槐翎放下茶杯,宏叔记好了任务,他颔首,又问了些细节。
“对了,这几天找个家教给他。”
家教二字出来,小久和宏叔都有些惊讶。
“家教指的是?”宏叔追问道。
“字面意思,找个女教师吧,公寓的密码之后可以给她一份,还有书房也更新一下,分成两个部分,之后都是要用的。”槐翎全然没有意识到自己说了怎样惊世骇俗的话语来。
“请家教是要?”这下小久也按捺不住追问了。
“当然是要入学特雷斯学院了。”这句话如同一道惊雷,劈得二人久久不能回神。
不过宏叔凭借过人的职业素养很快回过神来,他轻咳一声:“既然是要为入学做准备的话,是否需要和院长提一下?”
“这个啊…”槐翎扭头看向小久,“就要看你的表现了,毕竟你也知道的,我不喜欢头脑不好的人,特雷斯学院虽然都是些关系户,但不代表他们都是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
她露出了笑容,这既是对小久的考验,也是一个不可多得的机遇。
小久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往头部涌去,他磕磕绊绊地点头并向槐翎点头道谢,不管怎么样,能接受教育才是真正改变人生的一步。
槐翎甚是满意小久的反应,她带着笑意又和宏叔交代了些事项,气氛比起一开始要缓和不少。
*
到了深夜后这个小小的会议终于结束,槐翎也得以好好整理心绪。
她本来也不过是一时兴起才会把小久带回来,既然带回来了那么就得负责任,至少以她的能力在外物方面是不会亏待小久的。
上学这个事情是她经过深思熟虑的,只不过这件事恐怕会在学院掀起不小的波澜,说不定会有好事者把这件事和上面说,到时候要怎么处理槐翎还没想好。
只不过,同样是把人当玩物这件事,既然别人能做,凭什么槐翎做不得?
她必须承认自己是有些卑劣的想法,但对于小久而言,这是对大家都好的事情,各取所需,又有什么问题?
从思考中抽离时,槐翎站在衣帽间里,明后两天她要随堂哥参加一个生日派对,要庆祝谁的生日来着?槐翎一点印象都没有,她想要拒绝这样无用的社交,又没有选择的余地。
如果不成为站在金字塔顶上的人,那么就算再怎么接近塔顶,她也无法拥有自由。
她迅速收拾好行李,躺在床上为自己做了好一阵子的思想准备,才沉沉睡去。
白天一大早槐翎就准备好出门去上学,小久似乎早早就醒来了,他规规矩矩地站在门口,这副模样让槐翎倒是让心情好了不少。
她不由自主地伸手摸了摸小久的头,毛茸茸的,手感不咋地,回头得告诉宏叔让人做个护理。
“后天见,这几天你照顾好自己。”
小久点头平静地接受了槐翎的魔爪,趁着槐翎穿鞋的空隙,他再次大着胆子问道“以后,我要怎么称呼你比较好?”
槐翎一愣,这个问题她还没真没考虑过,叫全名显然有些见外,毕竟他们已是同居的状态,不过槐翎并没有小名,亲近的人最多叫声阿翎,槐翎对此并不排斥。
“叫我阿翎就行了,大家都这么叫我。”槐翎握着大门的门把手,突然想起来昨天没能继续的话题,她回头看了眼小久,露出了狡黠的笑容。
“昨天你是想问我这个,对吗?”
被猜中的小久有些手足无措,槐翎确实是个聪明又敏锐的人,如果A区都是这样的人,小久都不敢想有多可怕。
“你挺好懂的。”说完后,槐翎被满脸通红的小久逗得心情好了不少。
*
一天的课程很快就完成了,槐翎也迅速补完了落下的作业,幸好完成得很好,就算晚交了些老师也给予了A等评价。
最后一节课结束后,校门口已经聚集了好些人,召集人很显然就是槐雾,在看到姗姗来迟的槐翎后,槐雾推开身边的人,执意要把槐翎带在自己身边,槐翎满是不自在地避开和其他人的身体接触,他们身上的浓烈香味使得槐翎头晕目眩,甚至有些作呕。
槐雾的心情很好,他拉着槐翎上了车,奢华的车辆载着他们驶向港口,在看到停靠的游轮时,槐翎也未有丝毫情绪波动。
一切都是吵吵闹闹的,同样亦是聒噪且无聊,槐翎换上黑色的礼服,红色的头发简单地挽起,她没有化妆,素净的脸上带着淡漠与疏离。
等到所有乘客就位后,游轮驶离了港口,向远处出发,海风带着腥味吹在槐翎的脸上,她手里拿着槐雾硬塞的红酒杯,面无表情地跟着槐雾穿梭在人群之中,向着一个又一个不熟悉的人打招呼。
他们好像和游戏里的NPC没什么不同。
槐翎在心里想着,她喝了一杯又一杯红酒,旁边的槐雾脸逐渐变红了,本次宴会的主角在宴会厅的深处,他被宾客包围着,只能听见爽朗的笑声。
槐翎隐约想起那人是谁,好像是哪个官员吧,毕竟槐翎怎么着都跟皇帝沾亲带故,所以很自然会被邀请过来。
说实话,槐翎对陌生人的生日派对一点兴趣都没有,她找了个借口摆脱了槐雾,宴会才刚开始,槐雾就已经有些醉了,因此对于槐翎那蹩脚的借口一点怀疑都没有。
槐翎独自一人靠着栏杆,旁边的人正三五成群在聊天,聊的不外乎是些政事,家庭琐事,有些人自然是认出来槐翎的身份了,他们主动地点头问好,槐翎也礼貌地给予了回应。
她也终于得以放下酒杯,酒精的味道让她头晕恶心,下意识地想要拿出一根烟清醒清醒脑袋,却忘记了在进入船只的时候,那个收走了打火机的机器人。
她用力地咂嘴表达了不满,只好把烟放回包里,猛烈的海风吹过,吹散了她的发髻,她的红色长发如同绸缎般披散下来,船上华丽的灯光竟然衬得她有几分独特的韵味。
不远处一名女性直勾勾地看向槐翎,她穿着朴素至极的套装,没有任何首饰做额外的装扮,同样不施粉黛的脸上有着和其他宾客截然不同的和善。
她留了一头干净利落的短发,眼尾微微上翘,精致小巧的鼻头微微翘起,五官给人的第一眼印象并不精明,不过眼神锐利得像是刚开刃的匕首,能将人的伪装硬生生地剖开,不仅如此,这把匕首的尾部还带着钩齿,像是不把肠子不拉出来就不会罢休。
槐翎不喜欢被这样的凝视,于是她也同样地用眼神给予了回击,二人就这么远远遥望着,没有一人主动提出要对话,也没有一人想要逃离。
这场无声的较量在秒针走过不可数的格子后终于结束,广播要求所有宾客去宴会厅内部吃蛋糕,工作人员也紧接着引导在外面透气的宾客回去。
槐翎被分了块蛋糕,白花花的奶油里夹杂着不知道从哪里空运来的水果,槐翎并不饿,她看着叉子上的樱桃,不知道为什么让她想起来公寓里的冰箱,空荡荡的冰箱里放着几个被保鲜膜包起的碗碟。
于是她迅速地把蛋糕塞进嘴巴里,不管怎么样蛋糕是好吃的。
*
后面还有表演可以看,槐翎婉拒了主角的邀请,独自回到自己的房间里去。
房间的隔音很好,她终于可以放下心来好好休息。
在确认了房间的门窗锁好之后,槐翎伸出手按摩肿痛的太阳穴,因为摄入酒精带来的头痛也得到了些许缓解。
不知道为何,她对那个陌生的女性有些在意,那个女性实在是陌生,槐翎很确定她们两个是第一次见面,但那女的就这么盯着槐翎看,好像对于她来说并不是第一次见面,而且她的气质和其他人截然不同。
想到这里,槐翎拿出手机给槐雾发了个消息,以槐雾的身份拿一个宾客名册并不难,在等待了半个小时后,槐雾果真发回来一个名册。
槐翎立马点开名册进行检索,名册里大部分人她都认识,少数不认识的她只要推理一下也能简单得出身份,最后只排除剩下几个名单,然而仅凭名字她无法判断出对应的人脸,这场推理也只能到此为止。
深夜将临,槐翎安静地躺在大床上,她看着陌生的天花板,阳台处的窗帘拉得严严实实,房间内没有一丝光亮。
她抓紧了藏在衣服夹层里的物品,她所有的安全感都来源于此。
第10章
一阵凉风时不时吹在槐翎的脸上,她在不知不觉中睡着了,是来自阳台的风让她清醒了些。
风?槐翎的大脑尚在混沌之中。
她记得她锁上了所有的门窗,窗帘也是严实的,然而此刻的她能清楚地感受到海风的咸腥味,还能听见海水拍在物体上的声音,幽暗的月光落在她的身侧。
槐翎在这个瞬间惊醒了。
她下意识地抽出自己藏好的物品,然而并没有触碰到自己熟悉的触感,在衣服夹层里她什么都没能抓到。
在房间黑暗的角落里,一个高大的身影渐渐显现。
他穿着一件定制的深灰色大衣,在大衣下是一件缝有银色暗纹的条纹西装,他嘴角上扬,饶有兴致地看着惊醒的槐翎,好像在看一件漂亮的图画。
槐翎藏在被子下的手指立马收紧了——她是有这个预感的,眼前的这个人就像是一条毒蛇,一旦被他盯上就无法逃脱。
“翎翎,我们有多久没见了?”他声音低沉富有磁性,带着掌权人特有的沉稳。
他的话语像是一只大手,紧紧地攥住了槐翎的心脏,她想要大声呼救,却因为恐惧而动弹不得。
这个人能够没有一丝声响就进入槐翎的房间,这个世上没有什么可以再阻挡他。
她最后的底牌也被轻而易举地夺走,此刻正在男性的手里把玩着。
那是槐翎费了不少劲弄来的武器,只需要一击就能让人类死亡,槐翎自行做了改装,尽可能地缩小了体积,使得它能够藏在各种隐秘的地方,只为在关键的时刻派上用场,那是槐翎对抗的底气。
“这种危险的玩具还是收起来比较好,你想要寻求刺激可以去E区玩,A区里的人还是比较脆弱的。”他轻声笑了。
槐翎只觉后背发冷。
但她不能不回应,她知道的,这个人不喜欢沉默,更不喜欢槐翎的反抗。
于是她努力控制着自己的牙齿不要发颤,舌头必须捊直,彻头彻尾的冰冷让她止不住地颤抖。
“上次见面还是在…新年宴会上。”槐翎咽了咽唾沫,“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堂叔。”
被唤作堂叔的男性没有回答,他往前走了两步,幽深的月光落在他的侧脸上,他和槐翎一样有着高挺的鼻梁,那是基因传承下来的礼物,也是一种诅咒。
令人窒息的氛围在堂叔的微笑中加重了不少,他既不应下这个称呼,也不拒绝这个称呼,从血缘来说,槐翎是要喊一声堂叔的——槐翎的父亲和他是堂兄弟,即便在他成为皇帝之后,这份血缘关系也不会有半分改变。
堂叔伸手挑起槐翎的发丝,他静静地把玩那红色的绸缎,另一半身子隐藏在黑暗之中,他身上有着烟草味与香水味,混合在一起只让槐翎觉得头痛欲裂。
“这段时间我很忙,之后我会常来看你的。”
说完,他用力地扯了扯发丝,槐翎白着脸忍受了来自头皮的痛楚,她咬紧牙关,全身的肌肉紧绷。
她不是没有想过反抗,只是堂叔绝对不是一人出现在此,仅凭槐翎一个人的力量,这和送死没有差别。
“你妈妈说在别院度假的日子挺开心的,我已经挽留她多住几天了,你不会介意吧,翎翎?”
槐翎紧绷的肌肉在听到这句话后瞬间松弛了下来,她还有人质在这个人的手里,她不可能反抗的。
血色迅速从她脸上褪去,只余脸上的苍白,她低下头,不得不对眼前的人表示屈服。
“既然妈妈开心的话,那就听你的安排好了。”她的声音沙哑,浓烈的恨意裹挟着压在舌尖处。
他勾了勾唇,松开了缠着发丝的手指,冰冷的指尖擦过槐翎的手背,一股恶寒充斥着槐翎的身体,她侧过头去想把自己隐藏在夜色里。
将槐翎从这个粘腻的淤泥中解放出来的是门外的提醒声,堂叔在那瞬间敛起了所有的笑意。
他长得高大,在离开之前只斜眼看向槐翎,他的眼神冰冷又尖锐,就像是在看一件物品。
等到堂叔离开后,房间内还弥漫着他的味道,槐翎只觉胃里一阵翻腾,她翻身冲向浴室,吐掉胃里所有的食物残渣,她吐得又急又用力,整张脸都因此憋红,直到从胃里深处牵扯出疼痛之后,槐翎才抬起头来。
她满脸都是生理泪水与唾沫,胃正在抽痛着,她握紧双拳,指甲深深地陷入掌心,鲜血从掌心流出,深红色的血液渗入地板的缝隙里,落入不可见的深渊之中。
在挣扎了几分钟后,槐翎快速洗了个冷水澡,那个人在她手背上留下的触感似乎还有残留,她不得不用流动的水冲了数次后,才有心情离开浴室。
床边的阳台门大开,夜风吹得窗帘四处飞扬。
风没能吹走房间内残留的味道,想到这里,槐翎原本平静下来的心再次乱了起来,她抄起手边的椅子朝窗户扔去,原本已是加固过的玻璃没能承受住这样的冲击,玻璃碎了一地,迎着风吹向了房间的深处。
椅子在地上翻滚了几下后才停了下来,槐翎的胸膛起伏极大,这样的破坏没能让她获得片刻的畅快,于是她抄起另一把椅子,向着另一个窗户砸去,玻璃再次破碎,巨大的声响引得外面议论纷纷。
议论的声音越来越大,有些人已经猜到房间内的人是槐翎,于是针对她的流言再次进入了人们的视野。
“哼,还是一如既往的骄纵,有这样的女儿真是累赘啊…”
“她爸爸不是都剥夺实权了吗?不用说都知道是因为…”
“不就是凭借着一副皮囊获得皇帝宠爱罢了,才这么年轻就知道使出这种肮脏的手段,该说不说,幸好她父亲失败了,不然这样的人可就要成为继承人了。”
“哎呀,你能想象吗?这样的人来接管国家,真是荒谬呢。”
窃窃私语越来越多,最后不再是窃窃私语,他们的言语化成了利剑,每一个字都变成了子弹往槐翎的心里打去。
她不是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话,她是不在意的,不,她只是现在不在意罢了。
过去槐翎曾经剧烈地反抗过,她会跑出去争辩,努力证明自己的清白,但只换来更多的冷嘲热讽。
后来,她成为了人们茶余饭后的笑话,于是她决定要用拳头捍卫自己的尊严,然而血肉制成的拳头终究无法抵御科技的力量,她被挡在了铜墙铁壁之外,针对她的笑声变得更响亮了。
槐翎心里清楚,因为她不是最强大的那个人,所以才会沦落至此,她不介意外面的人怎么评价自己,毕竟一旦戴上皇帝的称号之后,这些非议都会变成她脚边最不起眼的灰尘。
只有拥有绝对的力量,才能站在金字塔塔尖。
但这不意味着她是一个会忍气吞声的软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