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振强明显也意识到黄毛男人的意图,他皱着眉头躲闪开, 声音中染着怒意威胁:“我劝你马上离开,不然我报警了。”
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一样,黄毛男人拿木棍杵了杵他的肩膀, 仰着下巴挑衅:“祁振强,你他妈的敢报警吗?”
没等祁振强应声,黄毛男人就下了总结,似乎在替他惋惜:“唉,我猜你不敢。”
向来态度强硬的祁振强此刻脸色有些泛白:“你究竟还想要什么?”
“这么多年过去了,还为一个死人守着秘密,不累吗?”黄毛男人没回答他的问题,继续在店里溜达,嘲讽般打量着不敢吱声的人群,又回头看他,“我看今天人挺多,要不我替你说出来怎么样?”
闻言,祁振强强行掩饰的慌乱再也藏不住,他上前扯着黄毛男人的衣领,妥协般道:“你们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答应,能不能先离开这里?”
“想要什么都给?”黄毛男人把他推开,拿起木棍敲了敲后脖颈,活动着筋骨提醒,“上次为了那个贱货卖了房子,这次又打算卖什么?”
“我看这……”
祁振强古铜色的脸上血色尽失,语调里带着前所未有的哀求,打断他:“别再说了。”
“啧啧,真是个痴情人。”黄毛男人单手剥了片口香糖塞进嘴里,继而摇头感慨,“你说,她的命怎么就这么好呢?”
黄毛男人话音刚落,门口突然有同伙提醒:“老大,那女的好像在报警。”
孟冬愉原本并不想插手这些事情,但是眼看着围观的人越来越多。
身为木雕店的老板,祁振强能讲的话都讲了,甚至连最后的一点体面都快没了,而黄毛男人还在没完没了地纠缠下去。
这非常影响门店的形象和店里的生意,于是孟冬愉试图去结束这场闹剧。
面对扰乱生意、寻衅滋事的小混混,报警是最好的办法。
哪曾想,门口站着的那几个小混混倒是耳聪目明,她站在人群中,电话刚拨出去,就被发现了。
黄毛男人视线随着提醒声扫了过去,而后带着玩味的笑穿过人群向她逼近:“开免提,我今天要让所有人都听一个惊天的大秘密。”
祁振强闻言猛地冲了过去,试图去夺孟冬愉手中的手机:“不要报警。”
混乱之中,孟冬愉不知道被谁推了一下,整个人失去重心,向后倒去。
她身后是一张摆放木雕的木桌,桌角下方的钉子弯折呈挂钩状,原本是为了挂一些带流苏的装饰品,此刻孟冬愉倒下的头却刚好对准这个铁钉钩子。
倒向木桌的那一刻,孟冬愉后倾的身体被人托了一下,一只手掌落到了她的后脑勺上。
而后有人惊呼:“师哥,你怎么样?”
耳畔是温承卿的声音,挂着一丝处变不惊的温和:“没事。”
孟冬愉在外力的作用下站直了身体,视线落到身边的温承卿身上。
他方才放置在她后脑勺上的那只手,此刻有些触目惊心。
宽大的手背上是一道又深又重的割痕,皮肉外翻,血水弥漫了整个手掌,像断了线的珠子,顺着指尖噼里啪啦地往地上砸。
见状,在场的人都愣了一瞬间。
孟冬愉匆匆去里间抽了条干净的毛巾,紧紧地缠到他的手上,而后扯着他的胳膊,一边打车,一边往门外走:“去医院。”
黄毛男人见事情闹得有些大,反应过来后,带着几个小混混溜之大吉。
手上的伤口经过消毒处理,又缝了好几针。
孟冬愉坐在病床边,陪着温承卿挂水的时候,祁振强和安松柏一行人才匆匆忙忙地赶来。
温承卿颇有耐心地一一回应了众人的关心,继而又看向面色愧疚的孟冬愉,安慰道:“别担心,不是大伤。”
这句话从孟冬愉送他来医院开始,已经听他说了第三次了。
只是无论大伤小伤,这终究是为了救她而受的伤。
一个手工艺者,一个靠手吃饭的人,他们之间明明萍水相逢,在那危险的一瞬间,他竟然用手护住了她的头。
在不危及自身的情况下伸出援助之手,有名利可图的事情,自然是很多人都乐意去做的。
但是如果救人的前提是伤害自己,危害到自身的利益,就没那么多的好心人。
孟冬愉自认为深谙人性,且不说别人,这件事若换做她是温承卿,大概率只是冷眼旁观。
病房里乌泱泱围了一群人,妨碍了医院工作的运转,不一会儿有护士前来提醒:“病人输完几瓶消炎药就可以办理出院了,家属不用来这么多。”
温承卿无奈地笑了下,朝安松柏道:“师父,你们先回去吧。”
“只是手背受了点伤,我一个人可以的。”
安松柏从身后推了个人出来:“一个人怎么行?让你师弟留下来陪你。”
欠了人情就得还,只是当下除了陪他输液,孟冬愉不知道要为他再做些什么。
她抿了抿唇角,将任务揽了下来:“我留下来吧,正好我刚刚也熟悉了医院的环境。”
安松柏没多说什么,只是笑呵呵地应下:“那麻烦你了。”
孟冬愉摇头:“不麻烦,应该的。”
安松柏上下打量了孟冬愉一眼,满意地点了点头,而后拉着祁振强离开。
出医院的路上,可能是看着祁振强情绪不太好,安松柏没去问黄毛的事情,而是笑着问道:“你那个徒弟有心上人吗?”
祁振强看了他一眼:“问这个做什么?”
安松柏将“月老”的话题扯了出来:“承卿家里条件不错,人也肯吃苦,就是都二十六了还单着。”
“他父母那边催着让我帮忙给物色物色,你也知道干咱们这一行的姑娘家少得很,我也是天天发愁。”
祁振强知道了他的意图,哼了一声:“所以就想着来嚯嚯我徒弟?”
“什么话?”安松柏摆了摆手,“我就是看着她和承卿挺搭的,可以撮合一下。”
祁振强想都没想就拒绝:“他配不上我徒弟。”
“怎么就配不上了?”安松柏接着劝说,“你看上的徒弟,肯定是出类拔萃。但是我这个徒弟也没差到哪去,你不信的话我让他在你店里留几天,你考验一下?”
安松柏这句话刚说完,祁清肆正巧与他们擦肩而过。
祁振强余光撇了祁清肆一眼,赌气般应了下来:“可以。”
祁清肆走到病房门口的时候,刚好碰到孟冬愉从里面出来。
已经到了晚饭饭点,药还有两瓶没输完,温承卿刚失了大量的血,总得先吃点什么补一补。
本着这个念头,孟冬愉推开门,打算出去觅食,却门口和祁清肆迎面相撞。
孟冬愉看着眼前的人,有些惊讶:“你怎么来了?”
祁清肆语调带着一丝阴阳怪气:“来看你乐于助人。”
孟冬愉下意识去和他解释:“如果不是他,现在躺在病床上的是我。”
“知道。”祁清肆哼笑,把手中的餐盒递到她面前,“所以我也来乐于助人。”
他突如其来的行为和言语让孟冬愉有些发蒙:“什么?”
“猪蹄汤。”祁清肆应该是以为她在问餐盒里装了什么,他下巴点了点餐盒,再次解释,“不是说吃什么补什么?”
孟冬愉:“?”
见她还不接,祁清肆拉过她的手腕,将保温餐盒塞到她的手中:“给你救命恩人的。”
闻言,孟冬愉终于明白了他的来这儿的目的。
不过,一个素未谋面的人,他都能这么好心过来送饭?
像是看出了她的质疑,祁清肆咬着牙笑:“放心给他吃,不都说了,我这个人就是爱多管闲事儿。”
家里做的自然要比外面买的干净卫生又有营养。
孟冬愉没再多问,只是拎着餐盒点头:“谢谢。”
祁清肆没搭腔,蓦地把手摊到她面前,幽幽开口:“孟冬愉,能不能关心我一下?”
第26章 对峙 “真把她当你家属了?”
孟冬愉顺着他的视线向他的手上望去, 他食指微屈,指关节处肿起了一个水泡。
应该是烫伤。
水泡不算很大,也就指甲盖大小。
这种小小的烫伤很多人都经历过, 特别是一些经常做饭的人。
人体有着很强的自愈能力, 以孟冬愉自身的生活经验来看, 不去管它, 几天之后也就消下去了。
孟冬愉不太明白他想要什么样的关心,她指了指餐盒,试探地问道:“要不,你也喝点煲好的汤?”
不是说吃什么补什么吗?
刚好他伤的也是手, 猪蹄汤他自己也可以喝一点。
祁清肆气笑, 他深吸了一口气, 面色带着点不爽:“孟冬愉, 你就是这么关心人的?”
一点小伤,忍一忍就好了。
他究竟还要怎么关心?
孟冬愉叹了口气:“那你想怎么办?”
祁清肆没正面回答她的问题,反而板着脸回应了她方才的话:“喝过了,没用。”
孟冬愉:“……”
这话说得多少有点无理取闹。
孟冬愉揉了揉眉心, 耐着性子和他讲道理:“毕竟是伤口,哪有喝口汤一下子就好的道理?”
祁清肆面无表情地吐出几个字,语调却带着似有若无地撒娇意味:“痛, 忍不了。”
对于一些无关紧要的小事, 孟冬愉向来没有太多耐心。
若是换做往日,面对他人的无理取闹,她绝对是置之不理的。
只是今天不知道怎么了, 面对这样的祁清肆,孟冬愉虽然觉得他娇气幼稚,但又不忍心对他说什么重话。
孟冬愉再次耐心地给了一个解决方案:“那你去看看医生?刚好也来医院了。”
像是终于等到了想听的答案了一样, 祁清肆点头:“我不熟悉路,你带我去。”
孟冬愉:“?”
先不说这家医院在南江的知名度,作为一家离满汀洲最近的三甲医院,祁清肆一个南江本地人,会没来过?还不熟悉路?
理由想得过于蹩脚。
他也是觉得一点小伤不好意思一个人看医生吗?
想让人陪着一起,可以直说啊。
孟冬愉被他给逗笑,最终弯着唇角妥协,她推开病房门,和他商量:“那你先进来等一下,等承卿师兄吃完饭,我和你一起去。”
祁清肆倚在墙上,完全没有要进去坐的意思:“我又不认识他,我进去做什么?”
明明刚才还在说他爱乐于助人,他爱多管闲事,怎么转头又说不认识温承卿?
孟冬愉对他突然的转变并不理解:“不认识他,你还来给他送饭?”
“我那是不想你欠——”祁清肆几乎是本能地脱口而出,只是话说到一半,又及时地收住。
他总是这样,像恶作剧似的,把人的好奇心勾了出来,又不继续讲下去。
孟冬愉只好接着问:“欠什么?”
“没什么,我进去等。”祁清肆并没满足她的好奇心,而是直起身来,妥协般朝病房里走去。
孟冬愉紧随其后进来,指了指身前的祁清肆,向温承卿介绍:“师兄,这位是祁叔叔的儿子,祁清肆。”
介绍完,她又指了指餐盒:“祁清肆在家里煲好的汤,师兄你等下尝尝看。”
“麻烦了。”温承卿温和地笑了笑,而后又看向祁清肆,“视频里看到过,久仰大名。”
没等孟冬愉开口,温承卿又主动进行了自我介绍:“温承卿,喊我承卿就行。”
祁清肆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拉了张椅子在床尾坐下。
孟冬愉将餐盒放到病床床头的柜子上,将盖子打开,刚盛了一碗出来,就听到门口有护士喊:“二号病房的家属来一下护士站。”
虽然不是家属,但是护士喊肯定是有重要的事情。
孟冬愉指了指门外,向两人示意道:“那我先过去一下。”
孟冬愉出门之后,留下病房里两个男人面面相觑。
温承卿指了指床头柜上的那碗猪蹄汤,率先打破了安静:“能吃吗?”
祁清肆掀起眼皮应声:“没下毒。”
温承卿失笑,解释道:“没有别的意思,我是问现在能吃吗?”
祁清肆哼了一声,话里带着刺:“现在不吃还想等着孟冬愉回来喂你?”
“真把她当你家属了?”
温承卿也不恼,他扬了扬扎了针的右手,又看了眼缠着绷带的左手,面上依旧挂着笑:“如果我想,她可能真得喂我。”
祁清肆咬着牙点了点头,拖着椅子移到床头,而后拿起汤碗舀了一勺浓汤,面无表情地递到他面前。
温承卿偏头躲开,语调很缓,带着点明知故问的意思:“这是做什么?”
“不是想被人喂?”祁清肆嗤笑,“我替孟冬愉还你人情。”
“不用。”温承卿用缠着绷带的手将面前的碗推开,而后笑着捻了捻手指,“当时的情况换成任何一个人摔倒,我都会这么做的。”
祁清肆扯了扯唇角,顺着他的话,带着点宣誓主权的意味:“换成任何一个人救她,我也都会来还人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