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知道那个额头有疤的孩子就是未来杀死自己的凶手后天知道她这么多天是怎么熬过来的,她不止一次的在想那天是不是被什么邪祟附了体这才脑子一热的救下那孩子,瞧这霉运不就跟着来了吗,一个背伤就让她躺了两月,这以后的日子要怎么熬啊。
而且现在的她不仅要成天活在被杀的阴影里,提心吊胆的在霉神眼皮底下讨生活,还要琢磨着如何在未来的几年,甚至十几年把那家伙领回正途,她已经可以想象自己将来会像个老妈子一样跟在他后面唠唠叨叨的样子。
事已至此她已经别无选择,未希轻叹一声,缓慢的从地铺上支起上身,给她看病的医者说至少要卧床三月才能康复,否则会留下什么腰酸背疼的后遗症,可一想到自己以后小命都要不保了谁还管那么多。
少女咬着牙爬了起来然后扶着墙壁颤巍巍的站稳,等一会到了夫人房间先把那个小鬼头的抚养权…不对,是照顾权拿来,然后德智体美劳从小抓起,务必把他养成一个心地仁善,跟他母亲一样温柔的好孩子。
未希在心里不断给自己加油鼓劲,或许是目的性太强的缘故,爬起来在房间里走动时都没什么感觉了,于是她打开房门,见走廊上没人便摸索着朝继国夫人的房间走去。
说起继国夫人,因为生在战乱的年代,她日日都会跪拜在佛龛前祈祷战乱能够结束,百姓能够安康,阿薰曾说过夫人的心肠是天底下最仁善的,这点她可最有发言权,否则也不会纵容身体原主如此懒惰妄为。
一走到夫人门前未希果真听到了礼佛声,说起来继国夫人虽贵为一家主母但生活却十分简朴,她的房间里只有阿薰以及那日揪她耳朵的濑户婆婆值守,当然原主也是夫人身边的仆人,只是…她不去给大家添乱就已经很好了。
老实说这副身体的原主人缘并不好,甚至可以用差劲来形容,她躺了两个月除了夫人还有阿薰以及濑户婆婆看过外再也没有看到第四张脸,当然对于未希而言越少人关注也不失为一件好事,只是自从消化了身体的记忆后她只觉得一阵惋惜,这孩子本处于青春年华,却因失足落入水中且呼救无援这才结束性命。
可不管怎样自己都是用了人家的身体,所以无论她之前是个怎样不讨人喜欢的孩子,她都会尽力以她的身份替那孩子活下去。
门是虚掩着的,当继国夫人听到一声细弱的敲门声后放下了手中的念珠,转头看向门扉,“进来吧。”
“身体可好些了,那些药有乖乖吃吗?”
未希突然有种热泪盈眶的感觉,继国夫人的温柔和善简直让人感动的想哭,未希深吸口气忍住快要夺眶的泪水,她想这一定是这副身体本身的情绪吧,毕竟夫人可是从小就将她带在身边养了,不是亲人但更胜亲人。
未希点了点头,“已经没事了,谢谢夫人关心。”
“你…”夫人一惊,诧异的伸出手来按向她的额前,“没有发烧呀,可怎么…”
当意识到继国夫人所指的是什么后未希尴尬的不行,一方面感慨原主的形象已经深入人心,一方面也隐隐担忧被人识破她假扮原主的事情,即便外貌相同可性格确实截然不同的。
未希藏在袖子下的手缓缓握紧,她定了定神想了个法子打算圆过去,“我没事夫人。”
“其实小希自受伤之后一直在想以前的事情,过去的我做了好多愚蠢的惹大家不高兴的事情,还辜负了夫人的养育之恩,我很后悔…”
继国夫人是单纯且明理的,当听到未希的解释后眼里的诧异也就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只沾染着檀香的右手缓缓抚摸她低垂的脑袋,温暖非常。
“知错能改就是好孩子,不过我一直觉得有活力的小希也很耀眼,虽然身处大院我们都被世俗条框拘束着,但只要我在小希还是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情。”继国夫人的眼中闪过一丝羡慕,但她很快掩饰了起来,取而代之的是无尽温柔。
如果不是肩负着家族的重托,她多么想成为小鸟在空中自由的飞翔,想成为成为小鱼在海里畅快的遨游,可她不能,她这辈子都做不到。
小希是一个活的很耀眼的孩子,调皮的模样像极了七八岁时无忧无虑的自己,当时的她一直想着自己做不到的事情就让她去做吧,可也正是这样的心理造成了小希后来的模样,她很后悔却也无可奈何,不过如今小希看起来跟以前不大一样了,这让她愧疚的心多了几分安慰。
“对了夫人,我可以看看孩子们吗?”
对于这个要求继国夫人自然是答应的,缘一那孩子能够安然无恙的活着多亏了她啊。
濑户婆婆很快将孩子们抱了过来,因为刚喝完奶所以他们都不哭不闹,但没过多久没有疤的孩子将肉乎乎的手指含在了口中,结果被夫人看到拿了出来,没过几秒就听到两声打嗝似的抽噎,紧接着跟烧开了的水壶一样发出响亮的哭声,未希讪讪的收回想要捏他脸颊的手,担忧的将目光移到另一个孩子身上。
曾经喝满月酒时她见过一个孩子哭引得一堆孩子一起哭的旷世奇景,就光看到人家哭,自己嘴巴向下一扁豆子便不要钱似的落了下来,所以未希也担心这孩子一哭另一个孩子也跟着一起哭了起来。
然而她的担心却是多余的,有疤的孩子不仅没有哭而且还睁着圆溜溜的眼睛盯着她看,软乎乎的手臂从襁褓中伸了出来捞着空气,未希微不可见的蹙了下眉,敢情那日的恐吓竟没起到一丁点作用?
“毕竟那时小希奋不顾身的救了他,所以缘一也想谢谢姐姐吧。”已经安顿好严胜的继国夫人笑着说道,“抱抱他吧,缘一这孩子很安静不会乱动的。”
原来你叫缘一啊。
未希若有所思的想着,而那名叫做缘一的孩子也很安静的只伸手不吵闹的等待,两人僵持了一会最终还是未希认输,她承认人类幼崽的迷惑性太大,虽然这小家伙是个霉神,但不可否认这一刻他乖巧可爱的讨人喜欢。
小孩子不重,不过那只在她胸前理所应当的揩油的小手有些过分,未希在心里轻哼一声,把那肉嘟嘟的小手从自己身上扒拉下来,报复似的在手里反复拿捏,瞧瞧,以后再厉害不也有如今被她欺负的时候,只可惜这年代没有相机,否则她一定会咔嚓咔嚓把这家伙尿床出糗的照片全部拍下来。
未希露出了得逞的笑容,但她却忽略这幅样貌的欺骗性,在继国夫人眼里未希陪缘一玩闹的场景看起来十分和谐,她知道缘一这孩子天生与常人不同,再加上那日的事情想必很多同龄的孩子都不愿与他玩耍。
“小希,以后也尽量多来陪这孩子玩会吧,看得出他很喜欢你。”
喜,喜欢!?谁会喜欢一个杀自己的人啊!!
这时一直在旁边观察的濑户婆婆也沉着脸开口,“你这懒丫头还不快谢谢夫人,平日里一个人都玩的那么起劲,这时候装什么哑巴。”
夫人笑了笑,“没关系,小希自己决定吧。”
“我去!”虽然但是,陪孩子玩可不就意味着争取了照顾权吗,“我是说我可以,毕竟玩我还是很在行的。”准确的说是原主很在行,不过现在都一样了。
“如此就好,如此就好。”夫人连说了两次,她怜爱的看着自己这个连哭都不会的孩子,“都是我不好,缘一这孩子本应该与严胜一样的,可是…罢了,我只希望他们都能平安顺遂的长大,这是母亲唯一的心愿。”
继国严胜与继国缘一,一母同胞的两兄弟本该是相互扶持相互陪伴长大的,却因为一句毫无根据的不祥之兆造成了他们云与泥一般不同的生活。
这间只有三叠大小的房间便是缘一要度过十个年头的地方,说是房间都是在高看它了,连她的房间都不如,反观他的兄长继国严胜,吃穿用度无一不是最好的,未希捏紧了手中这粗麻材质的衣物,只觉得格外烫手。
这时已经三岁的缘一从继国夫人房间走了出来,看到她后一路小跑,未希抿了抿唇收起脸上的不甘与同情,这三年来无论自己如何冷脸待他,这孩子始终保持着这种看到她就跑过来的动作,就差没在屁股后面装跟小尾巴甩甩了。
“夫人叫你跟缘一少爷一起去她房间。”一同走来的阿薰说道。
未希应了一声,将衣物塞进他那只有寥寥数件衣服的柜子中,“走吧。”
男孩子有着一头蓬松的头发,一跑一颠再被风一吹活脱脱一个小疯子,看不下去的未希伸出手说道,“等等,你回来。”
缘一立刻停住脚步然后茫然的看向身后,他的眼睛跟小时候一样圆圆的,但是目光却很涣散仿佛找不到焦点,给人一种平视众生的慈悲感,等等,慈悲?未希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哪个词都好唯独慈悲不合适。
就这样缘一坐在了走廊上,手腕上挂着皮筋的少女帮他把蓬松的头发握在手中,然后在距离头皮稍远一些的地方用皮筋扎了起来,毕竟整洁的男生才会讨人喜欢嘛。
说起扎头发就不得不提起半年前一件事,那时她也是头一次给人梳头,没掌握好力道结果把这孩子耳边的皮肤都勒红了,换她直接把皮筋一扯做回小疯子就好了,可这家伙疼也不说,自己也不知道解开,傻不愣登的害她自责了一天。
“走路慢点,别摔跤了。”
缘一没有说话但未希知道他听懂了,一岁时严胜已经会说简单的词语,但是等到缘一两岁了却还连一句最简单的母亲都不会,那一刻大家便知道这孩子有先天不足,但他却一直有好好听话。
真是可怜…
算了,不会说话就不会说话吧,在等他长大一些自己可以教他写字表达意思,而且她也想过了,若是十岁之后真要去寺庙,那她也会陪着他,尽可能的教育他成为一个正直的人。
来到继国夫人房间,一进门夫人便笑着拉住小姑娘的手来到矮桌旁拿出一对白色的耳坠,“这是我从寺庙里求来的,希望能保佑这孩子身体健康,只是我见它过于单薄了,小希觉得绣上什么好看?”
看到少女脸上浮现出不解的神情,继国夫人继续说道,“鲤鱼,市松或者其他,你觉得呢?”
“这个夫人决定就好,我觉得夫人的绣工绣什么都是好的。”
继国夫人点了一下未希的额头,“你呀,真是越来越会说话了。”
“不过我还是想听听小希的意见。”
未希摩挲着下巴,非要说的话总觉得绣那些东西都太复杂了,寓意虽然都是好的可是挂在耳朵上总觉得有些小家子气,“绣个太阳如何?温暖光明,朝气蓬勃,而且永远散发着光芒。”
当然,这也是出于她的私心,希望他可以像太阳一样温暖光明,即便身处逆境也有不屈不挠的精神,永远朝气蓬勃,永远散发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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篇幅过长就把严胜的放下章啦,总之缘一会更早认清自己的能力不会刺激哥哥了~
第103章 天选之子(下篇)
太阳是温暖与光明的象征,身为母亲的继国夫人自是希望世上所有美好的事物都能降临在她的孩子们身上,女子用指腹抚过纯白的耳坠,柔声说道,“那便绣太阳吧。”
说罢便拿起针线在布面上绣起了图案,被喊来的缘一像尊木雕一样端坐在软垫上,眼也不眨的看着母亲为他绣着耳坠的模样,可由于缘一不会说话继国夫人又在专心绣着耳坠,房间里静的出奇,时间也变得分外漫长。
少女张了张嘴打了个哈欠,眼神习惯性的飘到缘一身上,要知道这三年来为了扭转日后被这小霉神咔嚓掉的结局,未希与他相处的时间甚至比继国夫人还多,可以说她是除夫人之外最希望这个孩子能够身心健康长大的,可即便如此她还是会碰到很多无能为力的事情。
其中最难理解的便是继国家主对待缘一与严胜的态度,她不明白,不是已经决定等缘一到了十岁就让他当僧侣去了吗,何必再要他生活的连府中的仆从都不如,连她一个外人都看不下去了,可想而知这一碗水端的有多么不平。
网上那么多因不满父母教育对家人进行报复的案例已经够多了,缘一迟早会知道他的处境是多么不公,要是真到了不可挽回的地步这是谁都不愿看到的。
眼瞧着隔壁严胜都有教书先生启蒙了,而缘一只能看着原主留下的那些消磨时间的小人书,就算继国夫人有心教导,但她那副因产后恢复不佳而虚弱的身躯也无法支撑太久,这样一来教导那孩子分辨是非的重担就落到了她的头上。
所以这些日子未希绞尽脑汁的回忆道德教育故事,也不管他是不是跟旁人说的那样患有耳疾,总之每天晚上讲一个,总比什么也不做来的强。
上周讲的是《孔融让梨》,教育孩子尊老爱幼团结友爱的典型,起初她还有些担心他会抗拒,毕竟缘一再面无表情,当他遇到自己不喜欢的事情时还是会头脑放空的忽视。
幸好,缘一在被窝中一脸认真的听完后再闭上眼的,这下她心中的石头总算落地了。
再后来她陆续给缘一讲了《千里送鹅毛》,《孟母三迁》等故事,它们大多都是儿时课本上歌颂良好美德的,但愿通过这些能让他更容易理解待人接物的应有之道。
除了缺乏互动性外缘一是很捧场的,日子久了他好像也习惯了每天听她说故事,有时候自己不小心忘记了,他还会抱着那本破旧的小人书来房间寻她,又担心会给别人添麻烦,所以只能可怜巴巴的等人发现,要是那日自己没有下铺检查门锁,这小家伙难不成要等上一夜吗?
总之,自从那件事后她就再也没忘记过讲故事这回事,不过有时白天太累了免会讲着讲着睡了过去,本以为会着凉感冒的,却没想到缘一竟然把他唯一的冬被盖在了她的身上,而自己却裹着薄薄的毯子将就了一夜,第二天醒来就看他小小一团缩在那里,她心里既愧疚又心疼。
他越是这样一声不吭,就越是容易引起她的怜悯,要知道这才只相处了三个年头,若还不能快些回去,她真的不知道到了分别之时会是怎样一副心痛场景。
就在未希神游之际,手背上突然搭上了一双温热的小手,她低下了头,那双无神的深红色瞳孔不出意外的倒映出她稚气未脱的面容,男孩微微侧身将挂在耳垂上的耳饰显露出来,嘴角轻弯浮现出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看得出来他真的很高兴。
“缘一应该是在给你看这副耳坠吧。”继国夫人含笑说道。
未希将目光转向那只饱含母亲爱意的日轮耳坠,火红耀眼的太阳发出几道耀眼的光柱,可不知怎么的,她越是端详那种熟悉的感觉就愈发浓烈,纤细的指尖轻轻托起那片耳坠,她想自己一定是见过的。
“小希?”
“啊,在,我是说夫人绣的太阳跟真的似的,你看我都看呆了。”未希轻笑一声化解尴尬,“果然太阳很适合缘一呢。”
“你呀,真是愈发嘴贫了。”
“我只是实话实说啦。”
话说一半门吱呀一声被推开,端着深棕色苦药的阿薰恭敬的向屋内走来,“夫人,该吃药了。”
“咳、咳咳。端给我吧。”几声短暂急促的咳嗽过后继国夫人仰头一口喝完了苦药,眉头微不可见的蹙了一下随后拿起手边的白色帕子掖了掖唇角,“时候不早了,带缘一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