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双温暖的手覆盖住她的手,林阔雪抬起头,见席先生宁静明朗的眼神含着微微笑意,那眼神中的笑意胜过千言万语。
她也不由舒缓了凝重的眉眼,脸颊贴着他胸膛,抱着他。
到了孕中期,每天傍晚林阔雪就陪着他在后面花园或外面的小路上散步。
偶尔奕儿也会跌跌撞撞地跟在旁边,他现在已经两岁多了,粉嫩嫩的小脸天真地看着爸爸妈妈,走累了就要爸爸抱他。
这时候,林阔雪就会道:“奕儿乖,妈妈抱吧。”
一开始,奕儿还会高兴地向林阔雪那边去,但次数多了,奕儿就觉得爸爸不爱自己了。
只是林阔雪对他有种血脉上的压制,虽然有想法,但他潜意识不敢在妈妈面前提出异议,也想要在爸爸妈妈面前当个懂事的孩子,所以没有怎么撒娇。
这天林阔雪不在家里,奕儿就缠着要爸爸抱他上楼梯。
赵姨在旁边哄道:“奕儿小少爷,听话,爸爸现在肚子里有小宝宝,等以后再抱好吗?”
“我要爸爸抱……奕儿要爸爸抱!”漂亮的眼睛里充满委屈,眼泪也掉出来。
“奕儿,你怎么哭了?”
“爸爸有小宝宝,就不抱奕儿了。”
席先生心里一软,伸手去抱他:“不是这样,爸爸也爱奕儿啊。”
赵姨连忙道:“医生说你最好不要抱孩子呢,让我来抱吧。”
“没关系,赵姨,现在还不到五个月,不用那么紧张。”席先生微微一笑,抱住了奕儿。
奕儿顺势搂住他脖子,哭的很伤心。席先生心里自责,是不是这段时间忽视了奕儿。
席先生就抱着他上楼梯。
奕儿抱紧他脖子,在他怀里终于露出笑意:”爸爸爸爸!”
偏偏不巧刚好林阔雪回来,一进大厅门就看见席先生抱着奕儿正上楼梯,奕儿那双穿着小皮鞋的脚就硌在他微凸的肚子上。
看的林阔雪眼皮一跳一跳的。
赵姨和两个带孩子的保姆一看林阔雪的脸色,心道一声糟,吓得连忙上楼梯,从席先生手里抱住这小少爷。
席先生也感到这周围一阵阵的低气压,回头看,见林阔雪正站在大厅里,穿着一身暗色调的雪纺纱套装,正皱着眉看着他。
她走上楼梯,从保姆手里接过奕儿:“让我来抱吧。”
林阔雪居然没发火,几个保姆心存敬畏,连忙都下去了。
奕儿离开了爸爸怀里,还有些委屈:“我要爸爸抱。”
林阔雪冷着脸,抱着他到房间里,席先生跟在后面:“雪儿……”
林阔雪安抚他:“放心。”
到了房间里,她把奕儿放在沙发上,孩子对妈妈是天生有些惧怕的,只是坐在那里安安静静地看着她。
“奕儿,你没发现你爸爸的肚子和其他人不一样吗?”
奕儿看着爸爸的肚子:“……那是因为爸爸的肚子里有小宝宝呀。”
“好,是这样,那么奕儿现在有多少斤?”林阔雪继续问。
奕儿想了想,比着手指:“赵姨说我有……二十五斤……”
“就像当初给了奕儿生命一样,爸爸现在的精力和力气是有限的,不仅要消耗自身的营养和能量给小宝宝,而且还会维持着上重下轻的状态,所以一旦爸爸抱着奕儿爬楼梯,你知道意味着什么?”
奕儿摇摇头。
“意味着,爸爸原本就不平衡的身体同时负担着你和小宝宝的重量前行,而且你的膝盖和脚还压着爸爸的肚子,这种情况下,你和爸爸都会容易摔跤的。”
奕儿脸红了起来,然后低下头。
“我相信奕儿很爱爸爸,也不希望爸爸受伤吧。”
奕儿悄悄掉了泪:“我爱爸爸,爸爸不可以有事,我以后不会让爸爸抱我了。”
席先生连忙拉住他的手:“乖奕儿,等爸爸生了妹妹,就会像以前一样抱着奕儿的。”
奕儿点点头,伸过脸在爸爸和妈妈脸上都亲了一口:“我亲一口,爸爸妈妈就不生气了。”
席先生顿时感觉脸像火碳一样,平日里夫妻两个亲昵也没当着孩子的面,但这很明显是孩子偷偷学了大人的动作。
他扶额,林阔雪只是笑笑。
这之后,奕儿还在房间里缠着爸爸玩了好一会儿,直到林阔雪洗完澡出来,才乖乖去自己房间睡觉了。
席先生笑道:“奕儿感觉还是怕妈妈呀。”
林阔雪刚洗完头,湿润的发丝盈亮而柔软地垂在肩上,垂眸看着他。
“奕儿不懂事,你也由着他胡来。”
席先生知道林阔雪是生气了,道:“孩子都会这样的,其实我抱着奕儿,感觉一点不费事。”
林阔雪眼神中带着无奈:“就是你这样,所以我才会不放心。明天开始,我会陪着你直到你生完孩子为止。”
席先生惊诧道:“那你的工作怎么办?”
“工作可以在线上完成,内部的事情让姐姐去处理,外部的事情有六叔,今天我在会上都已经安排好了,实在重要的事情,我再亲自去出面。”
“这样,可能不利于你下次的连任。”
“好了,其他不重要,如果不这样,整天我都不安心。”她言语坚决,示意结束这个话题。
席先生也就作罢,侧身在她脸上吻了一下。
林阔雪见他挺着肚子,坐在沙发上腰部依然挺直,这姿势在平时是端正的,但是怀孕后,肚子腹内压力增大,这么坐很累,而且显然容易脊柱侧弯。
“这样坐得舒服些。”她按住他的肩膀,让他身子微微往后,将背完全倚在沙发背靠上。
席先生一时还不习惯这种坐姿,正想坐起来,林阔雪立刻侧身搂进他怀里,闭上眼轻声道:“好席英,你怎么什么都这么好。我真舍不得离开你一下……”
席先生摸了摸她的脑袋,知道她今天一定也很累。
林阔雪嘴角露出满足而幸福的笑意。
春节的时候,林阔雪和席先生带着奕儿照例回了一趟主家。
这个时候,席先生已经怀孕七个月了,林阔雪本不想他跟着去,但因为林阔雪是目前总部的最高掌权人,席先生身为她的伴侣,这种例行的家族聚会也不得不参加。
其实他们结婚后,席先生也跟着林阔雪回过几次主家。
林家的后辈看他时,是一种敬而远之的好奇,长辈的目光则复杂多了,因为分派不同而神色态度也不同。
在晚餐时候,席先生看见庄笙坐在对面,看来她是以林家后辈的身份坐在那里。
庄笙已经摘掉了黑色瞳片,露出一双冰蓝色眼眸,隔着老远向他笑了一下,恍如二十多年前,在老宅的时候,席先生颇有些感慨。
吃过午饭后,林阔雪带着席先生和奕儿到了前面那片橘子林。
现在橘子林上有架起保护蓬,也做了保温措施,在园丁的照料下,今年的橘子长得圆圆胖胖,十分可爱。
奕儿第一次见橘子树,在里面高兴得手舞足蹈,奕儿跟他爸爸一样,也喜欢吃橘子,当然没有他爸爸那种程度。
林阔雪把奕儿托举到树下,奕儿伸手摘了一个橘子。
她把橘子剥开,给了奕儿和席先生一人一半。
奕儿把自己的第一瓣橘子给了席先生:“爸爸喜欢橘子。”
席先生有些受宠若惊:“谢谢。”
林阔雪目光柔软地看着他们,也许爱情就和橘子树上的橘子一样,需要维护和爱惜,这样才能修成正果。
这时候林阔雪接了个电话,是家主那边有事找她。
林阔雪到了家主房中,看见高美瞿带着她那个熊孩子正坐在会客区的沙发上。
自从上次林胜洲在林阔雪结婚时闹了一场,吃了瘪后,这几年也没敢在主家露面,听说过的很不如意。
本来林胜洲持有林家酒店产业的一些股份,靠那点分红就能活的十分滋润,只是这几年竟然沾上了赌,先后在外借了大笔钱财,每次分红还没到,就先被赌庄的各个债主分走了,在林家也名声扫地。
这一次,高美瞿带着她的儿子到林家,显然也是到家主面前来诉苦了,希望主家能帮她一把,替他们平了那几笔高利息债务。
“现在,胜洲每月的分红甚至已经还不上高额利息了,最近他们也开始威胁我们,如果还不上钱,连房子也要收走,再这样下去,我和康儿怎么办啊……”
家主听后,缓缓道:“林家有规矩,子弟绝不能沾染赌博和毒品,我要是插手了,等于亲手破了家规和祖先的威信。”
“我只是想请您放一放话,让那些放高利贷的别再去招惹胜洲了,有您的话,相信他们会给面子的……”
家主看向林阔雪:“你怎么想呢?”
现在林阔雪是林氏的首席,而且林胜洲是她父亲,这事情无论如何要看林阔雪的意思。
高美瞿带着一丝希冀看向林阔雪,希望她还有一丝亲情的顾虑。
“我不怎么想,不过今天这事,倒是提醒我了。”
“什么。”
林阔雪神色自若:“明天我让秘书发一则通告,正式和林胜洲断绝父女关系。”
此话一出,家主也怔了,高美瞿直接傻眼:“什么……”
要知道,林胜洲借了那么多钱,换作其他人早就被扒得一干二净了,而那些可怕的债主之所以还没对他们一家下最后通牒,他们之所以还有林氏酒店是股份,全是因为林胜洲是林阔雪的父亲,还有林家这个后盾。
林阔雪一旦和林胜洲断绝关系,无疑是告诉所有人,林胜洲被林家放弃了。
他们一家人也只有等死了。
高美瞿吓得脸色煞白,笑得比哭还难看:“别这样,阔雪啊……他是你爸爸啊。”
林阔雪微微一笑道:“明天开始就不是了。”
看着她漂亮的笑,高美瞿只觉得她就是一个活生生的魔鬼。
林康直接被吓哭:“家主爷爷……帮帮我爸爸吧……”
家主叹了一声,林阔雪的商业手腕一直属于稳中求胜,中规中矩,本不是一个心狠之人。但在私人感情上,她是极端记仇且狠厉。
“以后你们一家人也可以在洛奢山庄住着。”他也只能帮到这里了。
林阔雪连正眼都懒得施舍一个,转身走了。林康死死盯着她的背影。
林阔雪回去后,没有把这事告诉席先生,到了晚上吃晚饭,还不到十分钟,奕儿已经早早下了餐桌,跟着孩子们去玩了。
平日里在家受到约束,孩子们难得来一次主家,各家父母也都是放任他们玩去了。
宴厅里,都是林家的孩子们在玩闹,奕儿难得看见这么多玩伴,而且都和自己长着一样颜色的眸子,别提多高兴了,很快就和其他孩子们玩在一起。
奕儿看见桌上放了一盘切好的巧克力,这些都是庄园里的面点师现做的,没有包装,孩子们用手套一人拿一块就吃了。
林奕因为矮,还拿不到桌上的巧克力,高美瞿走过来,从自己手提袋拿出一块用锡纸包着的巧克力:“林奕啊,高姨给你拿了一块,你快吃吧。”
“谢谢高姨。”林奕笑道。
高美瞿见他咬了一口,还慈爱地摸了摸他的脑袋,眼中神色夹杂一丝怨恨和不甘,转身走了。
林康今年十二岁了,俨然是个小霸王,一个下午他为妈妈在林阔雪面前受委屈的事愤愤不平,现在见妈妈还给林奕巧克力,心里很不是痛快,伸手一把抓过他手里的巧克力:“谁让你吃了!”
林奕气哭了,旁边的几个伙伴立刻质问林康:“林康,你没事找事吗?!”
“哼,我妈说了,这里的一切迟早都是我的!”林康冷笑,示威地咬了一口巧克力。
林奕一边哭,一边还把嘴里的巧克力吐出来:“呸!还给你!”
林阔雪和席先生还在餐厅那边,忽然听见管家进来道:“林奕少爷和林康忽然吐白沫了!”
林阔雪喉咙一紧,旁边的席先生猛然站起身,她连忙扶住他:“席英别急。”
席先生的手在颤抖,抓住她的手:“快去看看奕儿。”
林阔雪走出餐厅,到旁边的大厅,只见奕儿坐在那里脸色苍白如纸,嘴角还泛着白沫,庄园内的医生正在给他催吐。
旁边的林康更严重,脸色铁青,甚至已经失去了意识,医生用仪器就地进行抢救,高美瞿在旁边哭天抢地。
这个时候,直升机已经到了门口,两个孩子被抬上了直升机,直接送到附近最大的医院。
手术间外,席先生坐在椅子上,感觉腹部一阵发紧,胸口也有些闷堵。
林阔雪见他脸色不好,手心安抚着他的肩膀:“别急,席英,刚刚我看了奕儿,意识还是清醒的,应该是吃错了什么。不会有事的。”
出乎林阔雪预料,席先生除了脸色不好之外,竟意外地冷静。
席先生目光深邃:”雪儿,我知道我现在还怀着孩子,我不会让自己再添乱的。”
他越是这样冷静,林阔雪反而越心疼了。
庄笙站在一旁,脸色凝重:“我已经让人去查了,大厅没有监控,只能调出走廊的监控,相信很快就能查出来。”
林阔雪目光映着医院走廊如昼的灯光,声线锋利:“这件事不要惊动警察。”
庄笙明白她的意思,皱了皱眉,虽然不认同她的极端,但最终没有说出劝阻的话。
不知多久,手术室开了门,医生道:“幸运的是,中毒不深,送来的及时,我们刚刚给他洗了胃,很快就能康复了。”
虽然林阔雪心中早有预想,但真的听到了毒这个字,一团怒火如黑夜闪电在她胸膛极速燃过裂开,直烧地她浑身寒意。
席先生在病房里,看着床上的奕儿一张小脸憔悴煞白,心疼不已,眼眸动了动,终于叹道:“不该让他一个人去外面玩,我该去看着他才对。”
林阔雪立刻截住他的话:“不准这么想,难道还要为旁人的错误而自责吗?”
席先生坐在床边,垂眸不语。
她双手按着他肩膀,柔声道:“别再想了,医生说了,奕儿没事。其他的事情,我会解决的。”
后半句她的语气过于冷酷,让席先生心里颤了一下:“雪儿,你要做什么?”
林阔雪笑容温柔:“没事。”
奕儿是第二天醒来的,醒来时还直说肚子饿,精神看起来没什么异常。
后来听说林康中毒太深,抢救无效死亡。
那块巧克力,林奕只是吃了一口,而且嚼了两下还吐出来,仅仅是这样就已经要到洗胃的程度,何况林康把整块巧克力吃完了。
林奕第二天出院的时候,路过走廊,看见高美瞿和林胜洲浑浑噩噩地坐在某个病房门口。
高美瞿目光呆滞,形容枯槁,往日嚣张美艳的一个人,此刻失魂落魄。
在看见林奕的时候,她那双灰败的眼中忽然窜起两团噬人的火焰,她的脸狰狞起来,像厉鬼一样直向他扑过去:“都是你这个小杂种!你害死我康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