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的好心情被打破,白天疏导的内耗再次蔓延。
蓝嘉视若无睹,对剧团的人说:“我们走吧。”
其中一个保镖拦住她,面无表情地提醒:“夫人,还请您移步。”
张明霞看着僵持的局面,“嘉妹,要不你还是过去吧,万一你先生找你有事呢?咱们反正哪天都能聚餐。”
卫雨西想到蓝嘉最近的状态,还有她大难回来后憔悴的脸色以及颈间的吻痕,再看夫妻间剑拔弩张的氛围……大抵猜得白九不离十。
也是,光年纪这道坎,已经让他们隔了三条鸿沟,岁数差距过大,沟通越困难,更何况易家话事人的名声实在不好听。
蓝嘉背地里不知道受了多少委屈。
“没空。”女孩深呼吸,冷冰冰回拒。
“夫人,先生让我们跟您说,莉莉,您还记得吗?”
蓝嘉猛地看向他们,眼神震颤。
易允早就料到她不会乖乖听话,自然知道该怎么做才能让她心甘情愿来见他。
他的车就停在大剧院的西南门,离大剧场的工作人员通道很近,蓝嘉一出来就看到路灯旁的黑色迈巴赫。
橘黄的暖光浸润车身,车窗未降,后座门边站着何扬,见她来了,立马打开车门,护住车顶。
蓝嘉不得不上车。
车门关上的刹那,隔绝最后一丝深黄的光线,室内黑漆漆,晦涩的阴影大片侵袭,像巨大的黑洞将要把蓝嘉吞噬,密闭空间里有易允身上的气息,那款辛烈又极具攻击性的木质冷香。
他整个人几乎藏进黑色中,唯有车子行驶间,偶尔散进的光打在男人清晰优越的下颚线上,后座里的夫妻一言不发,易允在等蓝嘉主动开口和他说话。
五分钟过去,蓝嘉沉不住气,眉梢蹙起,声音冷冷:“莉莉现在怎么样了?”
然后,她听见一声微不可闻的轻笑。
易允说:“已经找到了,还活着。”
蓝嘉松了口气,“那她……”
“东珠的全记糕点。”男人打断她的话,递去一包热乎新鲜的点心,全是蓝嘉爱吃的。
还记得,当初她主动的时候,就是给他带的这个。
蓝嘉垂眸看着伸过来的手,小臂上的青筋蜿蜒盘踞,腕骨下是骨节分明的手指,拎着一包印着全记糕点logo的袋子。
易允见她不接,催促:“拿着,快点。”
蓝嘉爱吃,现在也确实很饿,但她不想要易允的,淡淡道:“我不饿。”
易允啧了声:“和剧团的人约着去吃北京烤鸭,搁这跟我说不饿?”
他收回手,蓝嘉耳边响起袋子的清脆声,她皱了皱眉,不明白易允又是怎么知道的。
正想着,一块香喷喷的椰蓉糕塞到她嘴里,易允给她拿着另一端,“真麻烦。”
蓝嘉很喜欢全记的点心,但她忍住了,挪开脑袋,撇开嘴,企图和易允把界线划分得明明白白。
“我不想吃。”
“是不想,还是嫌弃?”他的声音冷下来。
易允不明白,她的心为什么捂不热。
沈肄南说,投其所好,因地制宜。
于是,他翻遍蓝嘉的资料,记住她的喜好,又从监控里掌握到她现在的一举一动,然后进行分析。
蓝嘉自己都不知道,她所出演的大剧场,舞台和她的私人化妆间都装有微型监控。
他关注着她的一举一动,看着她饰演剧中的明明,和她一起回顾话剧里的经典片段和台词。
他还看见她中午吃的饭,打包回来的两菜一汤,蔬菜吃得少,肉吃得多,但是她不爱吃芹菜,把里面的都挑出来了,米饭碰了几口,基本上用来过滤肉菜上沾的油。
她吃完饭,休息会,又吃了药,接着和团队里的人商量站位等事宜。
忙了一整天,吃得少,又消耗得多,易允想,这个时候送她喜欢的糕点最实在。
蓝嘉最爱全记的点心。
他让人加急空运。
易允的质问就在耳畔,蓝嘉抿唇,用沉默表达自己的意思。
男人脸色很臭。
蓝嘉却说:“靠边停车,我要下去。”
司机看了眼后视镜,易允额角青筋暴起,车内气压低迷,让人背脊生寒,大气难喘。
他不开口同意,司机只当没听见。
蓝嘉面无表情。
最后,车子停在一家私人会员制餐厅门前,恢宏的石狮中间铺着暗红色地毯,餐厅总经理亲自带着人恭候多时,易允拽着蓝嘉的小臂往里走,英俊的五官写满生气,吓得餐厅总经理双腿打颤,不敢凑上去,蓝嘉死劲挣扎手臂,眉头紧锁。
“你放开!”
易允把她推进电梯,蓝嘉后背撞上透明玻璃,门关上,数字往上跳跃,男人高大挺大的身躯大咧咧堵在她面前,居高临下审视蓝嘉。
“你干什么?我都说了我不饿!”蓝嘉推他,想终止电梯上去,但易允屹然不动,视线锁在她身上。
他拽下女孩颈间的丝巾,“就这么见不得人吗?”
蓝嘉觉得他没事找事,摸了摸光溜溜的脖颈,抬头,直视他的眼睛,承认得很干脆:“是,就是见不得人,我就是要把它遮起来!”
她恨不得把易允留在她身上的痕迹抹杀得一干二净!
易允眼神冷戾地看着她。
“叮。”
电梯抵达最顶层,门顺势打开。
他扣住女孩的手臂,强行把她拽出去。
星空穹顶,巨大的弧形玻璃呈现无痕的透明色,夏夜抬头就能仰望星空,冬夜则置身漫漫雪景。偌大的用餐环境,点缀着蓝嘉最爱的天荷繁星,空气中弥漫着馥郁的清香,东南角的位置还有她最喜欢的音乐家在合奏她喜欢的抒情纯音乐。
正中央摆置着纯白的长桌,桌上铺着昂贵的丝绸,璀璨灯光下流光溢彩,镂空花瓶里还有新鲜且饱满欲滴的鲜花,繁复精致的格洛斯特烛台高低错落燃着烛光。
这是极其适合约会吃烛光晚餐的环境。
易允按着她的肩膀,逼她坐下,然后收走蓝嘉的贴身丝巾,衣冠禽兽般落座在她对面。
蓝嘉看都不看他一眼,站起来,转身就走。
匆匆赶来的总经理正要带人亲自接待他们,刚拿上质地精良的菜本,就看见蓝嘉转身离开,抛下那位喜怒无常的主,他小心翼翼看过去,易允的脸色冰冷,很吓人,刹那间,所有人都不敢抬头多看一眼。
“蓝嘉,你今天要是敢走出这里一步。”他企图用威胁的手段留下她,留下这个他强娶回家却不爱他的女孩,“我就让人杀了你口中说的莉莉。”
蓝嘉脚步一顿,背影僵直。
他知道她不会让自己的‘救命恩人’因她被牵连。
易允看着她捏紧的手掌,“回来,坐下。”
蓝嘉深吸气,阖上的眼睛又睁开,半晌,扭头回去坐在他对面。
易允盯着她,不语,微抬下巴示意总经理,后者连忙揩了揩额角的冷汗,为蓝嘉送上菜本并弓着腰尊敬地介绍。
蓝嘉根本没有心情点菜,翻都没翻,淡淡道:“看着办就行。”
她合上递回去,视线麻木。
易允并不在意,品着冰过的红酒,扬手,让他去准备。
悠扬抒情的音乐继续演奏,葳蕤烛光缩成细小的一团光晕,分别映入对方的瞳孔。
他们注视着彼此。
易允觉得,沈肄南给的第二招也没用。
蓝嘉根本不想跟他吃什么烛光晚餐,这也缓解不了他们之间僵硬的关系。
很快,穿着统一制服、戴着白手套的侍应生们推着餐车走进来,一一布菜。
蓝嘉垂眸看着桌上色香味俱全的美食,肚子饿得隐隐有发疼的迹象,话剧排练很累人,体力消耗也是平时的两三倍,中午的饭菜味道挺普通,她当时只吃了五分饱。
等菜都齐了,蓝嘉拿起刀叉,也不跟易允说话,自己先吃了。
坐在对面的人见此,冷漠的表情终于有了淡淡的笑意。
哪怕跟他闹得再僵,再不愉快,最后不还是妥协了?
她跟他闹下去,讨不到什么好处。
就这样乖乖的,多好?
易允没有动,喝着红酒,侵略的视线昭然若揭,一直停在蓝嘉身上。
蓝嘉察觉他讨人厌的目光,只想快点吃完离开。
晚餐不宜吃多,她觉得五分饱后主动放下手中的餐具,用丝帕擦了擦嘴,“我可以走了吗?”
易允没说可以还是不可以,起身,经过长桌,来到她面前。
他站在女孩的左手边,修长的手指捻了捻她头上的碎发,蓝嘉偏头躲过,抬头看着他,又问了一遍:“我可以走了吗?”
“我有件东西要给你。”
“不稀罕。”
易允屈膝蹲下,捏着蓝嘉左手指尖,蓝嘉皱眉抽了抽,没挣脱,男人看着她逐渐消肿的无名指,从西装口袋里摸出一个黑丝绒盒子,打开,开口方向正对蓝嘉。
他仰头凝望蓝嘉,顶上的璀璨光晕落进深邃的眼眸,是斑驳的星星点点,似水似雾,衬出润泽的亮色,看起来深情又可怜。
“之前的婚戒脏了,我们再换一对。”
他取出偏小的那枚,一点点套进蓝嘉的无名指,冰凉的触感从指头开始往下蔓延,易允是盲戴的,他的目光自始至终都落在女孩的脸上。
“这次的尺寸刚刚好,不会再疼了。”
上次是顶级鸽血红,从矿区采出时无数人争得头破血流,最后被底下的人献给易允。
易允拿价值连城又稀有的鸽血红做了他和蓝嘉的婚戒,现在,不再是暗得浸血的红,而是一枚黑中带点紫的色泽,显得更贵重,更稳固。
是的。
这次色泽戴在手上就给人的感觉很沉稳。
稳固好,象征他们的感情和婚姻。
合适的戒指代表可以随时随地摘取,不会再有禁锢感,蓝嘉这才注意到易允左手无名指上,之前的婚戒已经摘了,修长的骨节干干净净,尾端印着一点点浅浅的戒指痕迹。
他给蓝嘉戴上新的,也要她给自己戴上新的,有始有终。
易允把剩下那枚戒指往前递。
他装得多么可怜,但蓝嘉心里很清楚,这些都是假象,都是他为了达到目的的伪装。
易家话事人说一不二、手段狠厉,威名在外,怕他的、畏惧他的如过江之鲫。他可以做到拿枪抵着她亲人的脑袋,逼迫她嫁给他;他也可以面无表情给人上酷刑,恐怖?血腥?于他而言家常便饭。
这样的男人,怎么会可怜呢?
蓝嘉忍不住讥笑,拿起盒子里的新戒指,敷衍地给他套上。
婚姻锁不住他,却困住了她。
易允满意了,左手握住她的手,两枚婚戒合在一块,很养眼。
他起身,顺势拦住蓝嘉的细腰,搂着她乘坐电梯离开。
二百七十度的弧柱玻璃电梯,遮不住外面盏盏灯光,放眼望去,这居然是整个北城最好的地段,周遭的繁华掩盖郊区的贫穷与落后。
蓝嘉被迫靠在易允怀里,男人已经恢复本性,半点可怜都看不见,他也只装那么一会。
易允拥着她,跟她说正事:“昨晚你不接我的电话,这事就先过了。你不想住进我给你安排的房间,也没关系,我派了两波人,明里暗里都会保护你。”
不仅如此,现在酒店里给她房间做保洁的,也是他安排的人。
表面是打扫,实际会趁她不在,检查每个死角,查看有没有突然安装的监控,或者检查饮用水等有没有被下药。
当然,今晚回去之后,她的房间也会多点别的东西。
——给她安装的微型监控。
蓝嘉不觉得安全,只感受到前所未有的窒息,明处就算了,她可以看到,但是暗处,她连是哪些人都不知道。
这部分人就像没有形状的水,任何地方都可以渗透,像怪物一样无孔不入地侵入她的生活,她就像一个透明人一样,长久地活在易允的眼皮子底下。
蓝嘉看着电梯玻璃里的自己,满脸倦容,一点也不开心。
她问:“易生,你能不能给我一点自由?”
电梯门打开,易允搂着她出去,笑道:“我怎么没给你自由?你还想要什么样的自由?你说你不想呆在曼德勒,想跟蓝堂海他们一起离开,我立马派人送你们走;你说你要巡演,不能关在家里,我也答应了。”
他给蓝嘉拉开车门,把她塞进车里,跟着坐进去,捏了捏她的手,笑着说完剩下的话:“蓝嘉,你还要我怎么样?嗯?”
第42章 42观水雾 你是我的妻子、是我的爱人……
酒店套房, 暖黄的灯光自天花板弥散。
蓝嘉洗完澡,穿着保守的睡衣睡裤出来,边走边拆扎在头顶上的丸子, 小厨房里传来易允淡淡的嗓音:“过来。”
四十分钟前两人话不投机, 回酒店的路上,蓝嘉更不想搭理他, 易允把人送到后也没有走,堂而皇之进来, 卷起袖子,在厨房给她捣鼓起煎药。
蓝嘉脚步一顿,蔚蓝色发圈脱落,掉进纤细的白腕。
她站在门外,目光平淡地看着厨房里高大挺拔的男人, 他侧站着, 纯黑的短发利索, 额前一缕碎发戳着薄薄的眼皮,眉峰硬朗,鼻梁高挺, 丝质灰衬衫包裹精壮结实的身躯,韧劲的胸肌下是紧实的腹和修长有力的双腿。
从一开始, 她就是被易允这副皮囊蛊惑, 鬼迷心窍走上了不归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