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另一侧瞬间只剩下一段忙音,他表情惊恐起来,“诶、诶——岩酱,别挂啊!”
视线相对,弥悠安静了几秒,她并不确定及川彻有没有认出自己,所以也没有开口打招呼。
这种沉默让她觉得万分不适,于是她决定离开这个有些诡异的地方。
路虽然有些窄,但即使及川彻站在路中央,弥悠也有从旁边过去的余裕。于是她决定回到有人的主路上去,再给宫兄弟打电话会和。
但及川彻的视线跟着她,和刚才打电话时仿佛开玩笑似的样子并不相同,他沉默着,就那样注视着。
弥悠继续朝前走,擦肩而过时,及川彻伸手,抓住了她的手腕。
“诶——竟然不和及川前辈我打招呼吗?”
他恢复平常玩笑似的语气,嘴角微微朝下撇,自然地露出了有些委屈的小表情。
弥悠抿了抿唇:“我以为,及川前辈在躲我。”
及川彻是个自尊心很强的人,对她说要到东京,却没能来,所以弥悠以为他在因为这件事躲开自己。
“……的确。”
及川彻沉默了两秒,收敛了表情,露出笑容,侧身低下视线,认真地注视着她。
“不过,大概不是悠酱你猜的那个原因啦。”
他笑着,话音一转,“悠酱知道,东京和布宜诺斯艾利斯相距多远吗?”
非常陌生的地名,弥悠茫然地摇了摇头。
“哎呀,我还以为悠酱成绩那么好,什么都会知道呢,”及川彻故作失望,不过很快语气起伏,又笑起来,“那是阿根廷的首都。”
“从日本到阿根廷,一万八千九百六十八公里,坐飞机要三十多个小时。”
“……那是我和悠酱,我们之间的未来相隔的距离。”
“我始终有信心跨越宫城到东京的距离,把我的心意传达给悠酱,但是从阿根廷到日本……”
他语气忽转,“我觉得没必要强求。”
及川彻从前认为,自己和她相互了解,她可以理解自己对排球的追求,自己也能理解她敏感而不言说的内心。
而她刻意保持的距离只是自我保护的一种方式,只要能让她直视自己的心意,及川彻和佐久早弥悠之间就不会有距离。
但他做下决定时,又很明白,隔着那样遥远的距离,再亲密的关系也只是一纸空谈。毕竟也不能真的像岩酱说的那样人渣,把女孩子彻底当做追求排球路上的附属物什么的。
弥悠有些愣神,这些含糊不清的言语,她却一瞬间明白了其中的意思——及川彻毕业后,要去阿根廷打排球。
她盯着地面上的影子,轻声祝福道。
“……我始终期待着,在世界舞台上看见及川前辈的那一天。”
“嗯哼,”及川彻轻哼一声,隔着那张狐狸面具,轻轻托起她的脸,和她对视,“说起来,总觉得今天的及川先生我像是被什么幸运女神前所未有地宠幸了一样,所以才能在这里意外地遇到悠酱。”
“总之,既然已经遇见了,那就好好听听我的心意吧——”
他俯下身,稍稍凑近,蜜糖色的眼睛里带着满满的笑意。
“我喜欢你,悠酱。”
从她站到面前,认真询问“及川前辈要来我租下的体育馆场地看一看吗”的那一刻开始,她注视着打排球的自己的每一刻、她对打排球的及川彻的认可、崇拜和无声支持……
她对于自己,并不单单是后辈。
“如果悠酱也对我有过好感的话,离开之前,就让我抱一下吧?”
及川彻伸出手,缓慢环过她的双臂,也为她留下了退开的余地。
弥悠还记得第一次见面的时候。
路过的及川彻和岩泉一或许本来没准备动手,但最后还是不可避免地打起了架。
她当时脑子一片空白,终于明白一味的忍让并不能换得什么平静,但现实并不让她有过多的思考时间,她只是努力地朝前跑、心脏好像要从嗓子眼跳出来一样难受,直到跑到校门,简单地对保安陈述了事情的经过。
直到这场因她而起的打架被制止,弥悠都在不停地喘气,心脏也跳得很快,她知道自己脸色大概也是惨白。
分明还在被老师训,及川彻也对着站在旁边的她悄悄吐了吐舌头,蜜糖色的眼睛就像现在一样笑着看她。
吊桥效应。
当一个人提心吊胆地过吊桥时,会不由自主的心跳加快,如果这时候碰到另一个人,这种心跳加快,就会被当做是「心动」。
弥悠坚持,自己的心情,就是吊桥效应。
及川彻与岩泉一禁部活的一个月,弥悠和他们走得很近,排球也重新出现在她的生命里。
偶尔她看着这位及川前辈,会觉得羡慕。及川彻是她曾经想成为的人——自身过硬的实力、坚持和努力一样不缺,身边也有要好又默契的攻手,一起在排球这条路上朝前走。
最后北川第一对白鸟泽初级学园的那场比赛,弥悠坐在看台上,看见及川彻笑着,看见他作为二传手、作为主将,自信地笑着对自己的队友说:“我相信你们。”
弥悠坐在看台上,注视着及川彻。
实际上,从之前她和及川彻的交谈中,她就清楚地明白。
事情的起源要从及川彻在图书馆对影山说完「悠酱要做我的专属经理」这句话说起。
及川彻在短短几天后,就自己反驳了自己的这句话,他对弥悠说,“应该说不是专属经理,悠酱想做的,是及川前辈我吧?”
“嗯……再具体一点,是排球场上的及川前辈我。”
他并不是求证的语气,只是在陈述着事实一样。
弥悠一直知道他是个敏锐的人,在球场上非常善于观察和捕捉破绽,但没有想到自己也有这样被他直视的时候。
“从什么时候开始都不算晚哦,专属经理什么的就算了——或许,悠酱要做及川前辈排球场上的后辈吗?”
他并不像平时一样嘻嘻哈哈的没个正经,他的直视、他眼睛里闪烁的光,都在向弥悠证实——及川彻说这句话的时候,非常认真。
弥悠从那时起,清楚明白,这并不是吊桥效应,但无论是做及川彻排球场上的后辈、还是别的什么,她都无法给出肯定的回答。
京谷一家一直以来都对她很好。
及川彻和岩泉一被禁部活的那一个月,弥悠的零花钱花得干干净净,晴子姐姐也调侃她帮影山补课是因为对对方有好感。
京谷女士注意到了这一点,没有提起什么,却给她的零花钱加了量。
弥悠清楚这都是好意,但却没办法将这种好意当成理所当然,她甚至为自己增加的零花钱感到愧疚。
在这个家里,京谷女士是母亲,晴子姐姐和贤太郎是她的女儿和儿子,而弥悠是寄住在这里的人。
弥悠清楚地明白,自己没有独立的经济能力,她的自尊心会因为花监护人的钱谈恋爱而觉得羞愧不已。
她努力地学习、成长,并不想愧对于寄住家庭的投资。
也正因此,京谷贤太郎说出口的喜欢,只让她联想到所谓的投资与回报,即使京谷一家包括京谷贤太郎本人,并没有任何人这样想,她也会觉得害怕。
而从清楚自己对及川彻的心意的那一刻起,弥悠也就已经理智地将这心意放下——因为她一直都很清楚,自己更想得到的到底是什么。
现在,弥悠没有拒绝及川彻的拥抱,其实也并不意味着她还喜欢对方,只是承认曾经有过的心意。
无论是她,还是及川彻,都对此心知肚明——他们都不是会为了心意,放弃自己想要的未来的人。
但这个拥抱被人气呼呼地打断了。
宫侑硬生生挤过来,把她拉到自己身后,表情狰狞地梗着脖子去瞪眼前的家伙,一口关西腔——
“干啥啊?自说自话地就抱上来了,卖可怜啥的也太掉价了吧?!既然她都不喜欢了就别来纠缠啊?”
“诶?诶诶、诶——”
及川彻的脸飞快地变成和宫侑一样的表情,毫不相让地瞪着他反驳道,“自说自话地冲上来做什么呢?有点眼色好不好嘛?及川先生和悠酱的美好夜晚,怎么会有你这种碍眼的人啊。”
弥悠试图阻止,飞快地拉住宫侑就要挽袖子的手,“侑,别——”
宫侑飞快地、满是委屈地瞪着她,“你要护着这个混蛋?!”
及川彻停住了正要跟着挽袖子的动作,轻轻拍了拍衣袖,笑嘻嘻地拱火道,“我可是悠酱尊敬崇拜的前辈哦?”
弥悠紧紧按住宫侑的手臂,头疼地叫他,“及川前辈!”
“啊呀,算了,既然悠酱都这么认真地请求我不要和这家伙一般见识了,我就勉为其难地让一步咯——”
及川彻最后离开前还朝她wink了一下,手指隔空轻轻点了点她的心。
“记住哦,悠酱你,还欠我一个拥抱呢。”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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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 晋江独发
从恶作剧地把她一个人留在树林里开始,宫侑就想象着她因为害怕牵住自己的手,觉得莫名的心情很好,耳朵发烫、心跳加速。
结果抛下兄弟兴冲冲地回来找她,却发现自己被截胡了,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混蛋,竟然在对她表白。
而她不否认、不拒绝,宫侑甚至看见她准备抬起手去抱对方。
及川彻转身走掉,弥悠手上的力气就松了松,转移话题似的问他,“侑,治呢?”
宫侑已经气炸了,用力甩开她的手,“还问治干啥?估计你早忘了还有我们兄弟俩了吧?!”
“怎么会?”弥悠抿了抿唇,努力朝他笑了笑,“遇到及川前辈只是意外,侑和治实在走得太快了……”
“意、外?”宫侑咬牙切齿,“我才是那个多余的意外吧?要不是我,你们早就抱在一起了吧?!”
他嘲笑似的冷哼了一声,“干啥不反驳?我说对了呗?摆出这幅包容的虚伪样子给谁看?我就是让你觉得麻烦了啊?!之前浴衣店你自己偷偷跑去付钱不也是吗?”
弥悠抿了抿唇,语气和缓地组织语言,试图和他沟通,“我从来没那样想过,侑对我来说,一直是重要的朋友。”
“而且,我们都只是高中生,没有独立的经济来源,所以这个浴衣的价位并不适合作为送给朋友的礼物。”
但在宫侑眼里,他自己的零花钱自己分配,又不是为了这个再去找爸妈要钱,既然已经都决定了要送给她,那么肯定是认为非常合适,他就是愿意为了给她买浴衣花这么多钱。
而佐久早弥悠用这种说教似的“高情商理由”,直白点扒开来看,不过只是认为,她和自己的关系、和阿治的关系,都完全没有好到可以收下这件浴衣的程度。
她对自己、对阿治时刻保持着这种让人恼怒的距离感,结果却转头就要和别人抱在一起?!
宫侑只觉得自己现在好像吃了枪/子,每个字都只想蹦出去伤人,狠狠地戳伤她。
“谁要跟你做朋友?被你不拒绝地吊着当备胎吗?”
弥悠停顿了两秒,才看向他的眼睛,被怒火浸透的暖色双瞳,情绪几乎透过某种介质,烫伤了她。
幼时的朋友重新建立起联系、即使只是从兵库到宫城短短几天时间的旅行中的重逢,她也非常珍惜、重视。
可是分别的时间已经很久,成长的环境不同,她敏锐地察觉到了自己和宫双子之间存在观念的分歧。
小心翼翼地将浴衣专门店里自己偷偷付钱的事情当做没发生似的揭过去,只是因为她并不想让这些分歧暴露,让他们的旅行败下兴致,演变为争吵和不欢而散。
弥悠很清楚这是宫侑的气话,她好像理智又平静地开了口,说,“侑,我们都冷静一下……”
但话刚出口,她又顿住了——气话和真话彼此其实并不排斥……好吧,无论是气话还是真话,其实这些也都不重要。
弥悠只是觉得自己有点难过。
“对不起,”她顾不上看宫侑的表情,揣测什么情绪,只是向他道别,“我先走了,帮我和治也说一下吧。”
宫侑还觉得生气,他的气没消,虽然知道自己一时脱口而出的话伤人,但也绝对不会吵架吵一半反倒过来承认自己说错了话哄人,或者说做出些什么正常的挽留举动。
他只是气急败坏地、声音完全被情绪所浸染,“去找你的啥破前辈是吧?想去就去啊,我才不在乎呢!”
弥悠没理会他,沿着来时的路朝回走,木屐踩在石阶上,脚步声十分清晰。
眼睛发酸发涩,好像逐渐有眼泪从眼眶里溢出,顺着她没摘下的狐狸面具和皮肤之间的缝隙,逐渐润湿了脸颊。
以前国中时,她也经常穿木屐,只不过才半年不到的时间,弥悠就发现,自己现在已经快忘记了木屐隔着足袋将脚磨破后,还要装作什么都没发生继续走路的感觉。
她一直绕着没什么人的地方走,等到情绪逐渐平稳下来,才摘下那张狐狸面具,用湿巾把脸和面具都擦干净,下山去拿了寄存的物品。
已经差不多到了放烟花的时候,山下人很多,弥悠站在人群里,仰头看天上绽放的烟花。
来来往往的人很多,大家都关注着烟花,没人注意到她,弥悠眼中也印满烟花,于是她突然觉得松了口气:因为现在是一个人看烟花,不用多考虑任何事。
烟花结束后,恰好结束工作的佐久早姐姐来接她,坐在驾驶位上温和地笑着,隔着后视镜问她,“弥悠穿浴衣真好看,天生的衣架子呢,今天还玩得开心吗?”
弥悠抿了抿唇,唇角略微勾起,露出一个不太明显的笑容,“嗯,祭典很有趣。”
佐久早圣臣结束合宿,第二天上午就乘新干线来到宫城。弥悠还在上课,也是姐姐来接的他。
“弥悠心情不太好呢。”
佐久早望结侧靠在自己的车旁,看着弟弟把行李箱放进后备箱,一边用随意的聊天语气说道。
佐久早圣臣推拢后备箱,拿湿巾出来擦手,一边抬头看向姐姐,“……怎么了?”
“昨晚祭典回来就这样了,但是看起来还挺高兴的,”佐久早望结边拉开驾驶座的车门,边说道,“要是元也在这里我就不会特地提醒了,但圣臣有时候很难体会到女孩子的这种心思……”
佐久早圣臣打断姐姐的长篇大论,直白问道,“你的意思是?”
“可能是失恋之类的吧。”
佐久早圣臣的脸毫不掩饰地、紧紧皱成了一团。
佐久早望结回头看向他,只觉得弟弟满脸都写着质疑,就差直接开口问「你到底在说些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