鸾归桐——斑之
时间:2017-12-14 15:38:21

  刘疆满肚子的火气只得强咽回去,蔫蔫地:“没什么。母后——”又看向刘秀:“父皇,孩儿课业完成,去睡下了。”
  刘秀点头。
  等孩子都出去后,郭圣通才从宫人嘴里知道详细情形。
  比她想象的要糟糕的多。
  刘辅追着阿宝满屋子跑,一下绊倒了把书案撞翻了,染透了刘疆心爱的那卷山海经。
  那是他一面看一面提笔做批注的,还根据书里描述画了那时地图,真真正正耗费了心血。
  就这么报废了,怎么能不心疼?
  偏生刘辅还瞪大眼睛看他,一脸哥哥你怎么把它放在这的样子。
  刘疆当时气的就说不出话来了。
  郭圣通听了笑的不行:“我就知道,他得气的够呛。”
  刘秀无奈,又不好当着宫人的面说什么,等夜里歇下了才一把搂过她来:“哪有你这样的母亲?看着孩子伤心,你笑的那么开心。是不是太坏了点?”
  郭圣通坐起身来和他较真:“你知道什么?
  我都说了不叫辅儿去,就是怕他害他哥哥念不好书,惹他生气。”
  “行,行,行。”他好笑,扯她躺下,“我说你一句,十句等着我。”
  上回朝臣们闹着让他纳妃,叫他拒了后转身去逼桐儿。
  他知道的时候,已然迟了。
  当时血就往上涌,冲的太阳穴嗡嗡地疼。
  这些个朝臣!
  还有没有上下尊卑了!
  他暴跳如雷,立时就叫起辇往却非殿赶。
  结果走到半道上,便见他们霜打了一般的往回走。
  他叫赵昌海去问了才知道,原来是叫桐儿气的。
  他的心立时舒展开了。
  他还真怕,她委屈自己答应了,回头又满心的不痛快。
  他知道嫁给她,她是被迫的,心底始终有些不快。
  他为此答应了岳母,定会一生一世待桐儿好。
  如今虽做了皇帝,也没有反悔的道理。
  毕竟美人虽多,但却都不能入他的心。
  像现在这般守着桐儿和两个儿子,平淡温馨的,哪不好呢?
  要是弄一堆嫔妃回来,见天争风吃醋不说,还会寒了桐儿的心,连带着两个儿子都要和他疏远了。
  讲起君君臣臣父父子子,真变成个孤家寡人了,有什么意思呢?
  如今天下未定,他时常要亲征。
  倘若后宫不稳,他还得两头担心。
  这么一想,他心头熨贴极了,手指穿过她柔顺的发间,“桐儿,我又要亲征了。”
  她愣了一下,但自和他成婚以来便是时常分离,倒也慢慢习惯下来了。
  当下笑了笑,安心地窝在他怀里:“行,我知道了,你安心去吧。”
  他的手停住了,长叹了一口气:“等以后天下太平了,我就守着你,哪也不去。”
  她说好,又调侃他:“到那时,就该嫌我人老珠黄又善妒了。”
  他摸摸自己的脸,“你要人老珠黄最少得到五十岁,到那时我都六十五六了。
  你只怕要嫌我老昏了头,天天说胡话吧。”
  明明这会还是青春正好,但叫他这么一说她也彷若看到了老的头发都白了的样子。
  莫名地,竟心生向往起来。
  前世,他们结发为夫妻,却没有白首不相离。
  今生大概是可以的吧?
  她眼里忽地就起了水雾,忙闭了眼,含糊道:“快睡吧,我困了。”
  他把她整个搂进怀里,“嗯,睡吧。”
  心里安静,睡的也就快。
  再一睁眼,便是第二天了。
  刘秀出征总是最后告诉她,但其实底下都忙活了好一阵子了。
  她知道的时候,离出征已经只有四天了。
  她叹了口气,抓紧时间给他做了两身贴身中衣。
  出征在外,哪有机会洗刷那么干净?
  只能是多做两身衣裳了。
  等衣裳做成,人也走了。
  她坐在却非殿里,瞧着史官提笔写上:“夏四月丁巳,幸邺。”
  又过了一阵子,再添上:“己巳,进幸临平。”
  皇帝亲征算不得小事了吧,可到史官笔下也只有短短一行,寥寥几字。
  其间所有波折艰辛,尽皆隐去。
  她有时候也好奇,她前世落在史官笔下会是个什么样子呢?
  能超过一百字吗?
  只怕难。
  而后人就要从这简单的描述中去感受她的一生,进而琢磨她的脾性喜好。
  说起来,也是够荒唐的。
  就像大名鼎鼎的孝武陈皇后,谁不说她骄矜跋扈?
  可谁亲眼见着了?
  但没人管,人都只说自己想说的。
  郭圣通也不管。
  她死后随便后人怎么说她。
  那又能如何?
  左右是不知道。
  左右她是为自己活,又不是为那名声活。
  好不好,歹不歹,又能怎么样?
  刘秀一走,疆儿要念书,辅儿觉多,她到底比从前寂寞多了。
  成日里倚着窗看书,也总觉得看不进去。
  既看不进去,便找人说话吧。
  刘荷花去岁也生了个儿子,和刘辅差不多大,正好带进来和刘辅玩。
  孩子有了玩伴,一时半会是想不起找母亲的。
  两人便挪到一旁说话。
  刘荷花的娘家始终都是个填不满的窟窿,满足了父亲和母亲的花销不算,还得给弟弟安排差事娶亲。
  如今天下未定,汉室也不富裕,帝后逢着大年节宫里都不添置什么。
  贾复却宁愿自家过的紧巴巴,也不让刘荷花为难。
  可人心都是肉长的,瞧着娘家侍女仆役的吃穿都比自家孩子好不说,还得受父母埋怨,嫌她弟弟的官小了。
  气的刘荷花柳眉倒竖:“说句不该说的话,贾复托关系找人要是被捅到陛下那去,他都脱不了身。
  他们却还不知足,只当女婿是应该的。
  昨天又打发人来和我要银子,张嘴就是三千两。”
  她渐渐红了眼:“我哪有这些银子?他们也不管,只觉得女婿家不是自个家,不用替他想着怎么过日子,能多刮些就刮些。”
  她满脸悲切,郭圣通都不知道从何去劝,只能默然听着。
  那到底是她亲生爹娘,她自己抱怨的,别人抱怨了未必好受。
  “贾氏族里对我这样贴补娘家,不是没有怨言。
  我也知道我不对,原来也下定了决心不理睬他们。
  可……心软啊,还是心软。”
  她忍泪道:“我只觉得对不住贾复,要是那会他和我和离了。
  没了这么多糟心事,说不定过的多好呢。”
  郭圣通见她越说越不像样子,忙正色道:“说什么胡话。
  贾复这么用心用力,为的是什么?
  还不是为了你?”
  等刘荷花走后,她和羽年感慨道:“刘荷花娘家以后再想靠她,只怕是靠不住了。”
  女儿女婿这般掏心掏肺的,都换不回来他们的笑脸,还当是应该的。
  这也就是刘荷花还对那点亲情存着痴心妄想的心,若不然依着贾复的手段还有不能叫他们老实的?
  不过是怕刘荷花心里过不去。
  羽年也叹气:“若贾夫人母亲是后娘,她只怕还好受些。
  可偏生不是,还一点都不疼她,为了自己喝她的血都成。
  时候长了,再热的心也冻硬了。”
  闺友的家事不叫人省心,但军政大事却顺利的很。
  大司马吴汉击五校贼于箕山,大破之。
  五月,刘秀进幸元氏。
  辛巳,进幸卢奴。
  六月,冯异领命平川中。
  彼时公孙述割据川中,聚众数十万,刻造天下牧守印章,备置公卿百官。
  又遣将军李育、程乌率兵数万出陈仓,欲联合当时关中的割据势力吕鲔,进攻三辅。
  冯异连战连捷,大破李育和吕鲔。
  李育、程乌和吕鲔逃往汉中。
  川中由此平定,委实是炎炎夏日里最能叫人消暑的了。
  征虏将军祭遵又于涿郡杀张丰,可谓又一大喜。
  到了七月,刘秀也终于重新回到了洛阳。
  她刚嫁他时,他出征她是无动于衷的。
  后来动了心,就牵肠挂肚起来。
  然而到现在,忐忑和激动都少了很多。
  因为,她知道他会好好回来。
 
  ☆、第三百零八章 又梦(两章)
 
  刘秀只回来歇了一个月,把手头要紧的政务理了理,便又出征去了。
  天下既未定,天子四处出征也是应该的。
  郭圣通笑着送走了他,心头纵有些许怅然不舍,但想想如今所拥有的,便又觉得心满意足了。
  她守着刘疆和刘辅,慢慢看着手中的帛书,等着前方的军报。
  汉室也不是无往不利的,偶尔也会遇着些挫折。
  贲休以兰陵城降,还不等盖延和庞萌获城,便又被董宪夺了回去。
  刘疆跟着邓禹念书,自然不单只学经史子集,也得听朝政军务。
  回来了见郭圣通捧着军报叹气,还像模像样地安慰郭圣通:“母后,胜败乃兵家常事,您不要上火。”
  刘辅鹦鹉学舌,却话说不明白,含含糊糊的学了个音,弄得满殿哄笑。
  刘秀经历过多少大风大浪,自是不会为这点事灰心。
  但郭圣通还是把儿子们的心意写进了书信里告诉他,她想他知道不管前面是一帆风顺还是波折重重,要记着连儿子们都知道宠辱不惊呢。
  刘秀很快回了信来,字里行字皆是喜悦和自豪。
  母亲私下里和郭圣通说,也不怪刘秀这么高兴。
  打下了万里河山,能有个青出于蓝的继承者,怎么能不叫人欣慰?
  郭圣通点头。
  汉家制度,从来都是嫡长子即位,可若是长子不贤不良怎能服人?免不了兄弟相争骨肉相残。
  现如今,她只盼着辅儿愚钝憨厚些了,或是如刘秀所愿做个贤王辅佐疆儿,或是如她所愿做个福王只管潇洒自在。
  这样,她的两个儿子都得着了最好的结局,再好不过了。
  景帝只有梁王一个兄弟,可最后结局到底不太好。
  她不要她的儿子们被皇权这个巨兽吞噬了心智,只盼着他们永远相亲相爱。
  毕竟,到最后谁都逃不过一把黄土盖脸。
  何苦要到了地底下才失悔莫及呢?
  为此,她自刘辅一落地便有意拉开他和他哥哥的距离,不敢过分溺爱他。
  现下还是兄弟,将来却就是君臣了。
  景帝和梁王闹成那样,窦后要负上一多半的责任。
  偏心太过,怎么不叫人生出不该有的奢望来?
  她想如今狠心,总好过将来痛绝心肠。
  母亲并不评定她这么做的对错,只长长叹了口气,抱起脚边的猎犬阿寿问刘辅:“阿寿给你好不好?它和阿宝是兄妹俩呢。”
  刘辅眼睛一下就亮了,但很快还是摇头:“祖母的,祖母的,不要。”
  母亲逗他:“那可不能反悔啊。”
  刘辅把目光艰难地从阿寿身上挪开,坚定地点头。
  母亲放下阿寿抱过刘辅,一面拍他的背一面嘴里呢喃:“好孩子,好孩子,这么点就知道孝顺外祖母。”
  郭圣通也高兴,孩子自小心正将来想走偏路也难。
  只是又觉得太委屈孩子了,见天便叫人去白虎殿问。
  问到后头,掌事的就差把龙山猎犬供起来了。
  皇天不负有心人,总算在十月有了准信。
  掌事的喜的不行,忙把母犬挪到他屋里,日夜看管着。
  猫三狗四,顺利的话明年三月初便能抱来刚满月的小狗了。
  郭圣通问刘辅高不高兴?
  他小脸激动的通红,握着小拳头连连点头。
  等刘疆晚上回来后,他拉着哥哥的手高高兴兴地告诉他:“我也有狗狗了。”
  刘疆愣了愣,而后情绪明显低落起来。
  郭圣通等刘辅喜滋滋地去睡下后,把刘疆留下说话。
  刘疆四岁多了,坐在那里实在是大孩子样子了。
  她又是感慨又是欣慰,总觉得他还是刚生出来不大点的样子呢。
  “弟弟要养狗了,你是不是有些后悔没更大方点?”
  刘疆望望她,没有说话,抿嘴点了点头。
  她招手叫他上前来。
  他有些犹豫。
  他自觉男子汉大丈夫,早不屑于像弟弟那样还跟母亲撒娇撒痴。
  可现下又确实有些难受,他想了想到底还是上前去了。
  郭圣通才不管这些,等他一上来就一把抱过他,亲亲热热地搂着他。
  “好孩子,你没错,也不是小气。”
  刘疆仰起脸来看她。
  她继续说:“弟弟是这世上除开父皇母后和你最亲的人了,你自然得疼他,旁人欺负他还得替他出头。
  同样的道理,弟弟也得待你好,体谅你心疼你。
  若不然,我们疆儿的心也是肉做的,也是会疼的。
  所以,你也不要后悔没把阿宝大方地让给弟弟玩。
  你要高兴弟弟记得阿宝是你的,他虽然也喜欢但也没有死活非要你让给他。
  他如今高兴,一部分是为了小狗,还有一部分也是为了以后不必再叫你为难了。”
  人生在世,总会受委屈,可若叫你受委屈的是你至亲至爱的人,时日一长,心就冻硬了,再也化不开了。
  刘疆也是孩子,也有自己的私心,也有自己的爱物。
  没有道理要求他把阿宝让出来才是疼爱弟弟。
  她更希望他看到的是他的付出是有回报的,父母爱他,弟弟也爱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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