饶是不信鬼神、不怕鬼神的柯南脚步都一顿，但下一刻他就迈了进去，甚至目光都不在这些诡异物品上停留，只看着小泉红子急促道：“小泉小姐，既然你知道我的身份，那你一定也知道她在哪里是吗？她还好吗？还有那个诅咒……我大概猜到了，但是我还是想听你说。现在难道还不是时候吗？”
“问题好多，名侦探，”小泉红子随便找了个铺着红紫绸缎的椅子坐下，懒散道，“不用着急，我请了一整天的假，慢慢来。”
“……一整天？”
“对，一整天，否则我们可处理不了你的事情。而且最好一天就够了，我可也不想我的曾曾曾曾祖父明天还给我托梦……破坏我的美容觉，已经要累死了。”
少女说得云里雾里，但柯南已经感觉到了对方这次真的打算将一切都告诉他的意思。
可为什么偏偏是这时候？第一次只提示他们，第二次说时机不对，只有这次……
他抿唇，抬眸正色看着小泉红子：“你一开始在东大就是故意把校牌挂在袍摆上，为的就是让我看见你的身份……然后这次好来找到你，是吗？”
“对～”小泉红子点头。
“第二次在咖啡店见面，也是你为了让我确定你知道什么。”
“对哦吼吼吼～”
“那么这次……这次时机对了，也是因为神结她……”
柯南没继续说下去，蓝色的眼眸定定锁在小泉红子的脸上，看着她依旧轻快点头。
“这个……半对吧，但的确，她可没有你这么好运，她已经死了。”
“……”
活动室内一片安静。
男孩垂下头，刘海散落，遮住映着灯光的黑框眼镜。
少女轻飘飘的话落在男孩心里，是，他这一路想了许多种可能，也做好了这个可能性的心理准备，但当小泉红子说出这句话时，他心还是缩了一下般疼，那是种酸涩的痛。
她死了。
他终究还是没有救下她。
第三次了。
或者说第四次？还是说第五次、第六次、第七次……？到底有多少次的眼睛是她？！
“……她还会回来，是吗？”
他开口，声音低了些，配合着少年稚嫩的声线，格外有一种破碎感。
他这样问，但心里几乎已经有了答案。
是的，她还是会回来，这就是她的诅咒。
她无限次地成为别人，然后死去。她没有自己的人生，没有自己的名字，只重复着死亡，哪怕活下来也是别人……
但小泉红子的声音却响起，说出了另一个答案。
“不一定哦，名侦探。”
少女的话在安静中显得突兀。
“……”柯南缓缓抬头，眼睛里染上错愕和一丝惶恐，“什么叫……‘不一定’？”
小泉红子眨眨眼，向前倾身，撑着下巴对上他的眼睛，那双红色眼眸如同火焰，燃烧着神秘。
她说：“她能不能回来……就要看你了，名侦探。”
-
冲矢昴一路开向江古田，他很少飙车，但其实车技很好。
只不过速度终究比不上新干线，他踩着十点的尾巴到达江古田，用上面给他的身份证件轻而易举进了学校的监控室。
早晨八点的监控里男孩的身影非常好找，他一路有目标地去往二年级部，在b班门口喊出来一位红发少女，然后听话地跟随着她一路前往另一间活动室。
“啊啦，”站在冲矢昴旁边的少年眨眨眼，脸上染上一丝绯红，“这不是红子大人吗？这孩子真好运啊，可以牵红子大人的手……”
冲矢昴敛眸：“‘红子大人’？她很出名吗？”
“当然了！”少年更激动了，仿佛在介绍自己的偶像，“红子大人可是江古田最美丽最有魅力的人！还是赤魔法部的唯一部长兼部员，真是神秘又美丽，强大又温柔～”
“所以她叫？”
“小泉红子。”
小泉红子。
冲矢昴心里记下这个名字，也明白了那个活动室就是她“赤魔法部”的活动室。
她带着柯南从早上8点13分进去，而现在是10点20分，两个小时过去了，两个人都没有丝毫出来的身影。
男人眼睛眯了眯，闪过警惕和谨慎。
昨晚是他最大意的一晚，他拉了厅里的窗帘，拆掉了客厅的窃听器和针孔摄像头，却没想到竟然还有人时时刻刻透过厅侧连接后院的玻璃门观察着神结宅。
琴酒八成是奔着他去的，而正是因为两人刚达成合作，甘露也……
他垂眸。
和组织斗，注定了会死很多人，何况甘露还是组织的人，死有余辜。
但饶是如此，冲矢昴——或者说赤井秀一——他心里依旧不好受。
现在他能做的，就是保护好已经卷进来的、工藤夫妇的儿子。
“我知道了，多谢。”
他朝负责监控室的少年点了点头，然后转身快步离开，朝着赤魔法部的活动室走去。
一路畅通无阻，甚至站在活动室面前时，他能感受到的只有安静。
他悄悄摸向后腰，沉目抿唇，神色冷淡，然后轻轻按下活动室的门。
昏暗的世界展露在他眼前。
燃烧的蜡烛围成一圈，地上用不知道什么的红色东西画着繁复诡异的花纹，在这蜡烛中间、花纹之上，一把欧式古典宫廷椅伫立，而戴着黑框眼镜的男孩面色平静地坐在椅子上，双眼阖眸，一动不动。
第055章 一步之遥
滴滴——
老旧汽车的喇叭声很刺耳。
周围似乎还有喧闹的说话声、脚步声，来来往往，不像日文，倒是比较纯正的美式英语。
当啷。
又是一声清脆的声音。
这声脆响几乎就炸在工藤新一的耳边，他迷蒙地睁开眼，视线从模糊逐渐变清晰，高楼和街道倒着映入眼帘，面前则是一枚硬币。
他好像……躺在地上？
有人朝他扔了一枚硬币？
工藤新一撑着胳膊慢慢从地上爬起来，他还没彻底清醒，旁边忽然窜出来一个人影，一把抢走他面前的硬币，一溜烟跑了。
工藤新一：“……”
他呆楞地看着这一幕，思维断片似的空白，直到面前停着的红色老爷跑车响着摇滚从他面前一驶而过，露出远处他熟悉的街道，他才恍然明白过来——
这是夏威夷。
十年前的夏威夷！
工藤新一一个激灵，先前的记忆一下子清晰涌入他的脑海，他人彻底清醒过来，匆匆从地上爬起来沿着街边开始跑，慌乱地穿过人群，一句一句说着“sorry”，在来来往往的人流中窜来窜去，直到找到一家墙壁内摆着镜子的服装店。
他站在店门口，透过玻璃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二十多岁的模样，身材高挑，戴着棕色贝雷帽和墨镜，衣服邋遢，像是离家出走、流浪街头的少年。
而摘下墨镜，镜子里是一张完全陌生的脸，只同样蓝色的眼眸带着他熟悉的眼神，能从中窥见属于“工藤新一”的片缕影子。
他现在是工藤新一，又不是。
就像她曾经是平宫、鹤山、神结——
却又也不是。
-
活动室。
奇怪的像什么非法邪教组织的画面旁边，红发少女穿着校服、磕着瓜子，刷着手机上的搞笑漫画，不时发出“吼吼吼”的夸张笑声。
和柯南相比，两人仿佛在同一空间的两个世界。
而她很敏锐地听到了冲矢昴的开门声，瓜子嗑到一半，扭过头露出美丽的脸，波澜不惊地眨眨眼：“啊，新客人？”
冲矢昴：“……”
他第一反应是工藤新一的智商和年龄一起变小了，竟然会被骗到这种邪教组织。
但至少……这看起来并没有很危险。
男人不着痕迹地松了口气，站在门口朝对方颔首：“打扰了，我是来接这孩子的。”
“吼吼吼～～不行哟～”红发少女摇摇头，声音魅惑又骄傲，“他被我诅咒了，现在能叫醒他的只有我，你也不想他死吧？”
冲矢昴睁开那双眼睛，绿色猫眼盛着很难理解的情绪。
“诅咒？”
“对，诅咒。”
小泉红子撑着头，事不关己地轻舒一口气。
“这都是命中注定哦。”
-
半小时前，活动室。
“她能不能回来……就要看你了，名侦探。”
小泉红子的话落下，柯南怔在原地：“什么叫看我？”
“因为命运啊……”她难得喟叹，更染上两分神秘，“呐，名侦探，你知道她是谁吗？”
“……”
男孩眸光一颤，犹豫半晌，最后垂眸，慢慢吐出一个名字。
“乌丸……沙耶，是吗？”
小泉红子没应，而是起身从旁边的柜架上翻找着什么，最后她找到了一本古籍和一碟红色的、不知道是什么做成的染料，对照着古籍的内容用笔蘸着染料在地上绘着奇怪花纹。
她边画才边道：“我们小泉氏几百年来都是巫术世家——和阴阳师不同，但也有共通之处——在百年前那个巫术鼎盛的时代，源氏是巫术世家中的翘楚，和各大贵族世家都保持着合作关系，而我们小泉氏没什么名气，直到有一天……”
“一向和源氏合作的乌丸氏，私下找到了我的曾曾曾曾祖父。”
小泉红子一口气画出丝滑一笔，赞叹地看着自己画出的花纹，“吼吼吼”笑了几下，感叹着自己真不愧是百年来最有天赋的赤魔法继承人，然后又然后转了个位置，继续落笔。
“准确地来说，那是个叫‘乌丸莲耶’的少年。他找到我的曾曾曾曾祖父，询问有没有什么诅咒可以让人转挪气运、永远沉睡、不老不死，如果我的曾曾曾曾祖父能找到，他就愿意让乌丸氏与小泉氏合作。”
“我的曾曾曾曾祖父答应了。他说有一种诅咒可以让人代替别人承担死亡，而其所承受的痛苦可以为其他人换取荣华富贵。这诅咒只有两种解法——”
“第一，由下诅咒的巫术师亲自解开。”
“第二，被诅咒的人逃脱死亡，再寻找一位真心想要杀了他她，而非想杀死这个身份的人将他她杀死。”
“吼吼吼～我竟然一次就花成了！曾曾曾曾祖父可是试了快二十次，果然我还是有天赋啊吼吼吼～～”
工藤新一怔在原地，接受一个新的世界观并不难，人的接受能力远超自己所以为的范畴，但这件事的真相，远比世界观更加沉重。
乌丸莲耶……这个一直对外宣称自己思念姐姐的百岁老人，竟然是当初亲自将自己的姐姐推进诅咒的罪魁祸首。
然后他凭借乌丸沙耶一次又一次、一次又一次的死亡所承担的痛苦，换取了乌丸氏的重生，以及这一百年来更上一层楼的权势。
这一刻，在自己面前被炸死的平宫、在浴室扭曲着肢体的鹤山、以及大火中的神结、灯下被银发男人狠狠掐着的神结……工藤新一瞳孔颤抖，指尖也颤抖。
他从未想过，人心可以“恶”到这种程度。
然而他也终于明白了神结咲那句扬声喊出的话——
【你既然对叛徒那么痛恨，那你有本事，就把我杀了啊！】
原来这不是死亡，是解脱，是重生。
“那……”他抬头，定定看着小泉红子，“那她现在不应该已经解除诅咒了吗？”
“可是她被诅咒的时候并不知道这个诅咒的解法啊，名侦探，”小泉红子又开始点蜡烛，“我的曾曾曾曾祖父在乌丸沙耶被诅咒的第二天就被乌丸莲耶杀害了。他最近常给我托梦，告诉我命运终于交汇，现在是他与小泉氏赎罪的时候……真是，一天天的，我都睡不了好觉。”
她点完蜡烛，开始将蜡烛摆在花纹旁边。
“既然乌丸沙耶能够知道这诅咒的解法，那么是谁告诉她的呢？名侦探，你猜呢？”
“……”
柯南闻言不再说话，他看着面前的蜡烛，火苗跳窜，与小泉红子的眼眸一般艳红，映在他的蓝色眼眸里。
半晌，他开口。
“是我。”
“现在只有你和我知道这解法，如果是你，你也不用三番两次引导我猜出真相，再让我来这里找你……是我，对吧？”
他现在心里很平静，甚至有一丝不可言说的、自己都未曾察觉到的慰藉。
像是他还有一次机会。
他可以救下她。
“我该怎么做？”
小泉红子已经摆好了阵仗，她拍拍手，指着蜡烛中间、花纹之上的椅子，轻快道：
“唯有这个诅咒可以回到过去。名侦探，如果你不怕死，我会给你施以同样的诅咒，代价是你也会遭到死神的追杀。当然，我只能让你定向回到你曾经存在过的时间线，否则你在一百年的岁月里乱跳，咱们一天可不够哦～”
“而你要做的就是找到她，成为那个告诉她诅咒解法的人，完成时间线的闭合，只有这样，她才能真正解除诅咒。”
小泉红子说着拿起他的手，用红色染料在男孩稚嫩的掌心画了一个圆圈，但唯独闭合的那一笔，她停下，让这圆圈带上了一个缺口。
“所有事情都必须‘完整’，自然的法则即便是赤魔法也无法改变。有开始才有结尾，你要给她这个开始，她才能够结束。”
“还记得我说的吗？”
小泉红子噙着神秘的笑看着他。
“那既是起点，也是终点[1]。”
-
工藤新一伸开手，掌心是未闭合的圆。
“成功了……”
他看着掌心喃喃，背后是车流与行人。
“知道了老妈……今晚我会洗碗啦……”
“要把榨汁机一起洗掉哦～”
……
熟悉的声音响在背后，又逐渐远去，工藤新一脊背一僵，慢慢地转过身。
一头金色卷发的女人正牵着男孩从他身后经过，男孩撇着嘴，稚嫩的脸上带着些臭屁的情绪。
站在外人的角度看自己的脸……竟然是这种感觉？
工藤新一觉得有些恍惚，又有些奇妙。
男孩似乎感觉到了他的感觉，转头对上了他的视线，两道视线相撞，工藤新一一愣，连忙转身离开，走了两三步才想起来自己是陌生的脸，还戴着墨镜……
【墨镜】
工藤新一怔住，猛地想起十年前自己和老妈从游乐园玩完回来，正讨论着昨晚忘记洗碗，忽然心有所感般，他转头，对上一个戴着墨镜的陌生男人的视线。
那男人匆匆跑了，还让他觉得奇怪。
“竟然是这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