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旁的大梨小梨听完柳莘莘的翻译，只觉身心都被震撼了。
这一刻，他仿佛看到了无数先辈踏过的那条黑暗之路。
或许这样比喻并不恰当，可这一刻，他真的觉得眼前这些人有着跟先辈一样的气息出来了。
如果黑暗中有了一束光，你会怎么样？
抓住它。
如果抓住它并不一定能照亮黑暗呢？
那也得试试。哪怕血肉模糊，但那也是黑暗里唯一的光啊！
为了那点光亮，牺牲自我又怎么了？如果它真能照亮整个世界呢？
这叫什么？
风轻轻拂过，大梨小梨微微颤了下。
这一刻，他们仿佛听到有人在他们耳边说两个字。
信仰。
第42章 忽悠柳上线
几个老者头人被请进了工厂。
柳莘莘带着他们在车间参观了一圈后, 又去了食堂。
“我们工厂才刚刚起步，目前食堂只能供应一些简单的吃食。”
柳莘莘指了指墙上的菜单，“不过一周上班六天, 每一天的食物都是不一样的。一般是米饭、乌咖喱、饼子三样主食换着吃。肉类的话以鸡蛋、鸡肉、鱼肉为主。每天配一个蔬菜, 汤的话就是简单的紫菜汤。主食不限量, 吃到饱为止。不过不能带回家，也不许浪费食物。”
“很好了，很好了。”
拉尔上前, 伸出手摸着墙上的菜单，嘴唇颤了颤, 片刻的沉默后，竟是流下了眼泪来。
老者头人一哭，边上几个陪同的小辈也跟着哭了起来。
其他几个头人也是在小辈人的搀扶下上前，抚|摸着菜单的手都在轻颤着。
没一会儿, 食堂内压抑的抽泣声便连成了一条线，哭声渐渐大了起来。
他们这些老者头人中好多都是第一代难民。想着自己刚来夏克拉的无助彷徨以及这一辈子的心酸, 再看看这张食堂饭菜供应表，情绪终于是爆发了。
“要是, 要是……”拉尔喘着气, 长满老年斑的tຊ手不停地抹着眼角, “当年有您这样的人在，我们怎么会五代人了，都还在夏克拉的污水里打滚？”
“唉。几十年过去了……”另一个家族的头人阚佳叹气, “我今年都75了。七十年前，我5岁的时候来到这里的时候, 我妈妈跟着我，只要用心干活, 首都总有我们活下去的地方。可七十年过去了，我的孩子们还是活不下去。”
“我们都很努力地工作。”拉尔冲柳莘莘道：“我们真的不是懒惰。我年轻的时候各种活都愿意干，只要能给口饭吃。但是也不知怎么回事，我们怎么努力都没用，还是这样穷。想送孩子们去读书，都很难。”
“主要很多孩子都活不下来。”阚佳眼底满是忧伤，“我有过六个孩子，只活下来了两个。”
“我有过八个孩子。”拉尔接话，“只活下来三个。没有吃的，生病了只能自己熬，我们没有钱看病。”
柳莘莘沉默了。
按照她上辈子的思想会觉得这群人有病。饭都没得吃了，还拼命生，脑子坏掉了。
可在夏克拉待久了，在看到了这个世界最底层的一面后，她又对这些人的做法有些理解。
在一个几乎没有工业的国家，最不值钱的是人，但最值钱的也是人。家里多几个青壮，日子就能稍微好过一点，哪怕是捡垃圾，要饭。
只是这些头人说这话柳莘莘也不敢苟同。
夏国有句话叫作“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而在柳莘莘的理解里，这句话还能有另外一个说法：有人的地方就会有剥削。
眼前这些头人家里少点几百口人，多点上千。他们能在夏克拉站稳脚跟，完全是靠人多。
外部剥削的话题且不提，就说内部。
参考下夏国的宗族历史，就很容易猜到内部实行的制度以及猫腻。
宗族制在落后时代有一定优势，但很多时候它也是要吃人的，只是吃的是内部族亲的血肉罢了。
老人的发言可能是发自肺腑的，但他们现在的日子绝对不像他们形容的那么可怜。
当然，眼下他们既然主动向自己抛橄榄枝，自己也没有不接的道理。
希望工厂的底子还很薄弱，只有让夏克拉大多数人参与进来，自己这工厂才能开得安稳。
当然，为了更好的发展，她觉得自己也有必要给这些人灌输一些新思想。
想到这里，她故作动容，上前握住拉尔的手，道：“老爷爷，勤劳肯干肯定是能发家致富的，只是方向不对的话，就很难赚钱。”
柳莘莘招了招手，把食堂做饭的阿姨喊来，“阿姨，你去车间找几个人，就说我说的，今天多加两个菜，我要请老者头人们吃饭。”
她说着就是一笑，“老爷爷，今天就都留在我这里吃饭吧。正好尝尝我们工人的饭菜，要有不好的地方，您也给点意见我。”
拉尔忙谦虚，可对于柳莘莘谦和的态度他显然是很受用的。老头略有些发黄的脸上已是有了红光，摆着手道：“我什么都不懂，就是贫民窟一贱民。”
阚佳也忙表示自己什么都不懂，柳莘莘这样已经很好了。
一群老头给柳莘莘哄的，好感度蹭蹭直涨。
一般人的尊敬没什么感觉的，可柳拉缇却是上等人。能这样尊敬他们，真是感觉太好了。
一行人在食堂长条桌前坐下，食堂阿姨也会来事。知道这群人不能得罪，自家老板也有意拉拢，便立刻将藏着的冰西瓜给拿了出来。
她端着西瓜出来时，还有些忐忑。但见老板冲自己点头微笑后，她胆子立刻大了起来。
西瓜，加了糖的红茶，一溜儿地端上来后，那群老头何止是脸上发光，眼睛都在发光了。
哪怕有族人孝敬，可这些东西也不是说吃就能吃的。
吃了人家的东西，嘴上说话就更好听了。
甚至还说要组队帮柳莘莘看厂的。柳莘莘忙笑着道：“今天几位先生过来帮我说话，还要帮我组织工人护卫队，这厂又有阿蓝先生的股份，我想夏克拉应该还没有这么想不开的人，会来这里捣乱。”
这话一出口，大家都是笑。
可却也把“阿蓝先生有股份”这句话记到了心里。
不过他们真的没什么坏心思，真的是希望柳拉缇能把工厂开好的，因此听到阿蓝也有股份后，心里都是暗暗高兴。
要是工厂真能做大做强，他们也就有希望了。
“拉缇小姐，我能问问吗？”
吃完一片冰西瓜，拉尔擦了擦嘴，问出了自己心里的疑惑。
“我听家里孩子说，您现在在夏国是大名人，甚至在那些有钱的国家也有很多人认识您。夏国人给了您不错的报酬，您也要成年了，完全可以离开这里，为什么还要住回夏克拉，还要在这里开厂呢？”
柳莘莘垂下眼，沉默了久久后道：“我的确可以离开这里。”她轻笑了下，“咱们这里没什么好的，而且对于我来说未必安全。只是我当初逃跑时，有很多人帮助了我，尤其是俪兰。”
她的思绪回到了穿越过来的第一天。
那个站在垃圾堆上给自己扔食物，鼓励自己的俪兰。
眼睛微湿。
人落到最底层时，感受到的那点温暖总是最难忘怀的。
“她把食物给了我。这意味着，那一天她得饿肚子。我吃的是她一天的食物，面对这份友谊，我做不到无动于衷。后来，我又遇上了提克大叔。他在面对我父母的蛮横时，很好地保护了我，让我有机会与父母在法庭上对持。我生在贫民窟，长在贫民窟，这里纵然给了我很多痛苦，可却也给了我很多温暖。”
她看着几个头人，眼睛微红地问道：“这些善良的人为什么就不能跟我一样过上美好的生活呢？我想把他们带走，可我没有这个能力。后来，我就想，或许我可以在这里开个作坊。咱们夏克拉很贫穷，可却也有最昂贵的东西存在。”
拉尔等人听得眼睛都红了。面对肺腑之言，有几个人能不动容呢？只是听到最后一句却是懵了。
“我们这里有什么贵的东西？”
“人啊。”
柳莘莘道：“人，难道不是世界上最珍贵的东西？”
“拉缇小姐，您在开什么玩笑啊？”拉尔的孙子查拉撇嘴，“在夏克拉最不值钱的就是人了。”
“可人却凌驾万物之上。”短暂的真心感叹后，柳莘莘切换了角色，一副“智者”的模样出现了。
她拍了拍桌子，“这桌子上人造的。”
又拉了拉身上的衣服，“这衣服是人做的。还有外面那些铁栏杆，也是人类从泥土里找出来，经过一道道工艺，做成了钢铁，做了栏杆。你们为什么会觉得人不是最珍贵的东西？”
她变得“激动”了起来，直接站了起来，“人类四肢不够发达，奔跑速度不如豹子快，攻击咬合力甚至都不如一条狗。可为什么人成了万物之王？”
一群人傻眼了。
他们中认识字的都没几个，哪里听过这些理论？
但隐隐又觉得有些兴奋和自豪。
人……
好像是挺了不起的？
“因为我们有一双灵活的手。”柳莘莘张开双手，显得有些中二。
可没见过市面的人还真就很吃她这套。
见她神情激动，他们也激动了起来。
不知为什么激动，但看着她就觉得劲儿。
“我们可以制造长矛去打猎，可以编织衣服御寒。诸位，夏克拉虽然穷，可我们有三百多万人！”
柳莘莘用力一挥拳，“你们知道自己可以创造多少财富吗？”
“多，多少？”拉尔不自觉地站了起来，苍老的脸上红光艳艳，好似一下都变年轻了。
“难以估量！”柳莘莘用力一拍桌子，把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你们根本没有认识到自己的价值，不知道自己这双手能创造多少财富！要知道，富人之所以能吃香喝辣，全靠我们辛勤劳动。既然我们能让另外一群人变有钱，那为什么不能让自己变有钱？只要这个工厂继续接单，你们努力学习技术，拿出干|死一代人，富上三代人的精神出来，总有一天，杜曼和世界将意识到我们的珍贵！”
场面一下变得安静。
所有人觉得自己的呼吸都停了。
柳拉缇莫不是疯了？
但她的话好像又无法反驳。
是啊，人跑得不快，力气也不如动物，为什么就是比动物强呢？
查拉想想自家的那条大黄狗。
大黄狗虽然瘦弱，可却比自己跑得快，牙齿也比自己尖，它tຊ要是攻击自己，自己肯定会被咬伤。但大黄为什么不攻击自己呢？不但不攻击，还很怕主人，经常为了一口吃的讨好主人，这不就正好印证了柳拉缇的话了么？
想想柳拉缇干的事，在场的人都一哆嗦。
她这么聪明，难道是得到神启示的人？是传说中的救世圣者？
人就怕脑补。
为了自己愿意相信的结果，人能脑补出一切场景，把所有逻辑BUG都堵上。
这些道理他们一辈子都没听过，现在听柳莘莘这么一说，忽然隐隐觉得：如果是她的话，可能真能做到。
毕竟几个月前她还差点被父母卖了，而现在已经开工厂了。
久久的沉默后，拉尔打破了沉默。
“那……到底要怎么做，才能让我们夏克拉的人也变得珍贵呢？”老头顿了下又道：“我们要求其实不高。就是希望能吃饱饭，穿上干净的衣服，生病了能请医生。”
“老爷爷，其实我并没有太巨大的计划。”柳莘莘道：“我的想法很简单。因为我们夏克拉的人多，要求低，只要我们能把技术学好，做出的产品进入市场就会有优势。”
“说到底……”查拉撇嘴，“还是我们不值钱呗。”
“这位先生，话不是这样说的。”柳莘莘道：“在我们没有条件的时候，除了多出卖我们的劳力还能有什么办法？但是如果我们出卖了劳力却能让我们过上有饭吃，有衣穿，孩子们有书读，老人有病能看的日子，我觉得就是值的。”
她长长叹出一口气，“我听我的雇主说，他们夏国当年也是如此，甚至现在还没有摆脱被发达国家剥削的局面。所以他们常喜欢说一句话：第一桶金的累积总是血腥的。像S国，他们有军舰，有大炮，所以当年靠着殖民赚到第一桶金。这桶金上有我们杜曼人的血，也有亚乐人的血……而夏国没有侵略，没有掠夺，为了让人民吃上饭，他们只能自我剥削。好多人嘲笑夏国，可你们知道吗？世界工厂不是谁都能当的。换句话说……”
她一摊手，“这种剥削，就算你们想，也未必有资格。放到我们夏克拉来说，其实也差不多。”
所有人眼睛睁得大大的。
他们读书不多，但柳莘莘这话实在说得太浅显了。脑子聪明一点的，稍稍琢磨就隐隐有些明白了。
“所以您的意思是……”查拉挠了挠头，“我们夏克拉人不值钱却又值钱？”
这话绕口，但柳莘莘却明白了他的意思。
“是的。我们可能一无所有，但人本来是创造价值的存在，所以又很珍贵。我们不可能去抢有钱人的钱，但如果我们走对了方向，我们一样能改变现在的局面，过上体面的生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