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同行——白鸟一双【完结】
时间:2024-11-20 23:05:16

  陆乘风笑了笑,卖起关子:“对我来说是挺特殊的。”
  早一天晚一天来盖戳,这都是小事,晏青棠不甚在意。既然几天后的那个日期对陆乘风很重要,她与肃征送别他时,陪他过来邮政所一趟,也是顺便。
  四月的叶城,已泛起绿意。
  道路两旁,种着防风固沙的一排排白杨,也有带动当地经济发展的核桃树。
  在春日暖阳中,长出翠绿新叶的核桃树迎风摇动,树影层层叠叠,倒映在他们的车窗上。
  核桃原产于伊朗,新疆在两千多年前就有种植。汉代张骞出使西域后,又将核桃传入内地,留下“张骞使西域,得还胡桃种”的美谈。
  至于叶城县,则素有“中国核桃之乡”的美誉,自上世纪九十年代就开始推广核桃优良品种,开展大规模种植。
  晏青棠对果树有些研究,也听过“桃三杏四梨五年,想吃核桃十八年”的俗语,其实相较于其他果树,核桃树是不好种的。
  叶城的核桃树还真特别,在这紧挨着塔克拉玛干沙漠的地方,发展成了当地的支柱产业。
  这里温暖的气候与沙性土壤层很适合核桃树生长,种出的核桃皮薄,核桃仁没有丝毫涩味,香甜可口,于是远销全国甚至海外。
  晏青棠有心要去河园镇核桃七仙园考察,据说那里有喀什地区当前发现的最古老的核桃树群。里面最古老的七棵核桃树分别被命名为“福、禄、寿、喜、安、康、和”,所以才被称为“核桃七仙园”。[1]
  不过在此之前,她更想先在近处简单逛逛,放松心情。
  叶城县不大,有种上世纪小县城的陈旧与朴实。
  出租车在一处巴扎停下,三人下车,这是最热闹的地方,行人络绎不绝,充满着烟火气。
  真正的新疆人文民风,都在当地的巴扎上。
  叶城县的巴扎是每周固定在几个乡镇之间轮流开办,有比较单一的牛羊巴扎,也有各种商品汇集的大巴扎。
  今天的巴扎很热闹,整个巴扎人声鼎沸,晏青棠一行人算是真正走进了当地人的生活。附近游客不多,他们三人一路走过去,分外扎眼,不时引来当地人的注目。
  其中,晏青棠走得最快,逛巴扎的兴致很高。
  六十块钱一公斤的切糕,馅料侧面看过去有巴旦木之类的坚果,还有核桃与葡萄干,五颜六色的,看着就很香。
  最早一批的西瓜和哈密瓜不知是不是从吐鲁番运来的,切了牙摆着,论牙卖。还有刚摘下的青杏等水果,路过时都能闻到果香。
  维吾尔人传统古法制作的黄-冰糖也被摆了出来,个个都是很大一块,捧着像是剔透的水晶,用来泡水泡茶喝都可。
  旁边就有散卖的茶,却不是茶叶,而是摊主分别将切片的红枣、杏仁、枸杞等放进一个大盘,然后称重,算是新疆特有的一种搭配。
  一个个摊子逛过去,已经使晏青棠眼花缭乱。卖干果的摊主最是热情,还经常让她尝,她一路上还没怎么买,倒是已经吃了个饱。
  晏青棠继续往前走,前面还有小摊在专门卖晒干后的沙枣,十几块钱一公斤。
  她不单纯用看食物的眼光看沙枣,看着那被晒皱的小小的仅如蚕豆大的沙枣,她联想到了西部戈壁里生长的沙枣树。
  这种耐旱耐盐碱的树,不怕风沙,存活力极强,于是成为三北防护林中的第一道防风固沙屏障。
  摊主看她站在摊前望着沙枣发呆,以为她是犹豫该不该买,就热情地给她递了一个沙枣,让她尝尝。
  晏青棠笑着接过,简单擦了擦,就咬了一口。沙枣的口感与普通红枣不一样,有点沙沙的,没有那么浓郁的甜味,可吃起来就是很特别。于是第一颗觉得怪异,但吃了第二颗就想吃第三颗。
  吃完第三颗时,晏青棠有点不好意思了,就买了一公斤提着。
  她正继续吃时,肃征从不远处走了过来,提醒道:“还是少吃点吧,这个吃多了不好。”
  “有什么不好?”晏青棠从袋子里拿出一颗沙枣,问他道。
  肃征扫了她一眼,平静道:“容易便秘。”
  “……”晏青棠不语,默默要把拿出来的沙枣再放回袋子里。
  但想了想,她索性直接塞进了肃征的手里:“挺甜的,你帮我吃了吧,替我分担点重量。”
  肃征接过沙枣,仰头塞进口里,嚼了几下就吃完了,似乎没什么太惊异的反应,也不说话,只从晏青棠那儿夺了那袋沙枣,换他提着。
  “不用分担,全都给我。”他道。
  晏青棠手上一空,知他是在意自己,于是笑起来,紧跟在他身后,步子变得轻快:“怎么样?沙枣甜不甜?”
  “还行。”肃征回她,顿了顿,才继续道,“但去年的沙枣没那么新鲜。下月月底南疆的沙枣花就要开了,到了十月,新一批沙枣也就下来了。新鲜的更好吃。”
  “那我还真有点想吃秋天新结的沙枣了。”晏青棠有些向往,“而且南疆的秋天很美吧?”
  肃征正要接话,晏青棠又沉思起来:“但我还没想好要在新疆待到几月。”
  话音一落,肃征像是被提醒到。晏青棠临时来到新疆,是新疆将他们两个绑在一起,每日形影不离。
  一想到这一点,肃征更珍惜起自己接下来在新疆与晏青棠继续同行的日子。
  至于注定的分离,他不去想,也不愿想。
  是不是陆乘风也有着类似的想法呢?毕竟他与晏青棠的分别要近得多。
  肃征回头去看,发现刚才在远处一个摊子停下的陆乘风,已经紧赶慢赶追上他们,就在离他们几步远的地方跟着。
  “晏青棠。”没几秒,陆乘风喊了声晏青棠的名字,带着兴奋与雀跃,“饿了没?来尝尝这种馕。”
  陆乘风在晏青棠身后停下,他手里提着透明的食品袋,里面装着四五个大概半个巴掌大的馕,还是热乎的。
  “不饿。我们吃完饭也没太久吧?”晏青棠回头看着他,但还是拿了一个,“我尝尝也行。”
  她刚咬了一口,就望向肃征,随口问道:“你饿了没?每次吃饭都看你吃好多,跟饿了很久似的。”
  她调侃着肃征的食量,肃征不恼,反而笑得很温和,纵容着她的调侃。
  “给你。”陆乘风便也主动给肃征发了一个,“不够还有。”
  馕是用苞谷面做的酥馕,里面加了胡萝卜,吃起来别有风味。
  但晏青棠只是尝个鲜,她早就在之前逛干果摊时被热情的摊主们喂了个饱,此时走到肃征身后,把自己咬了几口还剩一半的酥馕悄悄塞给了肃征,用着只有他能听清的细小声量,说明着缘由:“我吃不下了……”
  空气中流淌着暧昧与亲密。
  肃征回过头,默契地从她手里接了过去,将馕隐在掌中,而后对陆乘风淡定道:“我够吃了。”
  路两边都是当地的特色小吃。有油炸的饼子,也有两块钱的金黄的烤包子。
  那串满大块肉的羊肉串只要五块钱,还有烤鱼,烤全羊……
  周围是萦绕不散的肉香,还有摊主的大声吆喝声。
  而穿过这一片区域后,再走一段,卖的都是些日用品,来买的当地人有很多。
  晏青棠他们不需要这些,兴趣也不大,倒是对后面不远处的动物区域有几分好奇。
  晏青棠快步往前走,有圈出地方卖羊的,也有卖鸡鸭鹅的,还有卖鸽子的。
  有几个笼子里甚至装着小白兔,晏青棠蹲在笼子前面,还敢上手,摸了摸兔子的毛。
  “这只不怕人。”晏青棠仰头对身后的肃征与陆乘风惊喜道,“它还主动凑过来。”
  晏青棠很喜欢小动物,摸了一小会儿就舍不得走:“好想买下来,可带着兔子没法赶路。”
  买是没法买了,可多摸一摸兔子毛还是行的。
  然而她还没摸几下,口袋里的手机就振动起来,让她心里一沉。
  因为这微信电话的铃声很不同,她能听出这是她妈妈傅寻青打来的。
  她迟疑着,没有去接,任铃声消失,可继续逛巴扎的心情也没了。
  再加上他们在这处巴扎已经逛了好几个小时,时间到了下午,肃征瞧出不对,也就自然而然提了早点回去的事。
  于是三人决定打出租车回旅馆,等了好一阵才打上,回去时,时间刚到晚上七点。
  而在新疆,这时间其实偏下午些,天是大亮的。
  肃征待在晏青棠房里,看她还陷在犹豫中,时而将手机解锁,盯着通讯录中的一个号码发呆;时而将手机锁屏,躺在床上什么也不想。
  但过了许久后,她还是拨通了那个熟悉的号码,疲累地唤着对方:“妈。”
  肃征就坐在她的近处,将手机里的声音听得很清楚,对面的人是晏青棠的妈妈傅寻青。
  “青棠,怎么不接妈妈的微信视频呢?一直打不通。”傅寻青的声音很柔很轻,与晏雅钧的气场实在迥异。
  “信号不好,没接上。而且我刚才在外面呢,好吵。”晏青棠说着半真半假的话。
  傅寻青没有深问,只一个劲儿关心着女儿:“新疆本地的饭菜吃得惯吗?最近新疆的气温变化好大,你尽量穿厚点,那边的春天很冷的。还有,一个女孩儿在外多留个心,别轻信陌生人的话,别受了委屈……”
  床上的晏青棠微微侧过身,阖上眼睛道:“妈,这些我出发前你不就嘱咐过一遍了嘛?”
  “是嘱咐过,可你到了新疆后,也不怎么回我消息,趁着打通了你电话,我当然要再嘱咐一遍。”傅寻青道。
  “好吧。”晏青棠在母亲面前妥协道,“我在新疆挺开心的,衣食住行都很好,也不会受委屈。放心,我知道怎么照顾自己,我不是小孩了。”
  可又一转念,她接着道:“但我没有不回你消息呀,能回的时候我都回了。”
  晏青棠点开微信,回顾着这些天里她与母亲的微信聊天记录,一点点往上划。
  她确实是回了的,但言简意赅,因为母亲傅寻青问她的也只是些最寻常的生活方面的琐碎事。
  母亲关心她的衣食住行,在她走之前,亲自帮她收拾了行李。走之后,又关心她喝不喝得惯当地的水,适不适应当地的气候,带了的日用品是否有遗漏,还有她的安全问题。
  母亲必然是爱她的,可对于她而言,这些却有着不同程度的偏离,她直接开了口,向母亲道:“妈,抛开这些,你对我在新疆的其他事情好奇吗?”
  傅寻青安静了几秒,才温柔地轻声询问她:“其他什么事情呢?”
  肃征瞧见,在听到这句话时,晏青棠就已经不太开心了。
  她对母亲的耐心要比对父亲要多出许多,即使如此,还是继续说道:“比如我在新疆都遇到了哪些有趣的人和事。”
  她停顿了下,见傅寻青不语,便深叹口气,接着道:“比如……我是为了什么来到新疆的。”
  这好像是傅寻青刻意回避的点。
  她对女儿晏青棠的宠爱都体现在细枝末节,确实是个慈母,可这种宠爱却经不起细想。
  因为傅寻青完全没有任何家中大事的决定权。
  就如傅寻青此刻,听到女儿把话说得这么直白,她只能无可奈何地回女儿:“青棠,你一个人去新疆考察,是你爸当时勉强同意才能的。这种事,我从头至尾都做不了主,不好再问你,也不知道说些什么。”
  “是呀,家里一直都是我爸说一不二的。”晏青棠自嘲道,“你从来不发表任何自己的意见。”
  “可我不是只需要被人照顾的小孩了。我有我的理想和追求,我想实现自己的人生价值,走我自己选的路。而不是……”晏青棠烦躁地揉了一把自己的头发,“而不是永远都活在我爸的阴影下。”
  晏青棠感觉父亲就像是一片云,她在云下或走或跑,好像都离不开云的遮挡荫蔽。
  “这不叫阴影,这叫保护。是世上有好多人都求之不得的东西。”傅寻青纠正着晏青棠,“继承父业就是最正确的路。再看你在研究所的这几年,实际上得到了什么呢?植物学再精通,又有什么用?一条路走到头,也就是当个有点名气的学者。一不能创造财富,二不能充实人脉。不仅不能为晏家增光,还浪费了晏家这些年在上海新积累到的人脉。”
  这话可真伤人。
  肃征不禁望向晏青棠,怕她伤心,然而晏青棠却很淡定,等傅寻青又说了几句后,就慢悠悠反问:“妈,这些都是我爸教你这么说的吧?是我爸的原话。”
  傅寻青一愣,疑惑道:“你怎么知道?”
  “我当然知道啦。你哪会这些句式,这些话术?”晏青棠有几分看穿的得意,后又软了语气,怅然道,“妈,你知道吗?你如果自己真心说出这些话,我真的会伤心的。”
  晏青棠能扛得住父亲的精明与市侩,也知道他总在用言语潜移默化打压自己,试图让她放弃自己的追求,转归他所谓的“正途”。
  可晏青棠受不住母亲也这么做。
  人总归是有弱项和软肋的,这也是情感需求的归处所在。
  傅寻青闻言,终于弃了那些晏雅钧教她的种种说辞,直接开门见山道:“派去的人以为你在房间贪睡,到了下午才发觉不对劲,进去发现没了人,这才知道你耍了他们一道。你爸被你气坏了。”
  “妈。”晏青棠很是无辜,“我也被我爸气坏了。”
  “有些人明面功夫做得好,把人撤走,说是给我自由空间。可暗地里派人监视我,把我当女儿,还是当贼呢?我跟两个朋友在一起,连累着他们一起东躲西藏,我很没面子。”晏青棠气恼道。
  “怎么能叫当贼呢……”傅寻青想了好半天,但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只好跨过这个词,缓缓道,“这事也很明显了,他是有点怀疑你那两个朋友。”
  不知傅寻青是有意还是无意,但总算解开了晏青棠心中的疑影,于是晏青棠道:“小题大做,我看他也不是关心我谈没谈男朋友,他就是不高兴我没谈他推荐我的那个秃头!”
  “哪个秃头?”傅寻青有点对不上人。
  晏青棠便嚷嚷起来:“妈,你看,我爸给我介绍的秃头都多到你想不起是哪个了。”
  傅寻青头疼地扶住了太阳穴,然后想了又想,恍然道:“你说的是梁思端吧?”
  “他是梁家的独子,这几年不靠家里,自己也能在金融圈混得风生水起。三十出头,长得也不错,人很上进。你第一次见他时,他发际线是高了点,可这都是可以修饰的,现在已经看不出来了。”傅寻青耐心解释。
  不靠家里?晏青棠都懒得说,能在金融圈混得开首先就需要家里的资源。
  她也不想说这个,只想说一目了然的外在。
  “他植发了?”晏青棠冷不丁问道,“还是整容了?是哪家医院的哪位名医?”
  傅寻青一下被女儿噎住,竟不知该说什么,缓了几秒,才道:“不能以貌取人,人品最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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