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在跟前的时候,你一个人别和旁人一般计较,若觉得哪里不称意,等回来再告知我就是,记住了吗?”
阮阮忙点了点头,“知道了,你放心吧。”
其实旁人言语上的排挤、白眼她都能忍,只是昨天隆安太后与令仪长公主过于过分,一两句话竟就想抹杀掉她为了他而精心准备、期待的一切。
若非如此,她又何至于被逼急了,不管不顾闹那么大的事呢?
一念至此,阮阮才想起来昨天宫里有人图谋不轨那茬儿,先前因为误会了霍修而太过伤心,险些都把这重要的事给忘了。
“对了,昨日那个劫持我的人,你后来问出他是干什么来的了吗?”
霍修抬手在她肩上拍了拍,旁的话并没有多说,“昨儿的事已处理完了,你不用操心,往后再逢宴席,离上回为难你的人远些。”
他这么说,那总归就是万事皆休,阮阮便觉没什么追究的必要了。
她应了声,目送霍修翻身上马,直瞧着人转进了街道拐角处瞧不见了,才回身进府。
今儿房里候着的人,除了兰心和画春,又多出一个稍微上了年纪的婢女,名唤金翠。
这也是霍修挑到她身边的。
人原先在前镇国公府伺候过国公夫人,应付后宅以及镐京一群女人间的人和事可谓得心应手,此后和兰心一道陪着阮阮,宫里宫外都要稳妥许多。
回房换衣裳时,画春出门教小厮备好了马车,阮阮拾掇好,便带着画春和金翠一道出了门。
街市上有摊贩在卖镐京的坊市游览图,阮阮瞧着新奇,教画春买来一份,打开来却也看不太懂。
金翠是个有眼色的,自觉上前来圆滑将话接了过去,指着游览图给她讲每个坊市的特色与趣闻,果然很快得了她的欢心。
阮阮多得是时间,也不着急,今儿便打算先去城中最热闹的东市瞧瞧。
谁知马车路过正阳主街道时,教前头街道两侧的禁卫堪堪拦住了前路,这地方人多车多,不好绕路,只能停下来等。
不多时,才见前头街道上行过一众禁卫护送的车队,中间的马车不算华贵,但里头的人算是贵重。
一阵风将马车一侧的车帘掀开,阮阮不经意瞧着,正见那里头的人便是昨日见过的令仪长公主。
车队去的是出城的方向,稍走远些才听四下围观人群中有说,王上今晨才下的旨意,令仪长公主与先王兄妹情深,自请前往皇陵,愿意余生都为王室守陵。
这一茬儿但凡教阮阮早一天听到,她都不会有心思注意,可昨儿的事出来,再听这由头,她约莫也能想明白霍修说得处理完了是指什么。
堂堂的长公主,在王上心里也抵不过心腹重臣,行差踏错一步就得一辈子与坟墓为伍,公正是一回事,得与失又是一回事。
阮阮这会子想着才渐渐有些后怕。
镐京真不是邺城了,霍修的权势得来不易,她往后可绝不能再给他闯祸。
前方道路通行后,马车继续往东市去,最先停在了一间珍宝斋门前。
阮阮今儿出来不为别的,从前她时常在书房陪着霍修,伺候他笔墨,那时见他总是只偏好“黄石墨”。
但如今方才入主相府,底下人还没准备齐全,她刚好前日看见了,这便顺带出来瞧瞧能不能买到。
只是今日似是不巧,方进了门,才见大堂左侧的柜台前立着两名贵妇人,阮阮不认识她们,她们却都认得阮阮。
二人想必都在昨日的丰和殿,余光瞧见她便古怪地相识一笑,随即双双朝她点了点头,“霍夫人有礼了。”
金翠适时给阮阮低声提醒了声,“左边是左都御史府上王夫人,右边是吏部尚书府上赵夫人。”
阮阮不知她们那笑是什么意思,不想多余兜搭,点头回了礼便转过身继续问掌柜的“黄石墨”之事。
却不料话才开了个头,便听头顶又传来一女子的声音,“霍夫人?昨儿把禁庭闹了个天翻地覆的就是你了?”
阮阮闻声扬起头去寻,才在二楼栏杆处,瞧见个二十出头的年轻妇人,相貌明艳,笑起来倒有些爽快。
她抬起头有了回应,那妇人又瞧着她一弯嘴角,“这店里不巧就只有两块儿黄石墨了,现下都在我这儿,霍夫人想要便上来找我吧。”
说罢一扭腰,袅袅离了栏杆,阮阮便看不见对方了。
阮阮只听她言语,想来昨日她应该不在丰和殿,遂问金翠这又是哪家夫人?
金翠回说:“这位是李国公世子妃,孙老太傅的嫡亲孙女,听说先前随世子南下一趟才回来,是个有头有脸的,夫人同她打交道需得多留些心。”
阮阮听着轻呼一口气,这镐京还真是随处是权贵,一边提步上楼梯,一边在心中默念:可千万别再来个“令仪长公主”了……
第五十七章
上了楼,右手边儿的雅间儿门前有婢女在等,见着阮阮上来,便推开门,立在一边做了个请的手势。
阮阮踏进门里,便见那世子妃正独自倚在临窗的茶座上,明艳的脸教窗外的日光照得有些透明。
她身边没带一个婢女伺候,阮阮便也不好带人进去,遂将金翠与画春都留在了门外。
世子妃手里轻摇着团扇,只露出一双妩媚的眼睛,瞧着她便招了招手:“霍夫人别拘着,来坐吧。”
那李国公世子身份虽贵重但并未有实在功名在身,阮阮身为相府夫人,也不好自降身份,遂只同这位世子妃见了平礼。
落座后,才温声道:“我是初来乍到,从前没见过世子妃,故而先头未认出来,还望世子妃见谅。”
世子妃将手中团扇放下了,她生就一副笑脸,眉眼弯弯,话音儿婉转得不经意间能酥倒人那种。
“我昨儿已听过你的传闻了,”她说着话,斜斜靠在软垫上,姿态颇为闲适,“昨儿禁庭里那一遭闹得沸沸扬扬,令仪长公主都教王上撵去跟死人作伴了,这可全都是你的功劳。”
两个人头回见面,阮阮不是很适应她这种直白的说话方式,面上微微有些僵,牵强扯了扯嘴角,
“昨日原是我不懂规矩,在宫中迷了路才已至那般兴师动众,方才听说令仪长公主守陵之事,倒不知是为何故。”
“不知就不知吧,总之我得多谢你。”
世子妃语焉不详,说着掩嘴轻笑了声。
阮阮只猜想她从前怕是也与令仪长公主有过节吧!
这厢思绪才起,果然又听她微微感叹道:“实不相瞒,你昨儿在丰和殿遭遇的一切,我从前初次随母亲前来镐京,也一样经历过。”
这是说二人曾经同病相怜,所以也或许该惺惺相惜?
世子妃单手撑在额角,话音漫不经心,“镐京这地方的人生来就有优越感,但其实呢,燕国以武打天下至今也才一百年不到,现今的王侯将相往上数几代,谁还不是泥腿子出身吗?”
这话说出来,教两个人霎时都止不住一笑。
下半晌阮阮自珍宝斋出门时,世子妃也与她并肩一道谈笑着,临上马车前,世子妃又想起件事,招呼了句:“明儿你可得空,我再带你去见见其他人。”
阮阮听着有些犹疑,先问道:“明日何时?”
“仍是下半晌未时末吧,你若是能来,便乘马车去城里的春意浓,提我的名号即可。”
世子妃说罢朝她笑了笑,转身掀帘子进了软轿里。阮阮便也不再逗留,领着画春金翠上了马车,吩咐侍卫往相府回去了。
路上金翠问:“夫人像是同世子妃相谈甚欢,明儿是打算去赴宴吗?”
阮阮其实还没有贸然决定,靠在车壁上看一眼那两块儿黄石墨,说:“我回去同夫君说说,先看看他的意思吧。”
语毕又问:“你先前听说过世子妃的事吗?她今日倒同我说了不少往日经历,听着不像是假的。”
金翠想了下,说:“奴婢先前倒听原来的主子提过,这位世子妃十三岁入镐京,十六岁嫁给李国公世子,成婚五年一直没有子嗣,但同世子恩爱府中并未纳妾,城中谈及她最多的便是善妒、霸道。”
阮阮听了个来回,深觉果然不能苟同城里诸多贵妇的观点,女子不给丈夫纳妾就是善妒霸道了?
她倒觉着世子妃人还不错。
况且人家已嫁人感情也好,就理应不存在打霍修的主意,回头再问问霍修,他和李国公府有没有过节,如果没有,那大抵上就能安心同人家结识了。
这厢打定了主意,待傍晚霍修回来,二人一同用过晚膳,他要往书房去查看文牍,阮阮也一道跟了过去。
坐定后,她先不着痕迹地拿出了备好的黄石墨,没言语,缓缓在砚台中打圈儿。
霍修起初没发现,直到沾墨写字时才察觉,眉尖稍稍挑了下,余光瞥一眼她,闲话似得问:“今儿都去哪里逛了?”
阮阮听着抿嘴一笑,假模假式地,“也没去哪儿,就去了东市。路过珍宝斋,顺道进去逛了下。”
话说得半含半露,霍修哪儿能听不明白,这是刚献了宝,就等他发现呢。
他噢了声,故意没了下文,想瞧瞧她还有没有别的宝贝要拿出来。
结果似乎没有了,却见阮阮思忖了下,放下墨石,手肘撑在书案上靠过来些,甜甜喊他,“夫君……”
霍修耳根子都软了,但面上装得心无旁骛,简短应了声,“什么事?”
“就是……”阮阮酝酿了下,说:“我今日遇到了一个人,她主动来同我示好,我也不知人家是好是坏,想教你帮我掌掌眼。”
霍修闻言倒没问是谁,第一反应却是问:“男的女的?”
阮阮见他微蹙着眉,忙说女的,“是李国公府的世子妃,她似乎和我有些投缘,还邀我明日一同去赴她们的小宴呢,你觉得我去吗?”
李国公府,霍修倒有些印象。
这家身份贵重,一时半会儿败落不了,但在如今的朝堂上没什么太大起色了,世子没有实权只能等将来袭爵坐吃山空,对方要说攀附谈不上,情势也不允许他家兜搭相府谋权……
这样想,对方同阮阮交好,或许就是普通夫人间相互投缘罢了。
霍修一念及此,便点了头,“你想去就去吧,多出去走走也好,届时再有宴会,有人相识总比你一人摸黑好。”
他这头发了话,阮阮顿时安心许多,万事开头难,只要在镐京交上第一个朋友,往后的路就会好走许多了。
她在书房待了会儿,有些打瞌睡,霍修便不教陪着了,催她进房洗漱去。
这晚上天黑,夜空中无月。
阮阮真正躺在床上倒睡不着了,不知怎的,总想起今日白天听金翠说起的世子妃之事——
若成婚久了没有子嗣,周遭人就会强压着要女人给丈夫纳妾。
她可不想给霍修纳妾。
两个人现在成婚才半年多,但实际上背地里的肌肤之亲都两年多了,常时多半都腻歪在一起贪欢,但始终都没有音讯也是奇了。
原先阮阮还说他不行,但后来事实证明人家非常行,那是哪里的问题?
难不成真是她不行?
阮阮不愿意承认,躺在床上睡不着,百思不得其解间,书房那边有了点动静,该是霍修要过来了。
他没过屏风,径直去了隔间洗漱。
阮阮在这边听着声响,心念一起,人在被窝里顿时扭得像条麻花儿,半会儿,手再伸出来,提拎着一把寝衣精准扔在了衣架上。
屏风后人影闪动,她忙又躺好闭上眼,锦被盖到脖颈上,只露出个脑袋乖巧等他来。
霍修今儿大半天没停歇,这会子已有些乏了,行走时微垂着头,指腹轻轻按压在眉间,逐一将屋里的几盏烛台熄灭了,才到床边。
屋里昏暗,掀开被子他也没注意,以为她该早睡着了。
谁知道这厢人才躺下,旁边一霎扑过来个香香软软的身子,将他整个人笼罩在一片甜腻中。
阮阮已经将自己扒拉干净了,这会儿又来扒拉他,两手掀起他宽大的寝衣下摆,毫不费功夫就钻了进去又从领口处钻出来,教他的衣裳将两个人缠得紧紧的。
“夫君……”她的细胳膊就在衣裳底下环着他,一双眼睛里全是亮晶晶的笑意,“咱们来生孩子呀!”
霍修有些心猿意马起来,但人又犯懒,遂抬起一臂枕在脑袋下,一手按着她后脑勺凑近些,唇角含笑,细细亲着哄她,“为夫今儿晚上全凭你安排,只等夫人来将我吃干抹净了。”
黑灯瞎火的,阮阮也不害臊,他这么说,她也就不客气了,咧着嘴笑笑,便毫不犹豫兴冲冲朝他上下其手起来。
第二日霍修得卯时起身上朝了,屋子里亮起烛火时,他精神抖擞,阮阮累得睁不开眼。
但她对今日有些莫名的期待感,非要披着衣裳起身,亲手给他穿上那身崭新的官服。
浓重的紫,看着就贵重的很,他长相又好,白玉面庞星子眸还有宽肩窄腰身量修长,不穿衣裳赏心悦目,穿上衣裳更教人越瞧越爱得紧。
“啧啧……”
阮阮瞧着两眼含情脉脉,忍不住了,伸手抱着他脖颈凑上去对着他脸颊亲了下,夸奖的话毫不吝啬。
“我夫君可太得人意了!”
霍修这会子内心膨胀得厉害,骄矜挑了挑眉,明明眼角眉梢都写满了对她眼光的肯定,偏面上装模作样地不动声色,最多不过微微扬起了嘴角。
这会儿外头雾气重,他只教她送到了廊檐下,免得身子浸了湿冷。
等瞧着前头小厮提着的灯火都看不见了,阮阮便又回去睡了个回笼觉,直等着同世子妃约定的时辰,便去赴会。
春意浓是城中康德坊中的一处雅致茶苑,地方僻静,但四下瞧着各处布置皆不俗。
阮阮到的稍晚,到了门前报上世子妃的名号,里头侍立的小厮果然明白,直领着去了后院一处小花园。
待迈过一道圆石门才见那边亭子水榭上,三三两两坐了好几个贵妇人。
世子妃待她有几分热络,一一引荐了,诸如孙夫人陈小姐……等等,夫家或是本家的官阶阮阮没太记得住,光到最后记住了一个人。
那姑娘叫世子妃表姐,瞧着约莫十七八岁的模样,瓜子脸丹凤眼,举止沉静雅致,瞧着就是个典型的大家闺秀。
“这是我本家姑姑的女儿,姓周名宁安,也是前些时候才来的镐京,霍夫人同她若投缘,想必有许多话可以聊。”
周宁安,阮乐安,巧了,名字还都差不多……
第五十八章
世子妃说得果然不错,周宁安的确同很阮阮投缘。
二人年龄相仿,阮阮长在邺城,周宁安是禹州汉城人,从小都没出过远门,聊起各自家乡的风俗也能有许多话说。
周宁安身为世子妃的表妹,家中虽不显赫但也算言情书网,饱读诗书十几年,不论阮阮说什么,她竟都能接下茬儿,教人深觉学识渊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