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身上嫁衣一层套一层,扣子解起来太费事儿,男人性急就野蛮,酒劲儿上头直接抬手给撕烂了,珠玉滚到地上,滴溜溜蹦了满屋。
他没轻没重,阮阮喘着气哎呦一声,又是心疼又是肉疼,拿手打他,“霍老狗,你怎么还咬人啊!”
“这是我最喜欢的裙子!你赔我!”
“哎呀,人在这儿又不会跑,你急什么嘛!”
霍修全然不理睬,只不停亲她,哑声哄着,“乖乖,今儿忍着点儿,赶明儿赔你千百件更好的,想要什么我都给你。”
怪道人家说春宵一刻值千金,洞房花烛夜感觉真就与平时不同,他现在才道是懂了。
翌日正午时分,阮阮才从满身倦怠中幽幽转醒,窗户外头日光晴明,照在花帐上影影绰绰。
“醒了?”
身边的男人也还陪她躺着,被她鼓着眼睛瞪那么一下,愈发笑了,“教人伺候洗漱吧,母亲每日卯时就起,还等着你过去敬茶呢。”
阮阮倒不记得这茬儿了,要不是早同霍盈探过口风,她估摸着都要慌死。
这厢气不过昨晚受得那些罪,在被子底下恨恨踢了霍修一脚,“你现在想起来敬茶了,往后再敢喝那么些酒,你就一个人睡书房去!”
“大婚的日子一时高兴罢了,别说气话。”
霍修这会子正经了,抬脚轻轻踩在她脚踝上,不准她动武。
他俯身在她额头上亲了下,下床穿身寝衣,到外间唤了人进来伺候。
阮阮如今嫁了人,发髻样式、佩戴饰品、衣裳裁剪样样都跟未出阁的姑娘不一样,拾掇好坐在镜子前,霍修在背后看她,长发尽都绾起来了,露出一截修长纤细的脖颈,精瓷般细腻的皮肤,像是副画框中的美人图。
他在身后唤了声“夫人”,阮阮低着头兀自挑选耳坠,完全没反应。
霍修挑了挑眉,深觉昨晚上那么多声“夫君”,真是教她白喊了……
这日夫妻俩往霍老夫人处敬茶时,正赶上午膳,霍盈贺钦都在,正好一家人一起吃顿饭。
霍老夫人还是老样子,对谁都不热络,席间又同霍修提起,她这两日便准备返回丰州了。
霍修倒没多说什么,只是往阮阮碗里夹菜的动作稍顿了下,便回:“届时我派侍卫护送您。”
一来一回,语气跟公事公办似得。
阮阮听着不对劲的很,她家里没有过这么冷淡的时候,偷摸瞄一眼霍修,也从他脸上看不出来什么,只好埋头吃饭不敢说话。
直到回去的路上,她没忍住,左思右想委婉问霍修,“婆母似乎甚少说话,你家中规矩是不是特别严啊?”
霍修却说没有,“吃斋念佛久了难免如此。”
阮阮才想起他十一岁就离家,大抵这些年亲缘淡薄吧,如今既然已成了她男人,那往后自然有她来陪着他,如此想着,便将小手伸进了他掌心里。
第三日新妇回门,霍老夫人也独自启程回丰州去了。
阮家这头果然就热闹许多,席间男人们喝酒,女眷们聊家常,用过饭,阮夫人拉着阮阮和霍盈回了满庭芳,只留下阮行舟同霍修贺钦在花厅坐着。
厅中静下来,霍修才同阮行舟说起正事,“先头镐京的旨意已递下来,不好再耽误,这两日我便会带阮阮启程,阮老爷若有何嘱咐,现下可尽直言。”
阮行舟其实先前隐约能猜到,霍修安定龙牙关有从龙之功,不可能还原模原样做东疆总督,只是没想到这么快。
他那分明就等拐了阮阮再升官儿呢,到头来人是他的,权也是他的。
阮行舟胸中一口气怄得不行,要不是看他对阮阮确实真心,真恨不得照着他那张脸来一拳。
沉口气,问:“你给阮阮说过这事儿了吗?她长这么大,最远也就去过龙牙关,镐京那儿人生地不熟,她铁定要害怕的。”
霍修垂眸,一时没言语。
他还没给阮阮说,就是想等今日先教她开开心心回门团聚。
阮行舟瞧着也就明白了,才说:“她嫁了你,原是该跟着你走,只是那地方打眼儿瞧的都是高官权贵,到时她要是给你闯了祸,你不能怪她,她去了那儿,除了你再没别的亲近之人,你要是再给她委屈受,她怕是会难受死了。”
这些霍修都明白,别说阮阮,就是他自己,孤身一人背井离乡的滋味儿有多难受他都知道。
晚上带着阮阮回府,她有点累了,上马车就靠在他肩上犯迷糊,霍修也就没开口。
一直到晚上就寝前,阮阮洗漱完出来,见书房的烛火还亮着,过去一看,他站在窗边,稍低着头不知在看着什么文牍,还挺入神。
她轻手轻脚走过去,他好似没察觉,但那文牍“一不小心”就掉地上了。
霍修正要俯身去捡,却教阮阮抢了先,她忙后退几步不给他,“教我瞧瞧,别不是哪个狐狸精写给你的情书吧!”
谁知道拿着看了个来回,再一看底下鲜红的大印,仔细瞧,还真是传说中的国玺!
阮阮眸中一霎惊喜坏了,抬起脸看他,激动得扑过去猛亲了他好大一口——
“好夫君,你又升官儿啦!我现在是丞相夫人了!!!”
作者有话要说:
镐京贵妇圈儿,我们阮阮要来啦!冲啊~
第五十一章
霍修原以为她要生气、抗拒的,结果她倒好,捧着那文牍比他还兴奋。
阮阮对于自己将要成为丞相夫人的事很期待,问他,“你要当丞相,咱们就得去镐京吧?那是不是能见到王上和王后?”
霍修一霎失笑,垂眸嗯了声。
“那到时候王后召见我,我应该说什么做什么呀?”
阮阮也像每一个平头老百姓一样,对见王上王后有莫名的欣喜,她还思考地挺长远,“我应该怎么给她行礼?”
说着朝他比划,“该先迈右脚还是左脚,手放在腰这里还是捂在肚子上?”
“还有……”
她的问题好多啊,霍修听着越发乐了,伸出两手抓着她两臂固定在身侧,教她立定站好,曲指在她额头上崩了下。
“消停着,等去了镐京我自会找人教你宫廷礼仪,届时你好好学就是了。”
阮阮点点头,“你不知道,我小时候就听我娘说镐京繁华,但一直没机会去,谁知这才刚和你成婚,机会就来了。”
她喜滋滋的笑,“你怎么这么旺我呀!”
阮阮小时候做梦去过她娘描述的镐京,那时候年纪小,梦到的全都是糖做的房子,棉花做成的云。
后来跟着她爹学账本,满眼都是钱财,梦里的宫殿就全成了黄金,现在长大了,不做梦了,又挂念起那里的珠宝华服、美食佳酿、才子佳人……
总之,纸醉金迷的好地方,谁不想去看看?
她承认自己是个浅薄的女人,还是个浅薄的、有大把花不完的银子的女人。
霍修喜欢看她开心,那种愉悦能感染人。
他抬手在她鼻子上刮了下,问:“咱们这次去了镐京可就好久都不能回来,年节也不行,离开你爹爹娘亲那么远,不害怕吗?”
阮阮没有多想,说不怕,“我知道你会保护我的。”
高兴过后,她想起霍修方才站在窗边的踌躇,还以为他是忧虑前路,毕竟他总是在做一些非常危险的事情。
阮阮十分贴心地靠过去,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拥抱。
“我知道,这些荣耀都是你在外头出生入死才换来的,我做了你的女人与有荣焉,能为你做的没有别的,只有一直陪着你。”
“夫君心疼我,我也心疼夫君。”
霍修微微低下头,下巴就能触碰到她柔软的发顶,突然弯腰一把抱起软绵绵的小夫人,阔步往旁边的寝间去了。
他把她藏进被窝儿里,眼角眉梢都酝着笑意,“好乖乖,为夫这就用力疼你……”
前往镐京的行程确定下来,翌日阮阮独自又回了一趟阮家。
告别阮父阮母弟弟妹妹定还是极舍不得的,方葶蕴也在,女人总是情感丰富,一个哭起来就带动起周遭的人一道忍不住。
下午霍修忙完了去接,见阮阮时,那两只大眼睛都哭肿了,瞧着像两个红红的大核桃。
回到家,画春拿来煮好的蛋,还是老法子,剥好了往她眼睛上一放。
霍修换好衣裳出来一看,一口气没顺好,险些噎着自己。
他没忍住咳嗽了声,阮阮听见了,手扶着蛋,扭一扭身子把躺椅腾出点地方,唤他,“夫君你过来,我肚子不舒服,你快帮我揉揉。”
***
阮阮在前往镐京的路上来月事了,那就证明前头的那些补药没白喝。
林医师随行跟着,来把过脉后,将方子改了改,药性更温和,间隔也更长些,每五日一碗,细水长流地补。
霍盈贺钦夫妇在甘州同他们分道扬镳,那时候霍盈的肚子已经不小了,走路时常要拿手扶着腰,偶尔会显得吃力,幸而贺钦疼惜,总是前后不离身的照料着。
阮阮瞧着她的背影,朝霍修感叹,“到时候我要是怀了,你得要比贺大哥还仔细才行呢。”
霍修伸臂揽着她的腰捏了捏,压低了声音说:“咱得一步步来,待会儿回去先从怀上开始。”
阮阮红着脸,斜斜觑了他一眼。
待什么会儿,这还青/天/白/日的呢,老东西怪不正经的!
邺城前往镐京两千多里路,霍修担心她受不了马车的苦,选了最近的码头走水路。
阮阮不晕船,路上闲暇时,拉他到甲板上放风筝,在屋里行酒令、推牌九,亦或是煎上一壶茶,配着糕点教他说情诗给她听。
她听得高兴了,投桃报李,便会关上舱门邀上水袖,拿清甜的嗓音给他一个人唱小曲儿。
那婀娜的身段儿,纤细的腰,舒展的颈项,眼波流转似盈盈秋水一汪泓,姑娘家的美她全都有,女人该有的媚,她也长成了。
霍修瞧着目光都恍惚了,没别的想头,只顾得上把她拉过来,压在身子底下没日没夜的疼爱。他都快而立之年了,绷着一身筋骨在权势里挣扎了那么久,如今拥着如花美眷,颓靡笙歌这么一阵子,谁还能说他过分不成?
***
船上的日子快活得教人不知今夕是何年,一晃眼就到了六月底,大船在林和渡靠了岸。
霍修带阮阮从这儿换乘马车,行得快,翌日中午便到了镐京。
相爷入京的消息传得快,城门口已有诸多官员等候相迎,其间不乏许多老相识。
阮阮坐在马车中,隔着幕帘听外头有些人同他寒暄,和从前在东疆时感觉不太一样,少了几分敬畏多了些热络。
她才想起,他原本就应该是属于这儿的,说好的夫妻共进退呢,这人生地不熟的,明明只有她一个人啊……
等候的人里,还有宫里传话的太监,说请霍修稍后随他一同进宫面见王上。
阮阮没见过真的太监,只看过话本子上写的,描述不怎么好,遂好奇的很,霍修推门进来时,正好瞧见她伸长了脖子眯着眼睛从缝隙里往外头瞅。
他关上门吩咐侍卫驾车,抬手在她头顶上轻拍了下,“这样猎奇的瞧,可是失礼。”
“唔……”阮阮忙吐了吐舌头,收回目光,虚心说知道了,“往后不会了,他们也没什么不同,光看书上描写,我还道是人家长得多阴险邪恶呢,真是误人子弟的破书。”
霍修侧目瞧着她好笑,摇摇头,没说什么。
一路到相府,外头的内官还在等,霍修未做太多耽搁,忧心画春初来乍到照顾不好阮阮,又指派了两个掌事的婢女先照看着,便出门了。
这宅子约莫是新建的,处处瞧着都还没有人气儿,宅子里预备好的下人也是官府刚挑的,一个个见着新主子都很好奇。
阮阮站在廊下,左右都是悄悄打量的目光,她心里也约莫能猜到他们都在看什么。
下人们瞧人眼色久了,一个个大多都是人精,主子一开口,一个动作,两三句话,他们就能知道这新主子是和善还是厉害。
主子若绵软压不住场,那他们就知道往后的差事该怎么办才最舒坦了。
但阮阮来第一天,谨记着言多必失的守则,干脆就不说,有意沉着脸问了两个婢女的名字,便兀自进了屋。
先补一觉再想立威信的事吧!
霍修回来时都傍晚了,身后带着两个宫里的嬷嬷,是他专门挑来教阮阮宫廷礼仪的。
进了门瞧她还睡着,也没让画春叫醒,先记挂着另一桩事,到前头花厅,吩咐人将宅子里管事的几个婆子、婢女连带两个管家一同召了来。
他坐在上首,见人都到了,才问:“夫人今儿可有与你等交代过什么?”
话问出去,下首众人不解其意,面面相觑。
过了会儿,才有个领头的管家上来回,“回相爷的话,夫人想必是累着了,今儿下半晌进府便回房歇息到现在,还未曾同我等说过话。”
霍修听着嗯了声,也不绕弯子,“今日召你们来不为别的,本官同夫人入府第一天,丑话需给你们说在前头。”
“夫人她年纪小性子善,常时待底下人宽厚,那是你们的福气,忠心办事,逢年过节好处少不了,但若有谁敢瞧人下菜碟,暗地里偷奸耍滑……”
他说着顿了下,“你们都是在官府上有名册的,底子能查到祖上三代,可千万别起什么歪心思,听懂了么?”
话说到这份上,底下人哪里还能不懂,忙躬着腰连连应是。
霍修瞧着差不多,又吩咐教他们把话都传下去,才让屋里一众人都退下了。
盛夏的晚上月色很亮,阮阮一觉睡到半夜里才醒,睁开眼就在他怀里。
她悄咪咪挪动着身子往上些,和他视线水平,借着月光仔仔细细瞧他的眉眼,越看越喜欢,忍不住凑过去偷偷亲了一口。
亲完了还打算继续睡,窝在他怀里很舒服,但这次再想扭回去,霍修却醒了。
“睡不着了?”
他睡意惺忪,话音还懒懒的,阮阮动作顿住片刻,忙又躺得乖乖地,“你从明儿起是不是就要上朝,那我不动了,你快接着睡吧!”
霍修手臂收紧,将她带过来些,说还没,“约莫还能陪你逍遥几日。”
他说着又想起来,“对了,三日后宫中有大宴,你到时候要和我一道去的。”
阮阮小声呼了口气,话说得很坦诚,“怎么办,我有点激动,还有点紧张,我要是出了丑,那丢的怕是你的脸面吧……我不想给你丢脸。”
“别怕,”霍修抬手轻拍在她背上,温声安抚着,“我寻了宫中的教习嬷嬷来府里,这几日就辛苦你,得空跟着她们学学礼仪。”
他说着又轻笑了声,“你往常不是很自信的嘛,拿出来,只要你自己不觉得自己出丑,谁都笑话不了你,对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