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是通房也不可,同样是对正妻的轻视。
李昭宁事后知晓后,倒也没有责怪刘得孟浪,只说少年人嘴馋也是正常,却得学会克制守礼。
刘得又羞又悔,半句话都没有说,只一直点头以示受教了。
问雪转头就叫李昭宁给打发到庄子去了,只私下里叫管事的多注意些。
若是没怀上身子,便把她远远嫁了了事。
谁知道她福气不小,等到开年后竟传回了她有孕的消息。
李昭宁又惊又喜,真定刘氏一脉子嗣向来稀薄。
郭圣通虽还没过门,她却已经打算好了。
将来若是郭圣通能三年抱俩,使得刘氏枝繁叶茂,她决计是不会给刘得纳妾的。
但若是郭圣通也像她这般艰难,她怎么都要说服小姑子刘旻同意刘得纳妾。
她想,刘旻和郭圣通都会同意的,毕竟任谁都越不过郭圣通这个嫡妻正室去。
可是,她万万没想到,说服刘旻的这天会来得这般快。
快到她都还没做好准备,更没有足够的理由去说服刘旻。
正妻尚未进门,便先有了庶出子女,这便是破落人家也做不出这样的事,何况他们还是前朝皇室。
李昭宁最正确的做法便是趁这事谁都还不知晓,灌那问雪一碗打胎药再将其发卖。
这样即便将来东窗事发,刘旻也是没有什么可发难的了。
可,李昭宁下不了这个狠心。
怎么说,那也是她的亲孙子,是一条活生生的生命啊。
她自己这些年想尽了办法来求子,虽未见效,却听说了不少异事。
没成型的孩子也是有灵的,许多人家主母就是因为发落了身怀有孕的婢女妾侍损了阴德,弄得自己都终生无出。
李昭宁很怕损了祖上的阴德,更怕万一那是刘得命中唯一的子嗣呢?
她心乱如麻,犹豫蹉跎了许久。
眼看那问雪的肚子越来越来,李昭宁终于下定了决心,这孩子她要留着。
孩子既然留着,母亲自然也得有个身份,好叫问雪安心养胎。
李昭宁便许了问雪孺子的位份。
但若是将来郭圣通过门后瞧她不惯,非要将其打发了,李昭宁也是无话可说的。
无他,妾乃贱流。
☆、第一百二十八章 闪躲
李昭宁打算好后,便买了个小宅子买了几个婢女妥善安置了问雪。
刘得听说问雪怀了身孕唬了一跳,他见母亲如此安排心知不妥,可母亲极力坚持他实在说不动。
后来想左右也只是个妾,怎么也威胁不了桐儿的地位,桐儿该不会介意才是。
何况,他心中自始至终爱慕的只有桐儿一人。
他想,桐儿会懂的。
想起这起糟心事,刘得心间的绮念早去了大半。
他是诸侯王太子,便是纳好几个妾都是合乎礼法的。
可是,在面对郭圣通时,他却总是无端心虚。
这心虚搅得刘得心浮气躁,他自觉为人向来光明磊落,并无不可对人言之时。
如今欺瞒郭圣通,虽是受了母命,但想必将来郭圣通知道真相时会不快。
刘得很想对郭圣通表露一下自己的心意。
这想法来的很突兀,却越来越强烈。
等着回到屋里两人分别跪坐在苇席上后,刘得觑着侍女们都站在珠帘后,便没话找话:“桐儿,近来身体可好?”
郭圣通一时间不知如何答他,这段时日他们隔三差五就能见上一面,她好不好有没有生病难道看不出来吗?
郭圣通有些好笑,但望及刘得紧张的双眸,她还是抿嘴一笑轻轻点了点头。
她一点头,耳间戴着的雨滴状羊脂玉耳坠便也跟着轻轻晃荡起来。
一下一下,好似一根柔软的羽毛轻拂在刘得手心,又痒又麻。
明亮的光影中,她耳垂上细软的绒毛刘得都瞧得清清楚楚。
他的心跳蓦然漏了一拍,情不自禁地倾身向前,伸出右手去握郭圣通的手。
虽说现下世风开通,不少贵女出嫁前便有相好的情郎也不足为奇。
但郭圣通和刘得手牵手已经是很久远的事情了,那时候他们只怕连话都还没说不太清楚,又是至亲的表兄妹,不必避什么男女之嫌。
随着年纪渐长,又有父母长辈耳提面命,他们自然而然地就分开了界限。
此刻刘得突然伸过手来,郭圣通惊慌之下,未及多想下意识地就抽回了手。
刘得本想趁此吐露心意,却不妨郭圣通会躲开,尴尬难堪之下堵在唇边的话如何也说不出了。
他讪然缩回双手,气氛一时变得微妙又尴尬起来。
郭圣通心中也有些失悔,他们是未婚夫妻,不过牵牵手而已算不得逾越。
她这般避之不及,只怕伤了刘得的心。
可事出突然,她哪来得及作出因羞赧才躲开的样子呢?
屋子里静得落针可闻,帘外侍候的侍女们有些纳罕,却也不敢偷瞄一眼。
郭圣通知道,她们以为他们闹别扭了,怕那火烧到她们身上去。
眼看着气氛越来越沉闷,郭圣通把话在唇边转了好几遍终于斟酌的稳妥些了正要开口,就见刘得起身离席了。
他微低着头看不清脸上神情,声音低沉,“桐儿,我回去了。”
不待郭圣通出声,他便转身就走。
郭圣通枯坐了半晌,起身到书架上取了《太史公书》来读。
却也没甚心情细看,看到晚饭时书虽翻了不少页去,回想起来却不知道说了些什么。
母亲问她:“得儿今天怎么走的这么早?我留他吃饭也不肯。”
郭圣通明白母亲这是在问他们为什么闹别扭,她却只作不懂,“我也不知道,兴许是王宫中有事吧。”
母亲也不逼她,转头同她说起女红来。
“你得耐心些,这做衣裳哪能急于求成呢?”
郭圣通去年冬里就做起的衣裳总算赶上了郭况的生辰,郭况喜欢的不行,母亲也夸郭圣通做的不错。
但郭圣通却嫌麻烦,再也不想动针线了。
郭况在外间画画,听着了也插嘴道:“明年我生辰,阿姊还给我做衣裳吧。”
郭圣通不肯,郭况就磨她,磨得她到底还是应下了。
等着睡下时,白日那点意外带给郭圣通的烦闷早就一扫而空了。
她入睡的很快,睡的却不是很安生,做了一夜的梦。
似乎还不止一个梦,是许多个梦。
这些纷纷扰扰的梦境搅得她第二天起身时头都隐隐发疼,也不知是不是因为这个原因,郭圣通半点都想不起来梦情景。
好在她早就适应了梦境的烦扰,也不以为意,用罢了早膳就去念书。
申时末时她作别了王自和,往锦棠院中去。
刚一进门,郭况就迎上来冲她笑。
郭圣通被他笑的有些莫名其妙,“怎么了?”
郭况道:“表哥来了。”
昨天阿姊和表哥闹了别扭,他还以为表哥得好些日子都不会来了呢,谁知道从讲席那一回来就看着表哥正在陪母亲说话。
不论谁对谁错,表哥肯先低头就说明了他对阿姊的心意。
郭况为此高兴。
刘得来了?
郭圣通微楞了一下,缓步进到里间。
母亲和刘得见她来了都望过来,母亲的眼中带着和郭况一样的笑意,至于刘得眼中却是歉然。
母亲瞧得分明,便找了个借口出去了,好叫这两个孩子说话。
母亲出去后,屋中便只剩了郭圣通和刘得。
郭圣通跪坐在苇席上,握着温热的茶杯被欲语还休的刘得看得有些无所适从。
她知道刘得是想说昨天的事,但是他一直犹疑着开不了口,她都替他着急。
于是,她抢先开口了:“表哥,你是想跟我说昨天的事吗?我没有生气,你也别生我的气。我只是……只是觉得有些规矩该守的还是要守……”
此时民风开通,性子热辣些的少女别说牵手,便是婚前对中意的少年献身都是敢的。
郭圣通虽没有过这般行径,却也从来不是什么恪守规矩的贵女。
从前,母亲不许她做什么,她就偏要做什么。
她的脾气好起来是这几年的事。
这个理由她自己都觉得有些说不过去,刘得听了却立时松了口气,“你没生气就好,我……我昨天……”
他一说起昨天又急起来,大约还是想和郭圣通解释清楚。
恰在此时,门外响起了脚步声,应该是母亲回来了。
刘得只得长话短说:“我以后再不会那样了。”
☆、第一百二十九章 血脉
郭圣通印象中的表哥从来的是从从容容的,也正是这般的温润如玉才叫甄璇念念不忘吧。
一想到甄璇都死了,郭圣通即便不喜欢她也难免感慨世事无常。
既然如此,何必为难身边的人呢?
表哥这样叫她很不忍心。
她对表哥笑了笑,“况儿说有篇文章看不懂,一会吃完晚饭麻烦表哥给他讲解下吧。”
刘得忙应好,他知道郭圣通是真的没有生气,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母亲进来时见刘得脸上已经没有了忐忑,郭圣通唇边也有淡淡的笑意便放下心来。
用过晚膳后,刘得在外间指点郭况学问,郭圣通和母亲在里间喝茶说闲话。
母亲还是没问郭圣通为什么和刘得闹别扭,却意有所指地道:“你表哥性子好,也有耐心。”
郭圣通轻轻应了一声。
迟暮时暑气退去,晚霞似火照进屋中。
郭圣通透过被支起的窗,可以瞧得廊下那株石榴披了晚霞愈发红艳似火。
她缓缓出了口气。
她知道表哥很好,也肯俯就她。
但是不知怎地,她就是不管怎么努力都没法对表哥生出点男女之情来。
她昨天本能的躲开,就是最好的明证。
她不想这样。
她也很想像平又薇那般对未来拥有甜蜜的期待。
一辈子说短又很长,她既不想委屈自己也不想辜负别人。
可是,现在和母亲说她不愿意了,母亲会同意吗?
只怕是不会的。
在母亲心中,没有比刘得更好的良人了。
郭圣通心中烦闷,目光久久地凝在那石榴花上。
上灯时分,刘得告辞回去。
母亲叫郭圣通相送。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郭圣通总觉得刘得有话对自己说。
不是昨天的事。
但刘得直到和郭圣通作别也没有开口,郭圣通自然也不会主动追问。
月光清幽,郭圣通缓缓往回走。
常夏落后两步跟着她。
忽地,郭圣通顿住了脚。
常夏以为她不舒服,忙上前来:“女公子怎么了?”
郭圣通摇头,继续往前走。
她想起来了。
她又梦到了刘秀。
梦中他对她伸手,“我就是刘秀,那个要娶你的人。”
这梦她做过许多次,并没有什么新意。
有新意的是,她终于看见梦中自己的反应了。
梦中的她,笑着伸出了手,任由他的手紧握住。
梦中的她,是娇羞却又大胆的。
梦中的她,打从心底沁出丝丝甜意来。
这个认知叫郭圣通心底有些发凉。
原来,她也会那般欢喜,一如平又薇。
那人怎么就不能是表哥呢?
随便是谁都好,只要不是刘秀。
郭圣通的心,猛然间似被一双手狠狠地攥住拧动,痛的她几乎落下泪来。
这情绪来得突然又凶猛,她没法去探寻其间缘由,只有一点可以肯定。
她不能和刘秀有一星半点的牵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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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风开长廊,夏夜如凉秋。
层层重重薄雾般的宫幔淡化了月光的光芒。
身着绛缘皂衣,头戴武弁大冠的黄门微躬着背进到王后寝殿外间,声音有些尖细地回禀道:“王后,王太子求见。”
李昭宁盥洗完毕,正穿着雪白的中衣跪坐在星云镜前由朱碧服侍着卸去头上珠钗,忽听得刘得来了,以为他有什么急事,忙吩咐朱碧给她挽发更衣。
刘得进殿落座后便告罪道:“儿臣惊扰母后休息了。”
李昭宁摇头,语气温柔:“这么晚了,是有什么急事吗?”
刘得沉默不语,只看向李昭宁身侧侍立的朱碧。
李昭宁会意,令朱碧退下后重又看向刘得:“是什么事?你父王也不在,若实在急得很便遣了快马前去。”
刘得踌躇了会,终于下定绝心般地开口道:“母后,儿臣思来想去还是觉得把那问雪留着不妥。”
李昭宁没想到是刘得深夜求见就是为了说这事,当下蹙起眉来,语气中有了些不耐烦,“有何不妥?”
“表妹将来知道了,即便肯原谅我,到底也会生出些隔阂来。”
昨日郭圣通的闪躲叫刘得明白,她待他的心并不似他待她的心。
这也没什么,感情是可以慢慢培养的。
天长日久,他总能把她的心焐热。
可若是,还不等焐热先往上浇了瓢冷水呢?
李昭宁一早就知道儿子对郭圣通的痴心,她压抑着心中隐隐的不快,只平静地陈述了一个事实:“问雪肚里的孩子再有两三月就要落地了。”
如今再落胎,只怕会一尸两命。
刘得眸中的坚定立时蒙上了一层阴影。
问雪伺候了刘得好几年,到底也是有些情意的。
何况那已经成型的孩子,也委实无辜的很。
可,桐儿……
李昭宁见刘得沉默下去,知道他满腔坚持已然松动了些许,便温声劝道:“若不是我们真定刘氏一脉子嗣也实在太单薄了些,母后何必出此下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