梧秋从开始就猜到他定有别的打算,此番藉着祁昭想送她出宫的机会,提出来见萧凛,就是做好了听他安排的准备,反正都要出宫,既然已经她的镯子确定在萧凛手上,那她就必须拿回来。
“你跟祁昭是不是私下达成了什么协议?”
总觉得眼前的萧凛跟之前有所不同,差异集中在语气和态度上,至少在上回见面时,他还信誓旦旦的想让自己跟他回北辽,说了很多祁昭并不适合她的话。
可今天他一口一个‘你的祁昭’,也决口不提要带梧秋回北辽的事。
萧凛倒是没隐瞒:“我和他确实谈过。他答应帮我做一件事,我则回报他其他的。”
梧秋疑惑不已,他俩啥时候谈过?看萧凛的样子,祁昭答应他的事肯定不小。
“其他的?比如?”
“比如这段时间把你带离京城,保护你的安危。”萧凛说完,不等梧秋反应便迳自走下凉亭,而不远处正有车队向他们赶来,看来应该是来带他们去木缘镇的。
罢了,梧秋深吸一口气,向着皇宫的方向扭头看了一眼,既然祁昭全都安排好了,那她又有什么好怕的,就跟萧凛去木缘镇,等祁昭把他要做的事情昨晚后去找她。
届时两人再商量个折中的地方,他当他的皇帝,她过她的逍遥日子,他有空便来陪陪她,虽然不知这种相处模式能维持多久,但梧秋觉得自己无论如何都不会吃亏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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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寿宫中,太后谢兰与信国公夫人孙氏坐在一处修剪南国刚刚进贡而来的几株盆栽,闲情逸致的很,却在听到张嬷嬷的附耳禀告后,讶然惊呼:
“跑了?”
犹豫太过惊诧,太后没注意手中剪刀的位置,卡嚓一声剪了花叶,都快修剪完的盆栽顿时秃了一片。
不过,她此时没心情管这些,放下金剪刀,让宫婢把桌上盆栽尽数抬走,再屏退除张嬷嬷以外的宫婢。
孙氏见状不免好奇:“谁跑了?”
等周围伺候的宫婢尽数离开后,太后才看了看清凉殿方向,熟知内情的孙氏也很惊讶。
“千真万确,太后。如今清凉殿哪里还有那位的踪影。”张嬷嬷说。
太后与孙氏对望一眼,都有些不理解,按理说皇帝那么宠她,眼看着就能飞上枝头了,哪怕太后再怎么不喜欢,可皇帝的态度摆在那里,将来一个妃位是绝对少不了她的。
一个商户之女能入宫为妃,是她修来的福气,不说尽心侍奉皇帝,她怎么会跑?怎么敢跑?
“之前不是说金氏将她逐出家门了?”太后疑惑问。
张嬷嬷有些拿不准,正想把打听此事之人唤来细答,却听孙氏从旁回道:
“近来京中商铺颇为动荡,听我府中管事的说,好些常见的掌柜都被换了,金氏铁了心要把她送进宫当娘娘。”
太后若有所思:“所以她能跑去哪儿?”
近在眼前的泼天富贵,一个让家族彻底翻身的机会,真的有人说不要就不要了?
金氏之所以将此女逐出家门,怕也是了解此女倨傲秉性,为让她安心入宫才选择断她后路,没想到都做到这份上,依旧没能让她清醒过来。
孙氏问张嬷嬷:
“她跑之后,陛下那边是什么反应?”
张嬷嬷回:
“陛下那边倒是没听说有什么反应,估计朝中事忙,还不知道吧。”
孙氏沉吟,太后不禁问她:“怎么?”
“太后可记得上回禁军调遣,五城震动之事?”孙氏说:“说是为了抓敌国奸细,可实际却是为了找她。”
这件事没过去多久,皇帝为了个女人大动干戈,甚至单枪匹马出皇城亲自去寻,足足忙了一整夜,之后又不顾身份,将那女人直接安置在他的行宫。
“你说这个做什么?”
事情虽然过去,但再次提起太后依旧觉得气闷。
“上回她不见了,陛下那般紧张,这回却没反应,太后不觉得奇怪吗?”孙氏说。
太后一经提醒,顿时也觉得有些不对:“难道说……皇帝其实知道她身在何处?”
因为知道她在哪儿,所以就不急着去寻了。
“太后英明。”孙氏适时吹捧:“妾身也觉得陛下定然知道,之所以不立刻去找,定是此女所作所为让陛下伤心了。”
会伤心就说明真动了心。
太后长叹一声,心中既忧又愁。
自从皇帝长大懂事后,就越发与她生分,小时候明明很听话的,无论她的要求有多高,皇帝哪怕不吃不睡也会尽全力达到她的要求,生怕惹她不高兴。
可随着皇帝越来越大,心思越来越重,就连她这个当母亲的也看不懂他,信国公府谢律谋反之事后,皇帝更是对她疏远,不让她插手朝政,也不让她安插心腹,任何事都瞒着她,表面上看是一如既往的敬重着她这个太后,可只有她自己知道,皇帝早已飞出她的控制。
就拿这商户女的事来说,不顾身份把人放在宫里,派禁军守着,宝贝疙瘩似的连她这个母亲都防备,生怕那女子吃半点亏。
可惜信国公府日渐式微,皇帝大权在握,即便太后再看不惯也只能忍着。
孙氏察言观色,看出太后愤懑,想起西南那边催得紧,让她务必在近日行动,如今看来,倒是个时机……
“太后,妾身觉得此事未必不好。”孙氏意有所指的说。
太后转头看她,见孙氏面上略有喜色,不禁问她道:“什么意思?”
孙氏凑近太后,压低了声音说:
“不管那女子是真心想逃,还是在欲擒故纵,只怕陛下伤心都是真的,人在伤心之时,感情会脆弱一些,若咱们抓住这个机会,说不定能开辟出另一番局面。”
【作者有话说】
二更
第81章
◎赏赐◎
另一番局面?
太后迟疑:“你是说让人……乘虚而入?”
孙氏掩唇发笑:“若是成了, 便是为君分忧。”
至此孙氏的意思,太后算是全听懂了,趁着那商户之女作妖时, 让陛下移情别恋。
太后叹息摇头:“哀家又何尝不知,可此事想法虽好, 实行却很难。”
孙氏不解:“为何?太后可是没有合适人选?妾身可……”
不等孙氏说完, 太后便打断道:“不是没有人选, 而是皇帝必然不愿。”
皇帝如今对太后十分防备,别说纳太后挑中的人为妃了, 就是伺候的宫婢都容不下。
孙氏眸光一动, 越发谨慎的建议:
“陛下洁身自好, 自然令人钦佩,但机不可失啊太后, 您就没想过用一些方法,让陛下愿意。”
太后倒是坦然:“你是说助兴之物?”
孙氏微微颔首,太后却再次摇头:“没用,皇帝的身子受过调理, 寻常药物对他根本不起作用。”
若用药能成,太后早八百年就在皇帝身边钉上桩子了,还能等到今日?
孙氏见太后只是怕药物不起作用, 并不是反对, 再接再厉的劝:
“寻常药物不起作用, 那便用不寻常的……”
孙氏说着, 便站起身, 将她整个人凑到太后耳旁, 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了几句, 太后先是蹙眉, 再觉意外,盯着孙氏看了又看,把孙氏看得都有些难为情的时候,方才应道:
“若真如你说得这般,倒是不妨一试,只是这人选嘛……”
就算有让人欲罢不能的好药,可皇帝身边又岂是谁都能靠近的,尤其是的太后的人,只怕刚送到勤政殿的半路上,就被皇帝的人给处理掉了。
“人选不是现成的?”孙氏目光往永寿宫外东殿方向看了眼:“东殿那位大小姐,她跟陛下的关系非同寻常,若能说动她去,再加上妾身的药,何愁不能慰藉陛下?”
太后不奇怪孙氏如何知道谢珺归来的事,经由她提醒,发现谢珺确实可以派上用场。
谢珺虽今非昔比,但皇帝却容她继续留在宫中,可见对她并非无情,太后原本就打算用谢珺制衡那商户之女,如今倒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只要皇帝接纳了谢珺,那他和那商户之女的感情定然产生裂痕,只要皇帝不再全心全意的对她,看那商户之女还能嚣张几时。
至于谢珺,她即便得了圣宠,以她从前的所作所为,太后想拿捏她更是易如反掌,这后宫依旧在她的掌控之下!
谢兰越想越得意,完全没有注意到身旁孙氏眼中一闪而过的深重谋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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勤政殿外,谢珺半个月内第五次求见,依旧以被拒告终。
大内总管卢英客客气气的出面解释:
“崔小姐莫怪,陛下这阵子太忙,实在是抽不出空闲接见。”
谢珺目光微敛,向身后的张嬷嬷和苏嬷嬷请示,这两位是太后的左右手,全都派给谢珺,足见太后对此事有多重视,所以谢珺无论是继续求见还是告辞,都要征得这两位的同意才行。
两位嬷嬷对视一眼后,张嬷嬷上前,对卢英赔笑道:
“卢总管,崔小姐都来这么多回了,她近来太过思念陛下茶饭不思,人都消瘦了,太后瞧着实在心疼,还请卢总管再行通传,就说崔小姐只求进殿远远的拜见请安,看一眼陛下就心满意足了。”
张嬷嬷的请求让卢英有些为难,但也没有矢口拒绝,张、苏两位嬷嬷从卢英这微笑反应中看到了希望。
就在卢英犹豫不决面露难色时,勤政殿内传出脚步声,片刻后祁昭出殿,身后跟着几位内阁大臣,还有个武安侯世子祁翊抱着一堆内阁会议要用的奏折紧随其后。
众人见祁昭慌忙行礼,祁昭看到谢珺神情微愣,像是没料到谢珺仍在殿外,谢珺上前见礼:
“陛下,多日不见可安好?”
祁昭敛目颔首,对身后的祁翊和几位内阁大臣比了个‘你们先去’的手势,然后才对谢珺虚抬一手:
“免礼。你找朕有事?”
谢珺羞怯垂首:“并无大事,只是见陛下近来公务繁忙,便熬了些补身的汤送来。”
祁昭看了眼苏嬷嬷敬献上来的汤盅,又看了眼谢珺,便吩咐卢英从苏嬷嬷手中接过汤盅。
“这几日朕确实很忙,大多数时候都要在内阁商议国事,你不必特意过来,待朕忙完这阵子,自会过去看你。”
祁昭说完这些,又将卢英唤到身前吩咐了几句,这才与谢珺点头告辞,脚步匆匆的往内阁反向赶去。
张、苏两位嬷嬷亲眼见证了这些,欣慰的交换眼神,卢英拂尘一甩,对谢珺说道:
“崔小姐有心惦念,陛下龙心大悦,您先请回,咱家随赏赐随后就到。”
张、苏两位嬷嬷大喜,跟在谢珺身后谢恩后,便迫不及待回永寿宫覆命去了。
永寿宫内,太后正欣赏着孙氏敬献上来的一串红珊瑚香珠,爱不释手般闻了又闻,连连称道:
“不错不错,正是沉香的味道。这是怎么制成的?”
孙氏对太后谢兰的喜好了如指掌,知道她就喜欢那些新奇华美之物,红珊瑚手串不值什么,沉香珠也不值什么,但二者凝到一起她没见过,那就是好东西。
再加上一番太后爱听的恭维说辞,永寿宫中的笑声不绝于耳,等到张、苏两位嬷嬷回来覆命,将祁昭对谢珺的态度添油润色表达出来后,太后更是兴奋不已:
“皇帝果真那般?”
边问边用疑惑的目光将垂首立于一旁的谢珺上下打量。
张嬷嬷回:“奴婢二人亲眼所见,亲耳所闻,真真儿的!陛下国事繁忙,但在他前去内阁前竟还抽出空闲与崔小姐说话,奴婢还没见过陛下对哪名女子那般小意温柔,怕是那位也不曾见过呢。”
苏嬷嬷补充:
“是啊,陛下对崔小姐轻声细语,眉眼间似乎都在传情似的,还说要让卢总管前来赏赐呢。”
像是为了印证张、苏两位嬷嬷的话,这时有宫婢进来传话,说是卢总管求见,太后欣喜不已:
“快宣。”
很快,卢英便喜笑颜开的来到太后面前请安,将身后赏赐之物一一陈列,都是宫中定制之物,没什么特别的,但就从赏赐规模来看,用的竟是后妃之礼。
卢英奉上赏赐后,从永寿宫领了一份颇为可观的红封后便回了勤政殿伺候,太后在赏赐的物品间走动两圈,向身后低头跟随的谢珺看了看,说:
“看来陛下对你还是颇有情意的。”
谢珺轻若蚊蝇的回了句:“陛下是念旧之人。”
“何止是念旧,这是旧情复燃了,妾身在此先恭喜娘娘,娘娘今后平步青云,可千万别忘了本,最重要的是,千万别忘了太后娘娘对你的苦心栽培。”孙氏仿佛话里有话,但又仿佛一切正常。
毕竟谢珺如今姓崔不姓谢,让她别忘本好像也没什么有错,而她提到了太后的栽培,在太后听来,她就像是在为自己敲打谢珺一般,对于这种上赶着巴结的行为,孙氏做得信手拈来,太后也很是受用。
谢珺鼻眼观心,不知道在想些什么,面上倒是保持微笑,姿态恭敬:
“国公夫人提点,崔氏女铭记于心,绝不敢忘记。”
听着两人对话,太后比较满意,对谢珺吩咐:
“皇帝既说忙完来寻你,那你便回去等着吧,哀家随后会派太医为你调理身子,这些日子务必做好准备。”
虽然太后没有明说做好什么准备,但稍微有点常识的都知道,这是让谢珺做好了随时侍寝的准备……
谢珺没有多言,低眉顺眼的领命退下。
待她走后,太后才略感担忧的问孙氏:“看皇帝对她的态度,你说的那药还有必要下吗?”
毕竟不是什么光彩手段,太后也怕弄巧成拙,让皇帝心生不满。
孙氏眉心微蹙,但很快恢复,笑意绵绵的上前:
“用不用的,自然是太后做主。不过依妾身所见,与其让两人慢慢培养,耗费时间,不如让事情发生得更快更圆满些。”
太后想想也是,就算皇帝对谢珺有旧情,但皇帝素来禁欲自持,若不用非常手段,两人还不知要拖到何时,若是耗费时间错过了时机,等那个女人使完小性儿回宫来,再让她分去皇帝的心思就晚了。
要想离间皇帝和那商户女的感情,让谢珺速速介入才是关键。
“那便还是用一些吧。”太后说完,又担忧问:“你确定那药不会过猛伤及龙体?”
孙氏嗔怪道:“太后难道还信不过妾身?就是一些草本之物,国公爷都用多年了……”
太后自然是信任孙氏的,毕竟孙氏能在国公府稳坐国公夫人的位置,全靠太后当年鼎力支持,况且她也没有理由,更没有胆子,敢对太后和皇帝图谋不轨。
“唉,若非皇帝油盐不进,又何须用这等法子,只希望事后皇帝别怪罪哀家就好。”太后叹息。
孙氏见太后打消了疑虑,暗暗松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