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琅很乐意促成这门亲事。公主沈芷衣和亲的名头毕竟不好听。这时候就需要有一桩喜事来盖过京城众人的议论。
他听完弟弟的请求,也不含糊,立即传内务府和礼部官员,让他们联合协助此事。
沈琅挥笔下旨赐婚到方家,同时命方监正挑个良辰吉日,让两人在一个月内完婚。
次日,薛姝听说后,温柔可亲地同沈琅提出可以一同为沈d迎娶侧妃。
沈琅笑容满面地驳回这个建议。他道是薛太后伤沈d太深,他亲口许诺沈d能自已做主亲事。
侧妃的事情就交给沈d和方妙操心好了。我们做为长兄长嫂就不要打扰小夫妻恩爱云云。
一番冠冕堂皇的话气的薛姝暗地咬牙,可她拿沈琅没办法。
她若说多了,沈琅就似笑非笑问:“贤妃,莫非心里还忘不了皇弟?”
这话堵的薛姝不敢多话,沈琅心头冷笑。若非看她有利用价值,凭她给自已妹妹的添堵,早就处理她了。
送到到了城门十里外,谢危望着公主的车辇,姜雪蕙刚才被公主邀请坐在里头。
趁她换去公主车辇时,她与他对视了一眼,她轻放下手执镶红金边的白娟团扇,望着他露出笑容。
这个笑容转瞬即逝,似乎就在那么几息间,姜雪蕙就掀车帘进去,再也看不见。
送行的官员和百姓早就陆续离开了,只有谢危骑着高头大马,凝视着车辇。
谢危漫不经心地想:“她现在是在同公主说话,还是会回头望着他呢?”
不一会,传来了竹笛的曲声。竟是她从前给他吹的京城儿童颂唱春天的小调。
简单的小调由她吹来份外动听,曲声欢快悠扬。
比简陋的竹笛,他送她的紫竹笛的音阶丰富了许多,因此曲子传递的感情丰富动人。
谢危心神震动,她在宽慰他。他抓紧手中的缰绳,只此一次。等他们从边关回来,就再也不要分开了。
相思难耐,他要同姜雪蕙长久生活在一起,不再受离别之苦。
谢危就这么痴望着和亲的队伍,直至和亲队伍消失在天边,再看不见,他亦在原地伫立许久才离开。
谢危不知道的是,明明是欢快的曲调,被吹奏者吹出一份悲凉。
吹奏的姜雪蕙眼含热泪,面带哀伤的神色。
而在旁听的沈芷衣听懂了曲意,她捂住嘴,泪珠成串落下,几度哽咽。
姜雪蕙连着吹了好几首,她算着距离,知道谢危再听不到笛声,她才放下笛子,眼泪滴在紫竹笛子上。
时间越来越紧迫了,她到底还能帮他做多少事?她还能与他再见几次面?姜雪蕙已经不敢深思了。
这种无望的将来最是磨人,它吞噬着她的内心,让她内心开始出现了负面的情绪。
她只能努力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多做一些,再多做一些。
她要转移注意力,又要确保家人在她离开后不受影响,也确保他能将自已彻底忘个干净。
或许这就是阵法让所有人失忆的原因。如同传说中,转世轮回前要喝一碗孟婆汤,忘却前尘才能安心生活。
今日分别已是如此难受,他日真正分离又该如何?忘记就不必悲伤了吧。
若她再见犀利妹和小郭,她会不会绝望到让他们放弃给她恢复记忆。还是要抱着一丝希望努力挣扎。
姜雪蕙含泪心想:“若我终其一生,再无法回到你和家人身边,这回忆变成附骨之疽,而不是温暖,漫长的余生我又该如何自处?”
这时一只手紧紧握住了姜雪蕙的手,她愕然抬头。
只见沈芷衣流泪道:“蕙蕙,你不用为我难过,是我要选这条路。所有的责任和后果由我承担。”
姜雪蕙心头大震,沈芷衣是个好姑娘。她以为自已踏上必死之路,还要分心安慰旁人。
她暗自惭愧,两世为人,论心性和意志力,她远不如沈芷衣。
原剧第一世,沈芷衣努力在边关生活,多苦多难都顽强地扎根下来。当发现大月王子对她动了杀意,她写信给沈d求救。
只是她终究被亲人放弃。直到被杀前,沈芷衣依然维护着帝国公主的尊严,努力生存到最后一刻。
姜雪蕙面对这样善良坚强的公主,内心刚涌起的软弱如气泡般消失不见。
她擦去眼泪,定下心神,掏出手帕给沈芷衣轻轻按了按脸颊的眼泪。
她不该软弱,无论前路有多难,只要记得这些人,她就会有继续前行的勇气。
第19章 皎皎河汉女
姜雪蕙悄声道:“公主,妹妹写了信给燕临。他说会去边关沂州等着我们。”
沈芷衣没想到听到这消息,惊道:“不可,万万不可。”
她赶紧捂住自已的嘴巴,低声道:“燕临驻守璜州,非诏令跑去沂州,被人发现可是杀头重罪。我不能让他如此涉险。”
姜雪蕙这才知道沈芷衣对所有内情一无所知。
她眼见沈芷衣手足无措,伤心道:“反正大家都没有缘分,他也不喜欢我,何必为了我冒险。
我临行前,就求皇兄看在我的面上,让燕家回京城,还给燕临求了个免死金牌。
我既然选了这条路,何苦连累到他身上。他这份朋友之情,我心领了。
蕙蕙,你快写信帮我劝劝他,不要过来了。
我也同薛烨说好,快到边关就让他带你离开,你这容貌不能被大月王子看到。
听说此人的妃嫔众多,而且父死子就会继承父亲的女人。如此没有伦理的国家,你别跟着我冒险。
我当初就该阻止你陪我来边关。只是我很慌乱害怕,才自私地默认了。
圣旨下了我就后悔不该反对,我同皇兄说过让你留下,他也不理我。”
沈芷衣刚止住的眼泪,又成串落下。她心地善良,明知自已去送死,也不愿带累旁人。
姜雪蕙拉住沈芷衣的手,这姑娘的心性和气节,真是让她自愧不如。
姜雪蕙的泪意也上来了,这回她是真心为沈芷衣的前世的遭遇难过。
她道:“公主,您真是个至情至性,心怀大义之人。当之无愧的帝国第一公主。
您怎知燕临来,是为了朋友之情,若是他对您有情呢?”
沈芷衣的双眸如浸着泉水,一波一波涌上来,她哀伤道:“那就更不该来。既然没有结果,何必招惹他?”
姜雪蕙轻笑,温柔道…若是他心甘情愿来,您就能明白,他对您到底是朋友之情?还是男女之情?”
她重新换条手帕,温柔地轻拭沈芷衣的眼泪。
“公主,留着您的眼泪,到他面前哭吧。之前您追的那么辛苦,这回该轮到那傻小子努力了吧。”
沈芷衣呆呆望着姜雪蕙,她同方妙想法一样,认为姜雪蕙是认识的人中最聪明厉害的一位。
她犹疑道:“可是他无诏而来,这罪名…”
姜雪蕙不想让沈芷衣伤心下去了,她道:“他敢来自然有办法。”
她低声道:“公主,您弄错了一件事。我不是送您去边关和亲。我是为了带您回来才去的。您的离开不会耽误两国邦交。”
沈芷衣呆住了,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已的耳朵。
姜雪蕙握住沈芷衣的手,道:“等到了驿站再说。放心吧,一切都会好起来。您值得更好的人生。”
沈芷衣看着车辇周围一圈的兴武卫,她忍住好奇心,不停地眨眼睛,两只手也开始互相搅动起来。
姜雪蕙笑了,握住她的手,温言道:“今天一大早您就起身梳妆打扮,我们先休息一会。晚上好好聊聊天。”
沈芷衣听到惊人的消息,哪里还能睡着。
公主的车辇很大,如同一间小型卧房,姜雪蕙帮她卸去繁重的头饰和步摇,拿出枕头和薄被,让她躺下。
姜雪蕙头戴绒花和发钗,很容易就取出来。她一同与沈芷衣卧在榻上。
躺下前,姜雪蕙卷起车辇上一个小窗口,望着周围绿油油的风景,叹道:“离开时是春天,不知归来是不是盛夏呢?”
晚上到了驿站,沈芷衣坚持要与姜雪蕙睡一块,将随身的宫女都打发去外间。
整间驿站都被和亲队伍征用了,掌柜和小二只能在楼下待着,任何物事和饭菜都由宫女们送上楼给她们。
卸去钗环的沈芷衣迫不及待拉姜雪蕙上床,两位姑娘穿着睡裙,凑在一起低声交谈。
沈芷衣了解了大概计划,脸上一扫昔日的颓废低沉。
她惊喜的看着姜雪蕙,反复道:“真的吗?蕙蕙,你可不能为了哄我乱说啊。”
沈芷衣翻来覆去问了好多次,姜雪蕙对她异常有耐心。
她反问道:“公主,论朝堂大事,您比我懂的多。您觉得圣上会做赔本生意吗?”
沈芷衣哑口无言,既然大月王已登基,大月王子被排挤,她皇兄不趁机挑拨两虎相斗,还将她送过去拉仇恨就是傻。
沈芷衣政治嗅觉很敏锐,她直击重点:“到底是谁误导我们?能逼的朝堂风向如此?薛家没有这能耐,得益者会是谁?”
姜雪蕙忍不住赞叹,不愧是宫中长大的,她若没有情报都分析不出幕后之人。沈芷衣居然直接找到要点。
若让燕临尚公主,有沈芷衣这政治头脑,傻狍子就不怕被朝堂坑了。这两人一起简直双剑合璧,天下无敌。
沈芷衣见姜雪蕙回答不出来,她便道:“那燕临他知道内情吗?”
姜雪蕙摇头,道:“我不知他能否猜出来。但无论什么情况,他都会来,为您而来。”
沈芷衣没姜雪蕙那么大的信心,她患得患失道:“毕竟我们从小一块长大,从前我有危险他都会来帮我。”
姜雪蕙笑道:“到时就请公主仔细看清楚,到底他是因什么而来?若公主看明白了,就该推动他为你们努力一把了。”
沈芷衣没明白,姜雪蕙同她分析:“宫里头人人皆知,太后与诚国公想您同薛烨在一起。这次和亲不成,您的亲事始终不能做主。
但您已经出来了。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您也该任性一把,为自已找个如意郎君,而不是等他们再度安排您的命运。”
沈芷衣听懂了,她想起母后对她的放弃,而皇兄,虽说这回不是真心和亲。但若形势逼人,皇兄定然会再牺牲她。
若姜雪蕙的分析没错,她无需和亲,她亦对国家尽了一份责任。那为何她不可以为自已谋划一次幸福。
沈芷衣很有决断力,道:“蕙蕙,若当真不用和亲。而燕临心中无他人,请你助我一臂之力,我要同燕临成亲。”
姜雪蕙笑了,道:“下官遵命。”
姜雪蕙感到很兴奋,简直神清气爽。
若走之前能再坑傻狍子一回,她的负面情绪都没了。果然在燕临面前,她就不适合做好人啊。
第20章 长歌怀采薇
次日大早,姜雪蕙捧出一个首饰盒和金丝玉甲。
首饰盒里头就三样东西:能变成小刀的手镯,尖端如长针的发钗,可变成毒针的戒指。
姜雪蕙一一演示完它们的功能,才道:“与大月王子见面那天,请公主务必穿上玉甲,将三样首饰都戴上。”
沈芷衣懂了,郑重地点头:“谢谢你,为我做的这些礼物,我很喜欢。”
沈芷衣深知边关的形势多变,即便她们分析到内情,难保大月王子会不会发难,尤其对方还有军队。
沈芷衣道:“蕙蕙,若局势生变,你同薛烨先走。这是我的命运,你已经惠我良多,莫要将自已搭上去。”
姜雪蕙心里一暖,这就是沈芷衣啊。有人若知道事情有转机而不成,事后会有帮她的人生出怨怼之心。
可沈芷衣连坏的结果都想好了,她勇于向命运抗争,却不会责怪他人。
姜雪蕙不忍让沈芷衣多想,道:“放心好了。我最惜命了。”
沈芷衣露出笑容,穿着宫装的她风华凛冽,明艳大气。
姜雪蕙感叹,如此国色天姿的姑娘,唯独对燕临那么好。
傻狍子第一世真心眼瞎,非要同妖后纠缠,导致大家都悲催了。
她不由揣测,是不是大家第一世都太能作,整的全员悲剧。搞得移魂阵都看不下去。
它给姜雪宁重生的机会,谁知她这条漏网之鱼也回来了,导致剧情全乱了。
哎,没有规律的解题最让人头疼。
她们一路北上,头一段路经过繁华之地还好,走完那段路,接下来经过的城镇就显得经济萧条。
薛烨一路都尽心尽力照顾她们,他怕她们烦闷,带乔装打扮的她们入城采购。
他们经过一条街道,看到里头的老百姓衣衫褴褛,面容枯槁,跪在路边卖儿卖女或自卖自身。
薛烨看到路边的惨状,尤其看到一些面黄肌瘦的小孩子,他忍不住要掏钱施舍,被姜雪蕙按住了。
尽管隔着厚厚的衣袖,她白皙的手搭在他的手腕上,令他心跳加速。
那些乞丐碍于她们身边护卫众多,不敢凑上前。
机灵的乞丐见薛烨有施舍的意思,下跪大声乞讨声,声音既凄凉又恼人。
可薛烨都听不见了,他只呆呆地望着姜雪蕙,心里既是欢喜又是酸楚。
自从最后一次琴课后,薛烨再没见过姜雪蕙。
当知道她被太后算计,他急地到处寻找。等来的是她脱困和定亲的消息。
薛烨同喜欢她的同窗们痛哭了一天,喝醉几次。渐渐的,大家都放下了,转而对其他女伴读献殷勤。
就连喜欢她最久的沈d和崔来仪也放下了,听说他们都在议亲中。
唯独他一直没有忘记她,多次拒绝母亲给他相看的提议。
这次薛烨申请送亲,有对沈芷衣愧疚的原因,何尝没有想多看她几眼的心思呢。
只是姜雪蕙从来与公主形影不离,他明明看的到她,却如隔云端。
如今她走向他,如同少年时的一个梦,仍是遥不可及。
他感到鼻头发酸,只能强忍泪意,道:“姜女史…”
姜雪蕙见他面露委屈,以为她的阻拦让他难过,
“薛大人,有心帮他们是好事,但你这钱给出去,未必能落在这些孩子手上。”
薛烨一怔,他环视四周,不少年轻力壮的乞丐紧盯着他的举动,他们的眼神如同荒野的狼。他立即明白过来。
姜雪蕙见这里的惨状也是难受,公主戴着帏帽紧紧跟在她身后。
公主不敢出声,可拉着她的手微微颤抖,显然也是感到伤感。
姜雪蕙直接同人打听杭州商会的会馆,带他们过去。同里头的负责人耳语几句,就把一些事情敲定下来。
她派人去会馆推荐的米粮铺子,买了最差的陈米,让人熬成稀粥给那群乞丐。
会馆推荐靠谱的牙人,挑选一些儿童去最近的城里分店做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