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走!”叶鼎之不愿离开。他的挚爱易文君困在天启,他的仇人青王也在天启,他没有理由离开。
而李长生带他离开,是他此时唯一活命的机会。
“云哥,豁出一切,杀青王可行,可他不能就这么死!”秦鸢认真道,“他若是这么容易就死在你如今的剑下,他反倒永载青史,可你爹你爷爷我爹我爷爷哥哥爹和爷爷,他们死了多少手足才换来的北离青史容不得他玷污。他该死,可该死于叶氏平反之后,他既然当了这把杀人的刀,让他被执刀人杀死才能算得上大仇得报!”
李长生盯了一眼这个小丫头,挂得一嘴的情情爱爱,却竟然有如此通透的大局观,别说和他家那老七还真是绝配。只可惜,她懂的却不喜欢。少年嘛,总是要走些这样那样的冤枉路,才能真正得知自己的内心。
百里东君点点头,“云哥,留得青山在,如今最重要的是保命。”
“云哥,我们已经失去了你一次。难道还要我们眼睁睁失去你第二次。”易文君叹道,“能见着你,文君已经死而无憾。”
李长生抖了抖衣服,“还好我没收你做徒弟,笨死了!”
“等我,半年!”叶鼎之被说服,如今冲动解决不了任何问题,他要变得更强,才能守护他想守护之人。
秦鸢扯了扯叶鼎之的衣袖,“走走走,别磨蹭了,我和哥哥还在天启呢,我们会照顾文君的。等你衣锦还乡!”
“哎……”
“哎……”
萧若风回到别院,见百里东君与秦鸢摊坐在桌案边单手支颐,相对无言,只有一声接一声的叹息。“朋友离开,只要活着便有再见之时。”
“哎……”
“哎……”
二人一来感慨叶鼎之的离开,二来被叶鼎之与易文君的苦恋由人及己,颇有些感触。百里东君看了一眼萧若风,“小师兄,你有喜欢的人么?”
还未待萧若风回来,秦鸢白了哥哥一眼,“你失忆了么?这院子……”
“哦……”百里东君恍然大悟,自拍了一下脑门,“瞧我这记性,那……小师兄喜欢的人是个怎样的人?”
“她……”萧若风手上动作一顿,“她是个像骄阳一样的女子。”说完瞄了一眼秦鸢。
“那她喜欢你么?”百里东君若无其事地继续追问。
秦鸢手肘撞了一下百里东君,“问的什么废话?我们小师兄可是风华公子,这样的人谁能拒绝?”萧若风是个值得尊敬的人,她和百里东君都这么认为。更何况他这样的样貌品性以及风华绝代,是多少天启城姑娘的春闺梦中人。
“小九……真是这样想的。”萧若风倒是有些诧异。推了推桌案上的两盘糕点,“我有一疑惑。我以前以为自己最爱这桂花糕,所以对旁的糕点都不会沾染,后来遇到了榛子酥,可能这榛子酥更适合自己,那有可能尝试把自己最爱的糕点换成榛子酥么?”
啥?百里东君和秦鸢对望一眼,这是个什么鬼问题!
“不能两个都吃么……?”
“不能!”
秦鸢挠了挠脑袋,“那如果这么说的话。就好比……你喜欢一个人,可后来你遇到另外一个可能更适合你的人,那能移情别恋么?”
萧若风一噎,这好比的问题,又好比回来了。
“那肯定不能呀!”百里东君试想了一下仙女姐姐。“那是我第一个放在心上的人,若是以后遇到其他的人,得告诉自己,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嗯嗯。”秦鸢点头附和。“喜欢一个人便是一眼万年,又哪里有更适合的人的说法。”
“呵呵……”萧若风饮下一杯酒,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若说这天启城近日来最热闹的事儿,便是定于本月十四的雕楼小筑“酿酒斗法”,百里东君挑战天启城最负盛名的雕楼小筑一品酿酒师—谢师。
秋露白是天下最出名的酒。谢师便是秋露白的酿酒师。这比试怎么看都是小儿的狂妄。
千金台的下注已经到了一比八千,自然没什么人觉得百里东君会赢过这酿了四十年酒的谢师。
说起这场比斗源于为兄弟两肋插刀。百里东君赢了这场比试才能帮刚来天启便栽了的司空长风的银月枪。
起因如何不重要,重要的事儿,这是个大热闹。
“小师兄!”秦鸢一副乖巧地对萧若风挥挥手。她这段时日时常去看易文君,给她带些好吃的好玩儿的,不想惊动景玉王府的层层防卫,自然是从七师兄别院里借个墙头最简洁。重要的是,这位小师兄很好说话,几乎是有求必应。
“这……俗话说远亲不如近邻……您的别院与景玉王府的别院如此近,想必二位应是有些交情。”都姓萧,难说没有来往。
萧若风眼眸一抬,莫不是她怀疑了他的身份。“有些……交情。”
“您说……有没有法子,偷一个人出来,只需两个时辰。”秦鸢轻轻扯了扯萧若风的衣袖,“文君太可怜了。关在那里五年,锦衣玉食又如何。我带不走她,但……我只想带她凑一凑热闹,去雕楼小筑看一看哥哥斗酒,两个时辰便可。”
“景玉王府的防卫你确实带不走她。”萧若风紧了紧衣袖,“有个逍遥境的洛青阳,还有影宗……不过,只是两个时辰,或许我为你想想办法。”
“当真!”秦鸢喜笑颜开,本只是抱着渺茫的期许一试。
秦鸢欢快地走了,又忽而掉转头回来。“小师兄,把你手伸出来。”
萧若风有些不知所措,唯唯诺诺将右手伸出。一瞬间,便被几个冰凉的手指覆上。秦鸢在给他把脉……
半晌,秦鸢满意地点点头,“小师兄对我的好,定当铭记在心,日后送小师兄一份大礼。”
铭记在心?萧若风温和一笑,希望你能一辈子铭记在心。
回学堂路上,便收到了百晓堂的消息。
“三位品酒师,旬先生、月牙……还有一位十有八九会是学堂小先生!”秦鸢得了消息便回了学堂与百里东君、司空长风商量对策。“知己知彼才能百战百胜!”
“百晓堂多贵呀,你这挥金如土的还真是败家。”李长生不知何时出现在身后。
“他们都要卖我了。我败家又有何妨?”秦鸢摊了摊手。
李长生点点头,好有道理,他竟然无法反驳。
秦鸢的“遭遇”,司空长风在柴桑城就略知一二。“可是,阿鸢姑娘,你不是要来天启练剑的么?师父是拜了,怎么没有看你出过剑。”司空长风喏喏看了看李长生。
“她的剑不一样,得看缘分。”李长生若有所思。
秦鸢点头,“在学了,练功十年不如观仙人斗法一瞬,长风你错过了我师父与南诀剑仙那惊天一战,太可惜了。”
李长生点点头,不得不说秦鸢与百里真是他的徒儿中悟性最强的,可秦鸢她的境界日后或许受困于她心,紫气东来,一鸣惊人,出剑或许就是巅峰,可或许也止步于巅峰。少年嘛,得看造化。
百里东君这几日一直在找感觉。
李长生却受诏入了宫。
雷梦杀若有若无地扫了萧若风几眼,“莫不是叶鼎之之事……”李长生带走叶鼎之之时极为嚣张,在天启城上盘旋了一圈才离开。奉命追捕叶鼎之之人想不看见都难。
秦鸢瞧着手中找谢宣借的书,“或许不止。哥哥与谢师赌约的那坛秋露白,是十二年前陛下登基三年所酿的秋露白,或许觉得拂了帝王颜面?何况哥哥的身份……言者无意,听者有心。”
雷二恍然大悟。这小师妹瞧着不谙世事,却是如此精通局势的么?
萧若风一言不发,若有所思。
“可是……”秦鸢翻了一页书,“陛下可能对师父的武功有什么误解。哎,好可惜看不到师父如何走出这重重宫阙。听说皇宫里高手云集,藏龙卧虎,必定又是一场精彩的仙人斗法……哦,不对,瓮中捉鳖。”
“你可真是亲徒弟。”柳月摇了摇折扇。
“额……”雷梦杀忽而意识到大事,“咱师父不会一怒之下把……”
秦鸢又翻了一页书,“才不会呢。北离君王身系万民,师父虽然武功天下第一,可天下苍生不靠武功,还得靠帝王的江山社稷。天上谪仙才懒得惹地下凡尘。”
萧若风瞧了一眼正在若无其事看书的秦鸢,她什么都懂,可都不愿意懂。她一直在选择,在回避,在做想做的自己。
秦鸢关上书,“或许……酒约之后,师父要带我们离开天启了。”
“尹姐姐,我们一起吧!师父说,走的路多了,困惑当然就解开。”秦鸢兴致勃勃地望着尹落霞。
“小九,辈分乱了。”柳月唤道,“不过,走在天地间,或许自然答疑解惑。”
赌约之日,秦鸢倒不必关心百里东君的酒。一大早就侯在萧若风的别院门口。
“姑娘,要不进来等我家公子?”别院的管事瞧着她踱来踱去,都觉得累得慌。
秦鸢摆手,“不必了。我就在门口等。”
半晌,一辆马车驶过。“阿鸢!”是易文君的声音。
身后的洛青阳补充道,“只有两个时辰!若是……”
“行了行了,洛师兄你如此扫兴,以后是找不到媳妇儿的。”
心思缜密,算无遗策,果然没有什么是风华公子办不到的事儿。
二人行雕楼小筑,熟门熟路直接入了二楼最佳的雅间。
“以前我觉得老七最豪横,可自从有了小九,才知道有人比老七更阔绰。败家呀!”雷梦杀瞧着雅间内的排场,有感而发。
“好说好说!”秦鸢牵着带着斗笠的易文君进了屋内。
原来这就是传说中的北离八公子。易文君太久没有出过别院,有些局促。她有些羡慕秦鸢,不愧是她,何时何境,都能恣意。
“这位是我……姐姐。”
雷梦杀笑道,“嗯,隔着斗笠都能感受到这气质是个大美人!”
“冬雪夜,美人舞剑,现明月,奔月而去,如月上真仙,遨游仙宫,纵情千里,直至天光乍破,白日见星辰。”百里东君江三份七盏星夜酒以北斗七星的姿态摆在三位品酒师面前。
雷梦杀咂了咂嘴,“这……还真做作!”
“七星参北斗,舀酒洒人间。有意思!”
三位品酒师甚是觉得有兴致,七盏星夜酒闻所未闻。
萧若风饮完第七杯,头上似乎有热气冒出。
“那不是热气,那是真气,有实体的真气一般发生在……破镜之时。”谢宣补充道。
“小师兄,当初是你接我入天启,对我们颇有照拂。你的七盏星夜酒味道未有不同,但加了我们兄妹小小的心意。”百里东君潇洒如意。
萧若风腰间长剑忽而轰鸣长啸,眸子也泛上异色。“多谢,我已滞境已久,原来如此。”
这边是秦鸢那日为她把脉后所说的送他一份大礼。萧若风望上二楼那张笑颜,真好。
“这都可以有?!”雷梦杀朝着秦鸢挥挥手,“加了啥?给师兄我也来点儿!”
秦鸢摊手,“可二师兄若要破镜缺的不是这……”
“缺啥?”雷梦杀一脸认真。
柳月调笑道,“缺德!”
“哈哈哈哈!”
最后的结果,百里东君胜!
二楼另一厢坐着看完整场的青王微微眯起了眼镜,大骂,“贱人!都是贱人!”身后的黑衣杀手蜂拥而出,他们的目标,百里东君。
萧若风腰间的剑出鞘,轻而易举将杀手一剑封喉,余下一阵轰鸣之声,一个黑衣人手上的残剑被挑起径直插在二楼青王的身前。
青王大怒,“萧若风!你大胆!”
“敢杀我学堂之人,才是真正的大胆!”萧若风缓缓将剑收入刀鞘。
许是看花了眼,众人觉得学堂小先生这短短一句话竟是比位高权重的皇子都要有气势,那可是母家尊贵颇受陛下看重的青王呀。
“小师兄真是厉害呀。怼当朝王爷也毫不手软!”秦鸢因为叶鼎之更看不惯青王,此番更是对萧若风佩服,这气场,这风姿,学堂小先生的名声真不是吹的。所以,北离八公子虽各有千秋,可她一来二去也看得出,萧若风虽是老七,却是北离八公子的主心骨。
洛青阳忽而出现,“这些杀手……不行。”
秦鸢叉着手,“那哪里是杀手?论杀手,谁能比得过在朝能杀皇亲国戚,在野可灭江湖大派的天下第一的杀手组织,暗河!”
百里东君敲了敲秦鸢的头,“是是是,而你心心念念的苏暮雨,红衣黑马,便是这暗河第一美男嘛!”他都会背了。
“郡……姑娘喜欢苏暮雨?”洛青阳恍然大悟,他作为影宗宗主的接班人自然是识得景玉王的一母同胞的亲弟弟琅琊王萧若风,否则他也带不出易文君。而靖南侯府小郡主与琅琊王的婚约他也是知道的。现在看来她还不知道萧若风就是琅琊王,否则以她的心性,不会是如此的态度。可琅琊王怕是早就知道她不是温鸢,而是秦鸢。
秦鸢笑道,“不明显么?”
易文君瞧着意气风华的秦鸢,有些羡慕,她总是如此胆大妄为,清风明月,坦坦荡荡,明明背负了这么多,却能如此潇洒恣意。希望,她能永远如此快乐,不愿懂的事就不要去懂。
第6章 离开天启】
不过三日,行至一个小镇。
本以为李先生带先入门的几个历练,可萧若风也跟着一起。
“小师兄不忙的么?”百里东君瞧了瞧一旁正襟危坐的萧若风。
“送你们一程……我再回天启……”萧若风是为数不多知道李长生大椿之功的人,三十年为期,便要重新返老还童重新练一次,这期间短暂地武功尽失。这一行人,百里东君与尹落霞都不过是普通的金刚凡境,秦鸢是完全不会武功。更何况,他要去取剑。
大隐隐于市。谁能想到这不起眼的铁匠铺的打铁人却是兵神罗胜。
“本来为师要送小九一柄绝世好剑,不过你这七师兄已经想在前面了。”李长生白了一眼萧若风,哎,为了徒弟的婚事,他可真是操碎了心。
百里东君有不染尘,秦鸢却迟迟未有有缘之剑。就连剑心冢都未曾有她合适的剑,李长生言以秦鸢的悟性,练剑练的却是心境,是缘,是选择。
罗胜拿来三个盒子。
萧若风送来一块天外陨铁,锻了一刀一剑。刀是李长生交代为百里东君所锻造,这一剑便是萧若风为秦鸢所订,名字他都想好了。
流光,浮云卷霭,明月流光!
另一个盒子。罗胜瞧了一眼秦鸢,“真是另一人送来的另一块陨铁所打造的,也是为姑娘而造。巧的是,与这位公子的剑名一模一样。”
秦鸢有些狐疑,这么巧?打开盒子,一个纸条,“潇潇暮雨付流光。”
李长生翻了个白眼,苏暮雨送的呗。孽缘呀!
流光,潇潇暮雨付流光!
两柄剑,却同样是叫流光,又是送给同一个人。只不过此流光非彼流光!罗胜不禁叹气,“少年人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