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以前从没见过的傅初白。
林衔月微滞,传进耳边的尖叫声弱了些,她听见篮球和地面撞击传来的砰砰声。
场地上,傅初白带球过人,似乎很轻松地来到篮板下,然后起跳,篮球在空中划过一道漂亮的弧线之后,不偏不倚地穿过篮筐。
“啊!!!!”
“傅初白!!!好帅!!!”
在一片欢呼声中,傅初白面色如常,只微微偏头和旁边的队友打了个手势。也不知道是凑巧还是别的时候,他视线抬起的瞬间,正好围观的人群让出一个空隙,隔着几米的距离,两人的视线直直地撞上。
林衔月第一次这么逃避自己5.0的视力,让她连对方清晰的瞳孔界限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只可惜顶灯太亮,窥不见傅初白眼底的神情。
“这什么情况?那是傅初白?!”
从耳边响起的声音让林衔月肩膀一颤,视线连忙回收,转移到从卫生间回来的徐云烟的脸上。
徐云烟眉间蹙起几条明显的纹路,视线里的嫌弃都快要变成实体:“人资管理和中文系的比赛,傅初白参加个屁啊?怎么,仗势不守规则啊?!”
林衔月眼睫轻颤,犹豫片刻,低声道:“是两边都同意,傅初白才上的。”
徐云烟顿愣,疑惑的视线转到林衔月脸上:
“你这是在替傅初白解释嘛!”
林衔月还没来得及为自己刚才那句脱口而出辩解,目光中两个同班女生就挽着胳膊小碎步着朝她们走来。
一站定,其中一个就开口道:“林衔月,刚刚傅初白和你说什么了?”
表情带了些好奇和探究,视线也是止不住地打量。
徐云烟这下更傻眼了,仿佛喜剧电影里突然看到反转的大反派,五官皱在一起:“你还和傅初白说话了?!”
林衔月的喉头哽住,一口温热的空气被屏在鼻腔间,热气在骨骼缝隙间来回涌动,过了好几秒,她才终于寻到空隙开口道:
“没,没说话。”
“他就是,恰好从我这边路过。”
这么回答也不算撒谎吧,毕竟刚刚只是傅初白在说,自己又没回答他。
女生的眼神略显惊讶,
她刚明明看到傅初白的确是在林衔月边上站了一会儿,还转了头,那就是说话的样子!
可是,林衔月也不是个会撒谎的人啊?
难道真是自己看出臆想来了?
四人沉默地僵持被场上又突然响起的一阵欢呼打断,人资管理在傅初白的带领下连续进球,上半场打出来的分差眼瞅就要追平。
中文系的男生们面上都有些凝重,尤其是答应傅初白加入战局的那个男生,额上的汗珠都来不及擦,视线如鹰般紧盯着傅初白。
“真是无语!”
徐云烟低声嘟囔了一句,拉着林衔月就往围观的人群里面靠。
林衔月本想挣扎一下,但没料到徐云烟像是铁了心,攥着她的腕子不放不说,还挤开几个人,站到场地最边上,嘴巴努了一下,说不上来是生气还是别的什么,咳了两声后:
“林佳秋!!加油!!”
五个字,
气沉丹田,声如洪钟,硬是把周围几个女生的尖叫都压下去不少。
围观的人,还有场上的选手,一时间都将视线朝这边看来。
尤其是那个林佳秋,表情短暂地错愕一下之后立刻就眉飞色舞起来,活像一只突然找到骨头的大狗。
只不过他是幸福了,苦的是林衔月。
众人的视线在集中到徐云烟身上的时候,免不了扫到林衔月。
林衔月向来应付不来这种事情,只觉得后脑勺像是被人打了一拳,双颊滚烫,只能一边克制自己快要飞起来的视线,一边试图将自己的胳膊偷偷从徐云烟手里抽出来。
只可惜她的小动作还没成功,就听到斜前方传来一阵简短且突兀的笑声:
“哼~”
像是没忍住,又像是故意的。
也是奇怪,明明没听过几次,林衔月的记忆神经元却瞬间将声音主人的信息反馈给大脑。
她停了要挣脱徐云烟的动作,掀起眼皮朝傅初白看去。
傅初白一手揽着篮球抵在腰间,眼神似笑非笑地看着她,说不清楚是什么意思。
林衔月只觉得心头一紧,瞳线恍惚地颤了下,还没来得及掩耳盗铃似的寻个新的焦点,就看到那人转手捏住篮球,往地板上轻拍两下,视线挪过去,看着林佳秋:
“有了加油,这下估计能打好点儿?”
他说这话的时候没收着语气,浓浓的打趣和不正经,场上几个男生都没忍住,咬舌轻笑两声。
就连场边几个刚刚欢呼声最大的女孩子都不免脸红片刻。
林佳秋倒是毫不在意,和重新活过来一样,撩起衣服下摆擦擦额前的汗水:“行啊,来!”
两个帅哥领衔狠话对弈,场边自然又是一阵欢呼。
眼瞅着傅初白重新投入比赛没空在用他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看自己,林衔月这才松了口气,正想着退到人群后面将剩余时间不多的比赛看完,身侧自从喊完那声加油之后就一直安静的徐云烟突然再一次拉起自己的胳膊,没有丝毫犹豫地转身穿过人群,径直朝大门的方向走去。
林衔月被拉着走出去好几米才反应过来,忙往回用劲儿,等徐云烟的脚步有所停滞才略带疑惑地开口道:
“你?不继续看了吗?”
徐云烟面色坦然,双肩微耸,摇头:“不看了啊。” ???
那你刚冲上去加油?
“哎呀!”
林衔月眼底的震惊太过明显,徐云烟也不好当做无事发生,抬手捏了下鼻子,拧着眉,略显纠结的样子:
“我加油是因为不想看他输太惨,但也不代表我想亲眼看他赢啊,哎,大人的事情小孩别管!”
徐云烟越说越没底气,为了防止林衔月再次发问,话音一落便拉着她的袖子想要继续往前走。
扯了一下,没动,
又扯了一下,人还是没动。
这下轮到徐云烟傻眼了,她转过头:“怎么?你不会想留下来看吧?”
“你不是对这种东西最没兴趣了吗?!”
林衔月也说不上来自己为什么没跟着徐云烟的脚步往前走,她背对着球场,看不到场上进球的局势,然而那边此起彼伏的欢呼尖叫,却无时无刻不再撩拨着她的内心。
她没说话,也没转身。
徐云烟跃过她的肩头朝场上看了一眼,片刻,像是突然想到什么,眼睛睁大两分,眉头蹙起来:“你不会?是想看傅初白吧?!”
她这话比刚刚那句还惊讶,边上正好有人路过,转过脸来瞟了她们一下。
林衔月只觉得自己裸露在外的皮肤瞬间烧起来,她几乎是本能地开口反驳:
“才不是!”
“我是在想你刚刚说的话!”
徐云烟的眉头没松,眼神狐疑地盯着林衔月的眼瞳看了一会儿,又移开半寸看她身后。
林衔月知道,
她是在看傅初白。
她不想对徐云烟撒谎的,但是很多事情,就算要说,也不是现在。
林衔月在心里无声地道了个歉,顺着徐云烟拉住自己胳膊的方向往前走了两步,刚准备开口说走,就听到后者不轻不重地啧了声:
“也是,傅初白应该不是你喜欢的类型,”
“你应该,也不是傅初白喜欢的类型。”
第16章
徐云烟两句话轻飘飘的,带着不以为意的肯定语气。
林衔月只觉得手腕一僵,原本已经踏出去的步子硬是在半空中被她收了回来。
她微垂着头,视线藏在眼睫下,声音很轻,听不出情绪:
“为什么这么说?”
徐云烟抬起下巴朝球场的方向努努嘴:“喏,傅初白好几任女朋友了吧,感觉都是那个类型的。”
说着,她很是轻蔑地笑了一声:“不得不说,他这种人眼光爱好倒是挺稳定的。”
林衔月在心中默数了三秒,侧过脸朝球场看去。
场上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叫了个暂停,傅初白站在那里,边上站了个女孩。
女孩穿了件很显身材的黑色连衣裙,露出好看的锁骨,一头温柔间又不失性感的卷发在体育馆顶灯的照射下显得波光粼粼。
她手上拿着瓶水,正笑语盈盈地往傅初白面前递。
傅初白虽然没立刻抬手去接,但眼神却垂下去,懒懒地看着对方。
林衔月凝着眸看了几秒,脸上和声音里都没有多余的情绪:“我觉得你说的挺有道理。”
从第一次见傅初白到现在,林衔月见过傅初白身边出现的三个女孩子,大略想想,似乎还真的都是那种很成熟、很明媚的女孩子。
而傅初白和这样的女孩子站在一起的时候,也的的确确有很般配的氛围感。
就好像花店里的卡布奇诺和巧克力泡泡,是浓郁又夺目的颜色。
林衔月就这么千奇百怪地想着,等整个人就要走出大门的前一秒,她才偏了下视线。
人群遮挡着,看不清球场上的情况,却能听见不停歇的欢呼声。
她听见有人在热烈地喊傅初白的名字,
是女孩子的声线。
林衔月眼睫颤了一下,将视线收回来,看向体育馆外的天空,
是个阴天。
-
隔天一早宿舍四个人都没课,徐云烟顶着一头乱糟糟的头发坐起来看到对面床上的林衔月的时候明显愣了一下,强制性地将大脑开机时间缩短到十秒之后,哑着嗓子:
“你今天怎么没去图书馆?”
林衔月扶着额,眼下泛着淡淡的青:“昨天晚上没睡好,今天就不过去了。”
算不上失眠,只是单纯地没睡好。
熄灯之后盯着天花板,突然就听到弹弹珠的声音,侧过身睡,耳廓里又满是自己算不上沉稳的心跳,好不容易睡着,却是反反复复、各种光怪陆离的梦境。
像是盗梦空间,一层叠着一层,前几个她都记不太清楚,只记得醒来之前的。
是雨后阴沉沉的天,她站在街角的广告牌后面,一侧的玻璃照出她的脸,表情愤怒着急,还带着怨恨,实在算不上好看。
林衔月知道那是什么场景,心里升起一股挣扎的抗拒,大脑意识控制身体醒来的前一秒,视网膜上突然出现的,
是傅初白的脸。
怪,
但也不太怪。
这是林衔月对自己梦境的评价。
“那正好,你今天不去图书馆的话,陪我去染头发吧。”
徐云烟从床上爬下来,耷拉着脸,像只淋了雨的小狗:“亲测,染头发上考场,是没有好下场的!”
她这话发自肺腑,百转千回的语调像是在拍什么喜剧电影,林衔月心中略带压抑的苦闷被冲散不少,没忍住,笑了一下:
“你的确是,有点惨的。”
前天有门水课的考试,难度不大,而且平时分高,属于是只要让老师在卷子上看到态度就给过的程度。
也因为没什么压力,所以徐云烟进考场之前还在和林衔月商量待会儿结束吃什么,结果开考十分钟,两个监考老师就像是磁铁一样开始围着她转,其中一个还时不时凑上来看看她的卷子。
照徐云烟说,那模样就好像她随时都会从不知道什么地方变出张小抄来。
等考完徐云烟打听了才知道,这两位老师在他们学院是出名的老古板,看到学生做指甲都要叨叨好久的那种,这次估计也是看到她的一头红发,先入为主了。
鉴于学校排监考的规律,徐云烟当即决定,在这个期末要把头发染回黑色。
毕竟谁也不想考试的时候被老师当贼一样盯着!
两个人简单收拾一下便出了门。
徐云烟惯常去的是离学校不远的一家美发店,店里有个很合她心意的托尼,徐云烟也是因为他给会员卡里充了不少钱,结果前几天托尼告诉她,自己马上就要换地方了,让徐云烟趁着自己还在,赶快去把卡上的钱消费消费。
徐云烟本来计划的挺好,把头发拉直之后在买两瓶洗发水和护发素,钱也就差不多花完了,结果人刚走到店门口,就看到显著又夺目的,‘周年庆大酬宾’六个大字,不仅项目打折,就连一系列产品都推出买二送一的活动。
一算,她卡里剩的钱,这次是肯定花不完了。
徐云烟正发愁不会要买一箱洗发水回去的时候,还是一旁略显歉疚的托尼想了个办法:
“实在不行,你和你同学一人搞个项目,我手里也有点权限,给你打个折,刚好把你卡里的钱花完。”
徐云烟听到这话,眼神闪着光,猛地转到林衔月身上。
林衔月没想着话题能突然转到自己身上,嘴里的糖都忘了咬,呆呆地看着两人:“我?”
“对!你!”
徐云烟点头:“你那黑长直从我认识你到现在就没变过,趁着机会变一下不正合适!”
林衔月有些犹豫,
她从小到大进理发店唯一做过的事情就是剪短,烫或者染,对她、以及她的头发来说都是一个全新的领域。
而且,她记忆总是记得不知道谁说出过,过度烫染会被头发不好来着。
似乎是品出了她的担心,一旁的托尼连忙搭腔:“你放心,我有个徒弟的,手法也不错,绝对给你弄好看!”
“就是,你就当是帮我忙了,不然这笔钱放到卡里也是浪费,我不会再来这边了啊!”
就这么,在徐云烟和托尼的一唱一和之下,林衔月也被带着做到了镜子前。
给她做头发的是个看起来有点腼腆的小伙子,听到林衔月说没什么想好的发型之后从边上抽出本图册来给她选。
那家店的图册的确做的精美,选的模特个个都是美人胚子,林衔月一页一页的翻过去,正想着实在不行就让托尼自由发挥算了的时候,目光突然落在其中一张照片上,
不算特别的发型,是在生活中常见的那种大波浪。
坐在她边上的徐云烟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我觉得这个行,你弄上肯定好看,而且不会太花里胡哨。”
林衔月沉默了几秒,将图册一合,抬起眼在镜子里看向背后的托尼,唇角勾了一下:“行,那就这个吧,麻烦你了。”
不得不说,那个托尼的技术的确不错,烫出的效果和图册上没差多少不说,甚至还根据林衔月自身的特别做了些许调整,给她原本恬静淡雅的气质上添了两分成熟的味道。
她自己没觉得什么,还是徐云烟在边上止不住地赞叹,说是早就该带林衔月来做头发,还在宿舍群里预告了一下,说是要好好惊艳一把蒋静和孙晓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