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氏浑身颤抖,一半是生气,一半是害怕,今日第二次坐在金梧秋对面,但心境已然翻天覆地,再没有初入金竹轩时的得意。
“说吧。你想怎样?”孙氏的双手在袖中互掐,强行让自己冷静下来。
金梧秋好整以暇的看着她,却是不着急,可她不急,孙氏很急,不等金梧秋提出条件,她自己就倒豆子般承诺了一大堆:
“我会把你的那些掌柜都放了,铺子也全都解封,这样够了吗?”
金梧秋嗤笑:
“我金氏的铺子,是你想封就封,想解就解的?”
孙氏昂着头颅:“你待如何?”
“铺子自然是要解封的,但铺子被封期间的损失怎么算?”金梧秋问。
孙氏忍着怒火,把心一横:
“我全数补偿。”
金梧秋拍了拍手:“国公夫人果然大气,你封的那些铺子,是我金氏在京城最赚钱的,每一家每一日的流水都在一万两以上,如今封了有四五日了吧。”
总共封了十八家铺子,每家每日最少一万两,封了四五日,加起来得有九十万两。
孙氏倒吸一口凉气:“你简直信口开河!”
九十万两,她也敢开口!
孙氏恨得在袖中怒掐自己手心,目光不住瞥向金梧秋放在桌上的纸张,暗自估算着,若是她现在叫护卫上来,直接把金梧秋杀掉的成功率是多少。
把人杀了,事后她最多入宫求太后庇护,若是留着她,岂非任她拿捏。
金梧秋看到孙氏眼中的杀意,好心提醒她向上看,孙氏顺着金梧秋指的方向看了看,只见三支冰冷的箭矢正对着她的座位,孙氏吓得慌忙想起身,却见金梧秋露|出她手腕上的袖箭,跟着孙氏移动的方向移动。
而除了这些,金梧秋又将对面楼上暗藏人手的地方一一指给孙氏看。
孙氏哪想到金梧秋会做这些,本以为万无一失的赴约,反倒让她成了金梧秋案板上的鱼肉,不得已再次坐下,孙氏深吸一口气后,打算跟金梧秋好好讲道理:
“金老板,九十万两可不是小数目。”
金梧秋点头:“我知道啊!我金氏从来不做小生意。”
孙氏捏着拳说:“我若拿不出,金老板待如何?”
金梧秋想了想,说:
“国公夫人知道,我是如何抓到周姨娘那个相好的吗?”
“我花了一个时辰,在市井中散布了几个流言,让李三自动找上国公府;国公夫人的这些往事,说实话,有点长,有点精彩,要想传遍京城的话,一个时辰肯定不够。”
“至少得两个时辰。”
金梧秋煞有其事的竖起两根手指:
“国公爷一直觉得你是个温良贤淑之人,你的子女也始终以你为榜样。若是他们知道,国公夫人在嫁进国公府之前的精彩经历,不知将作何想?”
“九十万两,买一个妻子,一个母亲的良好形象,我觉得很合算啊。”
孙氏气得浑身发抖,后槽牙都要咬碎了,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
“那些事,不过是你的污蔑之言。”
金梧秋似乎早就料到她会这么说:
“你的前夫宋家如今还有人在;这吴通和冯兴,两人得了你的钱财后回乡,更是潇洒度日,如今一个混成了乡绅,一个混成了地主,娇妻美妾,好不快活啊。”
孙氏的脸色一变再变,当年她成功俘获谢忱后,生怕被他发觉自己与那些人有勾结,根本不敢与他们再有任何关联,后来她的日子越过越顺,就更加想不起来去处置这些人。
没想到如今竟成了金梧秋威胁她的最佳证据。
她既然能搜罗出孙氏这么多的往事,孙氏一点都不怀疑金梧秋能不能找到那他们。
“我真的……拿不出九十万两,还请金老板,高抬贵手,通融通融。”
孙氏很艰难,才在金梧秋的面前说出‘通融’这句话,要知道她在来此之前,脑子里想的可都是怎么让金梧秋跪地求饶。
金梧秋无动于衷:
“拿不出钱,就拿铺子抵啊。我那儿有专业的估算师和账房,定不会叫国公夫人吃半点亏的。”
孙氏脸颊都气得颤抖起来:
“金梧秋,你当真要如此做绝吗?”
“怎么?不可以吗?”金梧秋觉得自己此刻像个反派:“或者国公夫人更愿意让这些事天下皆知?也行,我损失一点,换国公夫人身败名裂倒也值了。”
金梧秋起身欲走,孙氏立马唤住她:
“站住!”
一番思想斗争后,孙氏忍痛妥协:
“我答应。你满意了?”
金梧秋回到座位:“满意什么?这只是初步条件。还有的,我还没说呢。”
孙氏怒不可遏,却又无可奈何,捏拳在桌子上锤了两下,从牙缝中挤出一个字:
“说!”
金梧秋很满意,慢条斯理的说出其他要求:
“所有被官差抓入牢中的掌柜,都必须由官差敲锣打鼓欢送归来,向街坊四邻澄清。”
相比于九十万两,这个条件还算可以接受,孙氏爽快答应:“可以。”
“被官差搜走的所有物品,折成金银,以市价归还。”
孙氏觉得有点问题:
“我怎么知道他们搜走了什么?万一是什么价值连城的东西,也要折成金银归还吗?”
金梧秋点头。
“你这也太苛刻了。直接归还东西不行吗?”孙氏争道。
金梧秋笑了:
“我说过,金氏不做亏本的买卖。货品出了柜台,再送回来谁知道是真是假?”
孙氏保证:“我会让他们原数归还!”
“国公夫人好担当啊!可惜,我不信你。”金梧秋油盐不进得让孙氏很抓狂,却又无可奈何。
“官差哪来那么多钱?”孙氏怒道。
那些官差都是以国公府马首是瞻的,孙氏作为国公夫人,对他们有绝对的权威,但那都是建立在有利可图的基础条件上。
让他们去收钱,他们一个个跑得比兔子都快,可要让他们掏钱,只怕今后就再也没人愿意替她做事了。
“要求是这个要求,我只负责提出,让他们这么做的是国公夫人你啊。与我有什么相干?”金梧秋向座椅后一靠,彻底嚣张了一把:
“对了,容我提醒夫人,若是东西不归还,我的那些掌柜是不会出狱的,他们在牢房拖一日,国公夫人要给的钱就多一日。”
孙氏这回彻底绷不住了,愤然锤着桌子道:
“金梧秋,你够狠!”
“好说。”金梧秋冷脸面对:“若是此番之后,国公夫人还想玩儿,那我的人也不介意再深入的挖一挖,国公夫人当年一介寡妇,是如何得知国公爷那阵子会经过云来客栈的,你背后……是谁在帮你啊?”
孙氏彻底被金梧秋威胁得没了脾气,她垂头丧气的转身欲走,被金梧秋唤住:
“等等。”
孙氏压着脾气问:“你还想怎样?”
金梧秋起身,来到孙氏身旁,出手迅速,一把捏住孙氏的下巴,强迫她抬起头来与自己对视,此举吓得孙氏身旁的赵嬷嬷惊呼一声:
“你,你干什么?快放手!”
金梧秋恍若未闻,对孙氏冷声威胁:
“我希望从今往后,国公夫人见了我能尊重一些,言语客气些,否则我什么时候心情不爽了,一样会揭你的老底。”
说完,她放开孙氏的下巴,转而对赵嬷嬷说:
“我先前问你的问题,你有答案了吗?”
赵嬷嬷一愣,怎么这金老板还惦记着问她的问题?
她问自己跟国公夫人感情如何……什么意思?
金梧秋嘴角带笑:
“你今日知道了她这么多事,若感情不好的话,只怕……啧。”
金梧秋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当场把赵嬷嬷给吓懵了,她下意识向后倒退了几步,防备一般看向孙氏。
孙氏眉头紧蹙,对金梧秋竟能猜到自己的心思感到恐惧,刚才赵嬷嬷开口的瞬间,孙氏的第一反应,就是等回去找个合适的时机把她处置了。
如今被金梧秋点破,她再想悄无声息的动手怕是难了。
金梧秋做完最后提醒,仁至义尽的下楼离开,二楼的气氛顿时沉重起来,赵嬷嬷咽了下喉咙,对孙氏说:
“奴,奴婢去看一下马车到了没。”
说完,不等孙氏回答,赵嬷嬷就一溜烟的跑了,独留孙氏在楼上气得狂躁跺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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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梧秋打了一场仗,感觉还挺累的,便靠在车壁上休息。
对于孙氏这样的小人,若不能一击将之打倒,将来会有无穷无尽的麻烦,所以金梧秋直接等了三四日,就为了查清孙氏的底细,给她来一记猛药。
而孙氏也很‘争气’,过往经历可以用精彩来形容,着实帮了金梧秋很大的忙。
行驶的马车忽然停下,闭目养神的金梧秋睁开双眼,对车夫问:
“怎么了?”
车夫的声音传来:“东家,前边儿路堵了。”
金梧秋觉得奇怪,她选的金竹轩离长乐街很近,周围街道十分宽阔,几辆马车并行也不容易拥堵才对。
她掀开车帘向外看了一眼,果然看见前方人头攒动,比新科状元游街时还要热闹的感觉。
“去看看怎么回事。”金梧秋对车夫吩咐。
车夫领命,拿着马鞭钻入人群看了几眼,很快回来覆命:
“东家,是北辽使团来京了,排场特别大,比前阵子他们来时可大得多了。”
金梧秋愣着把车夫的话消化了一会儿,猛地惊起:
“啥?”
第62章
◎金梧秋是朕的女人,众卿可有异议?◎
萧凛以北辽太子的身份出使大祁, 礼部尚书与鸿胪寺卿亲自护送上殿,由大祁皇帝亲自接待。
干元殿中,文武百官分列两侧, 皇帝高坐帝台,静待北辽使团觐见。
萧凛盛装而来, 尽显一国太子尊贵, 昂首入殿, 对着帝台之上的祁昭行礼:
“北辽萧凛,见过陛下。”
祁昭抬手, 卢英代言:“平身。”
“数月前大祁圣寿节, 我国使团来京恭贺, 大祁上下礼遇有加,吾王实感欣慰, 孤亦对大祁心向往之,便请求吾王准许孤出使大祁,以固两国通好。”萧凛的声音温润有力,有礼有节, 无有半分差错。
“储君殿下客气,不知辽王人可安好?”帝台上,祁昭例行询问。
“回陛下, 吾王身体康健, 一切都好。”萧凛恭谨回答。
“那不知殿下来我大祁只为促进两国通好, 还是另有其他事宜?”祁昭耐着性子做表面文章。
萧凛躬身一礼:“陛下明鉴, 孤此番出使大祁, 的确是为两件事而来。”
“愿闻其详。”
“其一, 众所周知, 吾国地处西北, 气候严寒,物产单一,民间工业停滞不前,久闻大祁朝物阜民丰,工业繁荣,孤乞愿得留大祁些时日,交流一些民间工业技艺,如烧瓷、雕刻之类,作为回报,孤亦愿请大祁子民入我北辽,交流养马、驯马之技。”
萧凛说完,殿中文武百官纷纷对望,大多觉得北辽太子这个要求并不过分,非战时交流,有利于巩固两国邦交。
“养马、驯马之技我大祁确实不如北辽,太子当真愿意教授我国?”户部尚书李观棋出言问道。
“自然是真,孤身在大祁之时,贵国使者便可持孤印信前往北辽。”萧凛大方承诺。
李观棋不敢做主,往帝台之上的陛下看去,祁昭端坐沉声:
“殿下的第二件事呢?”
萧凛上前一步,与祁昭对上目光:
“回陛下,是这样的。说来惭愧,孤在八年前曾因故流落大祁民间一段时候,期间隐瞒身份,化名为慕容弦,混迹想也,期间婚配过一名大祁女子,其后因父召唤,不得不回到北辽,但八年来,孤对此女念念不忘,深知此生非此女不爱,故此番来到大祁,想与此女子再续前缘,将她礼聘回北辽,做孤的太子妃。”
此番前因后果说出后,殿中大臣交头接耳,震惊于北辽太子这段曲折离奇的经历,又纷纷好奇那位出身大祁,却让北辽太子念念不忘的女子是何方神圣。
“不知此女可是我大祁世家千金?”
若北辽太子要求娶大祁的世家千金,那就不仅仅是要一个女人的问题,所以有大臣最先问出这一点。
萧凛摇头:“并非。她虽家中颇有资产,但在大祁却是一介平民之身。”
大臣们听说女方是平民时都松了口气,萧凛又从衣襟中取出一张红色纸张,将之展开给殿中大臣们看:
“怕诸位以为孤是信口开河,特此奉上当年孤以慕容弦之名入赘她家的婚书,请诸位大人做个见证。”
萧凛将婚书递给身旁的鸿胪寺卿,请他代为传阅,鸿胪寺卿双手接过,正要展示时,帝台之上的祁昭说:
“呈上来。”
皇帝一开口,自然无人敢与他争,就这样,还没给群臣展示的婚书,下一刻就到了祁昭的手中。
看着婚书中的那个名字,祁昭恨不得当场把这破婚书给撕了!
萧凛看着祁昭的表情,再次加码:
“只要大祁将此女嫁与孤,孤愿献出苍北、奉仟两座城池为聘礼。”
此言一出,顿时一石激起千层浪,连先前不当回事的王公大臣们都动心了,先不说苍北、奉仟两座城池如何,单单用一个女人换两座城池,实在是太太太合算了。
在城池的诱惑下,很快便有大臣出列为萧凛说话:
“陛下,北辽太子殿下如此痴情,世间难寻,我国不如成人之美,也算一段佳话。”
说话的是兵部尚书,语毕立刻有一帮武将附和。
此人有人又问了:
“说了半天,还没问太子殿下,此女乃何方人士,家住何处?”
萧凛回道:“据孤所知,此女如今就在贵国都城,姓金名梧秋,江南人士。”
“金梧秋!”
殿中有人将这个名字重复了一遍,顿时又掀起一阵讨论,毕竟这个名字最近在京中贵妇圈中的出现频率较高,尤其是永寿宫一战后,金梧秋孤身对峙太后,拒婚禹王世子的事,早已被家中女眷回府传遍了。
当时禹王世子想求太后将金梧秋赐婚给他做侧夫人,金梧秋拒绝,有不少夫人在私底下说她不知好歹,一介商女竟对世子侧夫人的位置不屑一顾,难道凭她再嫁之身的商贾女出身,还有比禹王世子更好的选择吗?
如今看来,那金梧秋不仅有,还有得这么惊世骇俗。
曾经第一段婚姻招赘的夫婿,居然是北辽的太子殿下!
震惊过后,有头脑清晰,心怀恶意的官员对金氏招赘别国太子的举动表示怀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