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徒铭希明白了，楚大人认为南安郡王目前还是安分的。
他心下微微一松，不然他真会担心自己走不出南疆。
很快，崔h就前来探望，床幔中，“司徒铭希”脸色苍白，人事不知，旁边的楚大人一脸忧心忡忡，崔h看了眉头紧锁：“我府中有位秦大夫医术高明……”
楚大人叹了一口气，拒绝了，“王大夫祖、父都是太医院出身，多谢林夫人好意。”
崔h也不能说秦大夫的医术一定会比这位王大夫高明，那样要是没把十二舅舅治好，那就是害了秦大夫了。
除了留下一些可能用得上的珍贵药材，她没法再做其他的，她一脸忧虑的回去了，她是第一个上门探望的，其他人倒是也想去表示自己的关心，不过他们都被拒绝了。
崔h的脸色被大家看在眼里，更加重那个流言的真实性：这位皇子情况不妙啊！
南安郡王听到后却是嗤笑一声：“这老匹夫真会装模作样！”
他已经回过味来了，二次遇刺的那个人并不是真的司徒铭希，他没有这么好的身手，他倒是没有怀疑第一次遇刺的人也是假冒的，他认为他多半只是受了一点皮毛伤，要是司徒铭希真的重伤了，那位钦差不会这般稳得住，早就应该跟之前林家小儿那般病急乱投医，广招天下名医救治了。
那一头，林烨快马带着人来到了黑托县，当地的县令对此连忙恭迎。这是三品的道台，自己才从七品，是他上级的上级的……上级，官大一级压死人，突然来到他这个偏远穷县，心中不由惴惴不安，尤其是在这位道台大人提及目灵族的时候，这位县令心虚了，他没少从目灵族这些山民身上盘剥些好处，道台大人不是来为目灵族出头的吧？
这就是位置偏远、消息也闭塞的坏处了，这里的县令都还不知道司徒铭希遇刺的事。
在得知林烨的来意之后，这位县令整个人都呆滞了，他辖内的目灵族人刺杀太上皇幼子，导致重伤？
这还不如是来为目灵族人张目的呢！
他一个管教不力的罪名是逃不开的了。至于别的罪名，就要看目灵族涉及多少，还有这位皇子的伤情了，但他是真的无辜啊，这位县令看着林烨带来的这么多人，欲哭无泪：“大人，下官一定全力配合，早日把那些该千刀万剐的贼人抓拿归案！”
林烨微笑：“本官是相信涂大人的，正好，这些都需要涂大人帮忙。”
黑托县是南疆最穷的几个县之一，按照他的假设，太平教绝对不会只套了一个目灵族的壳子，还有其他，那还有哪些地方比这些又穷、矛盾冲突又多的地方更合适呢。
而且他觉得这县衙里应该还有太平教的人。
那供出目灵族的几个刺客话里话外对目灵族的归属感很深，而且对目灵族的近况不是没有了解，他们还有家眷在族内，他们从身到心都是目灵族人，但目灵族的惨状他们这一代人最恨的应该是这位涂县令，而不是天高皇帝远的皇室。
*
“司徒铭希”遇刺重伤的消息传得很慢，也可以传得很快，好在楚大人的折子更快，更早让真相送到了这个国家最至高无上的一对父子手里，免除了自己“无能”的民声先传到他们耳中，影响了自己的形象。
太上皇的宫殿里，这对父子正在谈话。
皇上眉头微皱：“这么多年，是对南疆那边忽略了些。”居然有这么多牛鬼蛇神，不管是谁，胆敢对皇家行刺，就要有付出足够代价的觉悟。
太上皇闭着眼睛，享受着儿子亲自扇出来的微风，“交给楚磐，他知道怎么做。”
皇上应是，把原本要推出的人选吞了回去，他看了一眼父皇更加苍老的样子，把忍字在心里刻画了一遍又一遍。
他还年轻，等得起。
皇家父子知道司徒铭希没事，但其他人不知道，司徒铭晖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他笔下的山水多了突兀的一条黑线，“什么，我十二哥受伤了？还是南安郡王出手？！”这可是他一母所出的同胞兄长！
他立刻想起了自己怀孕的嫂嫂，让人去看看她有没有被这个消息惊到，如果她还不知道这个消息，就先封口，让他打探清楚，或许这只是虚惊一场呢？
这也是他的愿望罢了，他心里知道，这个消息能传到他耳朵里，已经不知道传了多广，是不是南安郡王府做的这点他表示存疑，要真是他们做的，应该还有后续才对，至于他哥哥遇刺这事应该是真的，受伤应该也是真的，就是不知道伤情如何？
想到这里，他立刻派人去自己四姐那边询问，自己未来大舅子，也就是他表妹夫在南疆，四姐那边或许有最新的消息。
至于他自己则是打算去父皇那里看看，但他没有见到父皇，在宫殿外被人拦住了，父皇说累了，不见人，他只能失望而归，这时候他派出去的宫人也回来了，他十二嫂和母妃那边都还不知道这个消息，这让他暂时松了一口气。
燕奚长公主知道的不比司徒铭晖多，堂堂皇子遇刺，这个消息传播的太快了，但要说起更多的细节，多是传话人的额外加工，不能细究。
林如海也想知道事情真伪，但他等着等着，没有收到儿子的信，他心中就有了预感，事情并没有太脱离掌控，不然儿子肯定会写信回来，或者说，这次的刺杀从头到尾都是一个局？
不无可能。
但想要设局，也得是对方有这个本事，才让他们想方设法为他们布置陷阱。
林如海思绪翻飞，南安郡王这次是吃了大亏，如今京中他们的名声可不好听，为此他们家解释不过来，已经闭门谢客了。
还有那太平教，至今教主是何方神圣还未知，藏的太好了，如果这次入局的是太平教，他们这般已经不是普通的邪教了，胆敢刺杀皇子，是反贼。
王熙凤大着肚子，听着平儿转述的外面茶楼说的闲话，不由叹了一句:“这些人胆子也真大，皇家子弟的生死也敢编排。”现在已经传到这位太上皇的十二子重伤不治，当地官员怕担责，隐瞒不报，南安郡王府为了自证清白，让人假冒身份出面行走的地步了。
平儿点头附和，“可不是，我都不敢再听下去了，他们传的有鼻子有眼的，我再听下去怕都要信了。”
王熙凤突然笑了，“我真想看看南安太妃如今的脸色。”一定十分精彩，算是出了一口之前恶气。
也是巧了，这时候老太太也是这么想的。
之前她外孙媳妇得了“怪病”，老太妃还想让荣国府也站他们那边，霸道的很，现在好了，流言再这样传下去，哪怕不是他们做下的大逆不道的事，也染了一身骚，以后说起来，都要让人用怀疑的有色眼光看他们。
该！
让他们不讲理！
这是报应来了！
而且这事也牵扯不到外孙，外孙上头还有巡抚，再者还有钦差也在，轮不到他背锅。
光是这么想想，老太太就觉得自己胃口大开。
而南安老太妃这时候已经病了，被气病的，她额头带着抹额，脸色苍白，嘴唇干裂，她发热了，她挣扎着从梦魇中醒来，一眼就看到她孙子，也就是世子，“你、你快写信给你父王！让他上个澄清的折子，这是林家对我们家的污蔑！”
她不信京中流言没有林家的推泼助澜。
第148章 前朝余孽/你不生气？
皇室的“热闹”不是什么时候都有的, 而且这回居然没有人管，大家讨论的就更欢了，多稀奇啊, 皇子当钦差还能遇刺，这接下来的热闹肯定还有的看呢。
南安郡王府也跟着成为了京中大家的热点，为此林如海趁热打铁，又拉了几个人下去, 这不全是他的功劳，是盯着他们的人太多了，被人曝出来了当初被掩起来的缺德事，林家和南安郡王府的关系摆在这里, 他就推了一把, 又给候补的官员空出来了几个位置, 皇家也是乐见其成, 虽然司徒铭希出事不是南安郡王府做的, 但多少也有关联, 收点利息算什么？
从这方面来说，这些人都应该感谢林如海和南安郡王府，鹬蚌相争, 渔翁得利啊。
皇室收到楚大人的信后当然不是什么都没做, 王子腾的亲家保宁侯出了一趟公差，这地方就在南疆隔壁, 要说没有防备之心那是不可能的, 只是这事知道的人不多, 而且他们也不会到处嚷嚷, 所以在京中没有多少存在感罢了。
林烨那边也有了大突破, 说来也是巧了, 那黑托县的主簿是小透明汉官，秀才出身，又没有什么特别的本事和后台，所以就是个吉祥物，手上的权利基本都被县令和其他大族的人架空了，但他是个细心的，他手上无权、无人，但他有一双眼睛，把黑托县的大小事宜都看在眼里，还秘密分门别类记载了下来，这回林烨这位三品道台来了，他感觉自己的机会来了，找机会把他多年的记载都献了上来。
他这些年的记载有多少？足足写了十个大本子。
这些大部分记载的都是县令和其他官员、大族干的缺德事，要是核实了，黑托县上面的人都要换一波，但要说对林烨要查的东西没用也不是。
在这些干了不少缺德事的大族里，有个大茶商胡家引起了林烨的注意。
他主要卖的是茶，但不仅仅只是茶，他们涉及的行业多，所以黑托县的所有人或多或少都和他有点买卖的关系，包括目灵族。
目灵族产出的布和药材有将近四分之一是被胡家商队收购的。
胡家生意做的这么大，当然不是没有靠山的，他的靠山就是涂县令，胡家家主是涂县令的表妹夫。
而胡家的异状是，他们商队进出黑托县的频率正常，但是他们商队的载货量不正常，主簿意外得知，他们的马车和箱子都是特制的，而且因为是熟人的关系，进出城门和关卡的时候他们的商队并不会被仔细检查，以至于蒙混过关。
但主簿有个小舅子被他塞到了关卡上，他有一次在泥石流事故的时候看到了胡家商队翻车露出来的货物里看到了一些明显不是山上掉下来的石头。
他跟姐夫提了一嘴，当时主簿没有察觉不对，但是没多久，他小舅子就因为喝酒喝多了栽进了河里没了性命，这才引起了主簿的注意。
因为他这个小舅子有个毛病，就是喝醉了以后嘴上没把门，这次就是因为喝酒误了事，把主簿特意给他的升迁机会弄没了，他在主簿跟前反省说以后要戒酒，他前脚刚说完就因为醉酒没了？
主簿不信这个理由。
细查之下，就查到了胡家，然后根据特征猜出那些被小舅子无意中看到的石头是铁矿石。
他们黑托县没有铁矿，铁矿不是他们县能有的，尤其是他们县之前有过反叛历史，对各种铁器看的比其他地方更严，尤其是他们这附近有个盐湖，私盐让山民们对盐的需求没那么大，他们对各种农具的需求才是最旺盛的，只要有足够的农具，就能把蜗居在山里的山民手里的好东西都换出来，但最重要的是，铁器不仅仅还能做农具，还可以做兵器。
胡家想学几十年前的目灵族想自立？
主簿不敢再查下去了，甚至这件事他都不敢记载本子上，这回在林烨跟前也是口述的。
林烨从胡家下手，开始查。
如果不是这位主簿，林烨很可能会忽略这位胡家，把重点放在目灵族和涂县令上，但有了主簿的提醒，胡家的不对劲就全都集齐成册放到了他案头。
未免打草惊蛇，他一视同仁，黑托县所有大户都被他查了，还限制了出行，随时可能被人带到县衙回答他的问题。
而他的信早早就送了出去，这信先是送到了巡抚闵大人的手里，他看了之后眉心一跳，立刻就让人带着一支兵丁出发，前往黑托县。
当崔h再见到自己夫君的时候，已经过去将近两个月了，他看上去好像瘦了些，但精神看上去还好，她知道，这阵子夫君忙碌什么，还知道有了大进展，他就是去扫清余党的，现在他回来了，是事情已经办完了吗？她迎上来：“启昭，累了吗，快坐，我给你捏捏？”
林烨笑着按住了她的手：“我不累，俗话说人逢喜事精神爽，我现在状态看起来应该不错才是。”
崔h左右打量，也笑了：“是，这喜事可以和我说说吗？”
林烨脸上笑意加深：“自然，刺杀殿下的真凶和太平教的教主真身都查出来了，他们是同一人。”
他能说，是因为已经定案了，只是没有公布出去，而且这人还没有抓到，崔h疑惑：“居然是同一人？他们为何要行刺？”
林烨点头：“这问题问得好，这位太平教的教主身上有前朝皇室血脉。”所以他一直在默默积蓄力量，等待机会扛起前朝大旗，揭竿而起，各种谋逆之事办起来也从来没有顾忌。
崔h急了：“既然已经知道人是谁，为什么不抓起来？”
林烨遗憾摇头：“我们也想，但他或许天性属乌龟，藏得太好了，他根本不在南疆，在南疆的是他的长子，他长子更名改姓藏身在胡家，我们也是从他长子的嘴巴里撬出了他们的来历。”
崔h忙问：“那他在哪？不能派人去抓吗？”
林烨脸上笑意不减：“根据口供，他现在多半已经出海了，他们在海外一直有据点，还有人。”
崔h纳闷了：“启昭，你不生气？这人可是被他逃了，不能斩草除根，后患无穷。”
夫君他小时候遭遇到的谋害不就是因为老国公之前没有斩草除根吗？前车之鉴，她可不想几十年后，安哥儿或者安哥儿的子嗣又遭到太平教的报复。
林烨失笑：“他们这一脉百年在南疆的积累这回被我们连根拔起，元气大伤，海外的据点是比不得这边的。”
在之前，他们有两个主要经营点，一个是在江南，那回被老国公拔除了，这回是南疆被他拔除了，从这方面来说，这太平教和他们两家也是“缘分不浅”。
崔h眉头没有松开：“就算海外被他们经营的不如我们大盛，也不能小觑，海外大盛看不到，也管不到。”
谁知道他们发展成什么样了？
林烨笑出了声：“所以我想，太上皇也会这般想，无法安心的。”
太上皇比起皇上来保守的多，但如今有了闹出这么多事的前朝余孽在前，想必朝廷组织人出海的事能提前，不必等到皇上大权在握的那一天了。
崔h明白了，眉头也舒展开来：“原来你是这个意思，我们家的船队早两个月出海了，要是早知道，还能让他们在海外注意些，要是运气好，或许能找到他们在海外的据点也不一定。”
林烨：“他们那几条船能碰上的几率不大。”这回出海的人和船都翻倍了，但跟茫茫大海比较起来，太渺小了，毫无目的的寻找能碰上死耗子的几率无限接近于零。
崔h看他这样，也放下心了，这是亲爹，要是太平教还有报复的余力，想必他如今也不会这么轻松：“水已经准备好了，要不要去洗漱？”
林烨站起身：“好，我洗漱后睡一觉，没有什么事别打扰我。”
事情的经过当然没有他这几句说的这般轻松，这段时间他每天都在熬夜，抓紧时间把这些人抓拿归案，有山民，有大盛百姓、士绅，甚至有的人已经有了官身……忙碌的也不单单只有他一个，这段时间衙门里但凡是有公差在身的都是过着以衙门为家的生活，两眼一睁就有源源不断的活送到眼前，就连司徒铭希都被抓了壮丁，从一开始的手足无措，到现在的游刃有余，只有他自己才知道自己经历了什么――因为楚大人知道他想要什么，把人塞到了林烨身边给他打下手，而林烨用起他来那叫一个不客气啊，他也好强，不肯轻易认输，所以这阵子黑眼圈已经成了他的日常装扮，但收获也是巨大的，林烨不藏私，有空了还会手把手教他从哪里找线索，怎么从卷宗上看出不对劲，加上还跟着林烨东奔西跑，见识下面人出于私心的各种搪塞、隐瞒，他回去后要是父皇让他入朝，他都有信心不会拖后腿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