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月前,打工的下午?
那不就是她在神结咲身上复活的那个下午。
赤井秀一跟踪她的时间比她想象的还要久,能这么精准地卡上时间,一定是在此之前就已经跟踪神结咲好一段时间了。
神结咲竟然没发现……吗?
看来这个赤井秀一确实有些本事。
乌丸沙耶心里有了底,但不打算回答这个问题,只面上轻笑:“你跟了我这么久,你不知道?”
“就是因为没发现端倪,所以才好奇。”
“哦,”乌丸沙耶把他推出门,抬了抬下巴,“私人问题不回答,请吧。”
赤井秀一:“……”
他眯了眯眼,绿色猫眼带着思索,但还是稍颔首,朝乌丸沙耶道过别后戴着针织帽沉默地融进了夜色里。
乌丸沙耶看着他的背影,直到消失,这才关上门,坐回沙发上思索着。
错觉吗?这家伙总给她一种很熟悉的感觉。
明明是完全没有见过的一张脸,但是那个眼神……
叮咚——
门铃又忽然响起。
乌丸沙耶的思路被打断,她轻啧一声,又起身朝门口走去。
“现在的人都这么没有礼节吗?没有提前告知就不要在晚上登门……”
她喃喃着,神色有些嫌弃,正打算透过门上的猫眼看看是谁,然而下一秒,门把手却不知为何自己按下——那人从外面把门开开了。
这已经不是深夜拜访了,而是和赤井秀一一样的私闯民宅。
乌丸沙耶一愣,下意识反手就去摸腰间的木仓,然而对方比她的动作更快,顷刻间门便打开,冷风窜进来,随之还有黑洞洞的木仓口和男人飘扬的银发。
-
滴滴——
马路上车排成长龙,车灯在夜色里连绵,像落下的星河。
从东京国立体育馆回家的路堵成一团糟,看完比赛的球迷们都是这时候回家,饶是警车没有紧急的事也只能按规则一点一点朝前挪。
目暮警官在副驾驶坐得犯困,脑袋点了又点,最后转头看向车后座的少年。
工藤新一脸上也有些疲态,他静静望着车窗外的车流和夜色,不知道在想什么。
“新一啊,”目暮警官开口道,“今天太晚了,要不你明天再跟我去警局做笔录吧?”
少年回过神,噙上一丝洒脱的笑:“我都行。警部也是想早点回家吧?”
“哈哈……”目暮警官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最近警局常加班,但今天是小绿的生日,我还是想陪她过……”
啊,被秀恩爱了。
工藤新一半月眼,撑着脑袋又望回窗外。
外面的景色和平日无异,他不明白神结咲为什么坐在车上时就喜欢看外面。
或者说他明白,但他不敢猜。
毕竟如果往远了猜,那可是……一百年前的灵魂。
“警部,”他又忽然开口,“你相信那些魔幻的东西吗?”
昏昏欲睡的男人再次被唤醒,他“啊?”了一声,打了个呵欠:“什么魔幻的东西?假面骑士?”
“……不是啦,就是……”工藤新一顿了顿,挠挠头发,感觉自己都说不出口。
倒是正在开车的高木兴致勃勃道:“工藤君是指占卜吗?”
“诶?”
“诶?”
目暮警官和工藤新一一同看过去,高木涉带着憨厚的笑,仿佛还有点不好意思:“我其实每天早上都会看幸运节目的星座占卜……今早河子小姐说狮子座的幸运色是绿色,所以我特意打了深绿色的领带哦。”
目暮警官抽抽嘴角:“原来你这奇怪的领带是因为运势占卜才戴的啊……我就说,怎么看起来皱巴巴的。”
“哈哈——因为就找到这一样绿色的东西嘛。”
“你可真是……”
“但是很准啊警部,你看今天,我们还是很顺利的找到了炸弹。而且早上我出门时忘记锁门,但是邻居看见就帮我锁了。下午我们楼就进了窃贼呢!”
工藤新一:“……”
窃贼窃到警官租住的住宅楼……这也真是胆大包天了。
他默默在心里吐槽,但不可否的是,这看起来似乎真的很准。
是利用巴纳姆效应吗?
可——
工藤新一脑海里再次浮现那双眼睛。
“工藤啊,”目暮警官又道,“那我们直接把你送回家?”
“啊,好,谢谢……”少年顿了顿,指尖搓磨了一下膝盖,抬头改口,“算了吧,警部,麻烦你把我送到帝丹吧。”
“哈?!这个时间你去帝丹干什么?”
“哈哈,有点事。”
工藤新一干笑两下。
两次询问未果,他在体育馆也没见到神结咲,不知怎么的,工藤新一有一丝奇怪的感觉,总觉得自己此刻应该去找她。
不过空手上门……
“警部。”
工藤新一又叫醒差点睡醒的男人,目暮警官迷蒙着眼转头看向他,不大的眼睛也能半月眼。
“又做什么?”
“抱歉抱歉,我想了想,还是麻烦你们把我送到帝丹那个路口就好。我买些点心。”
“原来是为了买点心……好,知道了。”
目暮警官打着呵欠再次闭上眼。
-
神结宅。
乌丸沙耶头侧被冰凉的木仓口指着,她身旁是宾加。这家伙一改下午在体育馆的狼狈,此刻眼底里尽是疯狂和得意。
而银发男人就没那么好脸色了。
他扯着冷笑喃喃着“莱伊”进来,在搜寻了一遍乌丸沙耶的房子后脸又冷下来,忍着怒意冷言道:“让你立刻去抓他,宾加,你是废物吗?”
“哈?琴酒,我又不傻。莱伊那家伙可不是我一个人就能对付的。难道让我牺牲自己给你拖时间,等你抓到了再向那位先生邀功?”
琴酒冷冷看着他,半晌吐出一句“蠢货”。
“好了,”宾加又道,“好歹还有一只老鼠没跑,不是吗?”
两人的目光此刻都落在乌丸沙耶脸上,少女神色出乎意料地平静,她任由宾加拿木仓指着她,眼皮淡淡抬上去,看都不看宾加一眼,而是落在琴酒的脸上。
“琴酒?”
琴酒“啊”了一声:“原本我们的第一面该在基地见的,甘露。”
果然没见过她!
乌丸沙耶指尖不住颤了下,不是恐惧,而是隐藏的、压抑的兴奋。
她想过这一天,刚刚就想过,可她没想到来得会这么……这么快。
琴酒眯了眯眼:“你看起来很激动?”
宾加闻言哈哈大笑:“她是怕了吧,哈哈——”
乌丸沙耶:“……”
看来琴酒果真比宾加聪明些,怪不得和宾加不是一个档次的。
琴酒也懒得搭理宾加,他垂眸看着她:“甘露,你为组织把莱伊引出来,我不杀你,怎么样?”
“?”
“?!”
乌丸沙耶眼中划过一丝意外,而宾加则是更震惊。
“喂喂琴酒?!你疯了吗,背叛组织的人——”
“闭嘴。”
“哈?!你让我闭嘴我就闭嘴?!你真以为你在组织里——”
砰!
一木仓响起,消音器消去了大部分的声音,子弹擦过宾加的脸颊,乌丸沙耶正想抬头看看宾加的狼狈模样,却被琴酒一只手利落地把头按转回来,直对上琴酒的脸。
男人力气很大,她脖子疼得厉害。
“甘露,你想清楚,我一般不给死人第二次机会。”
“是吗……?”乌丸沙耶从被掐的嗓子里挤出声音,冷笑着看他,“可惜不好意思,我并不知道你们说的莱伊是谁。”
“……”
琴酒的眼神更冷了,宾加的木仓口狠狠抵住乌丸沙耶的脑后,声音狠恶。
“琴酒!你个胆小鬼——!还是说你才是老鼠?像她这种叛徒就应该在进门那一刻就杀了她!你要是不开木仓,那我——”
砰!
这次不是木仓声,而是人被踹翻倒地的声音。乌丸沙耶一怔,转头看去,宾加已经被琴酒一脚踹在地上,木仓掉落在一边,而琴酒的脚干脆利落地落在宾加的脸上。
“蠢货,如果没有脑子就少说话,你的嘴只会让你死的更快。”
银发男人爆发出常人难及的力量和狠戾,很少有人能够让乌丸沙耶感受到压迫,但面前这个男人确实做到了。
“……”
坐在旁边的乌丸沙耶忽然想,这男人来给她当贴身武士——哦,现在叫保镖——倒是非常合适。
琴酒拿鞋底碾着男人贴在地上的脸,直到男人快不行了,他才抬起脚,眼神冷漠地重新看向乌丸沙耶。
“不跑?”
“不跑。”
“有什么好跑的?”乌丸沙耶心里打鼓,但面上甚至翘起二郎腿,“我看出来了,你不敢杀我。”
琴酒冷笑一声。
乌丸沙耶歪了歪头:“什么组织的第一杀手,之前还以为多厉害,今天见到了才知道,原来是软骨——”
咣当!
乌丸沙耶话还没说完,面前的男人不过一瞬之间就踹翻了她的椅子,她被揪着头发拎起来,头皮几乎都要被撕下,千万根针扎的疼痛让她差点昏过去。
嘶——
这男人是真不把她当人!
“甘露。”
琴酒贴近她,乌丸沙耶甚至能感觉到男人身上带着一股秋夜的寒气。
“我刚才说了,死人没有第二次机会。”
乌丸沙耶扯出讽笑:“是吗?”
她是毫不惧地盯着琴酒的眼睛,指尖轻颤,或者说整个身体都在微微颤抖,黑色的眼眸在灯光下,从未如此亮过。
然后她嗤笑一声,猛地扬起声音,高声嘲讽——
“你既然对叛徒那么痛恨,那你有本事,就把我杀了啊!”
少女清凉利落的声音如刀剑刺地,划破空气都似乎带着血气。而这股血气逐渐凝成利刃,直直刺向琴酒的眼睛,然后被男人眼中溢出的寒意冻在半空。
脸还狼狈地贴着地板的宾加瞪大眼睛,像看疯子一样看着房屋中间的少女。
房子一时间安静下来。
然而下一瞬,一声细响忽然从长廊处响起,是木质地板的“嘎吱”声。
这声音扭曲地、戏剧性地划破安静,却又带来更加震撼的沉默。
乌丸沙耶转头,看到的是多么熟悉的脸。
无数次死亡的轮回,乌丸沙耶自始至终只记住了这一个人的脸、声音和温度。
他笑起来眼睛闪耀着光,朝气蓬勃,少年英姿,意气风发。
他曾经说【我会救你】,会说【就算是丢掉我的命,那也没关系】。
乌丸沙耶永远、永远、永远也忘不了。
在这并不意味着,她会想在此刻看到这张脸。
门廊前的少年还穿着蓝黑色的西装,他个子高,比例也好,即便是忙碌了一整天,稍带褶皱的西装也丝毫掩盖不了一丝一毫他的帅气。
他手里拎着一个紫粉色的半透明盒子,乌丸沙耶知道,这是附近一家蛋糕店的包装,蓝莓芝士蛋糕,很好吃。
而那张颇得乌丸沙耶喜欢的俊朗脸庞带着些不自觉地疲惫,唯独眼眸依旧澄清,像“世纪之星”又超越“世纪之星”,成为这个世界上乌丸沙耶见过的最明亮、最干净、最昂贵的蓝宝石。
哪怕这双眼眸此刻盛满了错愕、震惊和难以置信,只因为他就这样拎着一个蛋糕来找她。
——却找到地狱来,与死神面对面。
乌丸沙耶一生中没有后悔的事情。
乌丸沙耶不知道什么时候后悔,因为想要当家主,就绝不可以后悔,还是要咬着牙、吞着血,顺着自己的每一个脚步走下去。
但如果给她一次重新来的机会,那么她会选择在那个冬夜不接过那一床薄毯,在乌丸莲耶出生时不抱有他可能会是她真正的亲人的希望,在17岁那年的祭祀典礼上不要登台,而是转身杀了她的亲弟弟……
还有,在今天下午时,她会回复一下工藤新一的简讯。
时间的暂停仿佛漫长到永恒,足以让乌丸沙耶有时间想起这样多的事情。
但它其实只停了一瞬,下一刻,工藤新一举起蛋糕的手、乌丸沙耶高扬起的声音和沉闷的敲击重合在一起。
“快跑——!”
咚!
棍棒狠狠落下,敲中少年的后脑,那双湛蓝的眼眸在一瞬的愕然后缓缓熄灭。“哐当”一声,17岁的少年和蛋糕一起砸在地上,落在乌丸沙耶的面前。
而他身后是拿着棍棒、身材壮硕、戴着墨镜的黑衣男人。
“大哥,”他说,“这么久了,没见到莱伊那家伙再来,只有这小子进来。”
“……”
乌丸沙耶眸光轻颤,大脑有一刻是空白的。
上次这样完全无法思考,还是被人砍去手脚,放在火焰上炙烤。
那是漫长的空白,而这次只一刻。
下一秒,她抿唇,立刻转头看向琴酒:“我帮你,你把他交给我。”
错了。
错了错了。
身为要继承乌丸家的人,身为一个合格的家主,她此刻不应该关心工藤新一。
她已经几乎是明示地向琴酒宣布——
【这是我的软肋。你凭借他,可以随意指使我,可以让我去做任何事。】
乌丸沙耶不可以有软肋,而有了软肋的甘露,琴酒也不会再杀她。
她会离自己终于近在咫尺的目标愈来愈远,甚至匐身,听他人命令,为他人做事。
乌丸沙耶不该为任何人做事。
她该是权力的中心。
她心里这样告诉自己,然而她开口却又重复了一遍——
“你把他交给我,我帮你,任何事。”
错了,全错了。
她指甲嵌进肉里,保持冷静从没有这么难过。
她面前的银发男人眯了眯眼,眼中一丝冷意划过,正欲开口,却“砰”一声木仓声响起,乌丸沙耶眼眸骤缩,胸口刺痛,湿意从胸口处蔓延,一股一股涌出,顷刻间就让她瘫软。
这种痛在几秒后才深入骨髓,她想捂住胸口,但血从指缝里不停地溢出。
她一直想死,她要死了,但她又不想了。
“不……”
她呼出的气远比吸进肺里的气多,吐出一个字几乎已经耗尽了所有力气。
她在琴酒都有一瞬地错愕目光下坠落。
耳边冰凉,似乎是她倒在了地上,这样正好能看见工藤新一,他闭着眼睛,和睡着了一样,而她明白,他马上就要真的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