殓骨(重生)——江却扇【完结+番外】
时间:2024-11-17 14:45:45

  “你怎么突然回来了?”宋朝月紧紧搂住他的腰,瓮声问道。
  “要过年了,王爷给放了个假。”他边说着,便用自己宽大的斗篷将衣衫单薄的宋朝月遮住,风雪再不能侵蚀她。
  一听这,宋朝月从孟祈宽大的斗篷里抬起头来,湿漉漉的一双眼睛看着他问:“那子澄呢?”
  孟祈灿然一笑,点了点她的鼻头:“他将这告假的机会给我了,他在前头陪着王爷。”
  既如此,宋朝月便不再问了。
  听闻孟祈回来的宋朝月夫妇揣着手站在里院儿,远远地瞧着自己的女儿和那未来女婿,满脸欣慰。
  孟祈被邀进了宋家,知道他还没有吃饭,宋母吩咐厨子做了一大桌菜。
  怕孟祈不够,桌上都菜上满了宋母还笑着问:“小孟,你可还想吃什么,前线辛苦,定是很久都没吃上好的了,你瞧你清瘦了不少,那眼睛底下也青黑……”
  江念那喜欢念叨孩子的习惯转移到了孟祈身上,宋朝月听罢,笑了笑,拉了拉母亲的手,道:“阿娘,好了,别再念叨了,让孟祈吃饭罢。”
  江念这才意识到自己话说得有些多,她有些尴尬地坐下,招呼孟祈快吃。
  熟料对方却看了她一眼,解了她的局促:“无碍,我喜欢有人念叨我。”
  宋朝月看了母亲一眼,两人相视一笑。
  用完饭后,孟祈说要去王府看看云方,宋朝月穿上了厚重的衣服,与他同行。
  或许是太久没有见到宋朝月,孟祈不肯骑马回去,反而牵着她的手,与她一道走在凉城空无人烟的大街上。
  “桑桑。”
  “嗯?”
  “桑桑。”
  “嗯。”
  这般连着唤了两声,宋朝月见孟祈一直不说下一句,偏头过去看他。
  见他嘴角微微勾起,便知对方是在捉弄自己呢。
  孟祈的手很大很温暖,宋朝月的手被他手团团握住,没有一丝凉风钻进去。
  走出宋家门口的这一条街,宋朝月犹豫着开口问了一个问题:“重华他……”
  “挺好的,那小子聪明着呢,总暗中给我递消息。”孟祈牵着宋朝月,语气轻缓,像是不过在聊今日吃些什么这般琐事。
  听到这儿,宋朝月便彻底放心了。
  云方救回来了,她也回来了,就剩下重华还在笙歌,在谷禄身边。她不相信重华会背叛孟祈,很显然,孟祈也是。
  之前重华假意归顺谷禄之时孟祈眼中失望的眼神,不过只是做戏罢了。
  宋朝月还想问关于傅重华的事儿,才将开口说出名字,孟祈便打断了她:“桑桑,你都还没有问过我呢。”
  她一直在问别人,可是她都还没有问过自己呢。
  他们站在一个巷子口,听到孟祈这般说,宋朝月知他心中吃味了,遂顺着他问:“那槐序这段时间可好?”
  比他的回答先到来的是孟祈激烈的吻。
  他一个转身拉着宋朝月到了巷子里,将女子抵在墙上,捧着她的后颈,强迫对方仰起头来接受他半年来的思念。
  一吻罢,孟祈松开宋朝月的唇瓣,看着上面的潋滟水光,喉咙有些沙哑:“桑桑,我想你。”
第128章 北苍王
  王府里的青禾院由云方和巧兮住着,孟祈暂时不方便住在那儿,在宋母的盛情邀请之下,孟祈住进了宋明泽从前住的院子里。
  晨起之时,他便能见到住在隔壁院子里的宋朝月,那般幸福滋味,难以言喻。
  每日都有人叫他吃饭,唤他添衣,宋母甚至还新给孟祈做了好几双靴子,要他拿去穿。
  这最微小的关怀,孟祈在母亲走后却从没有得到过。
  他同宋朝月坐在廊下,望着她院子里那棵已经已经掉完了叶子的槐树。突生怀念,也不知他国公府院子里的那棵槐树如今长得怎么样了。
  他盯着这棵枝丫盘旋弯曲的槐树,神思不知飞往了何处。
  坐在他旁边的宋朝月歪头看他,他确实如母亲所言瘦了许多,从前眼睛里总是锐利坚毅,如今里面却总藏着疲惫。
  宋朝月知道,他肩上的担子实在是太重太重了,这场与褚临的战争,他输不起,也不能输。
  “槐序。”宋朝月轻声唤他。
  孟祈转过头来,一双深褐色的眼睛望向她:“桑桑,怎么了?”
  “我听闻……国公府的人全都被褚临抓起来了。”
  “是余巧兮跟你说的?”
  “你不用管是谁跟我说的。”宋朝月将搭在暖手壶上的右手抬起,轻轻握住孟祈的左手:“我就是想问问你,你打算怎么办?”
  怎么办?听到国公府一家尽数被抓起来的消息,初时,孟祈是痛快的。可是很快,他的胸口处就像是被人打了一个结,日日夜夜折磨着他,让他难以安息。
  他明明应该恨那夫妇二人的,可是为何每每思及此事,他便会感觉呼吸不畅呢?
  孟祈低头,看向自己系在腰间的玉貔貅,他想要问问母亲,他究竟应该怎么办?
  “你放不下对不对,你不忍心看他们去死。”宋朝月总能读懂孟祈,能洞穿他最真实的想法。
  孟祈在外人眼中冷酷、无情、手起刀落从不留情,可是宋朝月最知道他。他才是那个最顾念感情之人,即便,他那所谓的父亲,从未真正像待孟舒安那般呵护于他。
  他们父子二人之间的血缘关系就像是一条上面满是尖刺的藤蔓,两人从未靠近,却又不可避免地被连在一起,想要彻底斩断,必须落得个遍体鳞伤。
  若是当年孟晋年没有力排众议将孟祈接回国公府,没有在他年少惹出许多祸端之时在后面给他善后、没有在他杀了秦有德之后为他求情……他应当能狠下心来,任由褚临处置那一家人的性命。
  孟晋年偶尔对孟祈的好,就像恰到好处的一场绵绵细雨。在他的怨恨之火熊熊燃烧时,出现、落下,又匆匆离开,留下一个小火苗,重新任由其复燃,如此往复十多年。
  听完宋朝月的问,孟祈盯着看了那棵槐树很久很久,久到宋朝月以为他不会答时,他却突然开口:“是,他能丢下我与母亲受尽苦楚,我却不能置他性命于不顾。桑桑,你说,我是不是太软弱了。”
  宋朝月站起,将孟祈抱住,她身上那熟悉的香味暂时解开了孟祈心中的疙瘩。她拍着孟祈的肩膀,声音如同从天而来:“随心而为,这世间已经有了那么多人苛责于你,槐序,你就不要再欺负你自己了。”
  春日明明未到,孟祈却觉得心中那片荒芜的土壤盛开出的鲜花,芬芳馥郁,一阵风拂过,心中的郁结好像全都消散。
  他看清了自己的心,对于国公一家性命的漠视,并不会让他多年的怨恨解除,反而会成为他往后余生永远不会停的一场雨。
  最后一次,他告诉自己,从此以后,他与孟晋年再无瓜葛。
  “桑桑,小孟,吃饭了——”院子外面宋母在喊了,孟祈忙不迭抬起头来,生怕自己方才将脑袋搁在宋朝月怀里那般如同孩子般的样子被宋母发现。
  宋朝月假装,故意逗他说:“怎么,害怕我阿娘看见啊,那以后咱们成亲,你可莫在别人面前挨着我。”
  孟祈以为宋朝月生气了,连忙解释几句,说出的话却又是语无伦次。
  最后,无奈地看向宋朝月,道:“桑桑,你知道,我没有那个意思。”
  宋朝月嫣然一笑,提着厚厚的裙子朝院门跑去,边跑还边不忘回头看孟祈,“我逗你玩儿呢!”
  孟祈一下松快了许多,追着宋朝月去了厅堂用午膳去了。
  厅堂里门窗紧闭,烧着一个大大的火炉子。桌子上摆满了菜,旁边还放着一大壶酒。
  宋父正在摆筷子,见到跟在宋朝月身后的孟祈,忙唤他:“小孟,坐到我旁边来,今日我特意上街打了酒,咱们两人不醉不归。”
  宋母见状,白了他一眼,毫不留情地看向自家女儿并戳穿了他:“明明老早就打好酒了,跟我说是要留到过年后,还有两天过年呢,就迫不及待地将酒拿出来了。”
  宋父讪讪地说道:“给我留点儿面子。”
  “都是一家人,留什么面子。”宋母坐下,招呼孟祈快吃。
  孟祈拿起碗筷,看着碗里不断堆积的菜,听着旁边宋父宋母的斗嘴,看向笑呵呵的宋阿奶,嘴角也渐渐勾了起来。
  最后这酒还是在宋母的阻拦之下没有喝成,用完午膳后,这对未婚夫妇被差遣去买点儿过年要用的东西,买点红纸、灯笼之类的,过年嘛,总还是要有个过年的气氛。
  快过年了,街上卖年货的摊位也多了起来,卖什么的都有,宋朝月看见这个也想买,看见那个也想买,不一会儿,孟祈背上背着的背篼便已经装得满满当当的了。
  他堂堂北苍军的主帅,如今却成了一个女子的小跟班,可这样的生活,让孟祈甘之如饴。
  宋朝月走在前面,絮絮叨叨清点着母亲要她采买的东西:“灯笼买了,红纸也买了、糖买了……对了对了,买一块儿肉。”
  说着,她又朝着前面的猪肉摊走去,孟祈又紧忙跟上,侧身躲过人群,跟上他的桑桑。
  等他到时,宋朝月已经买好了一块猪肉。
  她用油纸垫着放进孟祈背上的背篓里,想了想,没什么要买的了,便拉着孟祈往回走。
  回去的路上,他们经过了王府,宋朝月本欲进去看看许久未见的周兰溪,却被一风风火火骑马疾驰而来的人吓得往后退了两步。
  孟祈见那人腰间挂着的令牌,心中一种顿时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
  那传信的斥候未发现是他,急急忙忙就要往王府里进,然后被孟祈喊住:“站住,发生了何事?”
  那斥候转身,看见背着背篓的孟祈,扑通一声跪下,泪如雨下:“孟帅,不好了,升云军反攻我军,王爷带军迎敌,被箭矢刺中要害,伤重不治,已经……已经去了!”
  孟祈将背篓上的一背东西卸下,借了斥候的马,飞驰回宋家,叫上同他一道回来的孟梁,两人骑上各自的马,一刻不歇地往前线奔去。
  宋朝月背篓里散出来的红纸,突然觉得这红刺得扎眼,北苍王没了,那阿弟呢,阿弟可有事?
  她双目瞪大,紧紧攥住传信斥候的双臂:“宋明泽呢,宋将军怎么样?”
  斥候方才话说得太急,吸了几口凉风,如今正在剧烈咳嗽,他边咳边答宋朝月的话:“咳咳……宋将军……咳咳咳咳……无恙,大军已退守。”
  听到无恙二字,宋朝月僵住的表情总算是松了下来,她庆幸不已,幸好,幸好阿弟没事。
  可是转头看向王府深处,那王妃姐姐和她的两个孩子该怎么办?
  宋朝月拧眉,让斥候下去歇息。
  她则迈着沉重的脚步向王府里走去,秀姑看见了她,出声唤她,却不得回应。
  凉城又下雪了,雪遮住了宋朝月的视线,她看着不远处周兰溪正带着两个孩子看王府中的仆从挂灯笼,她不知该如何开口,说出这个让人难以接受的残酷现实。
  褚玉姜先发现了宋朝月,她高兴地唤着月姨姨,却没有像往常一般得到回应。
  紧跟着楮玉珩转过头来,看向宋朝月,他似乎发现了什么不对劲,看向宋朝月的眼睛,里面满是疑惑。
  最后周兰溪听见女儿的声音转过身来,她还笑着,高兴地说:“月妹妹来了,我们正在挂灯笼,来同我们一起吧。”
  宋朝月摇摇头,她笑不出来。
  周兰溪也察觉到了不对,表情开始变得凝重,她小心试探着问:“月妹妹,怎么了?”
  一听她这问,宋朝月的眼泪突然就留了下来,她嘴唇颤抖着,说:“升云军出其不意反攻,王爷,王爷被箭矢射中要害,重伤不治,薨、殂。”
  最后两个字宋朝月费了很大的力才说出口,她说出口的那一瞬,周兰溪便昏了过去,褚玉珩跪在地上,捂脸大哭,一旁的褚玉姜似乎也听懂了父亲的死讯,想要扑到母亲怀里,却见母亲昏了过去,也跟着哇哇大哭起来。
  后天就要过年了,北苍王的死,却叫整个凉城都笼罩上了悲伤,如今的北苍军的支柱彻底倒下,前线战局,不知又会走向何方……
第129章 阿弟
  悲风入怀,失了褚长陵,北苍军好似彻底失了魂魄。他们效忠追随的人,就这般死在了混乱的战场之上。
  苦兮、悲兮……
  他的妻儿正在凉城等着他得胜归来,却不想,他永远死在了这个冬天。
  孟祈赶到之时,褚长陵的棺桲正停在北苍军退守的知漳城城门之下。
  这是褚长陵的遗言,在他垂垂将死之际,告知身边人,势必要等到孟祈归来,再将他的尸首抬回凉城,以免军心溃散。
  他还同宋明泽说、亦要他转达孟祈:这天下,未来由何人来坐,并无甚要紧。只恳请他们二人,照顾好他的妻子以及十一岁的儿子还有五岁的女儿。
  褚长陵将要阖眼之际,他拉住宋明泽的手,脸上带着释然与解脱的笑:“子澄,往后我的子子孙孙,再不用入那凌霄阁,如此,便足够了……”
  这位仁善的北苍王死在了朝阳将升之时,见外头金灿灿的光辉,洒在雪地里,整个天都亮了,他却与世长辞,死在异乡。
  北苍军营中敲响丧鼓,人人恸哭。
  他的棺桲被停在了知漳北门处,停在了去往他家乡的方向。
  孟祈到时,只见一口黑棺静静停在门洞之下。这从前人来人往的门洞,在褚长陵死后,便成了暂接他魂灵之所。
  知道孟祈今日会到,宋明泽一直在这城楼之处等着他。
  他靠在门洞内的石砖壁上,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见孟祈,他也只是淡淡说了一句:“来了。”
  孟祈来了,却来迟了。
  他们所有人都没有想到褚临会在此刻调集兵力转头攻向北苍军,因为若他调集兵力转往北面,艰难固守的南面便会岌岌可危。
  回前线的途中孟祈收到了消息,南面的南陵王又攻下两城。孟祈意外却又不意外,只要他在,褚临便一刻也不会放过重挫他的机会,他对孟祈的恨,由前世贯穿至今生,从未断绝。
  如今这里只有宋明泽和孟祈还有孟梁在,孟祈伸手,推开沉重的棺盖。从前总是笑眯眯喜欢鼓舞大家士气的褚长陵如今却静静躺在里面,面白如纸、整个身子僵硬不堪,成了一个彻彻底底的死人。
  孟祈看过一眼,又走到棺尾一把将棺盖合上,他布满血丝的双眼,不知是因没日没夜赶路而起,还是因见着了此时的褚长陵而悲。
  看过褚长陵最后一眼,孟祈头也不回地朝城中北苍军营地走去:“孟梁,你亲自护送王爷的棺桲回凉城!”
  孟祈重新回到了军中,如今的主帐内,已经没有了褚长陵的存在。
  看着面前的沙盘,孟祈伸手换掉棋子,以今日之事态为准,褚临宁愿丢掉南边两城,也要强征下东北方一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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