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怎么会懂
闻淑乐心中忧虑更重了,若是这样,她还有什么机会离开。
施Z去为她擦拭泪水,嗓音温柔却极为无情,“乐娘爱为无关的人哭。”
闻淑乐推开他的手,“他是你师弟!”
陈路年极为敬佩他这个师兄,小说里作为是小弟努力向着他学习……她怎么现在才发觉,隐藏在他温柔表象里的,是他冷漠至极的心。
施Z眉眼疏冷,经历几日和好后,她又为了旁人而哭。
在他眼里,陈路年的死算不得什么事,像梁星这些同门、哪怕莫云门的人死绝了,他也不会感到悲痛。
莫云门的大多数人都不知晓,他其实是被捡来的孩子,无父无母,自小起便缺情少欲,却天赋奇高。
梁子语说他为蕴天地灵气所诞之子,才有幸得这样妖孽天赋。他自小一路修炼毫无阻碍,镇派的纯阳功法仿佛为他量身打造,因无欲无求,便不会破身致功法困扰。
万物生灵自然亲近他,周遭的人仰慕他,他心里亦毫无波动,因这种无波澜心境更能沉浸感悟剑意与功法。
为了不使周围人惊诧他的修炼速度,甚至还要往低两境来说,可即便这样,也足够他人赞叹的。
他不骄不躁,遇事沉着冷静,自然传得好名声,说他品性高尚,不犯错处,是以莫云门明珠,值得弟子们学习。
而他不吝赐教,一些自作多情人涌来,自以为是特殊那个。
然万物在他眼中都一样,无所谓多,亦无所谓少,或生或死,都是自然规律的变化,包括他自己。
不过这一切的漠然无畏在遇到一个少女迎来终结。
开始便有的怀疑,到后来的心甘情愿自我欺瞒,他甚至连自我情感都分不清,只是觉得看见她笑便心跳加速,看见她难受他的心会揪成一团,撞见她对别的少年亲密会满腔憋闷――这些心绪到最后都会压下心底。
不让她发觉出来,他是这么个不通晓人情的怪物。
她失望看着他,施Z站定原地,他要如何才能留住她
他要她陪着一起,将这场骗局进行到底,为此他心甘情愿奉上一切被她欺骗,无论她喜不喜欢,或是想要逃走,除了他死不会有第二个选择。
这不是恐吓,而是陈述。
……
闻淑乐再没遇到机会可以逃走,所以机会来时当即没有把握住,很可能不会出现。
经历了开始焦躁不安后,她的心情转为消沉,她想着若有天施Z恢复记忆,估计直接提剑来屋里杀她了。
她翻开了先前存下的舆图,仔细规划着路线,莫等有一天能离开还不知往哪里逃。
等到她路线规划好,还是没有一场意外的发生。
好在她经历过魔窟,否则在日复一日的日子里恐怕真要磨了性子,忘却自己的真正目标。
习惯是很可怕的存在。
她用汉字在纸上写下,在正雨堂的日子:1、2、3……辅以阿拉伯数字,哪怕施Z给他人看,也绝对不明白她在写什么。
她借此来警醒自己。
最后她把剑都拿了出来,趁施Z不在去撬地砖挖洞,撬了一下午才撬起一块,他回来后很快重新放了回去,严丝合缝。
她只好放弃这个想法。
已到山穷水尽地步,她总不能等着施Z来杀她那天罢
若是到那天,还不如她自己先动手。
这个想法出现的时候,她自己都吓了一跳,心脏砰砰直跳,她怎么会有这样想法
第51章
崇山峻岭间,丹峰宗。
屋内香炉袅袅,屋门禁闭,有人来访。
“余毒尽清,已无大碍。”老人缓缓开口,清明眼睛看着面前俊美少年,复道,“想必你记起一些事了”
施Z微掀眼帘,身姿笔挺隽秀,他未掩饰自己已能目视。在医者面前,自是隐瞒不住。
他缓声道:“我之事不要紧,此次还是想要丸药。”
老人不赞同蹙眉,“你怎么对自个这么不上心”
他心里想着施Z要的东西,刚准备去找,突然转过身,“那小姑娘……”她没回莫云门,门内都说那小姑娘去了成霜门。
因为施Z每隔段时日便会来丹峰宗取避子丹,他定期服下可避免女子受孕,每次都是他一人独来。
这种丹药,并非所有男子都愿意吃,门内一些男弟子视药三分毒怕损经脉,宁是要女子吃下打胎药,也不愿自己吃避子丹。
老人知晓闻淑乐没有回来,那他还要避子丹有何用
施Z未提及闻淑乐,他的眸光明灭不定,“我有用处。”
老人猜他是经历“情伤”,怕他做出什么出格事,便提点道:“莫随意作践自己身体。”
施Z轻弯唇角,眼中没什么温度,“好。”
他略思索,嗓音轻缓,“我有分寸,只是我失魂症好了这件事,还请莫外传出去。”
老人眼神复杂看着他,其实施Z一向淡漠,连自己本身都不放于心上,如同高高奉起的神仙,纤尘不染。
而让如此的人品尝情欲,实在难以捉摸他会做出什么事来。所以他先前便告诉少女,施Z不同于一般弟子,可有情人到底还会因为各种事情分开,他也不好点评什么。
老人叹出一口气,将丹瓶递给他。
少年朝他致谢,翩然起身,似想到什么突然道:“我有一事,一直不解。”
老人讶然问道:“何事若是医理方面我能略解一二。”
“可否有药能永久操纵人的情感与神智”
老人微睁眼睛,片刻后才道:
“你说的是魔教的操纵毒药罢但那药效亦会随着时间消散,你亲身体会最是清楚。是以,这世上没有所谓绝对操纵人的药,要么令人心智受损,要么得了失魂症,在话本里,吃了药便情根深种的故事,更是天方夜谭。我熟读药理,敢说没有这种药的存在,而人心不可琢磨,无药可控。”
施Z敛下眼睫,不知晓他在想什么,尔后朝老人道谢后离去。
她对他下的毒并非会使他爱上她,而他却是病入膏肓了。
像他这般无心的人也有今天,真是可笑。
回正雨堂,满是鲜花的土地长出了些杂草,他抬步走前去,这些花甚是娇贵,没人照料枯萎后就会化为一片荒芜。
他上前摘除杂草,修长指间沾上松软的土壤。
恍惚间似乎一切都未发生,他尚学着旁人模样如何喜爱一个女子,未撕开最不堪一面。
他摘取了一朵花来,缓步入屋,在将花投入素色花瓶时,他眸光微顿,又缓缓移开。
继而,他轻翻动桌上的书,很快看见舆图,上头原先的路线里又注释上新的路线,根据墨迹便知晓是刚写下不久。
光是透过舆图便可想象她有多认真思索标注。
大致是从后林潜逃,此处人少,前去成霜门的路途还会经过几个门派,巧的是有夙衣门、长青门。
她就差离开这里了。
施Z略转眸,见她在塌上蜷缩身体装睡,一副不想沟通模样,便又转回眸。
随意又翻上几页,一页纸上,是几行他看不懂的字,可他知晓她不是无故图画的人。
字有规律,他便顺推规律,直到他脑海中浮现,这些隔开的字符数目与她来到这里的天数可以对得上。
原来在他没关注时候,她做了这么多的事情,他以为撬动地砖已经很难为她了,毕竟那又大又沉。
好在他没说自己目以能视,否则将看不见这些精彩的东西。
最重要的……
他走过去,刻意落下脚步声,好让她听清。
果然,她秀眉蹙起,纤长睫毛微颤,唇瓣紧抿。
他的手还未触碰她,她猛地睁眼,一手*撑塌飞快起身,不由分说抬掌劈向他。
施Z微眯眼眸,一手钳住她的手,她咬唇,眸光凛冽,一腿灵活向他扫去。
他轻松攥住她的腿,轻微一拉,她整个人便跌在他身上。
闻淑乐面庞撞在他胸膛,闷哼了一声。
可她尤不死心,剩余那只手击向他面门,施Z神情淡然,忽然放开她那只手,见她往下坠去。
没等她撞上床榻,一只手更快揽住她的腰身,她掌心沁汗,深深喘气。
她想试一下施Z的反应速度。
自从她生了杀死他的这个念头,便一直缠绕着她,虽然知晓这样不对,可对于离开的想法随着日子一天天膨胀,而念头越强,她越频繁想起。
施Z将她平稳放在塌上才松手。
闻淑乐转眼看他,他眉眼仍是温润好看,她道:“施郎。”
他清声问道:“好玩吗”
闻淑乐:“这里不好玩。”
她故意曲解他意思,接着道:“施郎,让我离开罢。”
她不想跟他走到决裂那步,施Z这样的人只该被仰望的,难怪小说中他没回应任何女子的感情,心里没有情感的人,怎么能回应她人。
施Z温和的眉眼倏地冷下,“除了这句,你没别的想对我说的”
闻淑乐抿唇看他,她清楚自己,但凡有什么机会都想抓住,她是真的有可能会走上那条路……
反正他是仙界的仙君,他死了后只要入轮回忘却往事,又能重归仙界。
这对于她来说,真是一个绝佳的好机会。
只是他对她太好了,她对他下不去手,不想恩将仇报。
但他记忆可能随时回来,这是她心里定时炸弹,她的心备受煎熬,怕他会有天戳破她是骗子。
无论从何种角度,只要她能逃离,便是对他们而言最好的结局。
可是她熬到窗外的树叶开始泛黄,还是没能找到解决办法,唯一的好事便是她身上灵力充裕到可以凝结金丹了。
双修是她唯一可以利用来快速增长修为的方法,而对于外界发生什么她一概不知,不清楚披着陈路年肉身的祝洵去了哪里,她已与外界隔绝太久。
她便不再抗拒,借着他的力量努力凝结金丹。
她自己都没发觉的变化,是她身上少女的青涩渐渐褪去,有种瓜果逐渐成熟的甜美。
而她原本只是隐晦杀意的念头,现在却如野草般疯涨。在这屋子里这么久的时间,她清楚不会再有意外的发生了。
鸡蛋无法从外部打破,便只能从内部突破。
没过多久,她成功结了金丹。
这等修为便是在莫云门的弟子中也是数一数二,拥有了更强大的力量,那念头日夜纠缠着她。
某日夜里,一位弟子骤然敲响了门。
弟子在门外喊着:“师兄在否陈长老想寻师兄谈论一事。”
闻淑乐身躯一颤,目光不受控看向门处,施Z还抱着她。
结束后,他吻在她颊上,略沙哑嗓音道:“我片刻即回。”
她浑身发软,脑子却很清醒。
陈长老应当是陈路年的爹,不知道他们谈论何事,总不会是什么好的。
可她在这里,什么用处都没有。
闻淑乐自塌上起身,穿好衣物来,这个弟子的声音忽然点醒了她。
她努力是为了什么。
绝不该沉溺于施Z的温柔中。
她点燃烛火,室内骤然亮起,她的影子映在窗上。
折回躲在花丛的梁星看到,瞪大双目,眼中透着不可思议之色,她喃喃道:“怎么可能。”
她起身,想往屋的方向走去,突然想起施Z的警告,背后生了冷汗,不敢再进,赶紧离开此地。
施Z离开的每一秒对闻淑乐而言都是煎熬,她紧张到手脚发麻,甚至难以喘过气来。
她目光落在桌上素色花瓶上,烛光明灭不定,她的手刚碰上花瓶,便被烫着似的收回,止不住的发颤。
闻淑乐咬紧唇,一股血腥气很快充满口腔,她手指紧握成拳,闭上双眼一挥手,只觉触碰到一抹冰凉,很快清脆一声响。
是瓷器砸碎的动静,她睁开眼。
花枝被碎瓷割断,零碎的瓷片中,她看着那把名为天光的匕首,祖母绿般的玉石在暗淡烛光下的光辉依然耀眼。
她匆忙将舆图、腰牌等收入袖中,尔后去拿匕首。
为何选择匕首而不是剑,是因为剑沉重抽出不便,而施Z又是用剑的天才,用匕首才能最出其不意的达成目的。
好像过了许久,好像又是一瞬。
终于,门在她眼前缓缓打开。
少年进屋,视线悄然瞥过地上瓷片,如未察觉,缓步踩踏过地上瓷片前行。
闻淑乐看着他走来,脑海中却有个逆反声音想要阻止他的前进,让他不要过来。
可他还是走到她面前,没有防备,嗓音清润温柔道:“乐娘,你生气了”
闻淑乐:“施郎,该到此为止了。”
他的眼瞳漆黑深沉,红烛落下一滴泪来,他忽然伸手揽她入怀中,修长手指轻抚她发丝,柔声问:“因为我眼盲么。”
第52章
他什么都没做错,只是不该遇到她。
她遇到他,是最幸运一件事了。
而他遇见她,算是倒了八辈子血霉。
施Z执意道:“如非是我眼盲,为何乐娘不喜欢我”
他努力寻着自己不被她喜欢的理由。
闻淑乐用力咬住唇,她的手摸上腰间,施Z的怀抱有力,木质沁香给人一种安全感。
甚至不用她算计,他对她从不设防备。
闻淑乐嗓音哽咽艰涩:“我喜欢你。”
她才敢承认自己情感,明明清楚不该喜欢他,可她来到这个世界,是他把她从泥沼里救出来,喜欢他是再正常不过事情。
手指止不住发颤,她已经摸到刀柄,死死攥住。
她感到面颊一片湿意,在瞬间便将灵力灌入了匕首之中。
她记得他教过她,器为心物,只要足够近的距离,于须臾之间便可取对方性命,而不仅是剑,任何武器都是如此。
匕首是他赠的,剑招是他教的,她要用他所给所教的用来杀他。
“是我对不住你。”她嗓音颤抖,甚至没等最后一个字落下,她迅疾拔出了匕首,以雷霆之势刺进少年心口。
刺入一瞬间,她脑子一片空白,仿佛什么也没有。
过了几秒,她才反应过来。怎么会这样轻易,他可是小说的主角,就这样被她杀了
“我只是,想成仙。”
她对他说出自己最真实的目的。
踉跄后退几步,闻淑乐看着他,他雪白衣裳逐渐被鲜血渗透,桃花眼中,那乌黑深似盲的瞳,紧紧盯着她。
她心下骇然,“不可能。”
如果他能看见,为何要装看不见,难道他明知她要杀了他,却甘愿受死
果然还是动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