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一度中暑事件——番大王【完结+番外】
时间:2024-11-18 14:48:51

  曾被麻痹的感官,悄然复苏。
  她重新感知到自己,感知到周遭发生的一切。
第63章 化成蝶
  这次的复诊,是巩固期治疗的最后一个疗程。
  医生判断,姜小婵的症状已经得到了明显的缓解,能够融入正常的工作。接下来,只需要定期复诊,再依她的情况考虑减药。
  听到正面的诊断结果,姜小婵回过头,对林嘉笑了笑。
  在医院大厅,进行的那场短暂的穿越,姜小婵打算作为秘密保留在心里,不告诉任何人。
  她知道自己的精神状态有问题,是个病人。但她也想相信,穿越是存在的,她和其他时空的她们存在着链接——会有那样一个平行的时空,那里的姜大喜抵达了终点,好好地活着。
  两个月后的夏末。
  再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姜小婵接受到一条来自平行时空的信号。
  ……
  两个月以来,姜小婵做得最多的一件事是照镜子。
  镜子里的姜小婵,再也摆不出少女时那种拽拽的表情。她的眼角眉梢都缓缓地沉静下来,多了些成熟,或者说,不可逆转的疲态。
  当恢复了对自己的感知,对世界的感知后,姜小婵也感受到了时光的易逝。
  告别林嘉之后的每个夏天,对于姜小婵,都是空白的。
  18岁时无力应对的那段感情被她埋进土里。每当回忆复苏,姜小婵便跳上土坑,在上面跳啊跳,把土踩实。她和林嘉曾经相爱,一起度过快乐的艰难的漫漫夏日,过程远比结果要重要复杂。病中,她没有余力回忆续写他们的故事,只把全部酸甜苦涩囫囵吞下。
  时间过了太久,姜小婵也病了太久。
  一回首,白驹过隙,她已经年过三十。
  十八岁发生的事,远得像上个世纪。
  从前的梦想没有实现,她变成了一个普通的饱含创伤的大人。
  想起从前的一切,想起了自己是谁,姜小婵注定无法回到大城市的工作岗位,回归庸庸碌碌的生活。
  同样,她也回不到18岁。那种癫狂、头晕脑胀,不计后果地爱着一个人的状态,如今的姜小婵已经没有办法感同身受。
  接下来,应该去往哪里,过什么样的生活,是姜小婵近日思考最多的事。
  在得出结论之前,她希望和林嘉认真地聊一次。
  林嘉对此是有感知的。
  他承诺过,等姜小婵想起全部的事,要再次离开的时候,他不会再纠缠。他对她的陪伴,是阶段性的。
  租在姜家的房客租期满了,林嘉跟房客解除了合同。
  这些年,替姜小婵收的房租钱,他全部转到了她的账户。她家的钥匙,也该归还给姜小婵,以后由她自己保管。
  屋子退租后,需要简单的清点和收拾,林嘉叫上了姜小婵。
  ……
  时隔多年,他们一起回到姜家的自建小屋。
  一楼被租户重新布置过,只有布局和一些遗留的老家具能勉强看出当年的模样。姜小婵和姜大喜曾经住过的二层小阁楼是不对外出租的,他们家以前的东西都完整地保留在楼上。
  “我在楼下打扫。你上楼检查看看,有没有什么东西有损坏。”
  “好。”
  姜小婵照林嘉的分工办事。
  进到小阁楼,仿佛时光倒转十几年。
  以前的破烂小玩意儿全部都在。姜小婵这里看看,那里瞧瞧。
  她和姐姐的书、衣服,饰品放在原位。
  窗玻璃上贴着的窗花泛黄,却没被取下。
  书桌,摆着高三的书本,她的文具盒压在一沓作业本上。归功于林嘉的定期打扫,阁楼的卫生状况保持得很好。
  怀念地拿起桌上的文具盒,它有些锈了,姜小婵花了点力气,把它打开。
  文具盒的盖子上黏着课程表,里面完好地放着她高中时用过的笔和橡皮,以及……姐姐的蝴蝶手串。
  ——咦!
  ——它怎么会在这儿呢?
  姜小婵惊奇地拎起手串,捏在手里仔细打量。
  太长时间没人佩戴,手串的皮筋严重老化。
  她轻轻一提,猝不及防地皮筋断裂,整串珠子哗啦啦散落一地。
  听到异响,林嘉走上楼。
  一颗圆滚滚的南瓜珠滚至他的鞋边,稳稳地停住。
  林嘉将那颗小珠子捡了起来。
  “这一幕好熟悉……”
  姜小婵呆愣愣地望着他。
  “仿佛,我们以前也发生过类似的事。”
  “是啊,发生过,”他先想起来了,忍俊不禁:“这手串是你姐姐的,你小时候就弄坏过一次,我给串上的。”
  “对对对,”她一边捡着珠子,一边回忆:“当时的我,还挺怕你的。”
  他觉得好笑:“怕我什么?”
  “怕你跟我姐告状啊。你那时候不苟言笑,看上去凶巴巴的……”
  捡着捡着,姜小婵发现有珠子滚进了床下。
  不得不挪开床下堆积的东西,她被灰尘呛得直咳嗽。
  “床底没收拾过。放着我来吧,我拿个扫把。”林嘉蹭蹭蹭地下楼,去找清洁工具。
  不光是手串断裂有既视感,在床底找东西这件事,姜小婵也觉得自己干过。
  挠挠脖子,她用力地回想……
  灵光一闪,她想到了:有次穿越,她穿成了姜大喜,为了捡姜小婵给的糖,她也搬了一回床底的杂物。
  那时,她发现了一个从来没见过的小木箱,箱子里放着很多很多姜大喜画的林嘉的画像。
  眼角的余光瞥向床底,姜小婵猛然瞪圆了眼睛。
  ——这不就是吗?它在那儿啊!
  ——只在穿越的时空里见过的箱子,现实世界里,居然也有。
  她赶忙把木箱抽出来,徒手拍掉外面的灰。
  箱子的外壳,手绘着一只蓝色的大蝴蝶,姿态灵动。
  这是姜大喜的箱子,跟姜小婵穿越时见到的,一模一样。
  “林嘉,”姜小婵大声喊他,紧张到有些结巴:“你快,快上来看。”
  他立马跑上来。
  “平行时空是存在的!这个木箱,我先前穿越时见过,刚才我又在床底发现了它。如果穿越只是我的臆想,我怎么可能想像出以前没见过的东西,它的样子还能跟我的想像完全一致呢?我以往的穿越,真的是去到了另外的时空啊,这就是证据。”
  姜小婵太过激动,将自己保留的秘密倒豆子一般讲给林嘉,有些语无伦次。
  不过,他迅速领会到了她的意思。
  “好神奇啊。”林嘉也这么认为。
  视线固定在木箱上,他提出了一个关键的问题:“所以,这里面放了什么?”
  “箱子里是姐姐的画稿,对她来说,最珍贵的画稿。”
  对这一点极其自信,姜小婵当着林嘉的面,打开了尘封多年的小木箱。
  看到箱子里装的东西,一瞬间,姜小婵哽住了。
  映入眼帘的,的的确确是姜大喜的画作。
  与平行时空不同的是,存放在里头的不是林嘉的肖像画。
  箱子装着她画的姜小婵、孟雪梅、姜南国,以及姜大喜的自画像。
  有愤怒的姜小婵、跟她吵嘴的姜小婵,做鬼脸的姜小婵……有姐妹相伴一起上学的温馨图画,也有妹妹抢她东西吃的恶搞小画;有画着她们母女参加爸爸葬礼的悲伤的画,有她们三人一起逛菜市场的彩铅涂鸦。
  这些画,太过宝贵。
  每一张都被姜小婵小心翼翼地拿起,仔细地端详。
  坐在地上,她弓着背,研究着姐姐落下的每一笔,看得又哭又笑。
  哪怕用最慢的速度翻看,也有尽头。
  不知不觉,姜小婵已经看到最后一张。
  那或许是姜大喜画下的第一张。
  ——垫在箱底的画,画了他们一家四口。
  幼年时,有那样一个夏天,爸爸带着礼物回家。
  妹妹的礼物是花布鞋,姐姐的礼物是蝴蝶手串。
  妈妈、爸爸、她们姐妹俩,一同围坐在客厅的饭桌前,晚饭很丰盛。他们边吃饭边聊天,电视里播着泡沫剧,天花板的风扇慢悠悠地转。
  家人们聚在一块,有说有笑,其乐融融。
  每个人的脸上,都挂着灿烂的笑容。
  姜大喜的最后一幅画,留住了那个夏天。
  抱紧姐姐的木箱子,姜小婵洒下幸福的热泪。
  ……
  来自远方的惦念化成蝶,悠扬自在地飞过小阁楼的窗前。
  不在此地,却永恒不灭。
  蝴蝶扇动翅膀,点亮过去,飞向旷野。
第64章 火烧云
  如果说,姐姐的画箱是姜小婵离开茂城前意外发现的一枚彩蛋。
  那么,和林嘉的告别,便是姜小婵多年前扔出,最终又回到她手中的一枚回旋镖。
  18岁时,他们的模拟恋爱维持了两个月。在临别的节点,姜小婵发起了对话,毁掉了对话。如今,姜小婵的心理治疗为期三年,他们也不远不近地互相陪伴了三年;临别之际,林嘉先一步做好准备,约姜小婵出来聊聊。
  他们一起散步。
  他定的终点很特别,他们去了贾大师的庙。
  此处已闲置多年,当初的负面新闻闹得沸沸扬扬,附近的居民也因为觉得晦气,对这个地方避之不及。前阵子传出消息,政府打算重新开发这块区域,小庙的外墙因此全被喷上了“拆”字的红色油漆。
  庙门大开,他们进入内部,小庙的房梁朽坏,地基塌陷,杂草丛生。
  荒废鱼池没有水,长满了狗尾巴草,无人取走的经书和纸钱散落一地。神像的面容被毁去,倒塌在庭院中,蒙上厚厚的灰尘。
  昔日,信众踏破门槛,庙宇香火不断。
  多年后,人去楼空,只余凄凉的残垣断壁。
  触景生情,姜小婵想起妈妈。
  “贾大师,可真是害苦了我们家……”
  “现在,他名声狼藉,作为罪犯被通缉,四处潜逃。你经过治疗,走向新生。”林嘉镇定地得出结论:“事实证明,贾大师才是那个做了坏事,遭到业力反噬的倒霉蛋。”
  她莞尔:“是呢。”
  天井飞来几只小麻雀,叽叽喳喳地叫。
  他们挨着彼此,坐在门前的石阶。
  “林嘉。”姜小婵看着他。
  “嗯?”他也看向她。
  伸手,她从他头上拽下一根发丝。
  “怎么长了一根白头发啊。”
  姜小婵这一拔,拔得猝不及防。林嘉对痛觉的反应很是迟钝,竟也没有呼疼。
  “有年纪了,长白头发正常的。”
  将手心的白发吹走,她说:“你知道吗,林嘉,你应该把那一段经历跟我讲得更详细一点。”
  他问:“哪一段?”
  “就是你怎么追查齐澍、逼问出真相的那一段,你坐了五年牢的那一段,还有,我们分别的六年。你都应该,跟我说得更详细,要不然,我是没有代入感的。”
  微微一愣,他转而笑道:“你想对什么有代入感?”
  “对你这十一年的痛苦。”她声音轻轻,语调沉沉。
  他们的故事停留在夏天。
  相逢后,所有的力气用于追溯从前,两人没有过多地聊起分别后各自度过的十一年岁月。
  那么久的时间,所有痛苦都是可预见的。
  林嘉入狱的那几年,没有亲人接济,没有人在等候。出狱后,饭馆倒闭,他学着再次融入社会,把饭馆盘回来,把生意恢复到从前。这其间,经过多少波折,他一句没提。
  “那些不再重要了,”他垂眸,神色平淡从容:“你不必代入,我们把那一页轻轻地揭过去吧。”
  姜小婵笑笑:“揭过去,我还是18岁,你还是23岁?”
  “对,”林嘉松快地编织着天真的梦话:“我们一个没坐过牢,一个没生过病,就这样揭过去了。”
  “怎么可能啊……”
  长舒一口气,她心中怅然:“你说,我们是不是还被困在那时的夏天里,所以分别后的每一天都过得这样没有意义。”
  扯扯唇角,他漆黑的眼瞳中带着执拗:“我觉得这样也挺好的,小婵。”
  “林嘉,对我来说最悲伤的是,我怕,我已经回不去了。”
  姜小婵憋住一口气,缓缓地呼出,然后,她接着说了下去。
  “这感觉,仿佛是刻舟求剑。哪怕现在坐在小舟上的我,看见了往日留下的痕迹,把手放进水里打捞,却打捞不起当年的我。我想不起来,少女的我是什么心境。就算记起我们的故事,我也没有办法代入那是我自己。”
  她的声音微弱,像一声叹息。
  “人生的小舟要把我带去哪里?我不知道。如果它没法把我带回你身边,我们该怎么办?你已经付出了这么沉重的代价,林嘉,我会让你失望的。”
  望着庙中那片枯竭的水池,林嘉陷入了沉默。
  姜小婵怕林嘉失望,林嘉怕姜小婵觉得有负担。
  如果是那个刻舟求剑的比喻,姜小婵必定能感受到,她沿着舟上的痕迹打捞时,捞不到她自己,却捞到了一个沉在水里的他。林嘉的胸口插着她当年扔下的那柄剑,执着地追逐着她的小舟,游啊游,这些年,没变过。
  “你不必担忧,没关系。我足够悲观,我对我的失望,早有预见。”
  注视着身边的人,林嘉拿出了绝对的诚实。
  他不会拔出胸口的剑了,即便潺潺地流血,姿态看上去很狼狈;即便血流不止,直到永远。
  “16岁的你说喜欢我,我认为,你的喜欢里含杂着感恩与崇拜。你缺爱,缺少关心和照顾,缺少有人为你挺身而出,所以对我依赖。18岁的你,又说喜欢我,说没得到的东西不甘心,要跟我模拟恋爱,我也认为,你只是图个新鲜。你看,我早就如此悲观,始终做好了你要离开的准备……其实,你喜欢我,我特别开心。因为我始终爱着你呢,姜小婵。没能把这份爱摆在台面上,我懊悔了好多年。”
  当年,他们的爱情刚刚萌芽就扼死在摇篮中。
  要说遗憾,肯定是有,但那不怪林嘉。
  姜小婵比谁都更清楚,林嘉是什么样的——他人好,对谁都好,总是笑眯眯的。究其根本,林嘉对谁都不信任。他一生下来就被父母抛弃,看别人的眼色才能活,他也发自内心觉得自己不值得被人喜欢,不敢怀抱有任何指望。
  那时她18,他也不过23岁,还没学会如何跟自己相处,怎么能够指望他给出的爱有多么健全。
  “我们没有谁做错事,只是有的东西,它发生得不那么正好,年少时的爱恋也通常有这个特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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