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这在佟佳贵妃看来,万岁爷既然都没说不用来,那自己身为贵妃又掌着宫权,胤俄今日就该主动过来。为此佟佳氏还起了个大早等着,又不断派人去打听胤俄和十福晋到了哪儿。
只可惜人家小两口想都没想起来佟佳氏这一茬,从永寿宫出来就直接回去了,等佟佳氏得着消息的时候,都已经进了自家院门了。
“混账!”佟佳贵妃坐在榻上,气得急了顺手就把矮桌上的茶盏摔了下去,砸在还跪着回话的宫女头上。小宫女年纪不大,额头见了血也不敢吭声,只能低着头去收拾地上的碎瓷片。
佟佳氏见不得她那副可怜的样子,干脆转过头去不看,却不想一扭头正好又看见摆在一旁的西洋镜里的自己。
镜子里的女人穿着贵妃的朝服看上去尊贵极了,但除了这幅尊贵的皮囊,佟佳贵妃想不到自己还拥有什么。
胤俄今天不来,道理不用别人说她也知道,可她就是觉得憋屈觉得不甘心,偏这股不甘心她自己也不敢深究到底是因为什么又从何而起,只能这么不明不白地咽回心里去。
就好像此时此刻的残局,佟佳氏也只能收拾好心情,赏了那个被自己砸伤的宫女一个月月钱让她自去养伤,再换下朝服卸了头面仿佛什么事情都不曾发生,承乾宫上下也都不再提及今天早上这一出没头没尾的独角戏。
“主子,承乾宫那位又砸东西了。听说还伤了一个宫女,头都破了。”
“怎么还动手了。”
承乾宫里的奴才们吓得战战兢兢,毓庆宫后殿里的太子妃却是自在得很。这些日子总有人到她跟前说十福晋出身太高,比她这个太子妃还要高。
嫁妆只比自己少了那么一点儿不说,连大婚后第一天都跟自己一样,只要到万岁爷和太后那里磕头请安,别的福晋都没这样的待遇,说不定十阿哥的心也渐渐大了这之类的话。
刚开始太子妃还找出几个嚼舌根的奴才来,当众狠狠罚了一通。后来发现这次的流言竟然压制不住,那些奴才不怕死一样总能揪出新的来,太子妃就彻底明白过来。
紫禁城不是别的地方,宫里头要是有什么传言闲话打杀不住肯定只有一个原因:有人不想这个流言停下来。
这一次不管是直郡王还是万岁爷想要拿十阿哥做筏子,来刺激或试探太子爷的心思,都是自己拦不住的。
他们爱新觉罗家的男人,心思一个个比针还细,给自己人下起绊子来怎么王八蛋怎么来。既然他们亲兄弟父子都这样自己一个外人还掺和什么,一天天还不够累的。
“太子爷呢,他那边有没有什么反应。”
“太子爷在书房练字,方才派人来传话说晚上过来吃饭,别的就没什么了。”
太子妃石氏听到说太子在练字,这才忍不住挺直了腰背,“真是在练字,没传后头那些个格格们陪着?”
“没有,就太子一个人,连王景都在外边候着。”
下个月万岁爷又要南巡,这一次十有八九又是把太子留下监国。监国二字听着顺耳,但哪里又是什么好差事。
雪花片一样的奏折递上来,哪些没用的要挑出来,哪些留中不发等皇上回来处理,又有哪些是要当天就往御驾跟前送的,千头万绪错一点都不行。
还有那些朝臣们,作为监国的太子胤礽是储君,自然免不了要跟内阁大学士和六部官员打交道,这里面亲疏远近的拿捏有多难简直没法说。
近了万岁爷忌讳,不知道多少次故意挑刺把太子叫过去骂个半死,说他年纪不大心思不小,私底下结交朝臣是不是要造反。
远了万岁爷又不高兴,觉得你既是监国的太子怎么这也不敢那也不行,非要等自己来定夺那还要你这个太子监什么国。
反正监国这件事每干一次,胤礽就要脱层皮。其他皇阿哥甭管是随御驾出行还是留守京城都各有各的好处,只有太子爷明面上看着风光,其实天天受夹板气里外不是人。
过阵子万岁爷又要南巡了,太子明面上看着挺高兴,只有石氏知道他心里头已经快憋疯了。现在不过是老十那么个光头阿哥成亲,他只要不带着新福晋来硬闯毓庆宫,胤礽都懒得搭理。
石氏手指拨动珠串沉吟了片刻,“这样,等会儿让人去库房挑几样好点的摆件和两套头面出来,等明天再送到十福晋那里去。别说赏赐不赏赐的,就说是我这个嫂子送给她戴着玩儿的。”
“奴才明白了,太子妃放心。”回话的宫女是石氏从娘家带来的,知道自家主子的心思便又多问了一句,“那承乾宫那边?”
“别管了,一个孩子都没有的贵妃由着她折腾去。她闹起来了正好,别让万岁爷天天把眼睛盯着毓庆宫。”
后宫各处的反应禾嘉是半点都不知道也不打算知道,两人从永寿宫出来便直接回了乾西五所。原以为顶多折腾一早上就没事了的,却不想这皇宫实在太大了,大半的时间都在去各宫的路上打转。
等回了家,禾嘉第一件事就是拆了满脑袋的头面凤钗,换上家常的衣裳和软底的绣花鞋,又让乌云拿出一双千层底的布鞋递给胤俄。
“以后在屋里穿这个别老穿你那靴子,憋得慌。”
“我脚又不臭,不怎么憋,从小这么穿都习惯了。”
胤俄下意识的反应是禾嘉嫌自己脚臭,可自己又没那毛病,然后看着已经歪着身子在罗汉床上倚着跟个大懒猫似的福晋,才明白她是什么个意思。
“外面是外面,家里是家里,以后是咱们两个过日子,爷就依了我的吧。”
人都说新婚燕尔蜜里调油,禾嘉已经试过胤俄在床帏里的本事还算不错,此刻自然愿意主动再往前一步,在他跟前多显露一点自己平常的样子。
“福晋说得对,家里是要有个家里的样子。”自从贵妃走后,就再没有人跟胤俄说过这样的话,此刻听禾嘉这么说,人前出了名桀骜的十爷这会儿甚至有些乖巧。
他老老实实脱了靴子换上布鞋,先是全穿好了在屋里走了两圈,又学着禾嘉趿拉着鞋帮,最后才蹬了布鞋也盘腿坐到罗汉床另一边,“福晋得空再给我做两双,我以后换着穿。”
“还两双啊,这一双都够我折腾的了。”禾嘉朝一旁的小宫女招招手,让她从床上拿了个自己长条形的靠枕给胤俄,让他也学自己的倚在罗汉床夹角里靠着。
“鞋底子是乌云做的,鞋面子也是她给我都准备好了,我就负责把鞋面鞋底缝好,就这还废了好些鞋底子手也戳了好几下。爷您就爱惜点穿吧,下一回我动针线是什么时候我可说不好。”
禾嘉的抱怨半真半假,做鞋麻烦是麻烦但其实学会了也没那么麻烦。可她不想主动给自己揽活儿,这种事还是趁早把他吓唬住才好。
胤俄从没想过做一双鞋还能这么难,他院子里也有两个格格,这几年荷包扇套络子衣裳和鞋她们也往自己这里送了不少,去年冬天还一人做了一件裘皮大氅送过来。
他曾经跟她们说过宫里有绣坊用不着她们动手,可两人都说那些东西都是顺手就做了的小事,绣坊里的人到底没有她们仔细,只要阿哥穿得舒服就好,那些活计累不着人。
现在再听禾嘉这么说,胤俄才知道原来这样熨帖贴心的好话,都是说来糊弄自己的。
胤俄探过大半个身子挤到禾嘉这一边,伸手拉过禾嘉的手,白皙修长的手指间当然早就看不到‘被戳了好几下’的印记,但他还是仔仔细细摩挲过,“福晋以后别做了,有一双就够了。”
第28章 你就是嫌我小上午往各处宫……
上午往各处宫里去请安磕头的时候两人都还劲头十足,回来一坐下才觉出累来。
中午饭随便吃了几口,把肚子填饱就回房结结实实睡了一觉。醒来的时候禾嘉发现自己整个人都滚进胤俄怀里,树袋熊一样挂在他身上,才五月的天就把人闷出满脑门子汗来。
“醒了怎么不叫我?醒多久了。”
“有一会儿了,难得这么悠闲我也不想起来。”胤俄侧过身子跟禾嘉头抵着头,“福晋小时候睡觉,难道没有被嬷嬷掰过姿势吗。”
“睡觉还要掰什么姿势啊,谁看呢。”胤俄一说这话禾嘉就知道他肯定是被自己抱得太紧勒狠了,“我听说宫里的阿哥公主小时候连睡觉都有嬷嬷管着,原来是真的?”
胤俄再桀骜不服管,其实从小到大该学的规矩该受的罪是一点儿都没落下,睡觉的时候要有规矩不能乱蹬乱踹都是嬷嬷从小就在耳边唠叨的事。
前几年他听说十四睡觉不老实,一向偏疼小儿子的德妃还下了狠心,晚上让嬷嬷拿布条绑着十四的腿和手,这才把他的毛病给揪出来。
“晚上睡觉还绑着腿?这也忒狠心了。”禾嘉半趴在胤俄身上听他讲故事,听到说睡觉姿势不好要绑腿的时候忍不住浑身一激灵。
上辈子她住在医院的时候,也见过有人因为病得糊涂了扯身上的管子和留置针,被医护拿束缚手套和布条把手脚绑上。
后来等病友清醒了,一边哭一边跟自己说,整夜被绑着手脚的滋味太不是人受的,要是有下回她就先自己去死。好在之后她没再经历过,因为一个星期之后人就走了。
“你不会嫌我睡觉姿势不好看,也让嬷嬷来给我掰规矩吧。”禾嘉回过神来突然撑起身子俯视着胤俄,“你要真不喜我就搬西暖阁那边睡去,你可别找嬷嬷来。”
“胡说!”禾嘉小嘴巴巴地没停把胤俄都听傻了,愣了一瞬才反应过来抬手捂住自家福晋的嘴,“这才成亲头一天,福晋怎么什么话都敢往外说!”
从两人在盛京第一次见到现在,胤俄给禾嘉的印象从一个虎头虎脑不讨人嫌的小破孩,到现在长得挺好还算体贴能打交道的丈夫,都还没见过他这么气急了的样子。
“我就是这么一说……”两人打了个滚,禾嘉被胤俄几乎气急败坏地更加抱紧了些,禾嘉都觉得自己的呼吸时小腹都贴到他身上了,“又没说真的要搬。”
“真的也不许。”胤俄很快就收敛了情绪,手背贴在禾嘉脸颊,“爷知道大格格从小管家理事,跟我这样的皇阿哥不同。你还比我大两岁,肯定还嫌我年纪太小了是不是。”
“啊?”禾嘉没想到人前看着有些大大咧咧的人,居然能看透自以为隐藏得很好的那一点小心思,“不是在说睡觉的事,怎么又说到年纪上去了。”
“你就是嫌我小,把我当小孩儿糊弄呢。你这样的人要是真拿我当丈夫,才不会说这样的话伤我的心。”
胤俄看得清楚明白,禾嘉嫁给自己是因为圣旨赐婚,不说抗拒但也绝谈不上多高兴。
她方才的每一句话都是在试探自己,看看自己对她这个福晋到底能容忍多少。胤俄不喜欢也不愿装傻,既然大格格喜欢丁是丁卯是卯的事事说清楚,那自己自然要跟她说清楚些才好。
见胤俄这样,禾嘉反而松了口气。至少这个男人不是打算娶个福晋回来当管家,稀里糊涂过日子的人。
“爷既看明白了,就不生气吗?不如顺势让我搬去西暖阁,把我晾一段时间。等我吃了亏老实了再给我个台阶下,到时候我就不敢不听话了。”
“你少跟爷出这馊主意,真要这么干了怕不是才称了福晋的心。”
胤俄忍不住又俯身在禾嘉唇畔狠狠啃了两口,这才把人松开起身往拔步床外走,“大格格放心,既成了亲咱俩就有的是时间,日子还长着呢,以后的事谁说得准。”
床帏中闹过这么一场,外边伺候的人都不知道。直到乌云发现禾嘉嘴角被胤俄故意咬破的那一点点红,众人才发现两人之间的气氛有一点点儿不对劲。
“就是牙齿跟舌头碰着了磕的,没什么大不了的事。”禾嘉说这话的时候眼刀一个劲往胤俄身上飞,也幸亏人十阿哥脸皮厚才坐得住。
乌云要拿口脂出来给自己补妆,禾嘉本来还不愿意,等看到乌云用口型说了个后院厢房,禾嘉这才想起来下午还得见胤俄的两个侍妾格格。
再转头去看坐在自己对面的椅子里,一副想笑又强忍着,眼角眉梢全是藏不住的得意劲儿的胤俄,禾嘉才实在没忍住随手把梳妆台上的梳子扔了过去,“等会儿她们过来请安你自己去见,我才懒得管。”
话是这么说,也仅仅就是这么一说。等两人收拾好从里间出来时,忠德和月娥已经带着几个宫女太监打扮的奴才等在外边,见胤俄招招手才把人给全部带进来。
“今年我和九哥的阿哥府都要修葺,我已经偷偷问过七哥了,他说今年年底才能弄完,咱们说不定明年才能出宫。
忠德和月娥跟在我身边的老人了,其他都是从内务府里挑来的。福晋先用着,等以后福晋把用得顺手的奴才调教出来了,再把他俩还给我就成。”
要说禾嘉有什么短板,最大的就是她娘家不是京城里的人家,身边带来的奴才再好用再能干,要说三两天就能融进这座皇城那是扯淡。
全给她找新调教出来的奴才也不行,没根基的主子配上没根基的奴才想想都一团乱,胤俄琢磨了好几天还是决定把身边最得用的太监和宫女分别挑了一个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