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接过来也没喝,握在手里继续靠着,看一眼没有熄灭的手机屏幕。
屏幕停留在电话界面,唐惟的电话下面是闻锦。闻锦未接来电十三个,主号先打了四次,副号又打了九次。
“嚓”一声锁上屏,闭眼。
很困,但睡不着。
又一次,失眠了。
……
唐惟挂断了电话后是紧张的,腕上的手表又忽然亮起来。
这只表是安澜买给她的,之前的手表坏掉以后,安澜就给了她这只,方便平日看时间。
她缓缓摘了手表,搁在桌面,旁边是《云胡平平》出版书,已经翻旧了。她静静看着,慢慢呼吸,翻动折角那一页。
唐惟是个很安静的人,不怎么爱说话。其实李以乔总说她和以前不一样了。
但人哪有不会变的。
她和李以乔是校友,初次见面不太唯美。大学有一阵她沉迷一款CS游戏,喜欢那种虚拟的世界。可以抛开一切人类所附带的繁琐,不人间烟火,不记尘世邪恶。
那是美好且享受的过程。
跟李以乔就是在游戏里认识的,当网友大半年,没见过面。
李以乔游戏玩得很好,大抵她骨子里是有好胜心的,滤镜毫无征兆的蒙上时,她沉迷于游戏的时间也就越来越长。
李以乔不同,在国内时受严苛的教育,到国外放飞自我的时间才逐渐多起来。
因此投入到游戏里的时间只占百分之二十。
乐子不只是电子游戏。
在唐惟眼里,她们的关系仅仅存于:
“玩游戏吗?”
“上号。”
唐惟也以为是这样,直到有一次玩累了,下了赌注。
李以乔要见她。
就这样啊,她输了,稀里糊涂见了面。
那会儿李以乔在城里飞车被罚,交完罚单见她时,白外套都是脏的。
唐惟见过很多人,唯独没见过李以乔这样的,眉眼深邃皮肤很白,笑时带着股傲慢味,半黑半白的感觉,很神奇。
“帮我拿着。”
这是李以乔跟唐惟说的第一句话,手里的包也随着声音直接塞给唐惟。
而在那时候,李以乔对唐惟的第一感觉,这女孩本人很静,静得让人觉得下一秒就会哭。当时的李以乔,想挑战的是看这女孩什么时候哭出来。
接下来的很长一段时间,李以乔动不动就会给她打电话。
玩游戏、台球、看剧……各种由。
当然,她不反感,缘由她自己也不知道。
直到三个月以后。
李以乔在城里,一脚油门声浪桀骜,野性十足,带着她在死亡边缘走了一遭,她对此人的好印象全无。
也就是这次,她第一次哭,在李以乔的车上哭。
李以乔手足无措哄了她好久。
至此后边,李以乔规矩了。
从陌生到熟悉的这段过程走的比较剧本式。唐惟从小成绩优异,没有混迹过声色场所,跟李以乔认识以后出勤率也变低了。
她当时并不知道李以乔身后顶着李氏集团。
只当是某个败家子富家千金出来镀金打发时间,所以拖上她。
她和李以乔恰恰相反,也从没有过相同之处。
是的,所以她并不喜欢这样。
她就问李以乔:“你念完后回国,打算做什么?”
李以乔声音清透笑着反问:“你呢?”
唐惟当时还在构思《云胡平平》最初的故事
――《暗街》
老书粉都知道,《云胡平平》的雏形是没有平行世界的设定,讲的就是杀人少女的故事,取名《暗街》。
“没想法,不过暂时我想写完这本悬疑小说。”
“好啊,你写,写完了我捧你。”李以乔把她的电脑转过来,滑动鼠标看大纲,“只要认字的人都看到你这本书,不认字的那就拍成电影。”
“你说什么呢。”唐惟想笑。
“我说真的,不过我觉得,你这个故事不够。”
《暗街》的故事没有成型,当时这就是个普通悬疑,甚至赶不上国内早几年三流悬疑影片。唐惟怎么会不知道,但她没有任何的头绪。
“等我写完不知道什么时候了。”
“没事,你慢慢写,万一我做个制片。”李以乔把电脑转回她那边。
“好。”唐惟笑出了声,“那我写完了把版权送你。”
“我花高价买。”李以乔手撑着下巴看她。
“白来的都不要,你很有钱?”
李以乔笑:“你看我值不值钱?”
李以乔虽玩,但交际圈子广泛得很,除了混在一起的三朋好友,玩得最多的还是一群知名艺术家。在那些人面前她会收掉平时的不正经。
那玩世不恭的样子仿佛是装出来的。
连她也瞒过了。
所以,唐惟第一次见宋亦泠。
她也产生了和闻锦一样的想法。
宋亦泠跟李以乔在某些性格方面,很像。
有句话是在书上看到过,很像的两个人要么成为盟友,要么就是敌人,两败俱伤也好还是一方惨败,故事最终都得画个句号。
她是一定要离婚的。
思绪回过神来,桌上的手表又亮了一度。
唐惟拿过手表转头看向垃圾桶,手一抛,手表稳稳砸进桶里。
“duang”一声,垃圾桶底部响。
同时房间门也被压开了。
李以乔的黑色外套上沾了灰,眸光收了收,轻瞥看向垃圾桶,躺在里边的手表亮一瞬。
她手把着门,没有着急开口,指节轻微收了收,脚停在门沿边。
约莫过了好几秒,才对上唐惟的眼睛。
彼时的唐惟端坐在椅子上,安静内敛,像一艘没有历经过风浪的小船,稳稳停在湖面上。
在这样的氛围里,李以乔吸气声很明显,脑子里闪过在宋亦泠家里的画面。
她喉咙滑动,将要说的咽回去。
最后,声音微微响,只道:“下次去哪儿告诉我一声。”
声音是软的,又清透无力。
仿佛,所有的包容都在这句话里。
“李以乔。”唐惟站起来,缓缓朝着她去,“《云胡平平》的合同,我现在还不想签。”
第55章 人物
唐惟承诺会将《云胡平平》的版权给李以乔。
至于版权费,李以乔把那一排空了出来,唐惟可以自己决定填多少。
正因为那一排空了下来,所有合同一直没有签。
对于现在的她们来说,这本书的路程能走多久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这本书系着她们两人的关系。
抛开这点不谈,李以乔没有任何能靠近唐惟的由。
她站在门口,视线久久不离。
“我还没有考虑好价格。”唐惟开口解释。
李以乔喉头紧得很,连呼吸都是困难的。
“那就不签。”她声音很轻,轻到带着叹息,“惟惟。”
“叫唐惟。”
唐惟纠正她时,依旧是面色平静。
李以乔转向垃圾桶,附身将桶里的手表捡起来,抽出纸巾擦拭:“你要是不喜欢,我重新买给你,别扔,戴着。”
垃圾桶里弹了烟灰,灰黑色的烟尘沾着李以乔的指尖,一点点揉进皮肤里看不见。
她擦拭得那样认真。
唐惟也看得认真。
“我要机械表。”唐惟声音淡淡地。
“好,我买给你。”李以乔用纸巾干净的地方擦了指尖,伸手去握唐惟的手腕,给她戴上。
“我要自己选。”
手腕被一阵冰凉握住,唐惟的后脊骨冰凉。
“好。”
李以乔的耐心反常,不紧不慢地给她戴手表。
“那这只,就扔了吧。”
李以乔地动作此时才慢慢顿下,正好卡到表带第三个孔里,她抬起眼睛看一眼唐惟,停顿两秒。
低眸重新摘下手表,到化妆台,食指在勾开小盒子,取出修眉刀。
“宋亦泠结婚了。”李以乔轻缓缓问,修眉刀滑着手表缝隙,使力撬开外壳。
唐惟转向她:“我知道。”
“她跟闻锦没有结婚证。”李以乔把修眉刀扔桌上,外壳掰开后,在内板上有个小红点一直闪动,纽扣电池一般大小的追踪器被她抠出来。
开始重新组装手表。
唐惟的注意力凝了一瞬,并不为此惊怔。
李以乔转过头看她,提醒:“但你有。”
手心的追踪器熄灭了,同时把刚组装好的手表抛进垃圾桶,“duang”一声袭来,唐惟的注意力也回来了。
“你误会我们了。”唐惟说,“我今天是找她,是上次她找我要角色的事情。”
“你答应了?”
唐惟摇头:“没有。”
她看向李以乔的左手,握着追踪器。
“你准备盯着我到什么时候?”唐惟音色平稳,在知道手表内有追踪器的时候,她也不会大吵大闹的质问。
李以乔盯着唐惟,视线不移,也不答话。
“李以乔?”唐惟出声提醒。
李以乔的视线忽然转开:“你只要不乱跑,我也不会过问你找宋亦泠的原因。”
“但你不能把我当犯人一样关着不是吗?”
“我会买新的手表给你。”李以乔也不回她的话,转向她步子放缓走近,瑜伽裤的裤腿上还沾着血迹,已经干了。
李以乔将手心的追踪器放进她的衣兜,手没拿出来,隔着一步的距离跟她对视着。
“不要扔,追踪器。”
声音不带威胁,但略有强势的味道。
“是你先扔掉的我。”
这句话徐徐传来,把空气里的氛围灼烧起来,李以乔低敛的眸光慢慢抬起来,手从她的衣兜拿出,也没有多余的动作。
李以乔这人习惯性沉默,面对唐惟的时候一直这样。
不说话,不回应,手放回自己衣兜。
“安澜看不住你,我会给换个人照顾你的生活起居。”李以乔放轻声音,“要是还不行,我会搬回来住。”
她们结婚后,李以乔就将她安排在了这里住。
而李以乔两天会回来住一次,别的时间都是在李家。
唐惟从未踏进过李家,她就像是李以乔圈养的金丝雀,一直藏在这间房子里。
李以乔撂完了话以后折身走,肩膀刚擦过唐惟的衣服,没想到手腕被握住了。
那是一种温润细腻的感觉,又稍带着熟悉。
很多年,唐惟都没有这样碰过她。
“你在查宋亦泠是不是?”
在唐惟的这句话里,李以乔脉搏忽然变得骤冷,血液都是僵硬的。
她转头,回:“是,我想看看,宋亦泠后台有多硬,还撑不撑得住她在娱乐圈呆。”
唐惟眸光流转,手心收紧了:“她跟你没有仇,你们没有任何交集。”
李以乔眉心往里走,盯着唐惟。
“秦熙跟闻锦有过误会,而你在这时候找闻锦,她对你才会产生不满。现在你把温蝉这个角色许给了秦熙,我不知道怎么跟你说,但我觉得,宋亦泠像温蝉,所以。”她顿了顿,抬头视线撞进李以乔眼里,“求你,别这样。”
李以乔在唐惟的眼睛里看到了晶莹,她被这个眼神罩住了。
纵使血液里压着太多的酸涩,也没办法倾吐出来。
越是这样,情绪里的委屈越是压不住,李以乔默声,去看唐惟握着自己的手腕。
这根纤细白皙的手腕上,原本是有一根镯子的,不过啊,后来换成了带有追踪器的手表。
“你很在乎。”
“因我而起。”
“我不是说这个。”李以乔手腕挣脱出来,“其实我总觉得,你跟宋亦泠很熟。”
唐惟停顿,眸里有异样,对上她的眼睛:“不熟。”
……
是不熟,闻锦翻着茶几上的离婚协议,也没想明白。
不熟的人怎么就信任宋亦泠了?
杨诗词也凑近看:“真结婚了?”
闻锦没有说话,合上搁回原位,想了半刻,一个打拐岔开话:“你把地址发给我。”
“嗯?”
“酒店地址,我明天话剧演出完了之后想去找宋亦泠。”
“不准。”毛黎先打断,“明天剧院表演,后天一早要拍广告,一来一去的你睡不睡觉?”
“那我就自己去天桥区找。”闻锦解锁手机屏幕,上超话查看剧组拍摄信息,其中会有路透图能查到大致位置。
杨诗词看看毛黎,这时候说:“我不建议你过去找她,《屠蛟》这部戏对于她来说是个挑战,她没演过这类题材,她一直很难入戏,今天的拍摄也不是很顺利。”
闻锦手指停在屏幕上。
宋亦泠前世到今生的确是没有演过这一类,每一个新题材新人设就是一种挑战。
演员要全身心交给角色,宋亦泠就是毫无保留的那一类。
她记得好像那会儿宋亦泠入戏出不来,也是因为环境的代入,加上前期难以入戏造成的。
“不行,那我更得去看看。”闻锦现在走不开。
毛黎看她态度坚决,于是拿话劝阻:“你俩不是吵架了吗?你这会儿贴上去适得其反,你恋爱谈的少,我有经验。这时候你就不能去。”
杨诗词眉心缓缓皱起,原来宋亦泠脸色那么差,是这么造成的。
闻锦想到吵架的事情,默不作声,宋亦泠说的那些话又像是走马灯闪过脑海。
她们到底要走到哪一步才算数?
杨诗词看出来了,在几秒后,忽然开口:“有时间吗?我想带你去个地方。”
“哪儿?”
“陵园。”
闻锦从来没有半夜去过陵园,清风徐徐钻头皮肤,变得刺骨又清冷。
后脑勺在车驶进这里时便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这条路她再熟悉不过了,这里是宋遇的葬地。宋遇喜欢花,陵园外的花圃里种的是白菊。
夜里看不清,隐约只能见到些轮廓。
闻锦每一年都会跟着宋亦泠过来,她们从长阶一直到宋遇的墓碑前都握着手心。
她不知道,杨诗词为什么带她来这儿。
陵园彻夜开着灯,从山下望排列有序,像是独栋老房,忽明忽灭的。
“在宋遇的墓碑迁到这儿以后,亦泠还没有时间过来。”杨诗词打开手机灯,替闻锦照着脚下的路,她转头问,“你怕不怕?”
“不怕。”闻锦抬首朝着台阶上看,“你为什么带我来这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