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我联系那边。”
厚厚的云层暂时遮蔽阳光，投下巨大的阴影笼罩凄凉的荒野。
长着青苔的桥洞横跨几米宽的水沟，水沟的下游通往阴暗的下水道。水沟边沿的水泥地成了流浪汉的居所，流浪汉搭起简陋的灶台，烧过锈迹斑斑的水壶。
三具尸体倒在旁边，他们的身下垫着酸臭的旧布。
剩下一个生还者蜷缩在角落坐，疯疯癫癫地重复呢喃一句话：“……恐怖……怪物……梦……”
任凭封归野他们如何询问，精神失常的流浪汉恍若未闻，重复呢喃。
铁头和老鬼给他检测精神污染辐射值，哪知数值正常。“他会不会变成狂徒？”老鬼忧心忡忡。
铁头叹气：“暂时不见他出现嗜血的举动，应该……不是或者还没。”
他们头疼不已，等候戴口罩和手套的霍医生完成简单的尸检工作。
霍医生几乎精通全科，是个神人。
恰逢其时，封归野接到林澈的来电，莫名紧张。“你们那边结束了吗？”
林澈：“没，我们还没有头绪。”
封归野悬起的心放不下来。“有什么事？”
林澈：“我们这边的情况出现巧合的因素，为了谨慎起见，先询问你们那边的情况再制定策略。”
“这边死了三个流浪汉，剩下一个受到惊吓而精神失常，听不进我们的问话，他一直重复三个字词：恐怖、怪物、梦。霍医生正给三名死者做尸检。”
“他们在睡觉时死去？”
“初步判断，是的。”
“普通人在没有白噪音的保护下，容易遭受梦境诅咒，异化成狂徒或者信徒，但他们却在睡梦中死去。”
“我们头疼的就是这事。”
这时，霍医生尸检完毕，走向封归野，上半张脸的疤痕像扭动的蜈蚣。后者让他直接说出尸检结果，顺道把通话调成免提模式。
霍医生：“三个死者是睡梦中死去，瞳孔的扩张程度比一般死者大，表情狰狞，嘴部张开，是受到极大的惊吓而死的特征。”
封归野愕然：“类似做噩梦吓死？”
霍医生：“没错。”
老鬼眉头深锁：“符合幸存的流浪汉自言自语的内容。”
林澈：“能吓死人的噩梦绝对不是普通的噩梦，要是用在军事攻击上，能死掉很多居民和士兵。附近有聚居地吗？还有类似的死者吗？”
封归野：“附近没有聚居地，野狼队暂时只发现这三名被噩梦吓死的流浪汉，至于还有没有其他相似的死者，需要时间找出来。”
林澈：“小范围吓死吗……又是一个巧合。”
平头哥挠头。“是人为的话，对方没有那么笨吧？荒野出现大量这样的死者，一定引起我们的警惕。还有镇子和城市，晚上都播放白噪音，对方要攻击的话首先要断我们的电。”
说完，他发现四周鸦雀无声，大家齐刷刷地盯着他看。
连通话中的林澈也不吭声。
“干……嘛看我？”
孔雀揶揄：“你看的厕所读物还是有用处的。”
封归野立刻调动各个生产小镇的哨塔看守发电站，以及把情况上报给月影城。而狼牙镇的总控室负责人，接到紧急通知，加倍严密守着“等离子护盾”的总开关。
和平镇的招待所，在场的所有人都听见那边的商讨。
林澈挂线，询问梵云：“和平镇的人口有多少？”
“除去每天出入和平镇的流动小贩，固定的商贩居民五十多人，加上停靠的车队，差不多一百多人。”
“容易疏散吗？”
梵云苦笑：“疏散到荒野吗？”
附近荒无人烟，并没有合适的落脚点安置疏散的居民。
夏萤捻着锁骨处的吊坠。“或者我们固定战场的范围。”
“还有我，我也可以限制敌人的行动路线。”金刚说。
林澈点点头。“和平镇哪儿适合当战场？”
梵云展开和平镇的平面图，指着露天停车场的区域。“只有这一带最空旷，清停泊的汽车就能变成战场。”
“好，就这里。”林澈看向夏萤，镜片后的眼神毋容置疑。“夏少校负责控制战场的范围，试探的工作交给我。”
夏萤错愕。“你要怎么试探？”
雷猜到林澈的意图。“小萤，到时别看林哥的眼睛。”
“？”
瞧见连梵云也露出心有余悸的表情，她更好奇了。
林澈伸懒腰。“天黑前完成任务。”
午后，和平镇的广播发出紧急通知：“通知！由于检测到地下的部分水管爆裂，露天停车场及其附近即将进行维修工作，请各位车主听从现场的工作人员指挥，马上移走汽车到招待所旁边的停车场临时停靠，不便之处敬请谅解！”
重复发送三遍的广播传遍和平镇。
不久，怨声载道的车主们陆续来到露天停车场，根据哨兵的指引，开走各自的汽车。
站在路边的夏萤和小孙吃着苹果，像看热闹的路人。
长松城的个别车队人员随着人潮出现，她们望见那个女人也来了。
天助我也！
那个女人不是司机，不需要帮忙移车，同样站在路边注视。
这时，女班长从女人的身后走过来，撞到女人的肩膀。
女班长烦躁地呛声：“杵在这里做什么？当电线杆吗？”
女人阴沉地瞪女班长。
“瞪什么瞪？你是青蛙？”
“你撞的我，你要向我道歉。”
“神经病！明明是你挡路，凭什么要我道歉？”
女班长正要向露天停车场走去，忽然被女人抓住手腕，其力度大得吓女班长一跳。
“好疼，你想干嘛？”女班长与她拉拉扯扯，硬拉她靠近露天停车场。
“道歉！”女人执拗。
“你当自己是什么东西？要我道歉就道歉？快放手！”
“道歉！”
“放手！”
两个拉拉扯扯的女人不知不觉到了空旷的露天停车场。气恼的女班长一瞥女人的背后，不服气地大喊：“你这神经病！对不起行了吧？”
女人目光沉沉，松开女班长的手腕。
女班长骂骂咧咧地跑远。
恢复面无表情的女人转身打算离去，迎面遇上摘下眼镜的斯文男子。
男子抬头，与她四目相对。
形如桃花的眼型很美，略略摄住女人的心神。转眼，男人茶色的瞳孔隐约闪烁细密的文字。
女人惊骇，想转身，大脑却不受控制。
黑洞由中心的一个由黎曼曲率张量出发构建的标量多项式在趋向此处发散的奇点和周围的时空组成……
时间有细微的裂缝和空隙，比分子、原子还要小的空隙被称作“量子泡沫”，而虫洞就存在于“量子泡沫”中……
粒子有可能在有限机率下发生“穿隧效应”或称“量子跳跃”，因而穿透不可渗透的障碍物，进行时空旅行……
锁骨上臂丛神经阻滞最常见的并发症是气胸。
海量、晦涩的知识强行塞进女人的脑海，超负荷的运算工作量使她的大脑警铃大作，身体的机能运作变得非常迟钝。
如果她是普通人，很快会变成白痴。
不到两秒，她的眼睛流出血泪，鼻子、嘴巴和耳朵同时流血。
不行，踩线了。
犹如风暴的精神力瞬间爆发，刮起媲美橙色预警的飓风开始肆虐和平镇。
然而转眼间，四周变得安静，强劲的飓风被锁死在有限的范围内吹刮。
女人却露出释然的表情，背部冒出八根巨型、修长的虫足。
啪沙……
她佩戴的项链断裂，是掩盖精神污染辐射的电子仪器。
第87章
和平镇以外的公路，不少货车往月影城的方向疾驰。
月影城城门的关卡十分拥堵，大量汽车排队等候检查，车队缓慢前进。过了很久，轮到一辆中型的货车接受检查。
车上只有两个人——一个中年男人和一个12岁左右的女孩。
女孩戴着渔夫帽，脸色苍白。
哨兵打量渔夫帽下没有头发的女孩，询问两人的关系。
“她是我的女儿，因为白化病治疗掉光头发，要戴帽子出门。”中年男人的微笑夹着苦涩，眼神有些涣散。
哨兵并未动容，公事公办：“你们没有交货单，不能进城，请折返吧！”
中年男人惊愕：“她的哥哥在月影城工作，我们不能进城探亲吗？她就快要做化疗，想见哥哥一面，求求你们通融。”
“不行，是城里的规定，请你们折返！”
“求求你们！”
两名哨兵双手持步枪，随时动手警告难缠的车主。
女孩抓住中年男人的手腕，低声说：“没关系，约哥哥出城见面也是一样的。”
然后她喃喃自语：“好久没见哥哥了……好想哥哥……”
此刻的和平镇则限制进镇的车辆和小贩。
空旷的露天停车场剩下少量停泊的汽车，深色的庞然大物被困在看不见的“罩子”里，八根粗长的虫足无处安放，挤成一团。
女人的身体与巨型虫足相比显得娇小，成为人形虫身，她的喉咙时而鼓动。
藏在小货车里面的火焰、雷和地龙等哨兵下车，猛烈地攻击女人的身躯。可惜挤成一团的虫足很碍事，挡下大部分攻击保护身躯。
好饿……
好空虚……
表情呆呆的女人四处寻找食物，看见闪烁光芒的精神体时露出饥渴的表情。
好饿啊……
一根坚硬的虫足突然朝电鳗冒出尖锐的倒刺。
电鳗的眼睛和雷的碧眸同时紧缩。
噼啪作响的电流电击倒刺，一层晶莹的钻石屏障及时隔开电鳗和倒刺。
“谢了，金刚。”
“不客气。”
好饿啊……
女人瞄准火龙，冒出倒刺狩猎。
精神场域内太挤，火龙钻过虫足之间躲避，灼烧经过的虫足外壳。
女人不知道疼痛，继续寻找下一个猎物。
好饿……
好空虚……
吃……吃……吃……
露天停车场对面的夏萤注意到精神场域的面积限制他们发挥，试图扩大精神场域。
霎时，她神色一变，咬紧下唇。
“怎么了？”小孙察觉她的异常。
对面的精神场域扩大一倍，但是里面的虫足随之变大一倍，竟然随着她的精神场域增大而增大。
“她的体型还能增长，她想冲破我的精神场域，我不能再扩大了。”夏萤拨开齐刘海，擦一下额头的细汗珠。
小孙急道：“不要扩大了，精神场域粉碎对你的伤害会很大！”
盘腿坐在屋顶的梵云，神色覆上一层冷意。
埋伏在四周天台的“青蜂”三队紧握着狙击枪，瞄准露天停车场上的巨大怪物。
作战频道响起林澈的声音：“不用扩大，接下来交给我。”
“别，敌人会狩猎精神体！”雷心急如焚。
“有种她就试试。夏少校，准备好那一招。”
夏萤心领神会。
顷刻，逼仄的精神场域内出现浅灰色墙壁组成的迷宫，困住敌我双方。
八根巨大的虫足被迫落脚于迷宫的不同位置，悬在高空的女人能看见迷宫的全貌，是大脑的形状。她两眼放光，伸出舌头舔嘴唇。
好多吃的……
要吃！
八根虫足没来得及挥舞，雷和电鳗的电网死死地笼罩整个巨型怪物。
然而表面烤焦的八根虫足不惧疼痛，肆意地挥舞，想要把迷宫切成一块块进食。
当一根虫足尾端的倒勾快要戳进迷宫墙壁，蓝闪闪的电网照亮墙上的海量文字：
在史瓦西球外的光线或粒子可以沿r增加或减少的方向运动或传播，当r逼近引力半径2GM时，三维速度dr/dt→0……
广义相对论预测质量产生的重力场将造成扭曲的时空结构，并且在大质量附近的时钟之时间流逝比在距离大质量较远的地方的时钟之时间流逝要慢……
虫足的攻击停滞瞬间，女人的眼神又开始涣散，受到海量知识冲击的大脑宕机。
这时，一阵凉意渗入她的脑室，如同无数根细长尖锐的针，刺穿她的大脑，刺穿她的头颅。
女人的两个太阳穴同时流血。
“快攻击她的躯体！”夏萤大喊。
嘭！
地龙发动的地气炸碎八根虫足的下半段；灵活游走的火龙咬破女人的胸口；电鳗的电网孜孜不倦地烤。
烈火开始焚烧女人的连衣裙，灼痛她的躯体皮肤。
她却笑了。
烈火，是洗涤罪孽和污秽的圣光。
“你是谁？你潜入月影城边境有什么目的？”迷宫各处同时响起林澈的质问。
雷他们马上捂住耳朵，集中精神维持自我的意识。
林澈的异能带有催眠的性质，心智不坚定的人容易受到催眠，任由他摆布。
他被发现且加入骁狼团以前是个孩子，靠着催眠一个有钱人，成为他“儿子”生活。他是个怪人，既然“爹”有钱，不当玩世不恭的纨绔，竟去学校上学考出个第一。
可惜到了七年级，他没有经验控制好青春期的精神力，导致精神波动外泄被城里的“黑鹰”哨兵发现，送去哨塔训练成人间兵器。
据说喜当爹那个男人受到长期催眠影响，还惦记自己有个儿子。
如今，在野外逮捕的信徒和不法分子，凡是不张嘴的，由林澈催眠审问。
今天却出现例外，女人对他的催眠无动于衷，脑子出血、身躯被烈火焚烧也傻傻地笑着。
“你到底是谁！”
美丽的火焰包围女人的身躯，橘红的火光像是世界尽头的美丽极光。
再见了，狗日的世界。
“……谢谢你们……”
“你到底有什么目的！”
“……我解脱了……哈哈……”
迷宫深处的林澈感到女人的精神意识不对劲，有东西阻碍他催眠。“大家小心，她似乎还有后招。”
女人的脑袋再也承受不住海量的知识碾压，从天灵盖开始裂开两半。随即，她双眼灰暗，重伤残缺的虫足耷拉落地。
灿烂的火舌慢慢地吞噬庞然的尸体。
尸体不再动弹。
电鳗生出一簇电流电击庞然尸体，后者依然毫无反应。
“死透了吧？”地龙不敢靠太近。
“电击和火烧也没有反应，也没有精神力波动，应该死透了。”火焰召回火龙。“这迷宫瘆得慌，感觉是活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