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日再说,是说明日我若难受,云云也会吻我吗?”
应拂云抿唇,唾液触及唇瓣时,带出丝丝的疼痛。
这蠢蛇妖,嘴唇都亲破了,明日一早肯定就肿了,还敢可怜巴巴问这个。
当然是……
‘嗯,可以。’
谁能拒绝可怜兮兮的笨蛋美人啊!怎么说也是自己种出来的恶果,只能先哄着受着算了。
应拂云自暴自弃道,‘明日再说,快睡。’
有白喜笑颜开,依言变回一条小蛇,稍落于缠心镯的位置,缠在应拂云手腕上,盘成一团。
“晚安,云云,希望你做个好梦。”
蛇首枕着应拂云小臂,有白道着晚安,心脏仍旧躁动不安,但他有所期待,便还能忍受。
应拂云躺下来,掖好被子,枕着瓷枕,道。
‘晚安,我的蛇。’
纵有千般难解时,可是你是我的蛇,便都可以,都会好。
应拂云如是想,缓缓进入黑甜乡。
梦中却总是不安稳,诡诞跳跃的梦境里到处都是交尾缠绕的蛇,有红黑白相间的赤练、黑白成环的银环、通体清翠的竹叶青……
各式各样的蛇彼此缠绕,交尾,缠绵悱恻,偶尔有一只从她身侧滑蹿出来,却忽又消失不见。
应拂云飘荡在勾勾缠缠的梦中世界,遍寻不到她的蛇。
一条通体漆黑,唯额间一点白痕,有着湛蓝如洗的蛇瞳的小黑蛇。
于是,她在梦中奔跑。
一直跑,一直跑,直到天光乍亮,诸色褪去,她才看到她的蛇,在虚化的背景中,凌空而起,遮天蔽日。
梦中的一切魑魅魍魉皆散去。
她的蛇眼珠内收,对她微笑,成了斗鸡眼的样子。
笨拙又可爱,是她的蛇。
应拂云放下心来,飘到他身边去,她无需再奔跑寻找,终于可以一觉睡到天亮。
次日一早,应拂云刚醒来,便后悔昨天的莽撞了。
无它。
为什么会有人,啊不对,是为什么会有妖精,一大早起来,就神彩奕奕,趴在她床边,问她能不能亲亲他的啊?
难道他一整晚都没有睡觉,就在等天亮,等她吻他?
又不是话本子,做什么这么疯癫,还要用大眼睛可怜巴巴地盯着她?
应拂云默了一会儿,重新躺回被子里,用被子遮住头,开始反省自己为何会鬼迷心窍,色|欲熏心,引诱单纯可爱的蛇妖进入长者的世界呢?
应拂云抬手,摸了一下轻微肿起的嘴唇,百感交集。
当事人就是后悔,很后悔。
“云云,你还是很累很困吗?”
有白趴到床边问,“该起床了,我给你煎好药汤,买好早餐了。”
“早饭是酸辣萝卜丁,茶叶蛋和街尾的咸撒汤,都不是平常的清淡口,你肯定会喜欢吃的。”
应拂云翻了个身,把言辞板从枕头下拿出来,推出去。
‘我还在病中,饮食忌生冷辛辣,你莫要诱惑我。’
“我还买了高汤馄饨,你可以吃这个,酸辣萝卜丁交给我就好了。”
有白笑着说,他总是眼含笑意,快快乐乐的。
应拂云沉默,臊红着脸,支支吾吾道。
‘你,我,我嘴唇肿了,吃不得烫的,先放放。我,诶,算了,我也亲不得你了,下次再说吧。’
第43章 好了伤疤忘了疼
“你没事吧?怎么会肿了呢?”
有白连忙问,除了关心,还带着一些委屈,“我明明只轻轻亲了亲啊!”
应拂云坐起来,把‘你若是难受,我便抱抱你’这句话吞回腹中,换成了冷静的解释。
‘你的轻轻和我的轻轻大抵是不大一样的。你们做妖精的,大都法力高强,身体强健,而我本就体弱,还在病中,你的轻轻于我而言,就像狂风暴雨袭击弱花枝,我自是难以承受。’
“那怎么办呀?”
有白抓着头发,一脸无措,说,“我的神术对你不起作用,灵力妖法的话,我又用不了治愈的法术。”
有白想了又想,想出一个可行的办法。
“要不然,我们去药铺,找位坐堂大夫帮你看看吧?”
应拂云无语凝噎。
嘴唇被亲肿了,还要专程去找大夫开药,真是不够丢人的了。
应拂云起身洗漱穿衣,面无表情道。
‘无需这般兴师动众,白白让人起疑。我一个花妖,怎么还会因为这点小事去看人类郎中呢?’
‘待会儿你弄些冰块和热水出来,吃过饭后,用干净帕子冷热敷,半个时辰便能见效。’
“云云!你真聪明!你懂得好多啊!”
有白放下心来,巴巴地跟在应拂云身后,毫不吝啬自己的赞美。
虽然是很平常的小事,但不得不说,有白直白地赞美应拂云的才能,比他热烈地倾吐爱意,更让应拂云欢欣喜欢。
前者是被看见,被鼓励,被肯定,本就包含后者单一的爱语,而且更加具体。
这是一种具象化的,可追溯的爱意。
应拂云收敛笑意,故作平静坦荡地点头,接受有白的赞美。
她洗漱净手,喝完药以后,还保持着这种微弱奇妙的快乐。
这种心情一直持续到应拂云开始吃早饭。
已经放到温热的高汤馄饨,入口的一瞬间,还是蛰得她嘴唇发疼。
应拂云放下碗勺,捂着嘴,倒吸两口冷气,才觉得痛感稍稍舒缓了些。
‘有白。’
应拂云指尖轻点言辞板,提醒身后眼巴巴的蛇妖看过来。
“怎么了?”
有白凑过来,拉来一个凳子,贴着应拂云坐下。
“云云你不喜欢这家的馄饨吗?”
应拂云摇头,太阳穴突突直跳。
她忍了又忍,才控制住自己不合理的小脾气,用言辞板告诉有白。
‘下次,下次亲我,不可以用尖齿,不可以亲破皮,也不可以亲太久。’
毕竟是她鬼迷心窍,先引诱无辜小蛇的,应拂云也不好意思和有白发脾气,说完以后,她捏起勺子,动作轻缓,张口慢慢吃馄饨。
看清楚言辞板上的文字,有白的头低垂下来。
口中尖齿生长,明明是动情的反应,他却觉得绵密的痛感从齿骨上袭来。
有白想道歉,又不知怎么开口,蛇信在唇齿间吞吐,嗅探空气中应拂云的味道。
有白捏了一颗酸辣萝卜丁,送到口中。
浓重的酸辣味与他偏爱的甜意不同,接触到口腔黏膜时,带来一股近乎虐待的痛感。
他不懂为什么应拂云会喜欢这种口味的食物。
但他感谢萝卜丁的酸辣味,能遮住蛇信感知到的滋味,压制他难耐的情动,好使他能克制住自己,不必在应拂云不开心时,再同她求欢,惹她生气。
这蛇妖,莫不是不开心?我也没有说重话呀。
应拂云叹口气,单手轻扯有白衣袖,翻出昨夜荒唐前的话题,逗有白开心。
‘有白,我昨日忘了说了,你编的海棠花活灵活现,很好看。我第一次见时,就很喜欢,那时我想问你来着,但是不敢问。’
“啊?问什么?”
快乐小蛇的注意力很容易就被应拂云转移。
有白大眼睛扑闪,开心又好奇凑过来,把系着素色丝带的手腕横在应拂云身前,好让她瞧个仔细。
“很好看吧!你送给我的。我在上面施加了法术,它现在也和你的言辞板一样啦,是个小法器,轻易不会损坏的。”
应拂云一面小口吃着馄饨,一面用大脑控制言辞板,和有白交流。
‘好看,我当时看到,很是心动,想问你为何偏偏将绳结系成海棠花的模样?你不是不喜欢海棠花吗?’
“我没有不喜欢啊!我只是说它不好玩。”
有白先是否认道,再晃动手上丝带,解释自己编织海棠花的原因。
“因为是云云送的,所以想做成云云喜欢的样子,这样以后看见它就能想起云云啦。”
即使知道有白言行无状,坦率自然,应拂云也特意多次告诉自己不必挂怀。
但每次听到有白如此直白热烈的话语,她还是免不了心生波澜,被其感动。
应拂云眼含笑意,同有白开玩笑。
‘那你要时常带着它,以后我离开后,也要带着,要时常想起我。’
有白闻言,重重点头,显然没把这句话当成玩笑。
他攥住海棠花结,目光朝向窗外东升的朝阳,说,“云云不会离开的,我会找很多很多可以延年益寿的灵果,还有天材地宝给你。”
“就算人寿命有限,这一世结束了,我也会求神镜奶奶帮我找到你,只要云云愿意,我会一直陪着你。”
“不对。”
坦率的蛇妖浓眉紧锁,稍作迟疑,才下定决心,接着说,“就是云云不愿意,我也不会离开的。我会躲起来,藏在神隐术中,陪着云云。”
有白话中的情感过于浓烈,多少有些偏执,但就是这样浓烈的、专一的、排他性的爱意,才是应拂云一直以来所缺失的。
应拂云放下勺子,拿幽兰帕子擦嘴,细细体会胸腔中激涌的情绪。
她郑重地告诫无畏深情的蛇妖。
‘你们修炼的生灵,说出的话,天地作证,具有因果,这种话以后不要随便说。’
‘一直二字太久了,我且信你,但未来的事情,还是交给时间见证吧。’
有白还想说些什么,但他觉得应拂云说得也有道理。
有些东西是刻在湖底石头上的,直到岁月流转,水落石出后,才见分晓。
有些话语却像是无尽海海面上的浪花,看起来漂亮壮观,但月亮远离,风浪平歇后,也就散了,不留痕迹。
他是睡在海底的蛇,不是飘在水面的蜉蝣,自然要做长久的事,爱长远的人。
“应拂云。”
有白唇角翘起,用浓若春情般的嗓音唤应拂云,吸引她的注意力。
‘怎么?’
应拂云抬眸看他,用干净棉布包裹冰块,放在唇侧冰敷。
她忽然想起来一个问题,用言辞板问有白。
‘对了,有白,我们之间不是有缠心镯约束吗?你是怎么出去煎药、买早餐的啊,不会被召唤回我身边吗?还是说缠心镯的能力有间隔时间。’
应拂云没发觉,她已经在潜移默化中被有白和溯洄镜影响了,她想问问题,居然只是在心头稍稍斟酌一番,便问出来了。
“这个啊,我没离开你,用的是小纸人。”
有白低头,神识在自己的宝库里扒拉搜寻。
“我给你找找,收哪儿去了。”
半晌,有白手一挥,凭空拉出两个黄纸人出来。
他对两小人吹了一口气,嘴中念了一段应拂云听不懂的咒语,黄色纸人便抽长身条,落到地上,化成两个“有白”出来。
“这是我以前,从梧桐山上的好脾气凤凰手里要来的,是用凤族特有的神木梧桐纸做成的纸人,可以用神识操控,当简易的□□来用。我就是让他们俩去煎药和买早餐的。”
解释完,有白闭目沉心,操控两只纸人“有白”。
左边的纸人“有白”弯腰拱手,对应拂云说,“云云,你昨天睡得好吗?”
右边的纸人“有白”则微微点头,冲应拂云道,“我这回记住啦,下次只让云云亲我。”
两位纸人“有白”连声音都同真正的有白一模一样,除了动作稍稍僵硬,没有表情以外,几乎是以假乱真的程度。
应拂云被有白逗得冁然而笑,一时不知道该回复哪一位“有白”才好,便在言辞板上一一回应。
‘原来是纸人有白呀,也不知道你让他俩出门时,有没有吓到普通人。’
‘还可以啊,后半夜梦到你了,睡得很安稳。’
‘也没有到不许动的程度啦,下次轻一些,我说停便要停,不许引诱我。’
有白睁眼,将纸人收回宝库中。
他低头看言辞板上应拂云的话,也跟着应拂云笑起来,得寸进尺地追问。
“为什么会梦到我诶?梦到我什么啊?”
应拂云回想梦中场景,明明没过多久,竟已忘得七七八八。
她只记得,她在光怪陆离的梦中世界,四处奔波流浪,最后找到了她的蛇。
‘不知道,或许是你缠着我胳膊睡的缘故。我梦见你变成原型,很大一条蛇,看我看成了斗鸡眼,颇惹人爱,于是我就认出来是你了。’
有白闻言,抬眸盯着应拂云看,现场为她表演了一番斗鸡眼,还美滋滋地问她是这样吗。
应拂云捂唇直笑,好一会儿才缓过来,点头说差不离是这样。
冰敷完换热敷,热敷完又换冰敷。
应拂云如此折腾了一个时辰,嘴唇消肿才看得出来效果。
其间,有白一直黏在应拂云身旁,怕她无聊烦闷,便从自己的宝库里扒拉些新奇的、没有杀伤性的小东西,一件一件拿给应拂云玩耍。
有些他玩过一两次,便觉得很没意思的东西,应拂云却都很喜欢,略作思索又找出了新玩法。
譬如放在暗处便会发光生长的繁春星枝条、能自己朗读出声的妖界话本子合集、只能单向传话,用来骚扰他人的长翅喇叭……
有白常年沉睡,避世不出,这些法器对他来说,就是能亮的、能响的小东西,没什么用处。
应拂云却说,繁春星枝条因温度和环境变化,会生出不同色彩和形状,除了照明,拿来装饰也很好看,甚至可以用来辅助作战和沟通。
能朗读出声的妖界话本子合集,若能自动更新内容,或是读取放在上面的话本,可以不用自己看,就能一直听到不同的故事,也很有意思啊。
而长翅喇叭,除了用来骚扰损友,也可用于传送信息,添加一个单次使用后自毁的小法术,便是很好的法器,或者是说一些难以启齿的想法,是比文字信件更好的工具呢。
……
有白惊叹于应拂云的聪颖,觉得她的想法新鲜有趣。白日空闲时,他便按着应拂云的建议一件件改装,再都送予她玩耍。
“话本子倒是好更新,但是读出来的都是妖族语言,改不成人类的话。”
有白说着,翻动薄薄的书页,读出来的果然是一串难懂的妖族语言。
“我空闲时,拿它去问海狸妖精能不能改。这个原先就是从他们一族手里淘来的。”
‘不要紧,有白已经很厉害了。’
应拂云说着,将无色透明的繁春星枝条编织成花环状,伸手示意有白靠过来。
有白凑过来,蹲到应拂云面前,仰着头问,“是送给我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