错愕的他往回走，遇到上楼的封归野。
林澈跟他打个招呼，下楼去。
“林澈。”
封归野的声音在他的身后响起，他顿足回头。
“别再随便摘下眼镜。”封归野说完就离去。
“嗯。”
天还没全黑，忙完一整天的哨兵陆续来食堂犒劳五脏六腑。打餐的哨兵越来越多，他们逐渐发现少了什么。
束起马尾的孔雀东张西望。
公主眉头深锁。“怎么不见夏中尉来食堂？”
雷蓦地脸色铁青。“今天老大和夏中尉他们去开会……”
“老大赶走夏中尉？”
他们深知以老大的性格，绝对做出这种事，霎时连吃饭的心情也没了。他们心不在焉，终于找到林澈的身影。
“林哥！”
三个空了一半的餐盘突然放在林澈的对面，他抬头，看着雷、孔雀和公主坐下。
今晚的食堂比平时安静，其他哨兵有意无意地低声细语，竖起耳朵。
笑盈盈的孔雀先旁击侧敲：“林哥，你不够义气，你离夏中尉的办公室这么近，来吃饭也不喊她一声。”
拿着勺子的林澈一顿，飞快扫视四周。末了，他想起办公室里打包好的晚餐。“她可能在办公室吃饭。”
三人错愕。
“老大不准我们靠近夏中尉，她会忙到在办公室吃饭？”雷不太相信，干脆直言：“夏中尉不会被你们赶回月影城吧？”
公主握紧拳头，肌肉紧绷。“好歹让我们给夏中尉道别。”
食堂的气氛霎时凝固如一颗火石，稍有摩擦就会擦出冲突的火星。
这些家伙……
压力山大的林澈连忙解释道：“夏中尉没有回月影城，她愿意留在狼牙镇。”
此言一出，食堂的气氛恢复平日的松弛。
“真的？”孔雀喜上眉梢。
公主却仍然不敢松懈：“为什么夏中尉不来食堂呢？”
林澈回答不上来。
“可能……夏中尉怕影响我们。”雷喃喃自语。
孔雀惆怅地托下巴。“夏中尉的信息素已经受到抑制，老大什么时候才能解除禁令？感觉像是回到以前的日子。”
走进食堂的封归野步伐一滞，随即往取餐区去。
第33章
一夜之间，会议录像和作战报告，由月影城通过军事网络传回主城日曜，并且抄送给另外两座“月”字号的二级行政城。
哨兵傀儡军与向导污染源的恐怖猜想，在日曜的城市群掀起轩然大波。
不过，主城和其他二级行政城更加关注的是作战报告中，名叫“夏萤”的向导能利用精神力把污染源切成几段的神操作。
一时间，黎中校、温中校、月影城的其他高层的办公电话被打爆，来电者兴冲冲地验证作战报告的真实性，以及试探月影城愿不愿意借人。
借人？门都没有！
月影城的高层们达成共识。
深夜，还在办公室的温知临与主城的白塔负责人通电话。“……是的，狼牙镇的骁狼团没有发来关于夏中尉的调任申请书。”
白塔，是培养向导的象牙塔。
“既然是这样，就让她继续留在狼牙镇。”
温知临握紧话筒。“蒋司令，我能冒昧问一个问题吗？”
“你说。”中老年的女声沉稳沧桑。
“狼牙镇属于驻守边防的小镇，经常面临敌人滋扰的困境，而S级向导是目前绝无仅有的，我们不做任何防范措施吗？”
“你说的防范措施是什么？”
他的目光凝结。“由月影城保护。”
“月影城之前发生过‘红色气球’事件吧？”
他语塞，坚定的语气弱了几分。“是的，寄生的信徒和超市老板毫无瓜葛，只是一名临时工，但是我们已经在城里抓住它的同伙，他们充当那名信徒的眼线和接头人。蒋司令，月影城的入口检验仪器已经升级，并加强检查的力度，不会再让类似的入侵事件发生。”
“寄生型的信徒像病毒一样，擅长潜伏在宿主的体内，很难检测出来，这是公开的信息。”
“是的……”
“其实最强的防范措施不是别人，是她自己。”
温知临一怔。“您的意思是……”
“很晚了，温中校你还要处修葺狼牙镇的事务，早点休息吧。”
他心不在焉地放下话筒，隐约感到白塔对夏萤是纵容的态度。他不禁琢磨，白塔的高层是否已经知道白慧的预言内容。
白慧是夏萤的导师，一位S级的天才向导，陨落于一次清的任务中。自此，日曜的所有二级行政城默默禁止向导奔赴前线与加入清任务。
疲惫的温知临挨着椅子的靠背，按摩眉心。一闭上眼睛，录像中脏兮兮的笑脸和炯炯有神的蓝眸，再次浮现于他的脑海。
他愈发烦躁。
命运最巨大的一块齿轮，似乎开始转动。
清晨的朝霞被厚厚的白云遮挡，云彩剩下沉闷的灰白色。
阴天对狼牙镇来说倒是好事，不用在暴晒之下修建房屋。
驾驶吊车的公主一脸恹恹，毫无干劲。
原因无他，在食堂取早餐的时候远远望见夏中尉，他招手打招呼，然而打哈欠的夏中尉径直走过，没有注意到他。
爬上木质脚手架的孔雀像一只斗败的鸡，刷水泥的动作软绵绵。
雷今天的脾气很暴躁，动不动就把铁钉锤扁。待她回过神，徒手把扁的铁钉拧回原样。
同样修补屋顶的小俊直摇头。“谁惹你了？”
雷狠瞪他一眼。“这是属于哨兵的烦躁。”
小俊思前想后，决定展现战友的义气：“给你放白噪音？”
“闭嘴！”
小俊乖乖地闭嘴。
别说雷，他觉得整个镇子的气氛很低落，没了之前的朝气。
坐在高处的他还发现，一些哨兵干活的时候，时而望行政楼的方向。
啊，他明白怎么一回事了。
又经过安抚科办公室的林澈，再次发现办公室没有人。
他皱眉扶眼镜。
阴天的云层看似低垂，压着田野，务农的镇民忙得汗流浃背。
青瓜田边的龙眼树上，一道紫色的人影背靠树干，穿长裤的双腿摆放粗壮的树枝上。
一团黑白的毛茸茸在另一根树枝上，双手捧着一束龙眼啃。
【嘻】
它发出享受又满意的声音。
斑驳的树荫形似花朵，落在夏萤的脸蛋上。她束着低低的双马尾，顺直的黑发垂落胸前。
她腰酸背痛，悠然打哈欠。
昨晚她在床上辗转反侧，床铺的气息使她频频想起那张冷漠的臭脸，害她一直睡不着。无奈之下，她抱着自己的枕头到沙发睡才睡着。
结果一觉醒来，腰酸背痛。
可恶的封归野！
讨厌的封归野！
摇动的蒲扇吹不走胸臆的郁闷，她狠狠地摘下一片树叶，丢树下去。
“腐朽的树叶可以成为泥土的养料。”
修长的人影来到树荫下，抬头望上来，无框的眼镜掠过一抹日光。
树上的夏萤诧异林澈能找到她，随即冷哼一声，收回视线。
余光处的林澈坐下来。
好奇的她瞄树下，竟然看见林澈拿出一本书翻开阅读。
夏萤惊愕他的厚脸皮，同时无语凝噎。
但见林澈专注看书，丝毫没有离开的意思。
他看多久？到时她怎么爬下去？
他很碍事啊！
夏萤纠结片刻，终于肯开口：“你们老大禁止你们靠近我，你已经进入我的五十米范围内，我会找你们的老大举报。”
哗啦——
树下响起清脆的翻页声。
“喂，我真的会举报哦！”
树下的林澈漫不经心地扶眼镜。“树上的鸟有些吵。”
夏萤：“……”
你才是鸟！
“阅览室有风扇，你干嘛来这里看书？”
“办公室有风扇，你为什么来这里爬树？”
夏萤没好气：“我没有任务没事做，你管我在哪。”
“我的财务报表做完了，我去哪里都可以。”
她快要被林澈气得吐血。“你让开，我要下去！”
林澈抬头：“想下来了？”
“哼，我要去爬另一棵！”
林澈：“……”
忽而，他瞧见远处询问务农大妈的人影，只好合上书本。“我想你爬不了另一棵，也不会想下来。”
夏萤：“？”
树下的林澈带上书本走了，她没高兴几秒，便听见越来越近的脚步声。
她的表情垮了。
一股让她讨厌的凛冽气息也越来越近。
树下出现一道身穿黑色训练汗衫的身影，淡淡的日光漏入斑驳的枝叶间，倾落来人紧实的肌肉上。
他抬头，黑眸像平静的深海。“夏中尉，麻烦你下来一趟。”
“为什么？”
“有事。”
“哦，但我喜欢看你抬着头说话。”
封归野盯着嚣张的她，语气从容不迫：“如果你不想错过去集市的车，你可以继续呆在树上观赏白蚁。”
夏萤猛地坐直，一边检查身上有没有虫子，一边质疑道：“去集市做什么？你同意我出去？”
“要补充物资。”
“你说真的？”
“如果你不想去，我马上通知老鬼他们出发。”
“去啊！”
夏萤连忙召小熊猫回精神图景，然后把蒲扇插进后衣领，抱着树干向下爬，慢吞吞的动作夹着生疏。
封归野皱眉。
狼牙镇竟然容得下一位娇生惯养的向导。
终于，她回到地面，拍打衣服和裤子的灰尘。“我的背上有虫子吗？”
他紧绷脸庞瞅一眼，视线飞快地掠过她在阳光的照耀下白得晃眼的后颈。
“没有。”他语速飞快，语气生硬。
夏萤放心了。“车子停在哪？”
一辆中型的货车和一辆装甲越野车，在基地的停车场等待出发的命令。
准备出发的人员站在车头前面闲聊。
“突然肚子疼，我找别人顶替我去集市。”
老鬼冷笑着打量捂肚子的孔雀。“都是吃一样的早餐，怎么就你肚子疼？”
“嗐，紧张吧，一想到要跟那些流氓打交道就紧张得肚子疼，甚至想吐。”极限操控神经的孔雀令自己的脸色泛青。
地龙学孔雀找借口，突变弱柳扶风的模样，踉跄一下。“我好像中暑了，有点头晕，我去看看谁能顶替我。”
金刚直接蹲下来。“哎哟，我也头晕。”
其他哨兵后知后觉他们的企图，有的咳嗽，有的说头晕。
老鬼想不通。“你们搞什么？集市吃人吗？”
“你不懂哨兵的痛……”他们异口同声。
“哇，驶这么大的货车去集市吗？”
清脆的声音宛如酷暑的清爽西瓜，沁人心脾，刚才装肚子疼、装头晕和装咳嗽的哨兵立马站军姿，站得比白杨树还笔直。
老鬼：“……”
不想懂哨兵的大脑构造。
夏萤狐疑地打量孔雀和地龙等人，问封归野：“哨兵也去集市？”
封归野轻描淡写地发出一声“嗯”。
她踌躇。“他们不是不能靠近我吗？”
他一瞥皓腕上的监护腕表。“有杨教授监护和抑制剂，没问题。”
夏萤喜上眉梢，湛蓝的眸子堪比万里无云的苍穹。
他的目光险些陷入澄澈无垢的天空。
“以后呢？也没问题？”
“只要不外溢信息素就没问题。”
撒欢小鸟般的夏萤跑去老鬼他们那边，笑靥如花。
沉默的封归野注视他们片刻，转身离去，他锋利的棱角在阳光下变得柔和几分。
两辆车出发，绕过主干道驶向镇子的另一端，打算穿过隔壁的镇子驶入公路。
纵然修补房屋、修镇子主干道的哨兵们，没有遇见两辆出镇的车子，但是极佳的听力使附近的哨兵听见他们出发前的谈话。
一传十，十传百。
“什么？夏中尉一起去集市？”
“老大撤走禁令了？”
“都有谁去集市啊？”
“老鬼、孔雀、地龙、金刚……”
“操！早知道我也报名去，便宜他们了啊啊啊啊……”
搅水泥的火焰和一名队员，震惊地骂他们是厚脸皮的野狼。
而驾驶吊车的公主不小心用力拉手刹，手里蓦然一轻。
他呆呆地看着掌上的手刹。
完蛋。
断了。
钢索悬吊的建材停滞在半空，“噔噔噔”的锤击声音来自屋顶。
小俊第二十三次看见雷把铁钉锤扁。
唉。
狼牙镇的修补工程要延迟完成了。
第34章
装甲越野车和镶嵌防弹钢铁的货车，犹如来势汹汹的野兽，一前一后地行驶。
荒芜的公路两旁杂草丛生，成人高的杂草目送两辆车驶过，路面的碎石被厚厚的轮胎碾得四分五裂。
夏萤坐在货车的副驾驶，视野又高又广。驾驶的老鬼打开车载电台，接收巡逻队伍的实时汇报。
“这里是野狼二队，高架桥区安全，收到请回复。”
老鬼拿起有线对讲机回复：“这里是采购队，收到！”
老鬼接着给夏萤解释：“每天有10辆车在月影城管辖范围内的荒野巡逻，一车五人，五人一队，我们每周换班。”
“上次闹饥荒的村子出现异常就是巡逻队伍发现的吗？”
“是啊。不过荒野地儿大，总有漏网之鱼。”
她解。
荒野之中不但有狭小黑暗的罅隙，还有广阔的废旧城市和乡镇，巡逻队不可能逐家逐户搜查，因此废旧的城区是最危险的地方。
同时，它们是保留城市资源最多的地方，很多拾荒队冒着九死一生的危险，进入废旧城镇拾荒，搬去集市卖。
两小时后，前方初现小规模镇子的轮廓。
“我们要去的是官方设立的集市，叫和平镇，比金石镇正规、安全很多，里面还有银行，等会我们进去拿现金。”
“银行？”夏萤诧异。“在荒野开银行不怕洗劫吗？”
老鬼露出复杂的表情。“很少人愿意去打劫，你等会就知道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