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将姨母赐下的不少宝物都给了蛇妖,甚至向他倾诉私隐,可蛇妖一边享受着他的宝物,一边将他的私隐当作笑料传播出去,他以为朋友给他的温柔与呵护,其实不过是一场场设计好的戏码。
他越来越依赖蛇妖,甚至于满足蛇妖的所有要求,蛇妖则利用各种婉转的手段,或者嘲讽、或者威胁,不停打压他的自尊,让他如同一只宠物般在众人面前开屏,供大家赏玩取笑。而他一旦拒绝蛇妖的请求,便会招来更多的冷眼与嘲笑,若是他当时服软了,蛇妖便会更加趾高气昂;若是他当时强硬着不肯低头,蛇妖反而会放低身段,骗得他的原谅之后,再故技重施。
当时的羽联几乎陷在这样的圈子里出不来,他渴望温暖,却无论如何也不愿放弃自己的骄傲。但当蛇妖的手段使他渐渐以为,他的骄傲是他痛苦的来源时,他开始试着放弃自己,去成为蛇妖的附庸。
好在这时,羽翀发现了他的异样。羽翀不由分说便诛杀了蛇妖,令旁人告诉羽联真相,羽联倍感痛苦,但心里竟然也有难得的解脱感。羽翀的一句话更是被他引为一生的箴言。
羽联想想有些好笑,“他只会对我说,男人不该这么软弱。不过我从他身上也学到了很多。这里以后就是你的居所,你在这里好生修炼,顺带等待娘娘的召见。我听说,娘娘近日有些琐碎事务要处理,你可不要心浮气躁。”
修行之人不需饮食,白寻只顾着自己静坐修行。才刚坐了一日夜,第二天天明时便来了许多修士,虽然是方外之人,他们确实也不会过分的随性,就如同凡人一般,初次见面也得备上礼品。
这倒是令白寻有些惶恐了,毕竟她一穷二白,空荡荡的榻上连条凉席也无,待客的小几上不见一件茶具。翻了翻自己的芥子袋,勉强找到一两条干肉,几件破旧皮袄,还有些她自己都看不上的破铜烂铁。
白寻勉强镇定下来,找出一组茶具,沏好热茶,放在茶几上,拿出几件皮袄理一理,盖住空荡荡的榻,几件破铜烂铁,也可以随便摆一摆,装饰过于单调的墙壁。来了客人,便先将人安置在客室内坐下,再奉上香茶,再谈论些修行上的法门,或者奇闻轶事。其他的不论,倒也算是一派和谐,其乐融融。
白寻早先便拿了个册子,将今日往来的修士名单记下,日后也好还礼。
天色将暮。今天的客人大约也就是几十个,对于出云宫的几千门徒也算不了什么,但对于白寻而言,也有些难以招架。如今这些客人大约也都要走了,白寻心里松了一口气。然而,还没等她彻底放下心来,不速之客已然登门了。
来的正是普青以及与他交好的三五个修士。在昆仑山中,诸位修士或者因为原型的种族不同,以及出生的地域不同,关系往往也有亲疏远近。如飞禽以蛇虫鼠蚁为食,那自然玩不到一起去,因此也常常会有党同伐异之事发生。
九凤大圣虽为金仙,但也不干扰诸位弟子之间的恩怨,只以门规约束。
普青一进门,其他修士便个个噤若寒蝉,不敢高声说话。“怎么娘娘已经将白道友收为了弟子吗?否则,白道友怎么纠集一大帮修士在此庆祝呢?”
他身边一位黄发修士跟着说道:“娘娘前几日为了一个禁制闭关,只怕还没有闲暇时间去见白道友。不过白道友既然认识羽联,那入娘娘门下,应当不是很难的一件事。”
普青道:“原来白道友已有了十分把握,这才提前庆贺,在下这次前来,却没有准备一份薄礼。唉,这……白道友不会怪罪吧?”
当日羽联领着白寻进出云宫,确实有许多人看见了,这时被普青等人刻意一引导,其余修士看向白寻的目光,也隐隐多了几分怪异。
入出云宫的门槛虽不高,但却一视同仁。众人不知其中内情,只以为白寻是攀上了羽联才有了进入出云宫的机会,并且这事白寻不好辩驳,因为这确实是事实,即使她声明是所谓的龙凤之种,在这样的情况下,也会引发众人的嫉妒,而且也不能完全洗清她勾结羽联的嫌疑。
毕竟羽联带她入出云宫在前,测验资质在后,羽联怎么会提前知道她是‘龙凤之种’,又怎么提前把她带上山?
白寻假笑了一天,这时也有些维持不住好脸色了:“普道友说得对,我确实十拿九稳,毕竟是娘娘亲口让羽联将我从凡间带回来的。”
普青面色大变:“你是娘娘亲口吩咐带回来的?你竟然值得娘娘命人将你带回,还是羽联亲自去办的这件事。你以为你是谁?”
她也估计羽联不会因为这件事而下凡,顶多是顺便,白寻脑子里转了一下,难道是因为羽翀的缘故?娘娘给了羽联一个下凡来找她的名头,其实是为了将思凡的羽翀带回天庭。这件事只有如此解释才能勉强说清楚。
白寻狡黠地一笑:“普道友若是不信,可以亲自去找娘娘对峙。”
作者有话说:
这几章比较平,可以存一存。
第92章 一壶半生醉未醒
对质是不敢对质的,普青设想,若是白寻抬出羽联的名头,他就可以趁机搅浑水把羽联和白寻的名头彻底搞臭,奈何白寻没有上钩。
白寻正要开口送客,就听先前到访的一位修士道:“我似乎记得这件事,娘娘当日讲经说法,曾领我等观看一枚走入我妖族星域的明星。娘娘还说,从星轨来看,这位妖族新星是当年我妖族一位陨落的大圣的传人。”
这位修士一说,其他修士纷纷想起来当日羽联与娘娘的一番对答,当日羽联可是信誓旦旦地说,这位妖族新星将承继冰神之位,妖族可是要再多一位大圣。
所以这之后,娘娘便让羽联下凡,把这个冰神传人接了回来?普青满脸愕然,显然事情这么一梳理是说得通的。
未来的金仙?普青和周围的修士忍不住吞了吞口水,之前示好的修士十分庆幸,普青以及他的朋友们也觉得侥幸,还好现在只是语言冲突而已。若是动了手,虽说她现在修为不高,但日后成就了金仙,不还得找他们算账吗?
真是天意弄人,普青擦了一把脸上的冷汗,和几个好友凑了凑几件身上的法宝,递给白寻:“白道友入驻出云宫,某等还未曾恭贺,此处是一点心意,还请道友笑纳。某等之前的胡言乱语,全是出于对道友资质的嫉妒之心,现今看来,着实是我等太过粗浅鄙陋了,希望道友宽宏大量,千万不要放在心上。”
将于未来成就金仙的道友白,还有些反应不过来,一方面她对于自己能成就金仙的消息毫不知情,此时仍然还有着强烈的不敢置信;另一方面,她也震惊与这个叫普青的道友变脸如此之快,仿佛凡间某种戏剧中的特技表演。
“没关系,我不介意。你们,二位要不进来喝一杯清茶?”白寻面带犹豫地说,普青立刻意识到这是在送客,便立即告辞。其他客人本来就要走,没想到又多看了一场好戏,又觉得自己抱上了大腿,更加乐不可支,愉快地告辞了。
喧扰过后,更显寂静。
静坐一会儿之后,白寻的心情平复了许多,也是到了这时,她才发觉今日羽联没有露面。
虽然羽联没有一定要出现的理由,但白寻觉得,他应该会出现,如果他没有出现,那一定是有了别的安排。不过,白寻希望羽联尽快出现,这样才能解答她的疑问。
到了第二天傍晚,羽联还是来了。
一身青衣,一派风流,较之初见时,似乎还多了几分清逸随性。
白寻一知他来,立刻往外面走去相迎,羽联正提着酒菜进来院子,一见她出来,脸上笑容可见地热烈了几分。“在下来迟了,还请白仙子莫要见怪。”
在陌生的地方,能有这样一个朋友,白寻也觉得欢喜,便随着他的语气客套几句:“羽道友拨冗前来,白寻已是感激,岂敢轻言怪罪,快快请进。”
“还好白仙子没有怪我,否则今日的仙酒灵果,就没有她的份了。”羽联走进客室,将仙酒在桌面放下,走了几圈,说:“看来我准备的这份礼,还是很适宜的。”
白寻在他身后进来:“什么?”
羽联单手结印,手指指向房内各处时,粗朴家具纷纷旧颜换新颜。
木头质地厚实,紧密发亮,壁顶上布满了沉星云母珠,大大小小数十粒,光辉闪耀动人。紫金炉燃起缕缕青烟,焦尾琴奏响袅娜琴音,天烟罗纱覆住昆仑寒石床,看似轻薄,却足以遮蔽元神的窥伺,寒石床可以助人凝神,数件可以改变大小的新式法衣,以及一个镶珠嵌宝的梳妆台,台上立着一面瑶台镜……
初看时已是目不暇接,仔细一看更是胆战心惊。白寻拉开梳妆台的抽屉,里面整齐排列着数个木匣,随便打开一个,满满的都是首饰,再打开数个,也全是女子头面。
重重地合上匣子,白寻十分惊疑,语气却轻描淡写:“羽道友,你这些东西别说是恭贺乔迁,就是下聘也够了。我白寻孑然一身,两袖清风,恐怕没什么好东西能还礼。”
听见她说‘下聘’两字,羽联脸上有些可疑的红晕,他连连摆手:“这些东西其实随处可见,也不是什么珍贵的东西,只是置办起来费些功夫,总不能叫我原样搬回去吧,再者说了,百年之内,我也不能见得能再遇见一位乔迁的道友。”
你这番话我要是信了,我就不姓白。白寻双手往前,郑重地行了一个拜礼:“却之不恭,白寻腆颜受了,道友请上座。”
羽联也不推辞,上了榻,与白寻搁着一张茶几坐着,白寻一面倒酒给他,一面将仙果佳肴摆出来。什么仙梨灵桃,馃子,应有尽有,白寻暗一皱眉,肴是佳肴,可惜全是素的,酒也是清淡的果酒。
白寻略觉有异,低头一嗅,这馃子上为何有股子油腥味?她略一推测,芥子袋里因是密闭的空间,若是馃子与酒肉放在一起,自然会沾上油腥味。可为什么羽联只把这些馃子和水果拿了出来,却留下了肉呢?
羽联正问白寻:“你会喝酒吗?”
白寻倒是毫不忸怩,给自己也倒了一杯,跟羽联手里的杯子碰了一下,慢悠悠地喝了半杯,这果酒有点儿甜,微酸,发涩但醇厚,香气醉人。“头一次喝,不过我毕竟是个地仙,难道还会醉倒吗?”
“这种果酒是不太容易醉的,不过,你也不要喝的太急了,多吃些馃子。”
白寻故作遗憾:“可惜了,有酒无肉,实在是一大憾事。”
羽联又道:“怎么?我以为你不喜欢肉食,毕竟是清心寡欲的修道之人,不该贪恋口腹之欲。我们的同族为人所食,我等却还要迫害他们,如此实在不合常理。”
我要不是知道你的芥子袋里有肉,我差点都信了。白寻面不改色地与之辩论:“妖的同族应当是妖,而非飞禽走兽。再其次,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这本来就是规则;老鹰吃蛇,蛇吃青蛙,青蛙吃虫子,这也是规则。即使是我们,也在这个规则之内,所以承认自己有口舌之欲,也没什么大不了。”
“承认自己有欲望?白寻,你真的不同。”羽联用喝酒掩饰自己的情绪,白寻在一边看着,却不知道他心里的想法。“你似乎有心事?”
“我,”羽联欲言又止,拿出芥子袋里的烤羊肉、酱牛肉等肉食放在她眼前,“不说了,这些有些肉,你应当会喜欢的。”
白寻把羊肉片好,放在他面前,又把酒壶拿过来:“多吃菜,光喝酒真的会醉。”
羽联含糊地应了一声,眼神空茫地不知看着何处,白寻也不说话,一边欣赏窗外的月色,一边细细地品味着果酒。
那月亮可真大,真皎洁。不像往常一样挂在云端,而是像顶在不远的群山之上,只是还是一样的清冷,不像太阳一样炽热,将光和热量往外辐射。
“你的心明明不冷,但为什么总是看起来那么冷?”月光之下的白寻真的是太冷了,眼睛里带着清冷的光,鼻子和嘴巴也全是锐利的线条。
白寻平静地一抿嘴,眼神略微地有些空:“因为我太痛苦了。我心里的东西全是锋芒,我不能放出来,它会把我自己撕碎。我只能用平静去安抚自己、掩饰自己。你不是这样吗?”
羽联否认了:“我仅有一点忧虑和悲伤,比起你来,似乎要好上一点。”
白寻的嘴角竟然勾勒出一抹笑:“我的痛苦是我不能过去的坎,你的悲伤是你过不去的坎,虽然它们不一样,但是相对你我而言,又有什么不同?”
羽联沉默了,他的眼神四处乱走,似乎还有点局促:“你知道羽翀去哪里了吗?”
提起羽翀,白寻难免就想起赤霞,对她而言,失去挚友的伤痛并没有这么轻易过去,她只是它放在心底的盒子里,然后盖上了盒子。“你知道他在哪?”
羽联望着她,眼睛发红,不知是悲伤还是激动:“他去地府了,他要把赤霞的魂魄接回来。他竟然真的是这样的人,我以为,赤霞死了之后,他是会回昆仑的。”
大闹地府,抢夺魂魄?这还真像是羽翀会做的事。白寻问:“那你呢,怎么不一起去?”
羽联诧异地看着她,微微有些恼怒:“我去什么,我拿什么去?就是拿命去我也,去不了啊!这件事还得看娘娘的态度,娘娘要是发话,羽翀也闹不起来的。”
“好了,咱们还是喝酒吧。”白寻只是开玩笑的,虽然她的笑容也带上了几分勉强,闹地府枪魂魄,这样的事她不敢做,但是心里也存了几分忧虑和遗憾,轰轰烈烈的永远是别人,她只能这样如履薄冰,小心谨慎地度过余生。
伤心酒饮来确实容易醉。没过多久,两人都倒了下去,伏在桌面上,迷迷糊糊地睡过去了。
作者有话说:
人生一场大梦,世事几度秋凉?
这几天又断更了,见谅见谅。
第93章 初谒金仙九凤圣
第二天早上,羽联撑着桌子直起腰来。
他头发都落在了酒肉上,蹭得满身油腥,身上一股宿醉的酒臭,实在有些狼狈,他先自己用了个洁净身体的法术,再将白寻抱到卧室之内,白寻睡得还熟,被他这么搬动也没有醒来。
他拉上帷幕,这才走出了房间,将昨晚的烂摊子一并收拾了。适才若不是娘娘忽然元神传音给他,他也不会这么早醒来。娘娘闭关已久,虽然对外界也有所掌握,他所做的事也必须汇报一二。
羽联自去找九凤回禀不表。
这边白寻也刚醒来,因为修为高深,也不觉得难受,只是刚睁眼时有一种,不知身在何处的感觉。
她控了控自己的头,感觉自己清醒了一些,迟钝地下床走了走,她依稀记得自己昨晚说了一些话,说完之后轻松了很多,这才放纵地睡了过去。
“一切都会好起来的。”白寻捧住自己的脸颊,虽然仍感觉无力,但从她进入出云宫以来,一切都在向好的方向发展,希望这样的局势不会再改变。
九凤大圣召见羽联之后的第二天,召见了白寻。
白寻走到殿外时,才发现羽联已经等在殿外。她心里本来忐忑,看见羽联,心里不自觉地安定了许多。
“我与你一道进去,有什么情况,你看我眼色行事。”羽联走到她身边,如此叮嘱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