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尔他……真的是一个比他之前想像的,还要好的人啊。
就在阿克塞尔心绪沸腾的时候,夏尔也终于打完了这场板球赛。
把板球递给了自己旁边的另一个候补球员,看着他有些古怪的神色,夏尔对着他笑了笑,没有说什么。
和他一起打了这局球的人也围了过来,见夏尔表露出了离开的意图,他们虽然同样表情复杂,却也没有阻拦夏尔,反而因为夏尔不再参与而有些松了口气。
新来的夏尔·包法利的这种打法,实在是太让人不舒服了。
虽然刚刚他的确让他们赢了球赛,可这却一点也不让他们高兴。
“阿克塞尔,你要和我一起回教室去吗?”
走过阿克塞尔的时候,虽然有些犹豫,可夏尔还是对阿克塞尔发出了询问。
虽然之前的时候一直不想多管闲事,可是现在他都已经参与进来了,就这一次,帮忙帮彻底也不错。
听到夏尔这么问,阿克塞尔的眼睛更亮了:“要的!夏尔,刚好我也打算回去了,我们一起吧。”
回到教室。
和阿克塞尔一起沉默着走回了自己的座位坐下,夏尔一转头,却看到了同桌罕有的亮晶晶的眼睛和喜悦的神情。
夏尔怔了怔,原本打算对阿克塞尔说的不那么好听的话也随之而吞回了肚子里。
“您怎么这么高兴,阿克塞尔?”
“因为您帮助了我,夏尔,谢谢!”阿克塞尔声音高昂地回道,因为过于兴奋,他的声音细听还能听出微微的颤抖。
夏尔抿了抿唇。
“我只是顺手而已,阿克塞尔。”他抬起头,认真地反驳道。
他实在有些不适应阿克塞尔这好像把他当救命恩人一样的视线。
这样的情绪实在太过了一点。
听到夏尔这么说,阿克塞尔心中下的、努力和夏尔交朋友的决定更加坚决了。
“不论您是不是顺手,对我来说,您的举动是我来到这个学校之后难得的善意,唯一的出手相助。”
对他释放善意的人当然有,可阿克塞尔能够感觉到,那只是客套而已,和夏尔这种真真切切的、付出行动的善意一点都不一样。
至于他们的老师,阿克塞尔也并不是没有对着老师说过自己的苦恼,可是老师却觉得,这只是他们小孩子之间的打闹,并没有把它放在心上。
毕竟自己一点也不像夏尔那样看起来可信。
可即便这在大人看来的确是打闹,阿克塞尔也实在是被这种“打闹”弄得不舒服极了。
他神情认真地看着夏尔说道:“不知道我能不能与您交朋友呢,夏尔?”
夏尔没想到阿克塞尔会这么认真地想要和他交朋友,他微微皱了皱眉。
“我们当然可以成为朋友,阿克塞尔。”斟酌许久,夏尔缓缓开口。
在阿克塞尔脸上的表情变得更加欣喜之前,夏尔继续说道:“不过,即便我们成为朋友,我也不能一直帮您拒绝不喜欢的事情,阿克塞尔。”
就他个人来说,夏尔其实是十分不喜欢这种连自己不喜欢的事情都不敢拒绝的性格的。
阿克塞尔愣了愣。
“当然,夏尔,您误会了我的意思。”他急急忙忙地解释道,连脸上喜悦的神色都因为夏尔对自己的误会而消去了不少。
“我只是想要和您交朋友而已。并没有想要在之后一直依靠您帮我拒绝我不喜欢的、比如进行板球比赛这样的事情。”
见夏尔的脸色因为自己的解释而变得更加和缓了一些,阿克塞尔之后的解释也越来越流畅了起来。
“如果有您做我的朋友的话,我之后一定会主动拒绝和同学们一起去打我不喜欢的板球的。我真的只是想和您交朋友而已。”
听到阿克塞尔这么说,夏尔有些惊讶。
他认真地看向了阿克塞尔,见他说话时表情很是诚恳,才反应过来自己之前是误会了眼前的这个男孩子。
原来他之前不拒绝那些不喜欢的人只是因为他想要努力交朋友,而不是连拒绝都不敢、不会。
毕竟,还处于青少年时期的小孩子,自然不会和自己一样,对如何给自己定位、对朋友的态度都无比明确。
自己现在已经十分清楚自己的定位,不会因为旁人的否定或者没有朋友而感到难过,可阿克塞尔不一样。
他现在正是希望得到别人的肯定,希望交到好朋友的年龄。
即使不喜欢板球,他也不提出拒绝,而是勉强自己,也完全不是因为软弱,而只是因为他心里抱着被别人认同的希望,因为他很想要交到朋友而已。
“这样的啊。”因为误会了人,夏尔有些心虚,态度也更加软了起来,“那我相信,我们之后一定会成为很好的朋友的,阿克塞尔。”
顿了顿,他接着说道:“不如我们之后以你相称怎么样?”
“那可真是太好了,夏尔!”阿克塞尔很是惊喜。
原来在和夏尔交上朋友之后,他会这么迅速地接受你,这可真是太好了。
夏尔对阿克塞尔心理的推测十分正确。
在确定自己有了夏尔这个朋友之后,阿克塞尔就好像是挣脱了什么无形的束缚一样,整个人的精气神都变得很不一样了。
他不仅在别人再次叫他去打板球的时候直接拒绝,就连课堂上的表现都好了很多。
夏尔很是惊奇。
他没想到有一个朋友,居然会对阿克塞尔造成这么大的影响。
“夏尔,你喜欢看那些浪漫主义作家们的小说作品吗?”
阿克塞尔的话让夏尔回过了神,他转头看向兴致勃勃地想要和他讨论的阿克塞尔。
这可真是一个文艺的问题。
“我感觉还好,阿克塞尔,不过我也只是看过几本十分著名的作品而已,了解的并不深。”夏尔回问道:“你喜欢这些浪漫的作品吗?”
“嗯!”听夏尔这么说,阿克塞尔就知道他可以和他聊许多事情了,“我很喜欢有些作品里的情感……”
毕竟夏尔的“了解不深”在他这里大概就是精通的地步了。
更何况这些东西他也只是用来消遣而已。
夏尔认真地听着阿克塞尔的话,时不时附和几句或者说说自己不同的看法,只觉得奇妙。
没想到自己这样一个性格很是理性的人,居然会和很明显就十分情绪充沛的阿克塞尔成为很好的朋友。
这大概也算互补吧。
在阿克塞尔结束这个话题,开始把话头转向周末他们去卢昂哪里玩的时候,夏尔及时地开口,委婉地拒绝了阿克塞尔想要和他一起的计划。
他还有别的安排:“我这周末大概不能和你一起在卢昂玩了,阿克塞尔。”
阿克塞尔的表情一下子失落了下来:“这样的啊,那好的,我到时候就一个人干点什么,看书或者别的消遣。”
夏尔对着他有些歉意地笑了笑。
阿克塞尔很快平复了心绪,转而有些好奇地问道:“不过夏尔,你周末的时候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做吗?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吗?”
“倒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也完全不需要你干什么。”夏尔因为阿克塞尔很是热心地想要帮他忙的样子笑了笑,满足了阿克塞尔的好奇心:
“只是负责我们那个教区的神父这个周末要来卢昂了,我和他关系很好,所以想要借着这个机会和他见个面而已。”
“以你相称”就是我在前第几章的时候说,法国人说话称呼一般都说您,只有非常亲密的人才会说你。这个意思啦。
我们法语老师还提了这句话咋说,我给忘了= =
第28章 包法利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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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父。”一道女声在他身后响起。
神父转过头,却意外地发现,他对这位女士并没有太大的印象。
他刚刚并没有从声音中听出叫他的人是谁,本以为是他对声音不敏感,可现在就……
“女士,您是……?”神父露出了有些歉意的笑容。
他面前的女士微微屈了屈膝,举止优雅,神父更疑惑了。
身为一个乡村教区中的神职人员,他也没多大可能和这样的贵妇人接触啊。
“我是夏尔·包法利的夫人,艾玛·包法利,神父先生。”
“哦,原来是包法利夫人啊。”神父终于明白了过来眼前人的身份,脸上也不自觉露出了恍然之色。
“原来您这次是和夏尔他一起回来了吗?我以为您会在巴黎等他回去呢。”他看着艾玛,神色亲切地问道。
“我本来是这么打算的,”艾玛的表情有一瞬间的无措,随后便恢复了自然,她回复道“可是后来,我情不自禁地又改变了主意,所以就也来到这里了。”
神父温和地笑了。
啊,情不自禁,真是可爱的年轻人。
“欢迎您,包法利夫人,我想,您会渐渐喜欢上这个地方的。它虽然不如巴黎那么繁华,可自然风光却也十分美丽。”
“我现在就已经喜欢上这里了。”听到神父这么说,艾玛笑了,“这里的风光的确十分让人迷醉。”
如果是之前,她是绝无可能喜欢上这里的。
虽然在步入青少年时期之后,艾玛更多是在修道院度过的时光,可是,在她还是个孩子、住在乡下的时光里,其实也已经见惯了这样的“自然风光”。
在艾玛看来,这里的风光和她童年的时候呆的地方并没有什么区别。
无非是那日复一日、没有变化的郁绿色的草地,那听着就让人聒噪的鸡叫牛嚎罢了。
就连人与人之间的交往,也只是讨论的哪家的收成好了许多倍,哪个牧场的牛羊数量又增多罢了。
艾玛真的恨极了乡下这种蝇营狗苟的事情。
她一点都不觉得这些东西有什么吸引她的地方,一点都不觉得它们有什么自然的魅力——
她只觉得这所有的一切都平庸得让她窒息。
可是,夏尔住在这里。
昨天的时候,艾玛从尼诺口中,从老包法利夫人口中零零碎碎地得知了夏尔小时候是怎么在这里生活的。
在这之后,她突然就神奇地感受到了许多她之前感受不到的乐趣,感受到了这些曾经让她厌烦的东西里,那些无比可爱的地方。
山羊在掉毛季节制造出的那些满天飘的羊毛固然很让人厌烦厌恶,可是在想到在夏尔小时候时候,他十分乖巧和热心地帮家中的工人剃羊毛的场景,艾玛就觉得,这样的场景也不是那么难以忍受。
她反而觉得很是有趣。
“那可真是太好了,包法利夫人。”
神父的话唤回了艾玛有些飘飞的思绪。
她再次对着神父笑了笑,“神父先生,我这次前来拜访您,其实是想要从您这里了解一下夏尔小时候的事情。”
“哦?夏尔小时候的事情?”听到艾玛这样问,神父的兴致更高了一点,脸上的亲近之色也更浓了,“包法利夫人,您怎么突然想起问我夏尔之前的事情了?”
听到神父这么问,艾玛的眸中飞快地划过了痛楚之色。
她努力把自己心中泛上的涩意压了下去。
“我只是想更了解夏尔而已。”艾玛装出了一副十分兴致勃勃、无比好奇的样子,眼中一闪而过的痛楚也被遮掩了起来。
“夏尔他太过严肃了,我不太敢当面问他小时候是什么样的,总觉得他会生气,可我又实在是太好奇了,所以想问问别的知道他童年的人。”
其实,她这么问,只是因为之前对她夏尔的漠不关心而十分后悔,现在又已经没有资格听夏尔亲口对她说,所以想尽力弥补而已。
“原来是这样啊。”神父脸上的表情更加得柔和了,“夏尔他有时候的确很嘴硬,一点都不想把在他看来有些不严肃的事情说出来,拥有这样不解风情的丈夫,夫人您一定很苦恼吧。”
知晓自己看着长大的孩子现在有一个这么可爱的妻子,神父很是高兴。
他之前还一直担心夏尔会因为他那一直没有变的古板的性格找不到妻子呢。
没想到,包法利夫人的性格如此温柔有趣,和他刚好互补了起来。
这可真是太好了。
看着神父脸上满带欣慰和祝福的表情,艾玛心中更加难过了。
夏尔和神父说的一点都不一样,他也一点都不会让自己感到苦恼。
在……那件事情发生之前,只要她开口,只要不是什么十分离谱的问题,夏尔都很乐意满足她,更不要说对她讲他小时候的经历。
只要她开口。
……她当时,只是没有那个心思开口发问而已。
“对啊,神父。”艾玛努力压下了自己声音中的颤抖,继续说道:“我有时候都觉得,夏尔他一点都不爱我,和我在一起只是他当时刚好看到我,觉得我适合做一个妻子呢。”
听到艾玛这么说,神父的心中有些无奈,却也不自觉地浮现出了理所当然的感觉。
“夏尔他有时候的确有些不善于表达感情,夫人。”
就像是被别人提到自家无比优秀的孩子的错处一样,神父的脸上带着无奈却纵容的神色:“不过,我可以向您保证,他对您的爱,的确是十分真挚的。”
“他也只有不善于表达感情这一个缺点了。”
“其实,我和您的想法是一样的,神父先生。”见神父这个表情,艾玛的神情也不自觉地柔和了下来。
“我想,您与夏尔的相处一定很是和谐,请问,您可以和我讲讲吗?”
“当然可以,夫人。”神父宽容地笑了起来,“能够与您分享我那些珍贵的回忆,同时也帮助您更了解夏尔,是我的荣幸。”
不知不觉间,艾玛和神父已经走到了教堂门口。
神父推开了教堂红棕色的大门,对着艾玛摆出了邀请的手势,“让我们进去沏一杯茶,慢慢说吧,包法利夫人。”
轻轻抿了一口茶,把茶杯放到了托盘上,艾玛有些期待地看向了神父。
看到了艾玛这很是有些迫不及待的表现,神父善意地笑了笑。
“夏尔小时候其实是个十分可爱的孩子。”他顺从了艾玛的心愿,缓缓地开口讲起了夏尔小时候的样子:
“您也知道,夏尔他其实有一个十分严肃的性子,而他的性格在他还很小的时候就已经初露苗头。”
“的确是这样。”艾玛附和道:“一个人长大后是什么性格,往往在他小时候做的一些事情中就可以体现出来。”
“是的。”神父笑了,笑容中满是怀念,脸上也因为再次回忆起来当时的场景而不自觉地染上了愉悦的神情。
“可是,您大概想不到,当一个小孩子表现出了十分严肃的样子,可他本身很是可爱的样子外表,这真的完全起不到严肃的效果,反而让他变得可爱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