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黛玉仰头看着容疆,不知道为何觉得这张面容分外的熟悉,容疆不知道用了什么办法,自己心口忽然就不疼了,只是这眼睛却很是酸涩。
容疆看着欲言又止的林黛玉,忽然想到了什么,伸手直接遮住了林黛玉的眼睛。
林黛玉只觉得自己忽然陷入一片黑暗,很快就重新获得了光明,不过不是日光,反而是周围荧荧之火,看起来很像鬼火。
这里是一个空旷无比的石殿,而殿内居然空无一人,连容疆都不见了。
除了殿内石阶之上高高的王座,还有周围无数个燃烧着冥火的巨鼎,却是再也没有什么了。
这让曾经经历过生死的林黛玉都有些许害怕:这里莫不是地府?自己又死了?
但是想起来,上次死去了怎么没有去地府的记忆?不对,自己也不应该有前世的记忆才对!
林黛玉胡思乱想着,没有发现容疆忽然再度出现了。
他已然换了黑衣,神情分外冷淡,手中抓着一只三条尾巴的肥猫,将它扔在了林黛玉面前。
“好了,解释一下。”容疆此刻的声音没有了任何温度,仿佛冰山上亘古不化雪,让林黛玉都不敢靠近。
肥猫抱住自己着地的屁股,居然嗷嗷的发出了人声:“虽说我是您的部下,但是好歹您可以照顾一下老弱病残呀……我这尾巴都要被您摔掉一条了!”
林黛玉诧异的指着猫,都忘了此刻也有些怪异的容疆,她颤颤道:“猫,猫说话了?”
容疆一听林黛玉的反应,更为生气:“端着,你就是这么糊弄本君的?你连本君夫人的记忆也敢偷食?怕是只有天罚才能喂饱你了!”
说着,容疆的掌心忽然出现了一小团萤火,看起来甚至带着雪白色,却莫名让人害怕。
林黛玉被一人一猫的对话搞得糊里糊涂,却同时也发现了容疆也不是常人!
一时间,林黛玉觉得自己的秘密真的只是个小问题!
名叫端着的肥猫一看容疆动了真怒,赶紧飞快的解释起来,并躲在了林黛玉的脚下,抱住了她的小腿:“夫人,夫人您可要为老猫作证呀,当时除去梦噩的时候,不是老猫吃掉的您的记忆,是您的原身绛珠草出了问题呀!夫人,夫人,您还记得吗?”
林黛玉木然道:“全无印象。”
这都什么玩意?
肥猫一看林黛玉真的什么都不记得,翻身向前一扑,化为一个长发艳丽的少年跪在了容疆面前:“大人,大人哪,您看看,就是夫人原身的问题,说不定是容松子那个死小孩出了纰漏!或者还是因为那个该死的神瑛侍者,他不是一直觊觎夫人……”
容疆看了这呱噪的猫妖确实不是始作俑者,也没有大用处,便让他滚出去去找容松子:“去给本君想办法,要么就不要再回来了。”
猫妖得令,火烧屁股似的跑了。
剩下林黛玉和容疆,大眼瞪小眼。
容疆收起了掌心的萤火,向前一步靠近了林黛玉问道:“所以,从前之事,你还记得多少?”
林黛玉意识到自己可能并不是死后重生这么简单,只能如实相告:“我以为,我死了之后就来到了这个世界……”
容疆听完林黛玉的描述,叹了一口气:“所以现在,你只记得那些梦噩里和乱七八糟不相干的人之间的儿女情长,却忘了我?”
林黛玉忽然被容疆扣了好大一口锅,一时竟反应不过来应该先澄清那些儿女情长如今没有了,还是先问问容疆他是人是鬼?
“所以你向我坦白,是怕我爱的那个人不是你,让你鸠占鹊巢?”
林黛玉还没有说出口的话,居然被容疆猜个正着。
林黛玉微红了脸,却没有反驳。
容疆手指轻轻抚摸着林黛玉的下颌,眼底里却是些许笑意:“难不成,你还盘算着怎么离开我?”
林黛玉脸上浮出了这都被你猜到的表情,让容疆有些不悦。
“就算是万重天罚,你永远都是吾妻。”
容疆将林黛玉圈入怀中,低头轻轻触碰她的唇。林黛玉身子一软,连躲避的力气都没有了。
突然砰地一声,离得最近的一个巨鼎内竟然溅出了大量的火花,幸而容疆只手凭空一握,便让火花全部熄灭。
而,混身狼狈的松儿,也从鼎内爬了出来。
“父神召唤我,我来的急了点……”松儿急急忙忙解释,却看见林黛玉也站在一旁,面色居然有些过分的红润。
“呃,母亲她,她可能出了点小小的问题……”
松儿讪笑着。
“所以,这是你没在她梦噩醒来后第一时间向她解释和回禀本君的理由?”
“让你母亲什么都不知道?”
林黛玉看着对话的父子,此刻终于意识到,自己才是那个一直被蒙在鼓里的受气包。
“呃,原本想着在父神回来之前就找到治疗母亲的办法……”
容疆打断了松儿:“所以直到本君归来,才发现问题。很好呀,容松子。”
松儿一眼瞧见容疆动了真怒,赶紧抱住了林黛玉,这模样,不得不说和刚才那只猫一模一样。
“母亲,母亲救我……呜呜,还不是因为母亲是您的逆鳞,出了这么大的纰漏,我和那只肥猫都不敢说……”
“上次母亲就是掉了一片枯萎的叶子,您就让我去无缘崖底待了一百年……呜呜!”
林黛玉麻木的旁听着对话,觉得自己可能还在梦里。
在容疆将松儿装满了宝贝的如意袋收走后,松儿终于消停了。
“那么现在,”林黛玉愤愤道:“你们俩,是不是可以顾及一下我这个当事者的感受,为我答疑解惑呢?嗯?”
就从你们俩真实的身份说起……
容疆冷冷看了容松子一眼,搂住了林黛玉,足尖轻点,便坐在了王座之上。而他指尖轻轻一挥,整个大殿便换了模样。
赤金顶,琉璃碧,玉石铺阶,明珠为灯。香料为火,鲛纱为帐……
其间影影绰绰,似有无数忙碌的身影,却毫无声息。
这才是真正的阎罗殿,在凡间的容府。
容疆也不看躺着装死的容松子,只是看着林黛玉,握着她的手淡淡道:“你之前应该听到他们说的了,说你嫁了一个死人。对,也不对。”
容疆,少年将军,一战成名,却是在二十四岁那年就已经战死沙场。
而,林黛玉被定下婚约之时,正巧收到了容疆战死被追封的消息。
贾母想要用林黛玉和贾宝玉做筏子,让林黛玉退掉婚约改嫁贾宝玉,却被贾敏拒绝,仍旧将林黛玉嫁入了当时在世人看来空无一人的容府。
而后几年,林家和贾家再无往来。
直到容疆再度出现,已然成为摄政王,而林黛玉诞下小世子。
所以坊间对于容疆流言颇多,又说他是死而复生,又说他是阎罗天子,又说他是僵尸不古……
而,小世子自然也被无数人认定是鬼胎!
“我是死了,只不过是一个渡劫的分身而已。而原本是为了修复你的本体才这么安排,再“活过来”也是为了陪你继续留在凡间,却不想你又被梦噩缠身……”
林黛玉的本体,就是绛珠仙草。被容疆在天宫内养护数万载,才堪堪长了七片叶子,却被那误入的神瑛侍者多浇了水,枯萎了三片。
容疆为了林黛玉,不得不带她入世去以凡世之气修补,而为了方便处理林黛玉的生死薄命数,容疆从天宫降临,换掌了阎罗殿之一。
却不想因为凡事多变,又遇上容疆再度神劫,让整个事情变得不是很顺利。
在此期间,居然有一颗松子,在绛珠仙草枯萎的叶子庇护下,诞生了灵智。因林黛玉的不忍,容疆用仙气滋养,诞生了两人的孩子。
而现在,林黛玉不仅没长出新叶子,还失去了和容疆的记忆。
这让容疆开始怀疑,是不是自己的思路出了问题。
林黛玉被自己变幻莫测的经历深深震撼到了,这才觉得自己从前纠结的那些,真的都算不得烦恼。
“所以我其实是株草?你是神又是鬼?”
连容松子都被林黛玉的精辟总结折服了,而容疆只是无奈笑了一下:“我就是说说,并没有拿出证据,你就信了?”
林黛玉心想连猫都会说话了,还有什么理由不相信。
她看着容疆的眼睛,很认真的说道:“我愿意相信你,都是真的。我也想要你说的,都是真的。”
容疆被林黛玉安抚到了,不再纠结到底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只要林黛玉安然无恙,其他的事情都可以慢慢来。
第5章
一旦接受了容疆的解释,林黛玉觉得失忆其实也没那么糟糕。虽然说怪力乱神不可取,但自己这一遭已经是破天荒了。
和容疆一起回到王府,林黛玉还没有进门,就发现王府居然焕然一新。
或者说,装潢的更加富贵。
两旁原本的石狮子被换成了白玉雕刻的辟邪,原本就很阔气的正门也加高了几分还镶了金边,就连照明的灯笼,也变成了硕大的夜明珠坠子……
这完全和林黛玉原本的喜好截然相反,要是搁着从前,她必定是要嘲讽一番:不懂风雅的俗物!
只是现在,容疆看了一眼守在门前的容松子,只是说道:“还不算太差。”
林黛玉握了握手中的帕子,算是知道这爷俩果然是一脉相承,而自己从字迹看出的那些风雅果然还是假的。
容疆和林黛玉进了正厅,身旁的副手停在外面收了伞,指挥侍卫们抬进去了数十个巨大的箱子。
林黛玉不看也能猜得出,无非是些没什么用途的稀罕物件,和库房里掌事婢女给她的看的一样。
而刘管家躬身提上厚厚一沓帖子:“回王爷,这是上个月您外出的时候送来的。”
容疆看也不看,直接让刘管家收了起来:“无非还是那些势利眼,罢了,你自行处理吧,或者让恭醒处理也行。”
副手恭醒在旁应了一声,却见刘管家径自揣回了自己袖子内。
林黛玉看着这俩一主内一主外的下属,总觉得他们有些不太对付。
容疆伸手到林黛玉眼前,掌心里豁然是一个淡粉色的镯子。镯子似玉非玉,内里中空,却像是有雾气在里面云涌。
“这是你之前说过的碧夕仙露,因着在凡间无法保存,你现在又是肉体凡胎的身子,我便顺道去取了天心岩装起来了。”
容疆握着林黛玉的手给她带上,大小十分合适,而氤氲的雾气几乎不可见,却让林黛玉感觉到一股淡淡的暖意。
恭醒抱剑在一旁默默:大人总是这样,办最艰难的事,说最轻巧的话。亏的是夫人失忆了,才如此好糊弄。
林黛玉虽然不排斥,但还是有些不习惯容疆的亲近,暗中抽回了自己的手,装作端详这镯子,顺口问道:“所以你这担着名头的摄政王还要时常出门办事吗?那你死而复生怎么和皇帝解释的,居然还敢使唤你?”
容疆注意到了林黛玉不太明显的疏离,心里默默又给一些人记了几笔,他懒懒倚在椅子上,轻笑了一声:“自然是随便拿了几颗神丹妙药给了他,告诉他我就是这么活过来的,不过皇帝胆小,也不敢尝试又怕了旁人试药浪费了,也只能将信将疑。”
“至于办事嘛,也要看心情。”
林黛玉想起梦噩里的前世就算只是个贾元春,都已经如此排场,而容疆却只是将皇帝看作普通凡人,这天差地别,她还需要时间适应。
两人正说着话,就有门廊上的婢女前来禀报:“回王爷王妃,贾府的薛姑娘又来了。”
林黛玉并不知道,自己那日和容疆“不告而别”,让贾府众人吓了一跳。而贾母拆了林黛玉带去的礼物,却是连自己都没有见过的稀罕物,自然也拉的下脸来,还是要好好对待自己的外孙女。
至于薛宝钗,那是借着王熙凤的差事别有他意而已。
林黛玉原本不是太想再和薛宝钗打交道,但听下人告知薛姑娘都登门拜访好几次了,也没见到林黛玉,让她一时也不好拒绝,便让人请了进来。
薛宝钗甫一进门,就见到林黛玉正坐在窗边和容疆插花玩儿。
花色碧人,相得益彰。
薛宝钗心里转了几个念头,也只是微笑着先开了口:“那天王爷和林妹妹就忽然走了,也着实让老太太担忧出了什么急事,还茶饭不思,又以为是招待不周,现在看来,应是安好。”
林黛玉惯不喜欢薛宝钗这种话里带刺,却因着容疆在,也懒得费口舌,而刘管家却在一旁悠悠开口:“回王爷王妃,原是属下派人前去告知了贾老太君,因着圣上又派人送了御赐之物,才提前返回的。想来可是下人传话不清,属下问清楚定然责罚。”
容疆剪掉了花枝,淡淡道:“且处置好,免得让人误会。”
薛宝钗是聪明人,自然听出来这是容疆在借着刘管家的话嘲讽她胡诹,一时红了脸。
林黛玉歪头看了一眼薛宝钗,问道:“不知薛姐姐最近几日登门是有何急事?”
薛宝钗心想你们之前接御赐之物才是急事,我哪里敢比得上?
“却也无他,”薛宝钗神色恢复如常,“宝玉生辰快要到了,老太太想着要大办一场,而从前你和宝玉关系最为要好,所以这不是都眼巴巴的让我一定得请了你去,自然,还有王爷和小世子。”
提到贾宝玉,容疆又想到林黛玉枯萎的叶子自然很不高兴,而林黛玉自然知晓容疆所想,却也听得出薛宝钗是故意在容疆面前给自己上眼药。
只是,这损人也不利己呀?
林黛玉莞尔,也不解释只是应了下来。
薛宝钗没想到林黛玉居然转了性子,这都能忍住不与自己费口舌,便也没有了继续留下的理由,起身告辞。
而容疆这才扔下了手中的剪刀,有些愤愤之意:“最为要好?”
林黛玉也不管他,只是回嘴:“你不是说,我的命簿都在你的手中,合着之前我的种种都是你胡编乱造的?”
容疆拉住了林黛玉的袖子:“我怎么舍得让你活成那个样子,又不是你要渡劫!还不是因为凡间气息虽有,却不稳定,总是在我写好的命数里,生生多了许多古怪之人和曲折……”
容疆其实也没有弄清楚缘由,只能归结于林黛玉身上因果太多,入尘世前他没有去除干净。
林黛玉也只是随口挤兑容疆,并没有多想,而外面远远传来了容松子的声音“薛姨姨,你怎么盯着一棵树看呀?要不要留下一起用午膳?”
“不,不必了,”薛宝钗的声音带着些许慌乱,“我还有事,先告辞了。”
林黛玉也不知道为何薛宝钗又在前去正门的廊街逗留许久,而看着满面笑容的松儿进来,就知道他肯定又做了什么筏子“赶走了”薛宝钗。
“母妃,父王。”
松儿行过礼,就挤在了林黛玉身边,帮她侍弄刚做好的插花,迫不及待的开口:“刚刚我看薛姨姨在那鬼鬼祟祟,我就在她背后吓唬了她一下,没想到她居然那么胆小,跑着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