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山林间尴尬的静默。
素桓眼里闪过抹内疚，抱琴与怜香面面相觑。
唯有皇帝，他沉浸在挨打的痛苦中，捂脸泫然若泣。
采药女叹了口气，似是可怜他们，她大发善心道：“你们跟我下山，先跟我回家吃过饭，我送你们回家。”
“这…这怎么好意思。”
素清瑶话虽如此，但已拾起地上的野菜，她一边解释手里野菜的炒法，一边凑到采药女身边。
含糊说出迷失在山里的前因，素清瑶好奇的问：“姑娘，我们人数不算少，你打算用什么送我们回京？”
采药女冷淡的‘哦’了一声，目光望向岸边。
众人顺着采药女的目光看去，两匹马儿悠哉的喝水，抬首见到他们，翻了个白眼。
抱琴神情惊讶，“这…这不是……”
采药女简略的道：“山下捡的，怎么？”
素清瑶暗地里给抱琴使眼色，他便没再说下去，只是讪笑着摇头。
有采药女领路下山，一行人少走很多弯路，很快便下到山脚，走到了平坦的官道上。
一路上，偶尔能遇到上山的百姓，几人再跟着采药女走到拐弯的小道，往前人烟袅袅，路旁栽种的果树为行人遮挡烈日，村里孩童欢闹声远远传入耳里。
村口立着块石碑，上面刻着两行大字：善兴。
素清瑶没话找话，她问了句：“姑娘，你们村子离京城近吗？”
采药女寡言少语，只吐出两个字：“挺近。”
没进到村里，有两只黄白的狗迎了上来，一副谄媚的小模样，根本不怕生人。
两只狗狗几次想接近采药女，都被她无情的躲开，它们只好退而求其次，绕到抱琴怜香面前，得了几次摸头，便欢快的摇尾走开。
随着采药女来到间平平无奇的屋子，素清瑶左看右看，屋前都晒着几个箩筐的草药，其他的便是些瓜果。
采药女暂时把两匹马儿拴在门口，她打开房门，回身对几人说道：“你们进去坐会，我去烧水炒菜。”
日光倾洒进屋内，采药女逆着光，转身向屋子旁的小厨房走去。
素清瑶厚脸皮拿着野菜一同进了厨房。
采药女看了看一手满是泥土的素清瑶，再看她身上衣裙也粘上泥巴，无奈的扶额，“先洗洗你的手，水盆在那边。”
点点头道声谢意，素清瑶端着水盆去了外头。
素清瑶用手帕简单擦拭衣裙，又粗略的擦了擦手，背后传来云舒的声音。
“小兔子怎么成只花猫了？”
循声转过头，一道影子笼罩住素清瑶，带来丝阴凉，她扬起下巴抬眸，微恼的目光猝不及防撞进云舒眼眸。
那双清润眼眸映出她缩小的身影，他满眼皆是她，再无其他。
素清瑶怔然，一抹绯色飘上耳尖，她用手舀起水，忿忿的泼到云舒身上。
“不许你说我是兔子，再说你是狗！”
晶莹的水花四溅，水珠飞溅到云舒衣袖，他不躲反低低笑着，任水溅到脸上，不仅衣袖湿了，衣摆也几乎湿透，衣衫颜色肉眼可见浓重。
素清瑶急切的动身，抬袖要给云舒擦脸。
云舒抓住她的细腕，他如画眉眼带笑，低声在她耳边落下句十足暧昧的话：“那我是萱娘的狗。”
“你…你……”
又是羞又是恼，素清瑶双颊绯红，她意念凌乱如团毛线，呆呆张了张口，凭凑不出半句话。
他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素清瑶脸颊发热，她尴尬得真想假装晕倒，但一想到还有菜没做，她挣开云舒的手，找了个借口：“那什么…你饿了吧？我去给你炒菜。”
云舒目视她慌乱的背影，回想她羞恼的样子，一双眸子盛满带笑的玩味，他唇角翘起抹愉悦的弧度。
“萱娘总是不经逗。”
回了小厨房，素清瑶洗干净带来的野菜，采药女放下煽火的蒲扇，问她：“你既然知道这玩意能吃，也知道叫什么吧？”
素清瑶耐心解释：“这啊叫黄花菜，开花的不能吃，得先掰掉根部，摘出来花蕊，要用热水烫过一遍……便能炒来吃了。”
采药女默默的记下，听完便让出了灶台前的位置，她端上碗筷说道：“菜我都烧好了，你自便。”
端出两碟小菜，采药女拿到屋内，不一会她站到厨房门口，静静盯着素清瑶。
素清瑶手法娴熟，菜刀下的葱段剁碎，抽空还抬起头，冲采药女一笑。
采药女点头，依靠在门上，眼神示意她继续。
将一些调料撒下热气腾腾的锅里，素清瑶手上动作灵活，颠勺起锅一气呵成。
一碟爆炒的辣蒜黄花菜出锅。
素清瑶端到桌上，飘香的辣蒜味游荡过屋内每寸角落，鲜亮的菜色迎来一众人的注目。
皇帝发出句疑问：“嗯？这是什么菜？”
夹起尝入口中，新奇的滋味在口中弥漫，皇帝惊讶到说不出话，跟其他人一样，埋头吃着饭菜。
最后，桌上只剩下采药女炒的饭菜，抱琴怜香两人仰慕的目光定格在素清瑶身上，无不赞叹她的好厨艺。
皇帝拉住想出去洗碗的素清瑶，眼神充满敬佩与欣赏，“清瑶姑娘，你是如何想到这菜能吃？若你肯撰写出关于这些菜的菜谱，定大大利于民生。”
素桓沉默的看着众人不吝啬夸赞素清瑶，独自陷入了回忆中。
“此事咱们回京再议。”
素清瑶从皇帝手中拽回自己衣袖，她暗暗咬咬牙，在心里美滋滋想着：我素家的事还没结束，这大饼先吃着吧狗皇帝，回去了我先要笔赏赐，这是我应得的补偿。
路过云舒身前时，他微微扬眉，朝她粲然一笑。
素清瑶呆了呆，忽然想起云舒那时的一句话，她脸上好不容易褪下的热度又回来，心境又被他扰乱。
在原地纠结片刻，素清瑶佯装生气，她悄声对云舒警告：“我好欺负是吧，你给我等着，我…我……”
正当云舒以为素清瑶要放下什么狠话，结果竟听到句毫无威慑力的话。
“我会让你一直等着。”
头一次见到还能如此警告人，云舒无声失笑，见素清瑶气呼呼的端着碗筷出去，他起身跟出屋子。
云舒轻声询问：“萱娘，真生气了？”
素清瑶哼了一声，眼里水光闪闪，扭过身子洗碗，她语气有些委屈：“你就是觉得我不能把你怎么样呗，老是逗我，很好玩吗？”
作者有话说：
喵，有了新手托，码字效率也提高了？
第89章 信奉
◎他非礼你，你还要护着他◎
于此言而说，云舒心里发虚，他面上不显，眼神微微飘忽，沉默中伸手揽去素清瑶手里的活，不发一言的洗着碗筷。
行动之中有着几分讨好的意味。
素清瑶背过身去，她暗暗的窃喜，哪里有方才那副委屈得要哭的小模样。
偷瞄几眼云舒，他笨拙的拿丝瓜络刷完，素清瑶转头对他扮了个鬼脸，她笑颜灿烂笑道：“骗你的！上当了吧哈哈……”
云舒微微扬起脸，他回以清浅一笑，不语的洗干净两人碗筷。
素清瑶心口一震，她双耳通红低首，还未意味出云舒那一笑含义，手腕忽然被他拽住。
猝不及防往前踉跄半步，素清瑶短促惊呼，她无措对上一双含带戏谑的目光，熟悉的吐息喷洒她面容，始料不及的吻印在了唇上。
云舒含糊的声音紧随而来：“萱娘…骗我是要付出代价的……”
素清瑶双目睁大，唇上触及到一抹温热的柔软，她柔和白皙的脸上瞬间布满霞色。
倏地衣裳后领一紧，素清瑶受股力道往后退，她吃惊的回首，瞧见采药女一脸怒色，随即提起菜刀，势要砍向云舒。
素清瑶慌急拦住采药女，气喘一声欲想解释。
采药女误会道：“他非礼你，你还要护他？”
几人的动静引出屋内几人，不明所以见采药女手持菜刀，他们吓了一跳，急忙先劝她放下菜刀。
面对众人的提问，素清瑶难以启齿，她脸色羞赧紧抿唇瓣，只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云舒反而格外平淡，他牵起素清瑶的手，低眸笑了笑便解释：“她是我的妻，若她不愿早就推开我了。”
素清瑶眸光讪讪的点头，尴尬的一手抚鬓附和：“是…他是我郎君，他并非…并非非礼我……”
磕磕绊绊把话说明，素清瑶低着头，纤弱脖颈泛层羞色的薄红。
采药女将信将疑，一把拉过素清瑶，她压低声量小声说：“他若对你不好，你大可说，我替你教训他。”
没来得及再次解释，一只玉手拉住素清瑶手腕，云舒拉她回到身侧，他轻声替她回道：“怕是枉费姑娘的一番好意了，我们夫妻会恩爱到白头。”
素清瑶有些晕乎乎，等等…这两人怎么好像把她当陀螺了？
采药女神情微微凝滞，她哼笑一声，“最好是如此。”
其他人为防两人再挤兑对方，两边都说着好话打圆场，缓和着气氛。
突兀的一道唢呐声响彻云霄，打乱了众人的心绪，屋外一群青壮男子护着牛车拉的鹿石像，路过每户百姓屋前，他们身后还跟着不少男女老少。
素清瑶望出门缝外，她不知所以问：“这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皇帝等人隐隐的不安，采药女些许疑惑，但她解释道：“我们村供奉鹿仙，每年村里都会进行祭祀大典，只是不知为何今年提前了……”
“供奉鹿仙……”
皇帝双眸发光，开口要说起今早碰见九色鹿的事，哪知他刚开口，收到了采药女一记眼刀子。
素清瑶神色困惑，“你们村为何供奉鹿仙？”
采药女微微一愣，她眼神复杂叹了一声，便将此事长话短说。
三年前，上山砍柴的一名猎户迷了路，家人去寻无果，七天过去，猎户奇迹般安然无恙下山，言语激动陈述是九色鹿救了他。
猎户还带回朵雪莲，治好了瘫痪在床的老母亲。
此后也有村民见过九色鹿，也曾许下心愿，都是得偿所愿。
那年，里正兴师动众，在村后一座山头里修了间庙，特用来供奉九色鹿，许多村民好奇贡献香火参拜，奇的是，真有所灵验。
后来便形成了大家心照不宣的习惯，凡是有所求，村民都会去拜一拜九色鹿。
素清瑶瞠目乍舌，不敢相信遂问：“什么事都能成？就这么灵验？”
采药女一默，她继而张口：“也不是，供奉的香火钱需得鹿仙满意，愿望才会实现。”
“香火钱……”
一抹灵光难以捕捉闪现，素清瑶总觉一些地方有蹊跷，她顿了顿，侧过身踮脚凑到云舒耳边。
“你说是不是有人在装神弄鬼？”
柔软芷兰的气息轻扫耳际，云舒目光下滑，盯着她泛红的纤细脖颈，悄然红了耳尖。
素清瑶歪头，有感一丝奇怪。
云舒长睫微翕，他视线慢慢上移，顿在素清瑶写满疑惑的脸上，勾了勾唇恢复平常，“萱娘想做什么？我陪你。”
别扭的情愫隐忍在心底，云舒额角泌出层薄汗，由着素清瑶的靠近，气息略微的乱了，这些她都毫无察觉。
素清瑶站在云舒身旁沉思，闲事她本不打算插手。
对面一户人家着身补丁衣裳出门，一家人面黄肌瘦，女儿更是瘦骨如柴，看着着实可怜。
那对夫妻拖着疲惫不堪的身子，紧紧跟去祭祀大典，他们口中还商量着：
“香火钱还差二两银子，不如把咱妮卖了吧？”
“养着她本来就多个人吃饭，我听你的，早日拿了香火钱去拜鹿仙，到时肯定生个男娃。”
身后的小女孩恍若未闻，麻木的跟上那对夫妻。
素清瑶犹豫不定的心思一放，她想好了，不能让这种事情发生。
抬眸看向众人，素清瑶便道：“天色尚早，不如我们去拜拜九色鹿？”
皇帝首当其冲赞同，其他人没有异议。
采药女走在素清瑶右侧，用着两人能听到的声量道：“你要做什么？我先给你提个醒，这件事已经发生了三年，无人能动摇村里人的信仰。”
随后，采药女冷冷瞥了眼云舒。
素清瑶轻咳一声，扯了扯欲要给采药女‘回礼’的云舒，她点点头，“多谢姑娘提醒，此事是真是假，我们去一探究竟如何？”
抬手轻拍云舒手背，素清瑶眸光柔和，抿唇浅浅一笑。
云舒心神微漾，他握起素清瑶的手，得寸进尺讨要：“萱娘可想好了怎么安慰我？”
漂亮的脸蒙上层委屈，他装得楚楚可怜，让素清瑶心里一软，难以拒绝。
作者有话说：
现在晚上有点冷，早知道白天就码点了（捂脸？
第90章 演戏
◎真亦假时假亦真◎
借着衣袖遮掩，素清瑶悄悄轻晃云舒的手，无奈的笑意盈眶，她启唇声若蚊蚋：“好了好了…回去了，我就给你零个好处。”
最后一句话，仿佛无声一般，哪怕是耳尖的人都听不到。
云舒捏了捏素清瑶的手，大拇指轻轻摩挲她指骨，他轻声笑了笑，似是没听清，并未说话。
素清瑶内心小小的得意。
滚烫的热流夹在风里，迎面吹过每个人，祭台上火把烧得旺盛，映照着台上供奉的血淋淋羊首，周围百姓情绪激动，簇拥上前靠近祭台。
素清瑶等人来时，祭祀仪式已过了大半，此时台上，两名壮年男子脸涂彩色颜料，他们舞动四肢，跳着常人看不懂的舞姿。
绕开那群忙顾祭祀烧香的村民，素清瑶携云舒走向半山腰的鹿仙庙。
青黛的小山重叠，风里夹杂着股不好闻的香火味，山下攒动的人群越来越渺小，那祭祀上清脆摇铃声渐而远去，耳边唯余猎猎的风声。
皇帝望着远远的山头，苦巴巴的皱起整张脸，“怎么又要爬山啊……”
他回首看到不吭声的素桓，皇帝尴尬又感概：这位素掌勺还真是老当益壮。
心声刚刚落下，为首的素清瑶便考虑到了两人，“要是累了，我们停下来歇会。”
没走了几步路的皇帝点头如捣蒜，他第一个同意。
在处树荫底下歇脚，素清瑶找了块还算干净的石块，正想唤怜香她们来坐，她回眸一眼，云舒撩起衣摆，拉着她一同坐下。
素清瑶稍稍挑眉嗔怪：“你做什么，我这是给她们坐的！”
“不行，我偏要跟萱娘一块坐，管她们做什么。”
云舒轻挨素清瑶肩膀，他紧攥住她的手，蛮不讲理不许她走，“平时萱娘就念着她们，这会想想我好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