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进屋时,阮阮已拾掇好躺在床上了,过了一遍水,这会子清醒多了,至少瞧着他的眼神儿是直勾勾的,一点儿都不散。
“夫君……”
她从被窝儿里伸出一条细胳膊朝他招了招,要他过去。
霍修瞧着轻叹一口气,走到床边坐下,有些无奈,“那宴会就那么有意思,回来得这么晚,我都差点儿要去国公府寻你了。”
“好嘛,我错了,下回不敢了……”
阮阮态度总是诚恳的,说着话便往里侧挪了挪,拍一拍外边的枕头,邀他一起躺下。
“你别生气,我今儿光在人前说你的好话去了呢。”
霍修脱了外袍进被窝,打趣问:“什么时候?合着这小宴就是你们聚在一起夸自家相公的?”
阮阮咂咂嘴说没有,“不是宴会上,是那会儿在马车里,只有我和宁安两个人。”
她依偎过来抱住他,说:“我说出了你好多的好处,夸着夸着,才发现原来你那么好,我那么喜欢你。”
霍修听着就笑了,“你都夸我什么了?”
阮阮想了想,不想说出来教他太膨胀,于是卖了个关子说:“保密!你要是想听,往后每天哄得我高兴了,我就每天都夸你一点。”
她总有可多小条件,霍修早都习惯了,闻言勾唇应了声,片刻,却又挑眉问了句:“意思我今儿没叫你高兴?”
“从明天开始的嘛,今天先不算!”
他逗她,偏说不行,就要现在听。
阮阮也跟着他学坏了,赖不过撑起身子凑近他耳边,想了想,低低说了声:“夫君你……功夫了得!”
霍修:……
那厢相府的马车载着周宁安重又回到国公府时,世子妃应付了大半天,也十分累了,洗漱完正要躺下休息,门外便有婢女领着周宁安进了来。
“你怎么这会子回来了?”
话问出去有些多余,为何会回来,那自然是计划未成功呗。
周宁安微微低垂着头到世子妃床前,一一将方才阮阮所言与她自己所见说与了世子妃听。
语毕才微叹着问了句:“表姐,看来相府真的没有我们想象的那么容易进。”
“那你想放弃了?”世子妃闻言面上陡然冷下来,“进不了相府,你难不成真想进国公府同我抢男人?”
周宁安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忙摇头,“我不是这个意思,表姐,只是镐京权贵不只相府一家……”
世子妃听着她这话便是一身嗤笑,“是不止这一家,但你可以自己去看看,别家哪个不是妻妾通房一大堆,你要是个有本事的也就罢了,去了能占一席之地也算对族中有助益,不枉费你生了这一张脸,但你实际上呢?”
实际上周宁安性子略有些怯懦,寻常不太爱说话,诗书读得多却不一定用得活,就连同阮阮兜搭,也大多靠世子妃的多番提点,以及阮阮天生就容易与人亲近。
这样的美人是木头做的,第一眼吸引人,但离得越近,越会教人觉得失望。
世子妃深知这一点,才为她挑选了看上去似乎同她不相上下,空有一副皮囊的阮阮下手,原本料想霍修也会像看上阮阮那般看上她的。
但现在瞧着,显然有些东西不一样,非常不一样。
话说得有些严厉了,世子妃瞧周宁安面上有些落寞,忙又拉着她的手拍了拍。
“你也别先给自己那么大压力,霍修这两次也不过是同你打了个照面,可能都没有空仔细看清楚你,更别说特别留意你,没有反应也是正常的。”
周宁安心里其实有些不大愿意,但也不能违背她,便点了点头,又问:“那表姐觉得我之后还要怎么做?”
“想办法进相府,先成为那儿的常客。”
世子妃心思活络许多,“咱们之前费尽心思拉拢阮阮是为了什么,那么多时间花出去,她如今才同你亲近起来,你得空去相府瞧瞧她也是应该的。”
“天底下没有真正情深似海牢不可破的夫妻俩,你只要听我的,霍修一定会注意到你。”
作者有话要说:
周宁安:如果我有罪,法律会惩罚我,而不是让我听着你的茶言茶语,扎心一路……
阮阮(羞涩脸):不好意思,有感而发呢~
第六十章
昨儿醉了一回酒,阮阮今晨起身时头还稍微有点疼。
现下快到年节了,府中一应采办都得张罗起来,银子流水似得花出去,阮阮铁定得留心看着,遂每日也忙碌起来。
霍修上半晌在府中,瞧她歪在软榻上查府中账本儿都精神头不济,想起来同她说说国公府小宴之事了。
“昨儿喝了多少酒心里有数吗?寻常可会醉成那样子?”
“也没多少……”阮阮单手撑着额角,微蹙着眉有些恹恹的,“不知道是不是那酒劲儿太大,我这会儿都有点想不起来昨晚上的事儿了。”
霍修看她像是难受得很,遂朝一旁的兰心吩咐了句,“去传医师来瞧瞧。”
又望向阮阮,提点了声,“寻常的酒哪有教人失忆的,你往后长点心,出了咱们家就别轻易相信任何人,一定记住了,嗯?”
阮阮还是能听明白他的意思,一时错愕,“你是说又有人要害我?!”
“哎呀!我不会中毒了吧?”
她说着把自己吓一跳,忙拿起一旁的小铜镜检查自己的脸,片刻才疑惑道:“但昨晚的酒大家都喝了,怎么她们都没事?”
霍修有心吓唬她好教她长记性,“你不是总喜欢看话本子吗,里头没写那些各种各样的下三滥手段?”
“你现在应该明白了?看人不能光看表面,有人对你好,或许也只是笑里藏刀罢了。”
他故意没说究竟是谁,教她自己想,最好能通过此事,让她从此对所有外人都留个心眼。
阮阮一向最听他的,他都这么说了,那肯定就是有人要害她,虽然还不知道是谁,但国公府小宴上的人一个都跑不掉。
世子妃、宁安、齐夫人、李夫人……
她觉得不可思议,但霍修的神情很明显,两相权衡,同这些人相比当然还是夫君更亲近。
反应过来后,阮阮恍然间觉得生气,但生气过后,其实还很惆怅遗憾。
那一场小宴上的人,她都已经当做朋友了,原以为相处这么久,理应该有些感情了吧,谁成想……唉!
镐京这地方的人,内心大约都是石头做的。
这厢说着话,那边医师也到了,到了软榻前给她把脉,半会儿,没查出来她中毒,倒是把出了喜脉。
霍修原本低着头在看书,闻言抬起头瞧着医师,又问了一遍,“你可看仔细了?”
医师哪儿会说没把握的事,忙拱手应了声,“给相爷贺喜,夫人确实是有身孕了。”
阮阮听着先愣神了片刻,手不自觉往腰间求来的送子符上摸了摸,才望向霍修,睁大了眼睛不敢置信。
“这么灵!”
医师临走给开了安胎药,又嘱咐了些注意事项,阮阮听着直点头,脑子里实则有点放空。
“发什么愣呢?”
霍修这会子倒是难得喜形于色,眼角眉梢都是悦然,起身到她身边来,手放在她小腹上摸了又摸。
“医师方才说的你往后都要记着些,近来也别再去那些个宴会,安心在家养胎,嗯?”
阮阮怕痒,回过神忙扭着身子躲他的手掌,忍不住直笑,“哎呀知道了知道了,我哪儿都不去,你快别再摸了!”
这头有了喜讯,霍修自然要书信告知于丰州及阮家,眼下赶巧也要到年节了,便在信中一同邀两家人前来镐京过年。
国公府小宴后,世子妃又派人来相府传过一回信儿。
阮阮这次就婉拒了,但她人没去,不耽误传信的小厮将她有身孕的消息带了回去。
第二日她正偎在软榻上喝安胎药,兰心从外头进来,说:“世子妃听闻夫人有喜,领着周小姐来看您了,人这会儿就在门口呢。”
阮阮顿了下,一口喝了药,含了颗蜜饯在嘴里,含糊道:“那请进来吧,外头挺冷的……”
世子妃同周宁安这回终于如愿进了相府内宅,可惜霍修不在,阮阮还怀上了,这事情啊,就没有一桩顺心的。
但进去见了面,脸上还是笑意盈盈,世子妃与阮阮相对落座,周宁安便坐在两人下首的凳子上。
“真是没想到,前几天还见你去观音庙,谁成想你那时候就已经有了,怀了孩子都没发现,你也真是够大意的!”
世子妃含笑揶揄了阮阮两句,又朝身后的婢女招手,教捧上来一盒名贵老参,放在了案几上。
“我也没来得及准备,这东西大补,你眼下想必用得上。”
阮阮忙道谢,听她说起观音庙,陡然想起件事,从腰上摘下了先前求来的送子符,大方递给世子妃。
“对了,你不说观音庙我都给忘了,前两天求来这个符,隔两天竟就应验了,我现在也用不上,就送给你吧,也好教你也沾沾喜气。”
世子妃多年未有身孕,早不是灵验与否的问题了,瞧着她手中的送子符便觉刺眼。
心思活络的人也容易多想,一多想便总觉着旁人都在挤兑自己似得。
世子妃望着阮阮,嘴角的笑凝滞了片刻,还是伸手来接着,“如此,那我就借你吉言了。”
三个女人坐着聊了半会儿,忽地听外头有些窸窸窣窣的声音,阮阮从窗户望出去,才见外头竟开始飘雪了。
眼瞅着霍修快要下朝的时辰,她忧心他冻着,忙又唤来金翠,教差人带着大氅暖炉去宫门口等着。
话说出去,世子妃有心,便问了句:“相爷可是要回来了?”
阮阮点头嗯了声,“快了,平日只要没被王上留在御书房,都是径直回来。”
世子妃哦了声,“相爷顾家,是妹妹的福气。”说罢暗自朝周宁安对视了一眼。
这厢说了几句话,世子妃便不再久留,临走时又冲周宁安嘱咐了句,“你总归闲来无事,便再多陪陪阮阮吧,她一人待着怕是也闷得慌。”
阮阮在一旁瞧着二人一应一和,才觉得有些怪异,这明明是她家,应当是她做主留人才对吧?
心里有点儿小不舒服……
下半晌未时,霍修下朝归家,远远行在廊檐下,就听见屋里隐隐约约传出来几声乐声,还伴着女子的唱词。
那唱曲儿的声音他熟悉的很,放轻了脚步过去,路过窗口时,透过窗沿的缝隙往里瞧,想看看阮阮又在干什么呢。
结果便瞧着那屋里,阮阮正和周宁安一个唱曲一个弹琴,有来有往,好不默契。
霍修站在廊下微微挑了挑眉,提步进屋里,别的先没干,先面色和缓地冲周宁安夸赞了句:“周小姐的琴艺倒是颇佳,想必习得许多年了吧?”
阮阮正上前取他身上的大氅,还没同他说上话呢,这怎么先夸上别人了?
她有点儿不高兴,掀起长睫觑他一眼,极小声嘀咕,“我也会弹,你怎么没见夸过我啊?”
周宁安一时很有些受宠若惊,垂首朝霍修福了福身,“相爷过誉了,不过是幼时四五岁便开始学,刚好能见人的水准罢了。”
“周小姐不必自谦。”
霍修提了膝襕往软榻上落座,抬手比了比示意她也坐着说话,又闲话问起她是哪里人云云。
那厢两个人聊起来了,你来我往,没完没了,十分投缘。
阮阮插不进去话,只能在一边儿坐着干看,久了,兀自看出了一丝眉来眼去的况味,简直给她不得劲儿坏了。
她让周宁安找一个像霍修那样好的夫君,但不是让周宁安就近找霍修抛媚眼的啊!!!
临到快用膳时分,她憋不住了,伸出一条腿从案几下穿过去,脚尖抵着霍修腿上挠了挠。
“夫君,你看天色也不早了,别耽误宁安回家的时辰……”
周宁安好不容易才同霍修搭上话,眼下自然不愿意走,遂朝霍修看了眼,欲言又止似得,“相爷,这……抱歉,是我打扰了……”
霍修扭头瞥了眼阮阮,觉得这程度差不多了,便也没心思再做戏,顺着应了声。
“外头也确实不早了,兰心,你送周小姐出去吧。”
周宁安没料到他突然就换了幅脸色,怔了下,只当他是碍于阮阮在场,不便留人罢,便告了辞,起身随兰心一道出了门。
送走了人,阮阮还等霍修解释下呢,但霍修一直没动静,只等到金翠来传话教用膳,她先忍不住了。
“你刚才为什么要跟人家说那么久的话呀?”
她脑门儿上就顶着吃醋两个大字,整个人泛着一股子酸味儿,熏得画春金翠站在外间忍不住直乐。
霍修才放下手里的书,瞧着她,说:“你留人家在府里,我不同人家说话,难不成还撵人家走?”
“那也不用说那么多嘛……”
阮阮话说得没有底气,周宁安不会藏,教霍修稍稍勾了下,便流露得太多,再连着先前众多事一想,谁还不懂那就是傻子!
霍修瞧她那样子约莫心里有数了,轻叹了声,挤兑她,“你下回再教人进府,我还要留人家用完膳再走呢。”
“唔……”
阮阮觉得他是有点儿生气了,忙起身坐到他那边去,抱着他哄,“好夫君,我知道人心叵测了,以后肯定长记性,你别生气,笑一笑给我看好不好嘛?”
作者有话要说:
崽崽已经在来的路上,文章也接近尾声了~
第六十一章
霍修也不舍得真给她摆脸色,瞧她扒拉上来诚恳说知道错了,三两下还是无奈柔和下来。
“行了,你自己有数就是,出去吃饭吧,”他抓着阮阮两只胳膊从脖子上拿下来,顺手又摸了摸她的小肚子,“免得饿着我儿子。”
“呦!”阮阮一听神里神气地挑了挑眉,“你就知道儿子,我怎么觉得是闺女呢?”
把他哄好了,她就又开始放肆了,说着咂咂嘴从软榻上爬起来,站在榻前兴兴扭头问——
“敢问相爷一句,老来得子或者老来得女,您的感受如何啊,麻烦形容一下呗?”
说完瞧他眉一皱,阮阮一缩脑袋,赶紧撒丫子跑了,跑两步见他没追过来,又躲在屏风后探出个头,望着他咧嘴直笑。
霍修瞟她一眼,边走边摇头不言语,直到了近前才趁她不注意,猝不及防抬手在她脑门儿上蹦了好大一下!
阮阮顿时捂着头,“哎呦!你个坏蛋!”
这晚上外头的雪越下越大,半夜还将院里一颗树给压断了,阮阮被那声儿吵醒,才发现小书房的灯火竟还亮着。
她披了件衣裳过去,到小书房门口便见里头那方桌案后,仍在垂首撰写奏折的霍修。
一个人,一盏烛火,一盆银碳,面前是无数待阅的文牍,冬夏两季最容易出天灾,年末官员政绩核查……一应的事儿,样样都需要他过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