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的胜算越来越小。
无声无物的世界包围夏萤，她深知他顶着巨大的压力在苦战。
可是她不是普通女人，她是向导。什么叫向导，就是指引对方灵魂的灯塔。
大地连结她的精神力力场，她闭上眼睛，捕捉沈尧的精神力力场。
这种感觉很奇妙。
她看不见，在零场域的黑暗的世界中，却“看见”像长很多手掌的精神力力场，还“看见”封归野扭动的精神力力场。
并且，她捕捉到封归野滚烫的灵魂，还有沈尧痛苦悲鸣的灵魂。
【听我说，你要先用精神力力场撕碎沈尧的精神力力场。】
躲避爆-炸的封归野凝神屏息。
【我给你指引沈尧的位置。】
【好。】
【你背后，六点钟的方向。】
封归野原地不动，蛇形的精神力力场无声无息地伸去背后六点钟的方向。
【绞！】
力场与夏萤的心声一起，紧紧缠绕沈尧的精神力力场。
沈尧神色一变，压缩覆盖空气的精神力力场。
【发散！】
万千条看不见的“蛇”勒紧沈尧的“手掌”，爆-炸不但没有如期而至，而且被压制的压力令沈尧窒息。
【撕碎！】
“啊——”
灵魂撕裂的痛苦令沈尧咆哮。
黑色巨蟒趁机咬掉沈尧一侧的两条胳膊。
【停！】
沈尧居然看见冲过来的封归野停在一步前，他那蓄力的拳头锤碎自己胸口的一块甲壳。
头顶的黑暗虚空加速旋转，加速吸走黑色巨蟒和封归野的精神力力场。
不料这时，更高大的黑影从后面笼罩沈尧。
他脸色一白，想起漏掉另一个精神体。
大熊猫的一双黑爪子，直接撕碎黑暗虚空。
顿时，七级台风般的风暴肆虐荒野，楼上破烂的玻璃窗吹去远方，一楼的玻璃门窗则碎裂，路边的树木折了树干……
一声低沉浑厚的哀嚎不知来自谁的灵魂。
黑色巨蟒卷住封归野保护，商店里的夏萤施展精神场域保护自己。
很快，两人的五感回归。
夏萤跑出商店，看见变了模样的沈尧单膝跪在地上，身上的黑色甲壳黯然无光。“沈尧，你繁育的目的是什么？”
沈尧的手半遮流血的俊脸。
“‘孩子’对你有什么意义？”
沈尧自顾自笑着。“‘孩子’对人类有什么意义？”
那两个人照顾他到长大，还要他亲眼看着他们的女儿出生，默许他们的女儿夺走属于他的关爱。
他们好残忍啊。
残忍到他就算捡一只宠物养，也填补不了失去的爱。
沈尧的背后展开一对黑色的鞘翅，粘合的双脚连同腰腹变成虫子的腹部，他无精打采的面容被鲜血染红一半。
“想打败父神，人类必须进化，这是你们无法干扰的进程。”
“你还要做什么？”夏萤急了。
沈尧眺望广阔的天地，俊美的面容长出细小的甲壳。“只有痛苦能让人成长。”
“停手！人类不需要那种进化！”夏萤急忙扩展精神场域。
封归野操控精神锁链拉扯沈尧，要把他大卸八块。
这一次，沈尧没有反抗，而是昂首仰视金光万丈的朝阳。
噼啪——
沈尧的所有胳膊和身躯撕裂。
来自灵魂的痛苦悲鸣自从他们的心底响起，朝着远方扩散涟漪。
大熊猫一口咬下沈尧的上半身。
哭泣的风传遍广阔的土地。
“不——”
奋战中的公主浑身颤抖，耳边重现一句又一句关于妹妹的噩耗。
面罩染血的孔雀，情不自禁地想起收到妈妈的遗书的那一晚。
目睹平头哥死亡的雷，泪水潸然。
……
普通人类的小俊，想起老鬼受袭的一刻，泪水再次模糊双眼。
荒野的部队没了战意，停止攻击奄奄一息的信徒们。
月影城内，哭声连成一片。
街上，军装染血的温知临痛彻心扉，忍不住回想夏萤决绝的那一晚。
正与信徒战斗的火狐，脑海呈现父母惨死的回忆。分神的她被狡猾的信徒咬破脖子，鲜血喷溅。
徐明月的精神场域失效，全城的痛苦情绪纠缠她，她抱头痛哭，分不清是谁的父母病死还是惨死。
月落城官方集市，痛哭流涕的哨兵失去战意，方诗语没法专心地维持精神场域，包围他们的信徒冲破屏障，与己方乱斗。
“你们醒醒！”方诗语不受控地号啕大哭。
长着像海葵大嘴的信徒吞掉一名哨兵的脑袋。
穿山甲精神体冲过来撕咬几个信徒，勉强抵御莫名其妙的痛苦。
镇守集市的长官守着最后的智，疯狂扫射剩余的信徒。
月冕城的边境遭遇相同的处境，刀哥一边哭一边砍杀敌军。“他娘的明明要赢了，哭什么哭！”
他娘的为什么突然想起信徒覆灭村子那一晚！
金光万丈，庄严浑厚的钟声震慑混乱的和平镇，哭泣的哨兵们恢复些许智。
梵云刺中一个信徒的胸口，双手颤抖，不能抵御负面的情绪很久。
他眺望镇外，寄望于那位想念的向导。
痛苦能让人成长，也能毁灭一切，清凉的飓风覆盖日曜，砍断毁灭的进程。
悲伤的飓风瞬间平息，凝固万物。
哭泣的哨兵呆呆地站在原地，泪珠停留在下巴。卷起的垃圾和树叶垂直落地，拂起的发丝缓缓落下。
零场域开始吸收万物的负面情绪。
哨兵们默然流泪，不是痛苦流泪，而是因为依赖某个人、回归母亲怀抱的感动流泪。
徐明月觉得悲伤慢慢地从体内抽离。
方诗语擦掉泪水，感到霸道的力量中蕴含温柔的安抚。
温知临愣愣地感受悲伤减退的滋味，望向城门外面。
是你吧。
夏萤身后的大熊猫不断变高大，平静地摘野草剔牙。
封归野忧心忡忡地注视大熊猫，担心它膨胀的体型会到极限。
过了很久，晨曦普照大地。
闭眼感受的夏萤慢慢地收拢零场域，无声的泪水滑过脸颊。
她在漆黑的零场域中看见很多悲伤的灵魂。他们的情绪是暂时抽离，想要摆脱往事的束缚，需要靠他们自己。
正当她准备撤走零场域，突然看见遥远的方向闪现一双窥视的眼睛。
没有情愫，仿佛客观存在的眼睛，给她熟悉的感觉。
夏萤睁开双眼，双手发抖。
“不舒服吗？”封归野握着她的双手。
“没……累而已。”她深呼吸一口。“报告要怎么写？如果被他们知道我们打败神子，一定捉我们去研究院做研究。”
封归野反倒不以为意。“只要我们什么都不知道，他们就没辙。”
“你的意思是？”
他通知林澈赶来。
“抱歉，等会会疼。”
半小时后，一条车队赶到狼藉的街道，下车的林澈等人既发现街区入口的沈尧的尸体碎块，也找到昏迷不醒的夏萤和封归野，两人倒在不同的地方。
“马上带他们回狼牙镇！”林澈环顾布满碎片的战场，发现一串呈圆形的砸痕延伸到街尾，像是逃窜的踪迹。
他没有追击，随车队离去。
第96章
清城内外信徒的工作紧锣密鼓进行，战争没完全结束，三座城市上下忙得不可开交。
当日下午，月影城的高层抽出时间开会。会议室死气沉沉，每一位领导憔悴不已，温知临更是没时间换下军装，包扎好伤口就赶来开会。
大家深知，这一战使整个日曜元气大伤，他们非常担心逆十字教会乘虚而入。
城主陈既白打破沉默：“我们抓紧时间，首先一下攻打边境的敌军的情报。”
温知临汇报：“据骁狼团汇报，攻打边境的敌军共三批。第一批是狂徒军团，研究人员和调查分析班在他们的体内发现寄生型的信徒。”
秘书和叶知秋飞快地记录下来。
“第二批是拥有精神图景具象化能力的哨兵和一名向导。”
“向导？”
“又是能精神图景具象化的向导？敌人到底怎么培养的？”
温知临漠然一瞥叶知秋。“相信接下来的汇报，可能打消各位深入开展哨兵精神图景具象化计划的念头。”
他们蓦然一惊。
“据副团长林澈汇报，能精神图景具象化的哨兵不可安抚，夏少校的安抚对他们完全没有效果。”
“什么？”
“连S级向导也没法安抚？”
“他们……到底变成什么样的怪物……”
原本以为只需要开发哨兵的潜力，但要是哨兵拥有这一项能力以后不可安抚，他们便变成一枚随时爆-炸的炸-弹，没有弱点可操控。
他们凝重地沉思，慎重地斟酌。
叶知秋问：“骁狼团使用什么方法打败他们？”
温知临眼神一紧，交握的双手悄然收紧。“士兵攻打第二军团的时候，发现他们突然停止攻击，脸庞潮红，趴在地上朝夏少校爬过去。而第三批是信徒军团。”
众人脸色大变。
“……因为S级向导的信息素吗？”叶知秋大气不敢出。
“应该是。”
“夏少校的监护腕表在凌晨，确实出现强烈的波动并使用一次抑制剂，她散发信息素的契机是什么？”
“不知道，夏少校正在狼牙镇的卫生所接受治疗。”
“啊……”他们坐立不安。
叶知秋倒是佩服夏少校的魄力，其计策冒险又大胆。“夏少校有出现结合热吗？”
“没有。”
老太太偷偷地松一口气。
在场的暂时只有她知道，监护数据曾经报警一次抑制剂使用完毕。散会后，她得催促老杨制作第二批抑制剂才行。
温知临回神：“研究人员在敌军的向导体内，找到一枚带眼睛花纹的心脏。”
“又是新娘子？”陈既白头痛欲裂。
“没错。还有一件事，驻守和平镇的梵云协助活捉到‘入梦师’，我已经派直升飞机去接应。”
终于出现振奋人心的好消息，陈既白他们激动不已。
这是主城直接下达的悬赏令，他们深信主城活捉“入梦师”一定有特别的由。
“据林澈汇报，夏中校破解‘入梦师’的噩梦后，镇里的士兵和居民苏醒。城里的人，也在差不多时间苏醒。”
会议室鸦雀无声。夏中校的潜能远远超乎他们的预料。
然而温知临话锋一转：“除了‘入梦师’，还有一位神子出现在边境与骁狼团交战。”
他们的笑容凝固在脸上。
“靠！我没听错吧，还有一个神子？”科技发展厅的厅长老甘面如菜色。“我们还坐在这里干什么？快去避难吧！”
其他人起身准备散会，温知临不慌不忙地留在位置上，沉着脸说：“那个神子已经死亡。”
站起来的大家凝滞身影，面面相觑。
“已经……死亡？”
“神子死亡？”
“被我方打死？”
温知临才慢悠悠地站起来。“具体的情况还没落实，到时我会详细汇报。我还有后续的工作要忙，先出去了。”
在他们懵逼的注视下，温知临快步离开会议室。进电梯后，他马上联络下属：“安排一架直升飞机，我和‘迷蝶’现在飞去狼牙镇，这件事不准通知骁狼团。”
神子死亡的现场只发现受伤昏迷的夏萤和封归野，没有第三者知道神子被谁杀死、怎么死，包括最后为什么出现情绪污染和覆盖全城的精神场域。
还有最后出现大范围覆盖的精神场域，如此飞跃性提升的能力，他必须亲自到狼牙镇了解清楚。
边境腾升浓浓的黑烟，战死的士兵遗体遭到焚烧。夏萤伫立卫生所的窗前眺望袅袅黑烟，拭去泪水。
卫生所收治的伤兵不比牺牲的士兵少，她只是小臂划伤，包扎后就能活动。目前她能帮上忙的是协助哨兵清附近几个生产小镇的信徒，阻止精神污染传播给清醒的居民。
封归野也不占用病房，处好肩膀的伤后，马上加入清信徒的队伍。
民房里鲜血遍地，两个老人死在卧室门口，身首异处，尸身血肉模糊。小孩的残缺尸体惨不忍睹，散落在家门前面。
异化成信徒的居民残杀自己的家人，唯一的活口蜷缩在大厅的角落，喃喃自语着抓破皮肤，他满身血红的抓痕。
“深度污染。”
士兵们都认识镇里的居民，不忍的他们如鲠在喉。
夏萤闭上通红的眼睛，施展精神场域笼罩唯一的活口和执行任务的哨兵。
随即，哨兵给予他一枪解脱。
士兵搬运信徒和居民的尸体到街上焚烧，浓浓的黑烟从千疮百孔的小镇升上天空，带走死者的灵魂。
月影城每年会进行两次筛选难民的行动，确认难民不带传染病，便带他们进生产小镇居住，让他们进行劳作。
虽说如此，要恢复以往欣欣向荣的光景，需要很长一段时间。
这时，夏萤接到留守狼牙镇的军官来电。
“夏少校，你现在处于战斗中吗？”
她垂眸。“没有，在看焚烧尸体。”
军官沉默一阵，沉沉地叹气。“战争就是这么残酷，昔日认识的人不是变成尸体就是变成敌人。夏少校，既然你现在没有战斗任务，请你马上回来狼牙镇。”
“有什么事吗？”
“月影城来人，温中校也来了，要求和你们谈谈。”
你们？
夏萤凝结目光。“我知道了，现在回去。”
回狼牙镇基地的车子不止她这一辆，还有两辆，她看向下车的封归野和林澈。竟然加上林澈，她忐忑不安。
三人跟随士兵走，走着走着，夏萤发现是往审讯室的方向。他们平时少用审讯室，不过她知道审讯室的隔音效果不比城里差。
她意识到严峻，不动声色地用心声与封归野沟通。
夏萤：【迷蝶一定跟来了，她擅长用催眠审讯，长红色头发。】
封归野面不改色：【催眠异能吗？一定是针对我。】
夏萤：【要谨慎。】
三人同时进入不同的审讯室，面谈的对象也不同。
夏萤平静地注视坐在对面的温知临。
而封归野面对的，是一位红色长发的女哨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