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贵苦笑了一下,“那还是你小时候,放学回来要妈妈。如果没有一个具象的人物, 你恐怕会一直纠缠着问下去。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你,只是很明确的知道,不能让你知道真相。索性就从一本旧杂志里随便找一个不太起眼的模特,找一家照相馆冲一张照片,告诉你那是你的妈妈。从那知道你总是拿出那张照片看来看去,倒也没再纠结更多的问题。”
“那舅舅?”
“他是我的老朋友,只不过来往比较少。当时你说你要去西安我预感就不太好,回来之后你总是心事忡忡,我猜你应该是自己找答案去了。”
常平渐渐低下头,看着脚尖,小声说道,“原来你什么都知道了。”
“总归也是我把你带大的,你的小心思又怎么能瞒得住呢。我最近总又一种预感,你要回到自己家里去了,眼下这个时机未必是最好的,但也足够了。”
看着常平不解的样子,常贵接着说道,“你父母都是好人,你可以去西北找你的亲人。你可以去找温沉,那个孩子或许能帮你。”
“我爸妈他们都叫什么,为什么保护我就不能告诉我的妈妈是谁?”常平迫不及待的想知道亲生父母的消息。
“我就记得你爸爸姓穆。你爸爸妈妈都是好人,他们是被人害的。如果那人知道你还没死,一定不会放过你的。不过现在好了。。。”常贵说完这句话便起身往茶杯里填了点水,然后便回屋了。
常平想象过很多种父母离世的可能,这种双双被人害死的情节她只在武侠小说里见过。小说里的少年侠客要苦学本领为双亲报仇,虽然常平没有生在那个武侠的世界,可她也想知道当年到底是怎么回事儿,那个凶手到底是谁。
常平其实心里还有好多疑问,但看着常贵疲惫的样子,最终还是没有再追问下去。她记住了常贵的那句话,可以去西北找自己的亲人,也可以找温沉。
常平回到自己的卧室,拉开书桌的抽屉,翻来覆去找了一通,终于找到了温沉走的时候留给她的纸条,上面是他家的地址,还有单位的地址。如果是凶杀案,他作为警察一定能查到更多的信息。
温沉在家里吃晚饭的时候,刚好收到常平的微信,她说她要来夏都。温沉就顾着高兴了,都没问常平是不是遇到什么事儿了。温母看着儿子喜上眉梢的样子,不禁问道,“遇到什么事儿了?看着还挺高兴的。”
“我一个朋友要来夏都。”温沉随手夹了一个包子,脱口而出。
“女的吧。”
“妈你怎么知道?”
“要是男的你能乐成这样?等人家姑娘来了,领家里来吃顿饭吧。”
温母多少能猜到儿子的心思,温沉都三十了,还是单身一人,他的婚事一直都是温家老两口的心头大事。温母的老同学老同事帮忙介绍的不少,有一部分姑娘一定说缉毒警,觉得这个工作太危险就没了然后。还有一部分在和温沉见面时,总因男方这边各种突发情况而被放鸽子。
一来二去,连说媒的人都没了。在温家父母心中,尤其是温母的眼里,温沉上学的时候是三号学生,工作了是五好警员,唯独在谈恋爱这方面缺了一根弦,好像就没见过儿子对哪个姑娘上过心,温母之前还暗自担心过儿子会不会不喜欢女孩儿。
常平这段时间似乎陷入了习惯性失眠,她的疑问多得脑子都记不过来了。翻出来上大学时候买的记事本,还是全新的,A6尺寸大小,杏色软皮。常平在本子上简单的复盘了一下最近发生事情,把自己有疑问的地方都一一列出来。
第二天常平没忍住还是又问了常贵,关于父母遇害的事情。
“当年是你父亲先走的,那人又找了你母亲寻仇,我到的时候,你母亲已经奄奄一息了。再具体的事情,需要你自己去查了。”
其实常贵清楚的知道当年发生了什么事情,可他没办法和常平讲的太详细,因为他没办法回答常平自己在这个事件中充当什么角色。
二十六年前,林立国抱着小常平躲到了起来,最初他并没有留下常平的打算,只不过一个女娃娃,很难在一个重男轻女思想严重的地方找到一个好人家,还要不暴露自己的行踪。
他想把孩子扔到福利院门口,可还没等行动就被吴世森寻到了。小婴儿的奶粉没了,饿的嗷嗷直哭,路过的人群,尤其是年纪大点的女人总用一种怀疑人贩子的眼神盯着他,为了躲开这些或明或暗的危险,林立国带着常平去了古朗。
没有奶粉,林立国就碾碎饼干,用水调成饼干糊糊喂常平喝下去。好在古朗民风淳朴,邻居们都当这是一对苦命的父女,好心的大娘帮林立国带着常平,才让他抽出身去找工作赚钱。
渐渐地林立国开始喜欢上这种生活了,不用刀尖舔血,不用提心吊胆,不用担心自己的梦话会不会说了什么不该说的。他找了一家面馆,跟着师傅学抻面,小常平在大娘的照顾下起色好了起来,也没那么爱哭闹了。甚至会对着林立国笑,这平凡生活里的一切都让他找到就久违的家的感觉。
直到吴世森再次找来。他告诉林立国老板在找他,古朗已经不安全了。为了这个小东西能活下去了,林立国就要换个身份。既然能有机会跟过去彻底分裂,林立国没有丝毫的犹豫,他选择用常贵的身份,在吴世森的帮助下,顺利来到南州。
起初常贵也怀疑过吴世森的动机,可观察一阵后,常贵觉得吴世森是真心想给他们俩一条生路的。想起自己曾经听到的传言,常贵对吴世森的身份,也多少能猜到一点。
他一定比自己更了解常平的生父。这是常贵最能肯定的一点,但是他不能让常平去找吴世森,这个人在威胁到他的利益时,将会变成更大的危险。常贵觉得冥冥中让他们一家认识了温沉,这应该就是老天的安排,是安排常平找回身世的最佳拍档。
第24章 二上西北
从南州到夏都没有直达的列车,需要到西安中转换乘一下。还是当初北上时的那趟列车,只不过这次是常平自己一个人出行了。为了不耽误温沉工作,她特意选了一个周六出发。一路上,常平无心看路上的风景,闭目养神,她像是大学毕业奔赴远方的孩子一样,前路都是未知。
夏都站在城市的东部,温沉已经到了出站口有一会儿了。收到消息平静之后他也猜到常平一定是遇到困难了,他想见到常平后当面问问她。下午四点,列车到站,大约过了二十分钟常平拖着箱子走出来了。
这是从上次分开后,温沉第一次见到常平,她穿着米色的冲锋衣外套,头发随意的在脑后挽起。其实距离上次见面也就不到两个月,温沉能明显的看出常平消瘦了。那场网暴事件,一定让她受了不少苦。
“怎么样,累不累。”温沉接过常平的小号行李箱放进车里,眼里流出了心疼。
常平摇了摇头。 温沉带着她上了车,“我带你去吃饭吧。”
“好。”
常平第一次来夏都,这里离西安很近,气候也差不多。从城市建设上看似乎要比南州繁华,常平在车上把来意简单的讲明。温沉一边听着,踩油门的脚不自觉地松了一点。他开始觉得自己之前的担心有可能都会是真的。
车子穿过闹市,拐进一片住宅区,常平看着温沉的车开进了小区里,不禁问道,“不是去吃饭吗?”
“嗯,来我家吃饭,我妈都做好了。”
“去你家?”常平听后有些惊讶,心里不自觉的紧张起来,她开始盘算着该怎么拒绝他才显得合情合理又不失礼貌。
温沉看出了常平的顾虑,“你放心吧,我妈人特好,特温柔。”
常平觉得这句话应该是对着第一次上门见婆婆的姑娘说才对。车已经停好了,常平只能默默地给自己做心理建设,他或许就像上学时候,喜欢叫人来家里玩的的热心同学一样。警察嘛,肯定都是不拘小节的。常平自从经历过见程锐家长后,心里是抵触这种场合的,她对自己未来的婚姻已经毫无期待了。
温沉家的小区看起来不算新也不算旧,乘电梯到了十四楼,左手边就是温沉的家。温母通过厨房的窗子就看见温沉的车开进来,早早的把门打开,听见电梯的动静便到门口等着了。
“这位是?”温母看着常平脸上带了一点喜色,这姑娘长得清秀标致,衣服也穿得大方,看起来就像是好人家的姑娘。她私心里对这个“儿媳妇”是满意的。
“这是我妈,妈,这是我朋友,叫常平。”温沉给两人简单的引荐了一下。
常平问候了声阿姨好,温母连忙招呼她进屋洗手准备吃饭。看着温母热情的模样,常平心里稍稍松了一口气,看起来应该是个好相处的阿姨。
温父在客厅坐着,温沉也带着常平见了下父亲,温父不善言辞,当了一辈子的警察,眼神里是一种惯有的凌厉,常平和温父问了好,温父的从上到下把她打量一遍,“做了这么久的车,肯定饿了,快去吃饭吧。也不知道你阿姨的饭合不合你的胃口。”
温父看着严肃,但不是刁蛮的人,常平觉得自己之前的担心都是多余的,程锐父母那样的性格只是个列而已。
温母做了一桌子菜,“温沉说你是南方人,不知道你能不能吃得惯北方菜,我就多做了几样,挑你爱吃的吃,别客气啊。”
“谢谢阿姨,我吃得惯。我虽然是南方长大,但是我爸爸是西北人。”
温父听到常平这么说,倒来了兴趣,问起了常平的父母,常平只是简单的回答了一下,父亲从西北的小地方去的南州,母亲早逝。温沉连忙打岔,生怕自己爸妈再刨根问底,问到一些让常平不好回答的问题。
温沉明白,他爸妈是把常平当未来儿媳妇儿看了,他此时此刻觉得,如果常平没什么意见的话,其他三个人应该都没有意见,这样似乎就能皆大欢喜了。他觉得温父今天面对常平,好像话要比以往多,他好像更想知道关于常平家庭的情况。
吃完饭后,温母让常平和温沉一起进客厅看电视,常平觉得第一次来夏都就到让人家妈妈忙碌,还是空着手来的已经很不礼貌了,还要大言不惭的待着实属说不过去,她想要帮温母刷碗,温母执意不让,温沉和温父直接让常平到客厅吃水果。
“这次来夏都多待几天,让温沉请几天假,陪你到处逛逛。”温父说着递给常平一个扒好的橘子。
“谢谢叔叔,不过我来夏都不是来玩的。是我爸爸,让我来寻找我亲生父母的消息的。”常平毫不避讳的说出自己此行的目的。温沉告诉常平,“我爸也是警察,只不过现在退休了,你把父母的事情再详细说说,他没准听说过呢。”
“关于他们我也知道的不多,我爸只告诉我,我生父姓穆,父母都是先后被人害死的。你们能不能帮我查查二十六年前相关的凶杀案的资料?”常平的眼里带着渴求。
温父听了之后,眼神中闪过一丝激动,多年的警察从业生涯让他能尽力的保持冷静。“案子发生地未必在我们夏都,不过二十多年前这种性质恶劣的凶杀案应该不多,我帮你问问其他地市的同事们吧。”
温母收拾好了厨房,随后也来到客厅。她笑意盈盈的从毛衣的口袋里掏出一个红包,然后塞到常平的手里,“你这刚到夏都,阿姨也不知道你喜欢什么,这是阿姨一点心意,你喜欢什么就买点什么。”
常平被温母这一出给弄懵了,她突然反应过来,温家父母怕是把自己当成未来的儿媳妇儿了,常平刚想解释清楚,温沉一把把红包塞进常平的兜里,“我妈的心意,你就收下吧。”随后给了常平一个眼神,常平没太懂温沉要表达什么,但也没戳破他,只是不好意思的说了句,“谢谢阿姨。”
“你来这边也没个亲人,要不这几天就住家里吧。”温母又接着说道。
“不用了阿姨,太麻烦了,我已经找好住的地方了。”常平用求救的眼神看着温沉,非亲非故,她可不想住在温沉家里,尤其是还有人家的父母。
温沉接到了常平的求助信号,赶忙对着自己的母亲说,“妈,住的地方都安排好了,你们就别操心啦。”
“那你得找个安全点的地方啊。别委屈了人家姑娘。”
常平终于离开了温沉家,上了车后,常平放松了下来,从口袋里把那个红包掏出来,塞到温沉车上的储物盒里。“这红包还给你,你爸妈明明是误会我了,你怎么不让我说清楚?”常平带着点埋怨的语气。
“误会就误会吧,这回幸好有你,不然我回家耳根子都不会消停。”温沉扯了个笑容,大大咧咧的说道,“你别担心,我爸妈就是着急我老大不小还是个单身汉,你知道为什么今年过年我主动去南州执行任务吗?主要是为了躲我妈的唠叨。”
“我能帮你一时,又不能帮你一世,你还是得靠自己。”常平嗔怪的说道。
“解救一时算一时,下次再说。”也没准就能解救一世呢,当然后半句是温沉在心里说的。
温沉在距离自己家十分钟车程的一个小区里有一处闲置的老房子。这个小区周边的交通、商店等设施都很便利。这是温家父母在搬到电梯房之前住的地方,也是准备给温沉当婚房的地方, 只不过温沉这么多年都是单身,这个房子也就空了这么多年。偶尔温母会来打扫打扫卫生,温沉加班到太晚,也会自己来这住。
常平就被温沉安排住到这个房子里了,小区很旧,有浓重的岁月的痕迹。但是因为曾经是公安系统的家属楼,安全系数很高。温沉拎着常平的行李,带她上了五楼,房子虽然不怎么住人,但还是很干净。
常平走后,温母迫不及待的问温父,“老温你看这姑娘怎么样,我看着是挺投缘的。”
温父皱着眉,闭着眼,回应道,“你看她长得像不像丹宁。”
丹宁,刘丹宁。这个名字已经尘封很多年了,温母努力的在脑海中搜索这人的模样,她印象中的刘丹宁还是二十来岁的样子,清瘦、高挑,很爱笑。她嫁给了温父的大学同学。那几年大家还都在秦州,周末时常会聚聚。
刘丹宁比老温他们都要小几岁,温母一直都是把刘丹宁当妹妹的,只是她年纪轻轻就遭遇了不测,想到这,温母和温父都陷入了惆怅。常平的眉眼轮廓都像极了刘丹宁。“这孩子说她生父姓穆。”温父静静地说了这么一句。
“你给我收拾收拾东西,我要出趟门,有些事情我得亲自去弄清楚才安心。”温父对着温母说道,温母也没再多问,“没事儿让温沉带着常平回家吃饭来,这孩子不容易啊。”
第25章 时隔二十六年的相见
南州的常平面馆里,常贵和以往一样,晚上的九点到十点钟是他固定的和面的时间。面馆开了二十多年,他还是坚持用手和面,常平说过很多次要给他买个大号的和面机,常贵不要,他始终坚信手作和的面要比机器来的有温度。
常平已经走了两天,常贵一如既往的开着店。当白日里的宾客纷纷散去,常贵的心里那种空落落的感觉又浮起来了。他只能用力的揣面,想揣走这种感觉。他的手臂因为长年用力的和面扯面,肱二头肌很明显,与此相对应的是肩胛提肌常年劳损,肩周时不时的疼痛会提醒他已经不再年轻了。
陈艳荣看的出来,常平走后常贵的心不在焉,为人父母的人,都能体会这种心情。“阿平是个重情义的孩子,她找到她的身世后还是会回来的。”陈艳荣安慰着常贵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