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用得着这么担心吗?我应该可以应付的。”据他之前的描述,白寻觉得,这位九凤大圣是个难得的易接近、好脾气的人物。
羽联当即露出了一言难尽的表情,他当时将娘娘形容的太好,以至于现在不能出尔反尔:“娘娘于我等,如师如主,神秘莫测,你对娘娘的态度,可得谨慎一些,恭敬一些。”
“好,我会谨慎一些的。”白寻暗暗皱了皱眉头,事情好像没有她想的那么简单,不过也不可能更糟糕了。
两人进入殿中,九凤已经坐在宝座之上。
见二人进来,倒也不觉得惊异,仍然能端坐于上。白寻走到殿中,迟疑了一下,不敢用正眼看,只用余光瞄了一眼,正要行个稽首礼,羽联拽了她一下,她便跟着羽联一起跪了下去,到了这一步,白寻的心真正忐忑了起来。“参见娘娘。”她说道。
九凤先是看她,然后看羽联,虽说羽联尽力将目光从她身上移开,但身子分明往白寻那个方向倾斜了下,而且浑身紧绷,和昨天的模样大不相同。她顿时心里有数了。
“你师父冰神与我昔年曾是好友,你是他的弟子,我也应当照拂一二。以后就留在出云宫吧,若有什么急事就和羽联说,他会代我为你处理。”
白寻在脑海里过了一圈冰神残留的元神曾经意图夺舍,而后被冰寒打死的往事。顿时倒吸了一口凉气,不过此事只有她与冰寒知道,这位九凤大圣并不知情,她也不必多说,当作没发生便是。“是,白寻多谢娘娘,多谢羽联师兄照拂。”
九凤抬高声音道:“我们这里一向不用师兄妹称呼的,他虽然年龄大些,修为上却没什么长进,你叫他一声羽二就行。你年岁不大,却能有如此修为,着实是资质出众,日后前途不可限量。”
白寻一直低着头,这时候才敢把头抬起来,说:“晚辈所学的冰神秘法有改善资质之效果,晚辈想,若是将这一卷秘籍交给娘娘,娘娘再传诸昆仑,为资质所苦的众位兄弟姐妹,便有了新的机会。”
“你倒是有心,不过你说的是铸冰骨之法?”九凤扶着下巴忖思片刻,这秘法在之前的妖族也有流传,铸冰骨的本质乃是使用秘法以修为改善根基,对修为的要求不低。修为越高,铸成冰骨的几率越高,除此之外,铸成的冰骨如果有瑕疵,或者被人打坏了部分,也有导致冰骨全盘崩坏的危险。这也有冰神陨落过早,来不及修缮功法的缘故。
后来佛门道门盛行,妖族也跟着半只脚踏了进去,原先的半吊子的炼体法门也跟着弃之不用了。
九凤又道:“你的想法虽好,可冰神的法门,从未有人修成过金仙,诸位弟子之前也有自己的修行法门,想让他们改弦易张,恐怕也有难度。”
白寻一顿,心里暗暗有些奇怪的感觉,她原本是想遵守自己的誓言,为冰神传下道统,谁想听九凤的说辞,人家还不怎么看得上。罢,罢,罢,倒是她自作多情。
九凤停了停又道:“对了,此事倒也不必经我的手。你可自行拿着冰神秘法去出云宫的弟子中宣讲,或者有人愿意听,当然,弟子中有多少人愿意修习,除了秘法本身之外,还看你讲的如何。你觉得我这个提议如何?”
“我不过是一个普通的修士,修为低下,出身普通,如何能为昆仑宫的众位师兄师姐宣讲,娘娘真是折煞我了。”白寻实在是惶恐,论修为、资历,她实在是做不得这件事,再其次,枪打出头鸟,她在出云宫本来没有根基,这下更是如同烈火烹油,不知该惹来多少嫉妒红眼。
九凤见白寻如此,反而更觉有趣:“你要为冰神传道,本座便给你这个机会,若是你道行高深,见解独到,自然是一鸣惊人,若是你胸无点墨,支吾半天也说不出一句,那只能怪冰神选的传人不够好。一切与本座无干,你可明白?”
“白寻明白了。”她回道。白寻握紧的拳头稍微用了点力,虽说娘娘一口一个事不关己,但若不是器重她,又怎么会给她这样一个机会,看起来娘娘并不是将她当作普通弟子培养,可这又是为什么呢?
最后此事也交给了羽联主持。怎么她的事都交给了羽联?还是说,羽联本来就是这么得娘娘的信任?
两人一路走出出云宫,白寻心中问题极多,此时正好借机问了出来。她正开口要唤“羽联”,想想如今她也是出云宫弟子,羽联资历深些,又如此照顾她,直呼其名,总显得有些没礼数。
想到这里,她开口说出的便是:“羽二哥,听说你前些日子观天象,推算出我将来能成就金仙?”
羽联听见‘羽二哥’三个字,有些晕晕乎乎的,又见白寻一副前所未有的亲近模样,更加有些心神荡漾。只是这个问题有些不好回答,他总不能说,当时推测出来确实是,可后来她成就金仙的机缘却被人捷足先登,如今,一切也只能靠她自己努力。
片刻后,羽联说:“或许你日后能成金仙,但我自己尚且不是个金仙,怎么能推算出来?”
白寻幡然醒悟,能否成就金仙,全看她修行是否足够,修行是因,金仙是果,有因才有果。若是因为这个虚无缥缈的推算而飘飘然,满心以为自己能成就金仙,也实在是可笑。
羽联看她又恢复常态,心里不禁有些惋惜,他不太喜欢白寻这幅冷静沉着的模样,反而更喜欢她小女儿般天真浪漫的情态。
“羽二哥?”白寻一声轻唤,将他惊醒,羽联见她看向自己,欲言又止,心里也有几分纠结,他坦然道:“你有什么疑问尽管问就是,我绝不会在你面前遮掩,也不会哄骗于你。”
白寻又一犹豫,方才将问题说出:“我觉得娘娘似乎特别器重你,可其余道友,似乎对你却不是十分尊敬。”假如羽联真的能力出众,深得娘娘信任,其他弟子必然对他十分敬重,但自她这几日看来,对羽联称得上敬重的,也只是少数而已。
羽联脸颊一红:“娘娘也不是特别器重我,只是有些事,我做来比较方便,因为娘娘是我的姨母。”
“姨母?”白寻也是一惊,随即想到了羽翀:“那羽翀是?”
羽联道:“他自然是娘娘的亲子。”
某个念头在白寻心中一闪而过,尽管她告诫自己不要多管闲事,但那一瞬间她已经把话说出了口:“娘娘在昆仑应当有不少器重的弟子,可惜我无缘一见。”
羽联笑容略变,神情隐隐有些奇怪:“昆仑山修为出众的弟子是有不少,可惜他们若是知道你与我亲,亲厚,恐怕也不会对你假以辞色。”
“这么说来,他们确实与你不合?”白寻肯定了自己的想法。
鱼与熊掌不可得兼。她由羽联引荐入昆仑,自然便是这一派系,若是在其中摇摆不定,恐怕会寒了羽联的心。可娘娘究竟有没有将昆仑交给羽联的打算呢?如果将羽联换成羽翀,修为应当足以压制昆仑山上的修士。可羽联?说来伤人,在白寻看来,羽联确实没有统领一派的能力和气魄。
羽联脸色更坏了:“道不同,不相与谋。”
白寻之前由衷的想法是,只想找一处清静场所安心修行,倒不想入了昆仑又卷入了昆仑的党派之争,她隐隐有些苦恼,但羽联的情况确实也不太好:“你放心,之前我不清楚,现在我知道了,绝不会让你孤立无援。”
“我是个男人,用不着你说这样的话……宣讲冰神秘法的事,我心里已经有想法了,你可要准备好,娘娘与我对你的期望可是很高的。”
“行啊,我却也想见识一下昆仑山诸位道友的修为。”两人商量到这里,各自道别,白寻问起昆仑是有一处,收纳各门经典或妖史的地方。羽联指明了去处,白寻去到藏经阁借了几本妖族史料,便回到宿处闭关。
作者有话说:
不懂说什么,祝天天快乐呀
第94章 智辩昆仑六修士
这一闭关,便过去了十多天。
白寻自然是在细心钻研冰神秘法,体会其中的种种精妙之处,并试着以语言表达出来,妖史更能够让她明确,冰神秘法在妖族能取得何种位置,明确目标,对症下药。
到了这一天清晨,羽联也是早早地等在门外,白寻出关后换了一身衣服便与他往外走。这些日子他们虽然没有见面,通过元神传音,也交流了不少消息。
“此处七星台,正是弟子讲经论道之处,或者也有高人来此传道,不过都是平易近人的多些,若是身份格外尊贵的,便请到拱月台。我想你是为了传道,不需要摆那么大的架子,便安排在七星台。不过七星台的规矩是,听讲的弟子若有不解或是不赞同之处,便会走上七星座,与主讲人辩论。若是辩输了,倒也没有什么大麻烦,不过会被人嘘下台罢了。”
白寻与羽联来到七星台之外,此处已聚集了少说数百人,众人对这个即将现身的白仙子议论纷纷。七星台之外立着一张告示牌,上面放着一张白寻的肖像画,以及一段介绍白寻身份的文字。
无非是出生于碧波潭,与万圣公主一同学道,因缘际会去到极寒之地,接受了冰神的传承的这一段。
这一段是白寻口述,羽联撰写,其中敖烈、冰寒等事自然是隐去不提了。
除了这些之外,还有羽联曾经断言必成金仙的那一段话,普青等人跟着煽风点火,将白寻说得天上有地下无,好一个美貌绝伦、修为高深、冰雪聪明的白仙子。正因为白寻是这么个厉害人物,所以他那天的低声下气,也就算不得什么了。
普青怎么也没想到他会有抬高白寻身价来达到抬高自己的这一天。
白寻听了这位头号假粉的吹捧,不禁有些脸热,羽联却是了然地一笑,低声与白寻道:“这位普青道友却是替我省了些事。”
白寻隐隐知道他是在说为了自己的登场宣传造势一事,不过她的脑子还有些转不过弯来:“为何要这么做?”感受到周围人炽热的目光,白寻的心跳微微有些快,她想到了什么,但也不是特别明白,为何羽联要将事情闹大,将她变作这样炙手可热的人物。
羽联关切地叮嘱她:“沉住气。这样难道不好?我知道你不是一般的人物,如凤凰一般,不鸣则已,一鸣惊人;不飞则已,一飞冲天。这个时机不就正好?”
“你说得也有道理,不用担心,我就是……步子有些飘。”白寻强自镇定下来,羽联带着她昂首挺胸地往七星台中的摇光位走去。
一边走,一边将弟子中的几个领头人物介绍了下。
“这几位就是昆仑山上的各族中最杰出的弟子,走兽一族最杰出的弟子是狐欢喜,鳞甲一族的奢梦、俞宁,那位是树族的普青,你见过的。”
除了那一位树族的普青,剩下三位倒是头一次见,一个个都广袖流仙,容貌迤逦,姿态不凡。只是,白寻打眼一看,觉得这几位弟子修为不算出众,仔细用元神一探,一个神仙境都无。
略一细想,白寻更加疑惑:“鳞甲一族最杰出的修士,竟是一位蛇修道友,怎么不见龙族呢?走兽一族也不见老虎狮子、麒麟大象?”只有一位修长的狐族站在前列,说是长身玉立也可,说是弱不禁风也可。
羽联一时语塞,半晌才道:“老虎狮子等猛兽,我记得前些年也是有的,后来不知怎么都离开了……至于龙族,早已投靠天庭,被玉帝封于四海,享受凡间香火。”哪里用得着到这来。为了挽回白寻对昆仑的印象,羽联又说道:“我听说昆仑还有一位修士,是当年释迦牟尼坐化的那棵菩提树的族裔。”
白寻急忙问:“是哪一位?”
羽联停了停,他记得他当年特意关注了此事,只是不知后来怎么又忘了:“我只有一点印象,我记得他是姓菩的,菩什么的。”
白寻拿手一指她的头号假粉:“是普青吗?树族中最优秀的那位弟子。”
羽联恍然大悟,随即痛彻心扉地点了点头:“好像就是他。”
白寻拂袖毅然走上了七星台。她上去先行了一个稽首礼,而后坦然坐下,目光扫过一众昆仑弟子,适才的忐忑消弭无踪。之前她听羽联说完,确实在昆仑山子虚乌有的一众良才美质中自惭形秽了,如今见了这帮弟子,心里反倒镇定下来。
哪来的良才美质,全是歪瓜裂枣,我不是看上去了不起,我就是了不起,别说是言谈中的交锋,就是真动起手来,对上其中哪一位,她也不会心虚。
她一在摇光位坐下,狐欢喜跟着上台在璇玑位坐了下来:“狐欢喜,向白道友讨教冰神秘法。”
他起了这个头,奢梦、俞宁接连上台坐了剩下六个位置其二,普青迟疑片刻,也坐了上去。
按以往的规矩,必定是白寻先说,说到一半,他们这些找茬地再上台,算是给客人一分薄面。可如今白寻还没开始说,这些人就争先恐后地走了上去,分明是等不及要砸场子了。
“道友多礼了,快快请坐。”白寻说了这句,台下一片哄笑。白寻明明见狐欢喜已坐下,还特意说了请坐两字,分明是讽刺几人,其他修士乐得看热闹,也纷纷嘲讽地笑起来。
普青当即觉得屁股下面坐的不是石头,而是荆棘;狐欢喜脸上隐隐发青,一般人见他们这样强势的举动,应当很是有些不自在,谁知这姓白的修士竟懂得反客为主,反而让他下不来台。不过他当即将这点不自在化解,仍自挺直腰背端坐,如同在参禅悟道。
“道友客气了,我等期待已久,现在就请开始吧。”
“众所周知,冰神是上古时期的一位真神,当时人妖争夺三界之战将要结束,妖族渐露颓势,气运为人族所夺,人族越发壮大,妖族的子民出生时的根脚也越来越低。冰神虽然只是一位金仙,却一直在研究如何改变资质之法。”
“俗话说,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生儿打地洞。不比他们人族,修行佛法道法往往一日千里,一旦有所顿悟,白日飞升也不在话下,我们妖族修行一是不像人族那般,天生经脉健全,是最适合修行的体质,妖族生来便是牲畜,未曾开化,不等诞生灵智,便成了凡人的口中食;二是即便生了灵智,修行速度也是极慢,又受到佛门和道门的排挤,被称作邪门歪道。就连不少妖族也放弃了自身的修行之法,转投道门佛门之下,岂不令人痛心吗?”
“白道友此言差矣,法无高下,更无门类,道门之法也好、佛门之法也罢,只要能供我妖族修行,又何须拘泥于出处呢?”狐欢喜虽有些触动,但白寻话中这个再明显不过的错处,他仍然要抓。
白寻眼神冷,声音更冷:“你入了佛门,学了佛法,称呼老和尚做师父,大和尚做师兄,小和尚做师弟。你不就成了佛门的人,你还做什么妖怪?人有人性,妖有妖性,佛有佛性,入了佛门,妖性和佛性若有冲突,只能二择其一,你选什么?”
狐欢喜臊得满脸通红:“我自然是要保有妖性。”
白寻当即断言:“所以你这一辈子成不了佛,也成不了妖族的金仙。”
狐欢喜宛如被人一锤打中了魂魄,既如混混沌沌,又如大梦初醒,痛苦不堪。
奢梦见狐欢喜落败,当即出言相助:“道友此言差矣,道友先前那句二择其一,恕我不能赞同。人世间有道千万条,修行法门也有数万,怎么能说是非此即彼,我自选一道,非人性,非妖性,有佛性,有神性,岂不妙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