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的思路,在看到一名男性的身影后戛然而止。
都说了公园人迹罕至,往来的不是警察,就是FBI探员。
因而一名身形高挑瘦削、穿着衣冠楚楚的绅士,属实有些引人注目。
他伫立在距离任慈五六步远的位置,紧挨着FBI的车子。一身裁剪合身的灰色西装,动脚趾想都价值不菲。男人看上去二十八、九岁,容貌清秀文雅,乌黑头发梳拢整齐,满满一身书卷气。
这么一个人出现在案发现场,好怪。
尤其是……
任慈前脚走出来,后脚FBI探员就将受害者的尸体抬出警戒线。
她分明看到男人琥珀色的眼睛转向蒙布的尸首,而后露出一个清浅笑容。
也许是任慈的目光过于惊悚,衣冠楚楚的男人,在FBI探员送尸体上车后,毫无征兆地转过头来。
他琥珀色的眼睛径直看向任慈,而后迈开步子。
任慈几乎是本能警惕起来。
“女士,”男人礼貌颔首,“你一直在看着我,有什么问题吗?”
他的英语并不标准,带着欧洲口音。
任慈维持着平静面容:“我很少见到有人对着尸体保持微笑。”
男人闻言,饶有兴致地侧了侧头。
“很少的意思是,之前你也见过。”他说。
“要么是执法人员发现了案件线索,露出喜悦的笑容;要么是连环杀手回到案发地点,重温作案时的心情,”任慈说,“你是哪一种?”
“你希望我是哪一种呢?”男人反问。
“后者吧,”任慈想了想,“这样案子立刻结了,我们好给受害者一个交代。”
而后眼前文质彬彬的男士轻笑出声。
任慈:“很好笑吗?”
他摇了摇头,刚想开口,比尔也从封锁线出来了。
“贝尔!”比尔大步向前,“刚好,给你介绍一下,这是刚刚来到行为科学部的实习生任慈,任慈,这位是部门聘请的心理学顾问,弗吉尼亚大学的贝尔菲尔德·戈尔曼教授。”
任慈:“…………”
FBI实习生,来攻略部门聘请的心理学顾问。这其实是《沉默的O羊》剧组吧,他是汉X拔吗?!
要是真的,那也没比上个世界安全多少啊!
任慈表面纹丝不动,心中却在疯狂腹诽。
与此同时,戈尔曼教授却露出恍然神情,他相当客气地朝着任慈伸出右手。
“幸会。”他温声开口,“我和比尔是老朋友,他看上的实习生,一定有其过人之处。”
任慈的视线往他同样精致昂贵的鹿皮手套一瞥。
她阖了阖眼,同样伸手:“那我很庆幸了,教授。”
戈尔曼教授讶然:“什么?”
任慈虚握住他的手指:“您是比尔的朋友,那么就是前者——发现线索而感到喜悦的执法人员。”
戈尔曼教授朗笑出声。
容貌端庄的教授,笑起来如沐春风,只是任慈眼睁睁地看着戈尔曼教授的头顶冒出了思维气泡。
透明的气泡在顷刻之间就挤满了黑字,密密麻麻的字体叫任慈心中一惊。
她仔细辨认,才发觉所有的字都在重复一句简单的话——
【吃掉她。】
【吃掉她。吃掉她。吃掉她。吃掉她。吃掉她。吃掉她。吃掉她。】
第040章 口腹之欲02
02
任慈险些没能绷住脸上的表情。
——真就汉X拔, 她是什么,唐僧吗,就这么好吃?这思维气泡刷屏到现在了还没停下呢!
她用尽了力气, 才没让笑容裂开。
而比尔完全没发觉异样, 他对着任慈点了点头:“跟我来。”
任慈赶忙趁机抽回手。
虽说攻略目标重要,但她也不能表现得太明显。而且……戈尔曼教授的头顶还在刷气泡。
神经病啊!
上个世界怀特兄弟都没让她感到发毛,这次一和攻略目标见面,任慈就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她赶忙追上比尔,二人走向了公园停车场。
人高马大的部长走到一辆黑车前, 敲了敲车窗,玻璃摇下, 露出一张五十多岁的男性面孔。
“怎么样?”中年男人问。
“一样的作案手法,第三起了。”比尔脸色不好看。
“该死的畜生。”中年男人骂了一句, “得尽快破案,比尔,上头很是重视。”
“我的实习生有一些有趣的看法,任慈, ”比尔让开车窗,“给卡斯特长官讲一讲。”
卡斯特?
任慈的记忆迅速浮现:这是FBI里的高层领导。
当下是1977年,日后声名显赫的行为分析部, 当下还叫行为科学部。比尔是成立者,手头除了任慈,就只有一名叫杰克的FBI正式职员。
他得向领导证明行为科学部的存在意义。
喊任慈直接与大领导汇报,可见其对她的重视。
任慈当即打起精神,飞快整理语句。
“三起案件都是同样的作案手法一样, 抛尸地点均是水畔,”她一面回忆着原身看过的档案, 一面开口,“并且,尽管地点不同,却是同一个水源,只不过是上下游的区别。”
第一名受害者发现在入湖河流的上游,第二名发现在中游,第三名则是在入湖公园,这当然不是巧合。
“很明显凶手是沿河行进,并且走的是公路,可以随时停下,不引人怀疑。”任慈说,“他得有辆车,可以搭载受害人,大概率是运输司机,或者类似职——”
“证物呢?”卡斯特长官突然开口。
任慈的思路被打断,她微微拧起眉心:“已经全部收集完毕了,长官。“
卡斯特长官:“去把报告拿给我看看。”
任慈:“……是。”
她忍下汇报分析被打断的不愉快,转身前去索要证物。
好在收集证物的同事动作飞快,他们已经在现场将证物进行了登基。任慈拿了表格折返停车场:“长官,证物报告。”
“嗯。”
卡斯特长官看也不看任慈一眼,接过证物表:“比尔,你们有进展了吗?”
比尔看向任慈。
一身正气的部长,头顶徐徐浮现出清晰的思维气泡:【任慈不是讲的很清楚吗。】
但既然是长官要求,他还是尽职尽责地重复了一遍。
“凶手沿河前行,有固定路线,以及有辆方便停下搭载过路人——包括受害者的车,大概率是个运输司机。”
“好。”
卡斯特长官点了点头:“看起来你的新部门确实有点用,但得尽快找到证明这点的证据。你……叫什么来着。”
中年男人终于抬头看向任慈,指了指她。
“把比尔刚刚的分析整理成报告,明天给我。”卡斯特长官吩咐道,“至于比尔你,先给我上车,总部有个会——哦对了。”
他又从车子的副驾驶上,随手捞起厚厚一沓文件,直接塞到任慈手上。
“这个月的会议记录,下周整理好概要给我。”卡斯特长官发动引擎,“比尔,快点!”
任慈:“……”
车子载着比尔飞快离去,徒留任慈抱着半尺厚的文件在原地。
她深深吸了口气。
忍住,任慈,你是来做攻略任务的,犯不着和爹男生气。
——这怎么可能不生气啊,我*他**!任慈在心中痛骂一句脏话。
这高层领导,全程就没听任慈说什么,甚至没记下她的名字,还把她当打杂的用。
虽说实习生受到这个待遇也不罕见,但任慈多久没受过这鸟气了!
她真是险些没忍住抽长官一个巴掌!
任慈艰难地抱紧手中文件,她试图将乱七八糟的文件夹排列整齐。刚刚伸手,在任慈肩侧,突然探过来一只昂贵的大衣衣袖。
戈尔曼教授温柔的声线传来:“我来帮你。”
他无比自然地接过了任慈手中沉重的文件夹,就好像在过往替任慈做过很多次一样。
手中的重量突然消失,戈尔曼教授将文件放到了隔壁的车前盖上。
任慈微妙一顿。
停在隔壁车位的,是一辆保养到崭新却造型复古的车辆。戈尔曼教授背对着任慈,却像是后脑勺长了眼睛一般:“我的车,不用担心。”
倒是和他的衣着风格统一,全然不像是个当下时代的美国人。
任慈的视线不自觉往戈尔曼教授头顶上瞥,刚刚在疯狂刷屏的思维气泡总算是消失了。
她浅浅松了口气。
这比知道对方想杀了自己还恐怖好吧!起码杀了,动手就死,任慈在上个世界还能回档。
这下没回档功能,任慈心虚不说,而这个“吃掉”除却食用层面,多少还隐含着另外一层意思。
怪怪的。
但任慈可不会表现出来,说到底这位也是自己的攻略目标。
她还是尽可能地扬起一个笑容:“谢谢你,教授。”
戈尔曼教授摇了摇头:“举手之劳,我不能放任一名女士为这种事情烦恼。”
他迅速整理将文件夹分类摆开,把自己昂贵又保养精致的古董车当个随便的桌子用。直至整理好文件,戈尔曼教授才转身。
“一战之前的女性,最体面的工作岗位也不过是秘书或者打字员,”他款款开口,“很遗憾得知卡斯特长官的观念还停留在六十年前,没能跟上时代发展。”
任慈:“你都听见了。”
戈尔曼教授笑着点了点头:“相当令人深刻,女士,仅凭作案地点就能分析出凶手的职业,你天生该吃这碗饭。”
“承蒙夸奖。”任慈勉强勾了勾嘴角。
“我并非称赞,女士。”戈尔曼教授却道,“我是在惋惜。”
“什么?”
眼前的男人一声喟叹。
他低了低头,几缕碎发垂至额前,半遮教授琥珀色的眼。这叫他看上去无比担忧。
“我了解比尔,他正直、坦荡又聪明,能挖掘出你,是他的幸运,也是你的幸运。”戈尔曼教授侃侃而谈,“但比尔的官职还不够高。当下行为科学部刚刚启动,卡斯特长官急于求成,这对案件推进并无好处……我想,你一定很想尽快抓到凶手。”
“当然,难道你不想么?”任慈挑眉。
这又是葫芦里卖得什么药,她有点搞不懂了,戈尔曼教授这番言论,像是在挖墙脚。
“很好,现在我们目的一致了。”戈尔曼教授很是认同,“我有一个无伤大雅的捷径,女士是否愿意听上一听?”
任慈:“……”
还真是挖墙脚!
他当然不会是什么好人,谁家好人会脑内循环吃掉她啊。
但这番文绉绉又很是装蒜的言论,还真引起了任慈的兴趣。
她抬了抬下巴:“你说。”
戈尔曼教授含着笑容:“先让我证明一下自己,请允许我失礼。”
说着,他摘下手套。
衣冠楚楚的男人,连摘手套都像是一场表演。他垂下眼眸,慢条斯理地将鹿皮手套扯了下来,骨节分明的修长指节一寸寸亮相。
“你不喜欢鹿皮手套,所以我摘下来了。”他放轻声音。
极其漂亮的右手伸到任慈脸侧,修剪成圆形的指甲以很轻的方式蹭过任慈的耳垂。
她一个激灵,戈尔曼教授已然走到了任慈面前。
清爽的须后水气味席卷肺部,他低下头,琥珀色的眼睛深情款款,像是在舞台上演爱情剧的男演员。
“只需要一些小小的代价,任慈女士。”
戈尔曼教授收回手。
他原本空空的掌心里,捏着一只还垂着水珠的娇艳玫瑰。教授将玫瑰递到任慈面前。
“来信任我,我能帮助你。”
任慈:“…………”
她又差点没能绷住表情。
“教授,你这是……”任慈难以直视地开口,“在和我调情吗?”
回应她的是戈尔曼教授清朗的笑声。
他翻转手腕,掌心里的玫瑰蓦然燃烧起来!
熊熊火焰蹿起一尺高,惊得任慈呼吸一顿,后撤半步。
但下一刻,他掌心里的火焰就熄灭了,没有烟灰,没有高温,玫瑰同样也不见了。男人攥紧拳头,再次将手伸过来。
摊开手掌,其中放置着的,是一枚古朴的银币。
戈尔曼教授将银币送到任慈手中。
这是什么魔术?!
任慈目瞪口呆地接过银币,惊觉这不是任何国家的旧货币,银币中央雕刻着的,是一只山羊头颅的形象。
山羊头颅。
奇怪的名字和姓氏。
一个大胆的猜想从任慈心中闪过。
她愕然抬眼,只见贝尔菲尔德·戈尔曼的琥珀色眼睛迸射出金色光芒,人类的圆瞳孔在瞬间化为山羊的横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