通风。
左右想不出,沈南枝只能先压下,见机行事就是了。
永宁宫正殿门槛又宽又高,沈南枝稍稍提着裙摆,就要跨过门槛儿,这时候从殿里走出来一个眉清目秀的小太监,主动上前搀扶了沈南枝一把。
这本也不是什么稀罕事。
但叫沈南枝有些膈应的是,一般来说,奴仆上前搀扶,都只敢隔着衣料扶着手腕或手肘处。
尤其是在宫里,而且还是在太后宫里当值的小太监,更不该犯这种低级错误才是。
可这小太监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他的手掌虽然隔着衣料托着沈南枝的手肘,但另外一只手的指尖却似要来托举她的掌。
沈南枝一眼就看到了他指尖的湿滑,也不知道他刚刚手上沾染了什么,这叫沈南枝感觉很不舒服,可在永宁宫里也不好发作,她只一挥手,就扫开了那小太监要来托举的手,并快步跨进了门槛儿。
那小太监也越发将身子伏低,很快退了出去。
沈南枝还没想出来这小太监到底是哪里不对劲,就听到主位边上响起一道细长的嗓音:“太后,人带到了。”
主位上的人穿着一袭素白寝衣,应该是午睡才醒,她长发披肩,未施粉黛,未戴朱钗。
沈南枝守着规矩,不好抬头直接打量,只垂眸,一路来到殿中见礼:“臣女沈南枝,见过太后,太后万福金安。”
旋即,沈南枝感觉一道充满审视的目光落到了她的身上。
“嗯,是个标致的姑娘。”
太后轻笑道:“起来吧,哀家找你来,也不过是说两句话,没旁的事情,无需紧张。”
得了她的吩咐,沈南枝这才起身并抬眼看向太后。
跟她记忆中的样子相差无几。
不过,前世她也只是匆匆见过几面,而且距离都还隔得老远,像是这样亲自召见她,还是头一回。
离得近了,沈南枝才发现,太后看起来远比京中那些同样保养得极好的世家贵妇还要年轻。
她的长发如墨,眉宇间的皱纹也极少,甚至就连声音听起来也年轻得很。
完全看不出来,她已经年过五旬将近花甲之年。
这容貌和身段、声音,就算是放到三四十岁的贵妇堆里头,也绝对是出挑的。
而且,约莫是午睡才起的缘故,她的脸颊还带着一抹薄红,越发显得年轻娇媚。
娇媚。
这个字眼才从沈南枝的脑子里冒出来,她自己都觉得离谱。
无论如何,端庄雍容的太后都不该跟这样的字眼扯上关系。
桂公公给沈南枝端来了绣墩儿,沈南枝乖巧坐下,才听太后感慨道:“哀家身子不好,已经许久不过问前朝和后宫诸事了,还是昨儿个听阿音说,你和老三的婚事定下了,哀家便想着叫你过来瞧瞧,老三这孩子小时候命苦,长大了倒是争气,只是听说北夷最近一直不太安分,他身上的担子也重了。”
明明说不过问前朝和后宫之事,可却连近来的北夷使臣一事都还知晓,可见太后也并非如传闻中那般完全避世不出。
只是,到了这里,沈南枝依然没有看出来她的意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