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慧无奈地放下茶杯。“你在‘神落一战’拯救了整个日曜,‘夏中校’这个名号被所有士兵熟知,你很适合当士兵和向导的精神领袖。”
不咸不淡的语气听着所当然,气恼的夏萤冲到她的面前。“你们一直是这样吧,除了自己以外的人是扯线木偶,配合你的预言上演木偶戏。”
难怪宋珂宁说在白慧的眼中看见可怕的东西,她站在白慧的面前,看着白慧凉薄的眼底,完全不意外她是冷血的女人。
“你这么着急,是因为那位S级哨兵吗?”
夏萤目光一紧。“你承认你是故意的?”
白慧神色冷淡。“我们的计划关系到全人类的存亡,是种族之战。无论你多么爱那位S级哨兵,我们也不再容许他躲起来,我们需要他。”
“说得真冠冕堂皇,真伟大!”她冷笑,“从你在镇子找到我的那一刻,你已经开始布局了。你不是圣人不是什么命运之子,你只是一个由普通人类分化成向导的女人,别说什么你为命运布局,我不信你没有想为自己而活的一秒!”
白慧冷冷地注视她湛蓝的瞳孔。“有一点你说得没错,命运之子不是我,而是你,只有你能吞噬古老神祇的恐怖精神力。”
愤怒的夏萤揪起她的衣领。“你当我的导师就是为了这一天。”
“没错。”
“你希望我全心全意牺牲所以射杀我的父母吗?”
白慧惊愕。“原来你知道。”
夏萤泛红的双眼充斥仇恨,她咬牙切齿地一字一顿:“我不会忘记爸爸妈妈倒在血泊的样子!”
九年前那一晚恰好无月,邻居找夏萤的父母外出。当时快到深夜,而邻居平时不会这么晚还出门,她不放心便偷偷地跟上去。
她亲眼看见上山后,邻居偷偷地溜走。她的父母担心邻居迷路,在山里转悠寻人。哪知道,身穿精美制服的白慧突然出现。
白慧二话不说地朝两人开枪,消音器吞没枪声。
躲在不远处的夏萤,眼睁睁看着父母带着惊恐和不解的表情倒在血泊。
她怕得要命,悄悄地跑下山。跑回家的路上,她很幸运,遇到邻居家的孩子——比她年长的哥哥。
邻家哥哥也认为父亲这么晚出门可疑,便跟着出来转悠。
恐慌的夏萤一股脑地告诉他,她的父母被射杀的事情。
邻家哥哥震惊片刻便冷静下来,千叮万嘱夏萤说:“那个女人穿着好看的制服,一定是来自城里甚至来自军队,我们斗不过那些人。小莹,你马上回家装作睡觉,装作不知情。”
“怎么可能装不知情!”九岁的她哭成泪人儿。
“因为你现在没有能力报仇!你必须装作若无其事才能活下去!”
那一晚,年幼的她不是很懂邻家哥哥的话,但她很乖,乖乖回家躲在被窝里。
第二天,那个女人居然有脸说带走她,说当她的老师,还改掉她的名字。
“这么多年来,你没有泄露出一丝仇恨的情绪,你的天赋果然极高。”白慧露出欣慰的微笑。
然而,泪水潸然的夏萤扇她一个耳光。
响亮的一声“啪”,晚了九年。
夏萤漠然松开她的衣领。“这是替爸爸妈妈打的。如果你也上战场,我一定会报仇。就算同归于尽,我也会报仇!”
“好啊,这条命该还给你们了。”她一番柔软的衣领。“你不用着急回去,那位S级哨兵应该快到了。”
“我不会见他。”她转身就走。
“不能不见,他为了见你付出了很大的代价,我听说他陷入了结合热,打多少支向导素都不管用。”
震惊的夏萤停下脚步。
果不其然,当她走在昏黑的校道上时,身穿黑色制服的哨兵找到她。“夏中校,一位S级的哨兵即将送到白塔的安抚室,请你跟我们走一趟。”
“他……怎么……了吗……”她的耳朵嗡嗡的,失去向导的敏锐听觉,听不真切他们的话。
“他爆发精神力后陷入结合热,需要你来安抚。”
夏萤的脑海一片空白,四肢机械地活动,行尸走肉一般跟着他们走。她不知道怎么来的安抚室,不知道要坐下来等什么。
不久,熟悉的、冷冽如雪松的气息涌进安抚室,气息的极深处是焚烧的灰烬气味,具有毁灭性的热情。
夏萤摆放腿上的双手不停地发抖。
守在旁边的两名“黑戒”哨兵闻不到同为哨兵的信息素,却因为对方排山倒海的精神力激发战斗欲,眼睛泛起血丝。
其中一名哨兵如同豺狼龇牙,既忐忑又好战。
匆匆的脚步声靠近,另一队“黑戒”哨兵抬着担架进来。他们也被澎湃的精神力激起斗志,正红着眼睛压抑杀意。
担架摆放在诊疗床上,夏萤盯着床上的黑衣男人,看见对方的皮肤残留水珠,衣服湿透。
“夏中校,我们会守在外面,如果他攻击你请马上喊我们!”说完,所有“黑戒”哨兵关门出去。
夏萤第一时间为他盖被子、擦干他的皮肤头发,连骂他“傻子”也舍不得。
突然,退热的大手伸出被子,抓住她的手腕。
她大吃一惊,对上男人睁开的眼睛。
他眼神清明,毫无结合热时会出现的迷离暧昧。
她马上挣脱,但他的大手像铁镣,死死地钳住纤细的手腕。
【你装的?】她怒火攻心。
封归野搂着被子坐起来,黑发依旧滴水,眉梢的疤痕如冰锥,眸色沉沉。【不是装的,只是我可以控制身体发不发热。】
【不管你是不是装的,你不需要安抚就放手!】
【我需要。】
她狠瞪封归野。
他指着心脏处。【这里需要。】
夏萤愤怒地攥紧拳头。【暴露会带来什么后果,你不知道吗!他们为什么在外面等你,因为要带你去军事法庭!】
【我知道后果。】
深沉决然的心声令她心扉颤动,泪水又一次夺眶而出。【为什么要暴露?就算暴露也该在战斗中暴露啊!他们会念在你的军功从轻发落,你傻不傻!】
封归野抓紧她的手腕,如同抓紧随时飞走的脆弱风筝。【你呢?是什么由让你狠心离开?让我承受灵魂撕扯的痛苦?因为你打算自己参与战斗吗?】
夏萤咬紧下唇。【是的,我必须参与战斗。】
【哪怕要我承受结合破裂的痛苦吗?】
她把心一横。【是的。】
灵魂绑定后的伴侣若一方死亡,另一方要承受结合破裂的极端痛苦,熬不过去的会死亡。
【你就不担心我熬不过结合破裂?】
【你可以的!你拥有极端的控制力,我相信你可以承受并活下来!】
封归野神色怆然。【所以,你真的打算自己去赴死。】
她凝噎。
黯然神伤的封归野扔下被子站起来。【为什么你要一个人承受?为什么你不肯和我一起面对?】
断断续续的啜泣犹如断裂的琴弦。
【要我怎么对你说?】夏萤的泪眼如破碎的蓝宝石。【难道告诉你,为了全人类的存亡,我们一起去送死吗?难道告诉,你我们的相遇就是为了一起赴死吗?难道告诉你,我的外祖父母可能是神子吗!】
什么……
封归野骇然。
【只有我的精神体可以吞噬一切精神力,你以为是天赐的吗?不是!我是罪孽的后代!所谓的天赋是有代价的!一旦这个秘密暴露,我会连累你和骁狼团!】
封归野松开她的手腕。
她迷惘失措地擦拭眼泪,决意后退,远离与她亲近的人。
只是转眼间,她落入紧实的怀抱。
她吃惊。【放开我!你全身都湿透别碰我!】
【要是真嫌弃,刚刚帮我擦身的是谁?】他死也不会放开了。【这个秘密还有谁知道?】
炽热的体温是她所想念,所眷恋的,她的泪水融入他湿透的上衣。【沈尧,是他透露的。】
【不管他的话是真是假,他已经死了,现在只有我也知道这个秘密了,我们共同守护好。】
抽噎的她气得捶他的胸膛。【笨蛋!说不定哪一天我散播精神污染把你污染了!】
【那就一起变成笨蛋。】
【笨蛋!笨蛋笨蛋笨蛋!你来了主城,骁狼团怎么办?】
【日曜只征召底层的士兵,林澈会留在狼牙镇守着骁狼团。小萤,这一次我们一起面对吧。我不相信注定的未来,只相信我们可以创造不同的可能性。】
夏萤抓紧他的上衣痛哭。
此时此刻,她觉得这世上最美好的事情是,她遇见了他,找到了他。
父母被杀那晚,她站在人生的十字路口不知所措。
如今她再次站在人生的十字路口,却有人牵着她的手,和她一起走过。
隐瞒哨兵身份是重罪,相聚不过两小时,外面的哨兵便敲门询问进度。
眼睛红肿的夏萤舍不得他关押。
【没关系,始终要面对的。】他拭去她又湿润的眼角。【别哭了,你要装作刚刚发现的样子,而且我不想外面那些人产生没意义的保护欲。】
她撇嘴。【还开玩笑。我会想方法救你出来。】
封归野笑笑。
安抚室的门开了,黑衣哨兵们如鱼贯入。
沉默的封归野坐在诊疗床的边沿,阴沉地盯着一群黑衣哨兵。
“上次你让我们滚,这一次你怎么也滚不出监狱!”带走小芳的黑衣哨兵恶狠狠说。
封归野冷笑:“你们和我接触过也发现不了,会不会视为失职呢?”
他语塞。“别废话了,赶紧跟我们走!”
他粗暴地推搡封归野,给封归野戴上抑制精神力的手铐,在旁看的夏萤非常生气。
“快走!”他们毫不客气地推着封归野走。
封归野倒是从容不迫,沉稳的步伐节奏没有被打乱,身姿依旧是军人的笔挺。
气得肝疼的夏萤突然上前抓住封归野的手腕。
双方愕然。
“夏中校,我们必须带去他拘留室关押。”
“我知道。”
说完,她踮起脚尖亲吻封归野冰凉的唇。
在场的哨兵无不惊讶,同时羡慕。
“不管他有没有带罪,他是一位S级哨兵,而且现在还是一名军人,希望你们放尊重点。”她松开封归野的手腕,漠然环顾其他哨兵。
刚刚呛声的哨兵很不服气,但封归野确实还没定罪,他不得不客气一点,请封归野离开安抚室。
焦灼的夏萤目送他们离去。
她一定要想到方法帮他。
第110章
雨后湿润的风穿梭野林,驻扎在荒废小镇的逆十字部队还没撤走。
戴着金丝眼镜的医生伫立天台,风刮起他的长衣摆,他缓缓睁开眼睛。
高高在上的父神居然通过意识向神子们求救,前所未有。
预言师死了,心师沈尧也死了。经常粘着沈尧的入梦师,她的意识则还没消失。
日曜居然没有杀死入梦师,为什么。
医生凝重地盯着远处的日曜城市群,暗自思索。
第二天,主城的法院紧急召开关于骁狼团团长封归野的处分庭审,夏萤作为证人兼旁听,受邀参加。
军事法庭位于圣殿的后方,是一座雪白庄严的建筑。开庭前,夏萤作为重要的证人,要求她单独休息室等候。
雪白的走廊毫无温度,代表法律的公正严明,冷眼旁观人与人之间的纠葛。黑衣的“黑戒”哨兵守在每个出入口,严阵以待即将到来的S级哨兵。
负责庭审事务的工作人员来来往往。
前往休息室时,夏萤和张琴瞧见戴着手铐的霍医生走进另一个房间。他几乎一闪而过,她们以为看错。
“你和我都看见那恐怖的脸,肯定是霍医生没错。”夏萤低声说。
“霍医生为什么戴手铐来这地方?我离开前他还在狼牙镇的啊。”
“到休息室再说。”
休息室只有她们俩,夏萤关门反锁,侧耳倾听门外的动静。末了,她确认这门的隔音很不错。
“霍医生的出现应该跟庭审有关。把法典给我,我趁有时间再看看。”
张琴连忙从帆布提包拿出厚厚的军事法典。
夏萤目光炯炯。“小琴,现在你出去四处打听,重点在霍医生的房间附近打转。”
“嗯!我马上去。”
夏萤拉住她的衣袖,笑容苦涩:“谢谢你,小琴。”
她笑靥如花:“不客气,这是我能为夏中校你做的事。”
张琴开门出去,推了下圆圆的眼镜,鼓起勇气往霍医生的房间走去。她的步伐不紧不慢,像散步。
她深知如果封团长被处分,那么封团长就不能和夏中校一起。她要努力帮助他们俩,这是她身为助的价值。
走廊人来人往,大家行色匆匆,她没能打听什么哪怕是一件小事。就在她失落懊恼的时候,她瞧见一个长发飘飘、气质娴雅的女人走去霍医生呆的房间。
张琴瞪圆眼睛,悄悄地躲在不远处的转角后面,亲眼看着那个女人走进霍医生的房间。
庭审开始,夏萤和张琴一起进入法庭,在听众席落座。夏萤坐在最前排,离被告席很近。
受邀出席的还有封团长的直属上司温知临,他一眼就看见坐在最前排的背影。他停留在过道一会儿,想起征召令的内容,忍住过去找她的念头,在最后一排落座。
不久,蒋司令和温序廷作为听审人员到来。
戴着抑制精神力手铐的封归野,在两名黑衣哨兵的押送下走进法庭,他感受到炽热的注视,看向听众席的最前排,眼里掠过浅淡的暖意。
审判开始,检察官厉声质问封归野:“封中校,你承认故意隐瞒哨兵身份的事实吗?”
“承认。”他嗓音冷淡。
听众席的夏萤忐忑地揉着裙摆。
“你隐瞒身份的由是什么?”
“躲避追杀。”
此言一出,在座的人们表情各异,听审团的温序廷捏着袖口。
“封中校,请你详细说明。”
封归野面无波澜:“我在分化成哨兵的不久,曾经遇到毁容的哨兵追杀。他们是哑巴,来路不明。”
这是真实的经历,少年的他偷钱包被发现,遭到一群人拉他到野外围殴,过程中觉醒精神体差点杀掉这群人,是那个人救了他。
不久,他遇到四名毁容的哨兵围攻,又是那个人出手救了他,并教会他隐藏精神力,隐藏身份参军。
检察官对法官说:“根据月影城递交的资料,上周确实出现过追杀S级哨兵的神秘哨兵,我请求月影城的军事厅厅长温中校出庭作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