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心里不禁来了火,垂着眼看都不看傅初白一眼,铆足了劲正想继续拽,就听到身侧那人带着笑,装出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可偏偏语气里还是沾着不正经:
“这可是在派出所门口,你要是再挣扎两下,我估计还得进去喝会儿茶,”
“林衔月同学,行行好,给个面子呗。”
低沉的语气,配着夜晚的风,像是梦境里的低语。
林衔月愣了下,抬眼朝傅初白身后灯火通明的派出所大门看了眼。
也是巧了,刚刚送她出来的女警正站在门口,不知道是担心还是什么,正往她两这个方向看,的确是一副马上就要走上来把傅初白带走的样子。
林衔月瞪了傅初白一眼,僵持两秒,最终还是将胳膊慢慢软下来。
傅初白见状,唇角很轻地抬了下:“走吧,去哪?我送你。”
“不用,”
林衔月拒绝的很快:“我打车就好了。”
傅初白看她:“这地方,这个点,等你打上车天都要亮了。”
说完,就着刚没松开的手,拉着林衔月就往马路对面走,还不忘保证:“放心,我今天没喝酒。”
傅初白的车停在路边上,是上警车之前他打电话让朋友开过来的。
“请吧。”
他拉开副驾驶的门,偏头示意着林衔月。
林衔月站在车边上没动,视线从副驾驶的座位移到自己的鞋尖,过了好一会儿才低声开口道:“真的…不用,我打车就行。”
傅初白盯着她看了半天,从吼间哼出一声笑,微微低头凑到她脸跟前,眼瞳里裹着散不去的调笑和散漫:
“怎么,怕我啊?”
温热的气息扑到林衔月脸上,她的心脏猛地空了一拍,几乎是立刻反驳道:“谁怕你了!”
傅初白反应也快:“小狗怕了!”
这四个字罕见地沾了些少年气,活像青春期里以斗嘴为乐的男孩子。
林衔月没想到他来这么一句,有些呆住。
男生就这么略显无奈地看着她,过了好一会儿才笑了下:“放心,我是把你从派出所门口领走的,总不会把你卖了,上车吧。”
林衔月的手不自觉抓紧背包带子,抬起眼看向傅初白,
澄澈的视线定在对方眉尾那处浅浅的疤痕上,隔了好几秒才抿了下唇:
“我要回学校。”
五个字,说得很快,但却清楚。
通知的语气。
这是把自己当司机了。
傅初白笑了声,倒也不恼,笑起来,很配合的样子:“说了送你,当然是你说去哪就去哪。”
这话说完,林衔月也没再看他,俯身钻进车里,动作麻利系上安全带,然后目光笔直地看着前方的路上。
像是完全忽略了门边上还站着个人。
傅初白笑了下,抬手关门,绕着车头往驾驶座去。
车子很快开出去。
毕竟是到了深夜,纷纷闹闹大半个晚上,两个人都没说话,就这么任由车厢里蕴着一片静。
林衔月在潮玩店隔着玻璃见过几次傅初白开车,每次车子都不一样,包括今天这辆,也是从来没见过的。
她知道,傅初白是玩赛车的,不仅自己玩,还搞了个俱乐部带着一帮人一起玩,而且还是有点名气的俱乐部。
林衔月正想着,车子就被傅初白稳稳当当地停在路边。
不等她开口问,驾驶座上的人就撂下一句“等会儿”拉开车门走下去。
人是往车后面走的,林衔月看不见,也就没再望,安安稳稳地在座椅上靠着。
不到几分钟傅初白就回来了,车门被拉开的时候窜进来一股冷风。
林衔月侧过脸看他,也没想着开口问,傅初白就捏着个东西往她怀里一扔。
是管烫伤膏。
她愣了下,半天也没伸出手去拿,就任凭那药躺在怀里。
傅初白已经发动车子往前继续开,咂了下嘴,也说不上来是什么情绪:
“你也是怪能忍的。”
这话说完就没了,连句涂药的催促都没有,就好像这件事在傅初白那已经算是终结。
林衔月就这么垂着头看着那管药膏,过了好一会儿才慢慢地拆开包装,往手上被烫红的那一片抹了点儿上去。
没什么感觉,
也不知道是不是被烫的太久。
车子里重新安静下来。
或许是药物里有什么舒缓镇定的成分渗进皮肤里,没一会儿林衔月就感觉眼皮沉沉的往下坠。
她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
再睁眼的时候头顶的天空还是暗的,但抬眼能看到远处的天边泛着白。
她身上披了个毯子。
边上傅初白正垂着头玩手机,听到她的响动侧了下眼:
“醒了?”
“你这生物钟不错,正好到宿舍开门的时间了。”
直到这会儿林衔月才算是真的醒过神,连忙抬眼朝车窗外看去。
车子没停在宿舍楼下,是在学校大门外面的马路上,正对着已经开始准备早餐的小摊贩们。
林衔月松了口气,连忙将盖在身上的毯子叠好,解开安全带,道了声谢就去拉车门。
拉了一下,车门没开。
又拉了一下,还是没开。
她就算是在迟钝,这会儿也反应过来,门是被驾驶座那边锁着呢。
林衔月眉头拧起来,朝傅初白看去。
那人还在玩手机,像是没注意到坐在自己边上的人想下车到没下去,直到林衔月侧过身来看他,他才终于从屏幕上分出点视线来。
他脸上没有彻夜未眠的疲惫,只是眼底泛着点困倦,侧脸被远方天空的白照亮一小半,剩下的面容则是藏在阴影下,眼瞳里是一片浓郁的黑。
林衔月呼吸一滞,竭力保持着视线的平稳:
“谢谢你送我回来。”
“就是睡车里,这有什么好谢的。”
傅初白哼笑了声,终于把手机收起来,转而从置物盒里掏出烟盒,推出一根来送进嘴里。
没点,就这样不轻不重地咬着。
片刻,林衔月听到门里的马达咔哒一声。
是锁开了。
她没继续坐着,又道了声谢之后便拉开车门下了车。
反手关门的时候,她听到从车里传来傅初白的声音,
他在叫自己的名字。
林衔月顿了下。
车子是城市SUV,底盘不低,即使这会儿她下了车,也能一转身就看见傅初白的脸。
傅初白依旧没点烟,微掀起眼皮看着她:
“林衔月,有两个事,我得和你说说。”
第19章
对向车道有车开过来,经过他们的时候按了两下喇叭,划破一片寂静的同时,也掩住林衔月骤然慌乱的呼吸声。
她看着傅初白,眼帘像是蝴蝶的翼,很轻地颤:“什么事?”
傅初白似乎是长长地往外吐了口气,两侧的肩膀沉下来,语气轻飘飘的,像是在笑,却又不那么明显:
“第一个事,”
“我觉得你应该知道我是个什么样的人,”
林衔月呼吸滞了一下,借着蒙蒙亮的天光对上傅初白的眼睛,反问道:
“你是什么样的人?”
那人的目光是一片散漫,语调向上轻扬:
“真要我说?”
林衔月一下就不说话了。
傅初白倒是没在意,笑了下:“既然知道,又害怕,那就只有一个办法,”
“离我这样的人远点。”
明明这几个字凑在一起是警告的意思,但傅初白说的时候语气却是轻飘飘的,和远山的雾似的,带着不真切的缥缈感。
林衔月手还搭在车门上,闻言手紧了下,但视线却没移,就那么看着傅初白的眼睛。
他是笑着的,眉梢都泛着倦,可眸底那点儿清明却掩不住。
若是再靠近些,林衔月毫不怀疑自己能在对方的瞳底看见自己的身影。
像是被困在捕猎者眼瞳里的小兽。
她心尖抖了下,浅浅地呼吸着,过了好一会儿才开口:
“那第二件事呢?”
“第二件事,”
傅初白的声音拉长,像是想起什么,脸上散漫的笑容多了几分真切的味道,定定地看着林衔月:
“你还是以前的那个发型好看。”
完全意料之外的话让林衔月的大脑白了一瞬,眼睛略显慌乱地眨巴了两下,没张嘴,只闷闷地从喉咙里挤出一个短促的音节,
是疑惑,也是缓解尴尬。
傅初白哼笑了声,语气算不上正经:“当然,个人意见,不采纳也没事。”
他说着,从置物箱里摸出打手机,啪嗒一声,将咬在唇边的烟点燃。
火光燃起的刹那,林衔月望见他如同黑洞一般的眼眸。
她沉默了会儿,反手将车门关上,用的力道不大,但却依旧在空寂的街道上发出细微的声响。
“我要回宿舍了,”
林衔月垂着眼睛:“再见。”
实在生硬,但这已经是此时她能想到的唯一办法。
升腾的烟气盖住傅初白的神情,听声音,他似乎挺轻松的:
“回去吧。”
几乎是在话音落下的同时,林衔月便抬起腿朝学校大门走去。
她的脚步一刻没停,合着心脏有节奏的跳动声走出去百米之后才渐渐放缓速度,状似不经意地偏头朝校门外看。
车还停在那里。
驾驶座的窗户开着,傅初白的手搭在上面,指尖夹了根烟,正忽明忽暗的燃烧着,烟头处的火光隔着晨间的雾气星星点点地跃进林衔月的瞳孔。
她眨巴了两下眼睛,将视线回收,径直朝宿舍走去。
大概是因为她昨天打过招呼,宿舍门没锁,林衔月刚轻手轻脚地把东西放下,床上的徐云烟翻了个身,明明还睡眼朦胧的,却也没忘压着声音问她昨天晚上有什么急事。
“没什么。”
林衔月略含糊地搪塞了句。
床上的徐云烟也不知是做梦还是别的什么,在被子里拱了两下,迷迷瞪瞪地看着林衔月:
“我还以为你偷摸着和哪个野男人出去过夜不告诉我呢!”
林衔月猛地愣住,手一滑,充电线跟着往下打在桌沿上,
很小的一声。
好在徐云烟也不过是随口一说,这会儿更是连眼睛都闭上去会周公了,自然是没注意到这反常的一幕。
林衔月长舒一口气,
自己还真是,
做贼心虚。
只不过傅初白,应该不算是“野男人”。
-
半晚上没睡,唯一的休息是窝在车座里,林衔月也没打算和自己困顿的精神做抗争,简单收拾了一下就爬上床补眠。
好在是周末没课,睡得也算安稳。
醒来的时候中午头刚过,外面天气一般,没什么阳光,阴沉沉的一片,像是下午五六点的天。
林衔月探出半个脑袋往下看。
宿舍只有徐云烟在,正戴着耳机看综艺,笑得前仰后合却硬是没发出一点声音,偏头的时候对上林衔月的眼神才一手暂停一手取下耳机,声音里还是没散去的笑意:
“醒了?”
林衔月点点头,张开嘴刚想应,就感觉喉咙里传来撕裂般的疼。
徐云烟这会儿也走过来,盯着林衔月的脸,眉间蹙起一个“川”字:“你脸怎么这么红?发烧了?”
说来也怪,刚睁眼的时候没觉得,这会儿被徐云烟一说,林衔月只觉得自己全身上下哪哪都不舒服,尤其是嗓子,滚热的像是被人塞了块烙铁,连呼吸都泛着热。
林衔月的身体素质挺奇怪的,基本不怎么小感冒,但只要一病,就必然得烧上两天,虚弱好一阵。
想来今天这烧大概是昨晚上紧张出汗,然后又站在外面刮了风的缘故。
林衔月缓了会儿劲儿才下床,从抽屉里摸出体温记一量,三十七度七。
果然是发烧了。
“怎么还突然发烧了呢!”
徐云烟念叨着:“昨天冻着了?”
林衔月有气无力地嗯了一声,算是回答了这个问题。
没吃饭不好吃药,好在徐云烟那里常年备着零食,翻腾出两个面包给林衔月垫了垫,紧接着又喝了两杯水,吃了药才重新在床上躺下。
药效上来之后林衔月很快就睡过去,只是这次睡得不算熟,总是迷迷糊糊地醒过来,又迷迷糊糊地睡过去。
徐云烟也没出去,就在宿舍待着,时不时过来看她一眼,帮忙递给水送个药什么的。
就这么一直折腾到晚上。
虽然身上还是不舒服,但好在温度降了些,林衔月便收拾收拾下床吃饭,是徐云烟从食堂买回来的白粥和小青菜。
“你这样子估计明天好不了,”
徐云烟挑了下眉:“不过好在明天上午没课,下午要是还不行,请假或者直接逃了,反正也不点名。”
林衔月软踏踏地窝在椅子里,发热虽然大脑变得不那么清晰,但依旧有断断续续的讯息传来:
“不对,明天上午有事。”
迎着徐云烟疑惑的目光,林衔月苦笑一下:“明天有孟老师的课,我是助教。”
徐云烟的表情僵了一秒:“so?”
“这是什么大事吗?怎么,他是资本家还是人民教师啊,助教病了连请假都不让?”
林衔月张开嘴,动作牵动着她干涩的唇角,细微的刺痛传来:“请假肯定是没问题,但孟老师上课的课件、点名册、还有上次作业的成绩单,都在我这里。”
徐云烟正在吃辣条,一边嘶嘶地往里吸气,一边拧起眉毛:
“你是因为病了不舒服,还是故意用这种可怜巴巴的语气和我说话?”
林衔月笑了下,没做声,就垂着眼睛看着徐云烟。
片刻,徐云烟败下阵来:“我去,行了吧!”
破罐子破摔的语气:
“你最好记得我为了你在没必要的日子去上了一节早八!”
“过命的交情!”
林衔月接着感冒撒了个小娇,抬手拍拍胸口:“记在心里了。”
饭后林衔月又吃了一次药,没一会儿就开始犯困。等蒋静和孙晓敏从自习室回来的时候,她已经又一次陷入昏昏沉沉的睡眠当中。
这一晚上睡得算不上安稳,虽然没再继续烧起来,但四肢的酸疼还是让林衔月醒来多次,
好在没有做梦。至少保持了神经上的清醒。
七点的时候林衔月醒了一次,她在床上一动,那头正化妆的徐云烟就转过身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