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娘,你可信我?”
沈言馨抬手将沈南枝鬓边的一缕碎发别在耳后:“傻孩子,你是阿娘最重要的人,阿娘又怎会不信你,阿娘只是担心你。”
若她不信她,也不会由着她处置刘妈妈,冷待姜嫣然姜清远,她知道沈南枝这么做自有其道理。
但她也怕沈南枝事事都憋在心里,担心她有事。
沈南枝回握住她的手,“阿娘……”
她将前世知道的关于姜家那一大家子恶心丑陋的嘴脸都说了出来,包括赵婉。
“阿娘若不信我,等过几日姜时宴回京,我们派人暗中跟上,就找到他金屋藏娇的地方,人赃并获。”
沈言馨的脸色苍白如纸,她沉默良久才道:“我自是信你的。”
只是,这么大的事情,叫她一时间难以接受。
毕竟那人是她的枕边人,就算这几年两人分居两地,但他也都事事周到,细致体贴,说没有感情是假的。
可现在沈南枝突然告诉她,这一切都是假的,都是算计和欺骗。
沈言馨有些回不过神来。
看到她被重伤模样,沈南枝心疼不已,她一头扑进沈言馨的怀里,柔声安慰:“阿娘,别难过,为了一个人渣,不值得,你还有枝枝……”
“枝枝真的好想好想你!”
因常年服药,阿娘身上都带着一股清冷的药香。
前世最后,阿娘留给她的只有浓浓的血腥味,和那生机断绝的冰冷尸骸。
沈南枝攥紧了阿娘的袖口,感受到怀里的温热,还有独属于阿娘的味道,一时间泪如雨下。
“我什么都不要,我只想要我阿娘好好的活着!”
沈言馨也终于回过神来,她环抱住沈南枝,像儿时那般,轻哄道:“傻丫头,阿娘会好好的,这点儿事情怎么可能打倒阿娘,阿娘还要看着枝枝出嫁,还要护枝枝一世无忧,阿娘定要长命百岁的。”
她拍着沈南枝的后背,轻叹道:“不过,他已为朝廷四品大员,这些年因着姻亲,同镇国公府有关的往来太过密切,一时间很难斩断,此事还得从长计议。”
沈南枝也是这么想的。
虽然难,但也不是没有办法。
她抬起头来,看向阿娘有些泛红的眼尾,询问道:“所以,阿娘是打算和离还是丧夫?”
这两者沈南枝都能办到,但到底要不要杀了这人渣,沈南枝想问过阿娘的意见。
沈言馨叹息道:“他毕竟是你亲生父亲,你若动手……”
闻言,沈南枝摇头道:“从他对阿娘起杀心的那一刻,我就没有这个爹了。”
沈言馨垂眸看着自己柔若无骨的指尖,“你容我好好想想。”
沈南枝点头:“好,不急。”
“不过阿娘,你且听我一回,这几日的汤药都不要再喝了,我另外悄悄再为你寻大夫。”
见沈南枝如此坚持,沈言馨也只好点头:“好好好,都依你。”
她可实在怕了沈南枝再哭下去了。
见她应下,沈南枝才稍稍放心,不过还是又攥紧了她的手笃定道:“阿娘,你还要答应我,此事不要叫任何人知道,任何人!包括舅母她们,任何人!”
沈南枝神情凝重,叫沈言馨都不得不正视了起来。
沈家人言出必行,她回握住沈南枝的手,认真道:“好,阿娘答应你,不与任何人提起,这是我们母女俩的秘密。”
沈南枝这才收起了眼泪花子。
她知道阿娘这会儿心里难过,到底这么多年的感情,突然撕开这鲜血淋漓的事实叫人心里如何能好过。
她想留下来陪阿娘,却听沈言馨道:“我没事,只是有些累了,想一个人静下来歇歇。”
心里的伤只有时间能治愈,也只有靠她自己走出来。
沈南枝也不好说什么,点了点头,叮嘱了她好生休息,这才转身离开。
许是看到她这般忧思的模样,沈言馨还勉强挤出一抹笑意,并摆了摆手反过来宽慰她:“别担心,阿娘没那么脆弱不堪。对了,后日花朝节,你小舅舅约了文家的姑娘去万宝楼赏烟花,他虽心思细腻,但到底是男子,你若有空不妨帮他参谋参谋,给人家姑娘准备些什么礼物才好。”
文家姑娘?
沈南枝微微一怔:“哪个文家姑娘?”
沈言馨抬手点了点沈南枝鼻尖儿:“永安伯府的三姑娘,文兰鸢,我也是昨日才听你大舅母提起才知道,难得你小舅舅开窍了,两人也极为登对,等这过了花朝节就准备下定了。”
听到这话,沈南枝非但没有半点儿喜色,反而冷汗涔涔。
她突然想起来,之前七皇子萧祈安邀约自己去万宝楼的时候,她一直隐约觉得自己似乎忽略了什么重要的事情。
只一瞬间,就叫她如坠冰窖。
第17章 巧遇
前世这时候,沈南枝从长公主回来受到的打击不小,她情绪低落,哪里还能有心思去参加什么花朝节。
所以,阿娘也没有同她说起过小舅舅和文兰鸢的事情。
只有后来小舅舅出事,沈南枝才听到阿娘无意中感慨一句:当初若是他去了万宝楼赴约,阿鸢可能不会出事,他们两人也不至于走到这一步。
沈南枝还想追问什么万宝楼赴约,阿鸢是谁,可阿娘却摇头道:斯人已逝,说什么都没用了。
如今看来,当时阿娘口中的“阿鸢”就是永安伯府的那位三姑娘,文兰鸢。
至于“万宝楼赴约”,莫不就是这一次花朝节的邀约?
这样一想,极有可能!
若按照阿娘现在所说,是打算花朝节之后就给两人定亲,可前世直到一个月后的秋围小舅舅出事,两家都并未定亲,也没有人再提起此事,甚至连沈南枝都不知道,这说明花朝节上出了变故,才叫定亲一事作罢。
难怪那一段时间沈南枝见着小舅舅总觉得他情绪很低落,精神也不似往日,问他,他也只推说是大理寺公务繁忙所致,沈南枝当时竟也没有多想。
“枝枝,枝枝?”
见沈南枝发愣,沈言馨关切道:“你怎么了?”
阿娘的糟心事已经够多了,而且姜家的事情也还得给阿娘时间让她好生消化,在此之前,沈南枝不想叫她添堵,而且都只是她的猜测,她自己现在也没有什么头绪。
“阿娘,我没事,刚刚是在想送什么礼物给我这位未来的小舅妈。”
不想叫阿娘看出端倪,沈南枝摆了摆手:“我这就去问问小舅舅,阿娘你好好歇着。”
沈言馨点了点头,让她安心去忙。
沈南枝也就不再打扰她,从锦绣园出来,她径直去了小舅舅的青松院。
府里的中馈虽然都由大舅母管着,可镇国公府对外的事务,以及人情往来都是小舅舅在应酬。
这些日子他整个人都扑在大理寺,府中的事情自然也就堆积了不少,沈南枝过去才知道,前天跟她打过照面之后,小舅舅回了书房就一直忙到后半夜,昨天一早又去了大理寺点卯,至今未归。
虽然他提前留下话,明日休沐,可看他这么忙,沈南枝甚至都要怀疑他上一世之所以没有赴约,是不是因为大理寺有事情给绊住了。
既然小舅舅人不着家,沈南枝就只能从文三姑娘那边想办法。
她让秋月亲自去了永安伯府,邀她下午出来游湖,没曾想,那文三姑娘一早跟随母亲去了城外凌云寺进香,要明日下午才回来。
虽然以阿娘前世的话来看,是因小舅舅没有赴约,文三姑娘那边才出了变故,问题应该出在花朝节当天,而不是之前才对,但沈南枝也怕有什么疏漏,便将她身边的暗卫追风逐月两人都派去了凌云寺,让他们这两日都在暗中守着文三姑娘,以防发生意外。
第二天一早,沈南枝先去看过阿娘,见阿娘气色好了许多,她也就放下心去找小舅舅。
昨夜小舅舅依然没有回来。
沈南枝决定直接去大理寺找人。
他再怎么忙,见一面的时间总该是有的。
出门登上马车的时候,沈南枝远远看到姜府门口的小厮探头探脑地朝她张望,见她看过去,连忙缩回了府里,甚至连门都关了起来。
估摸着应该是得了她祖母赵氏的吩咐,若她上门必要给她“好看”。
她也就这点儿小心思了,在那渣爹姜时宴回京之前,估计姜家也不敢贸然做什么,沈南枝才懒得搭理,
马车穿过朱雀大街,一路往南,半个时辰之后,停在了大理寺门口。
沈南枝让阿肆拿着镇国公府的腰牌递了帖子,才知道小舅舅出去办公差了,他人不在大理寺,至于去了哪里,什么时候回来,这属于大理寺机密,外人不能得知。
站在大理寺的青石板台阶下,看着门口庄严肃穆的石狮子,沈南枝有些不安。
难不成就是因为这一趟公差,小舅舅才没有赶回来赴约?
可文三姑娘那边到底是什么情况?
她的小舅舅这么好,当然值得一段良缘,沈南枝想让他们这一世能相知相守。
她正想得出神,一抬眼就看到一辆马车从大理寺角门出来,驾车的那人竟是镇北王萧楚昀的亲随墨毅。
对方也看到了她,远远对她拱手招呼道:“沈姑娘。”
既然是墨毅,那马车了的……是镇北王萧楚昀?
沈南枝点了点头:“墨毅小哥在这里做什么?”
墨毅攥紧缰绳,将马车停下,对沈南枝客气有礼道:“我家王爷最近领了大理寺的差事,倒是沈姑娘来这里……是来找沈世子的吗?”
话音才落,秋月连忙凑到沈南枝耳边低声道:“小姐,我昨晚听您的吩咐去青松院找世子,恰好遇到回来给世子拿东西的周顺,他说圣上刚派了镇北王接管大理寺。”
沈南枝恍然,她竟不知道萧楚昀竟也在大理寺任职,而且还是小舅舅的顶头上司。
想起她刚刚还问人家墨毅在这里做什么,实在是尴尬。
这本就是人家的地盘,人家在这里不是很正常吗?
沈南枝勉强挤出一抹笑意:“是的,只是来得不巧,我小舅舅办公差去了。”
话音才落,却见马车帘子被一只手由内挑起。
那手,指骨修长,骨节分明,虎口处还有薄茧,分明该是习武之人遒劲有力的手掌,此时看起来竟有几分文弱。
随着车帘挑起,露出那张俊美无瑕的脸来。
春光正好,透过车帘打在他侧脸,衬着他原就带着几分苍白和病气的面容越发羸弱。
“王爷。”
沈南枝连忙上前见礼,却听萧楚昀温声道:“沈姑娘不必客气。”
他的目光落在沈南枝的面上,那眼神也是温和有礼的,半点儿不叫人感觉到不自在或者突兀。
“沈世子最快也要明日一早才能赶回来,沈姑娘若有急事,我可差人去信给他。”
既是公差,若没有十足的理由,沈南枝自然也不好将人叫回来。
她摇了摇头:“是我自己有些私事要找小舅舅,明日等他回来再说也还来得及。”
小舅舅同文三姑娘的邀约是在晚上,应该来得及。
再不济,自己亲自替小舅舅去赴约。
对面马车上,萧楚昀点了点头,就要放下帘子,就听墨毅在一旁提醒道:“对了主子,既然刚巧赶上沈姑娘本人也在这里,咱们不正好可以一起过去?”
沈南枝没想到他们这里还有自己的事儿,很是不解:一起去哪里?
第18章 同乘
萧楚昀轻飘飘看了墨毅一眼,并未说什么,但却叫墨毅不由得低下了头去,自责失言。
这样倒越发勾起了沈南枝的好奇心了。
“王爷,墨毅小哥刚刚说的是去哪里?可是跟臣女有什么关联?”
萧楚昀摇头:“也没什么,只不过是去拜访一位老朋友。”
话音才落,却见一旁的墨毅显然并不十分认同,但又不敢出言反驳只撇了撇嘴。
萧楚昀才有些无奈地继续道:“那人就是前日沈姑娘曾问过我的那位大夫,他脾性有些古怪,平日隐居在落霞山上,旁人未必请得动他。”
说完他看了墨毅一眼:“你倒是越发会替本王做主了。”
听到这话,墨毅连忙躬身道:“属下不敢,只是属下觉得正好沈姑娘也在,若有什么事也好当面问问杨大夫。”
沈南枝这才明白过来,原来是替她去请大夫了。
她原本是怀疑萧楚昀腿上的旧伤被耽搁另有隐情,想要通过他身边的大夫去查证,是想着帮他的,所以才借口说自己有位朋友需要找名医。
而且,她也确实需要找一位厉害的大夫替阿娘诊治。
没曾想,他倒将她的话记下了,甚至不惜带着重伤的身体去落霞山上替她找人。
沈南枝心头一暖,面上笑道:“左右我今日也无事,就让我一起去吧。”
正好,凌云寺就在落霞山山腰,顺路还可以去找文三姑娘,一举两得。
今日的沈南枝穿着一身浅碧色锦缎素雪绢裙,再加上那本就明艳不可方物的脸,比起瑶池仙子都还要多几分灵动飘逸的美。
那一笑直将这春光都衬得暗淡了几分。
萧楚昀只看了一眼,便转到了她身后的马车上。
沈南枝不做多想,见他没有立即应下,以为他是顾忌各自的名声,怕被人恶意揣摩了去,连忙找补:“我可以跟王爷分开走,等出城之后再不远不近地跟在王爷的马车后面,对外也只说我恰好去凌云寺路上遇见了,咱们清清白白,没得那些歪心思,也不会叫他们乱嚼舌根辱没了王爷的名声。”
萧楚昀转头看了她一眼:“好。”
这一刻,恐怕也只有他自己知道在听到沈南枝后半句话的时候,他内心深处的心虚到底有几分。
可他的神色从容,语气温润似暖玉,半点儿没有表露出来,也只有随意搭在膝上的指尖攥得发白,才隐约可以窥得他此刻的心情绝非表面流露出的那般从容简单。
只可惜,沈南枝并未瞧见。
得了萧楚昀的应允,她便带着秋月上了马车,一路先行出了城,等墨毅架着马车跟追上来了,才叫阿肆不远不近地跟上。
从城门口到落霞山少说也要走两个时辰。
可才走了不到半个时辰,沈南枝的马车轮轴却突然断了。
幸好阿肆及时勒住了马儿,再加上马车里的沈南枝也反应够快,一把捞住了秋月稳住了两人的身形,才不至于被马车给甩飞出去。
“小姐恕罪!”
阿肆跪倒在地,看着从马车上下来,刚刚虽然有惊无险,但慌乱间连发簪都被晃乱的沈南枝,一脸懊恼和自责。
沈南枝转头看了一眼断掉的轮轴,“这也不怪你。”
谁能想到这轮轴突然就断掉呢,不过是一场意外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