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肖折釉点点头,心疼地抱着小家伙。
沈不覆离开以后,肖折釉拿着筷子蘸着水小心翼翼地给他喂清水,小家伙砸了几口就不再砸了,始终闭着眼睛不停地哭。小家伙实在是太饿了,哭起来也是十分微弱的声音。
肖折釉等了又等,终于等回了沈不覆。
——沈不覆牵了一头小奶羊。
看着那只小奶羊,肖折釉松了口气。心里就一个想法,这个孩子一定会得救的……
她悬着的心放下来,好像全身绷紧的神经也松懈下来,肖折釉身子向后仰,竟是直接昏了过去。
“折釉!”
肖折釉昏倒前听见沈不覆喊了她一声,她想答应,却完全没有力气。眼皮很沉,沉得睁不开。
肖折釉身上的伤口虽然不在要害之处,可也流了很多血,先前她一心照顾这个小孩子,又扯动了伤口,使得刚刚愈合的伤口又裂开了。
她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的中午。
“孩子!”肖折釉一下子坐起来。
她环顾陌生的房间,这才慢慢想起来昨日发生的事情。想起那个孩子,她急忙掀开被子下床,她刚站起来才发现身上只穿了层抹胸,而缠在伤口上的布条已经解开了,换成了纱布。
肖折釉皱了下眉,沈不覆趁着她昏迷的时候给她换过药了。
虽然心里有些不太舒服,可是她也知道也是情势所迫,怪不得他。她转身,看着床头叠放了一件衣服。她将衣服穿上走出去。
沈不覆就在隔壁的房间,正弯着腰给那个孩子喂奶。他显然不太擅长喂孩子这种事,那个孩子被他放在桌子上,桌子上还有两三个盛着羊奶的碗。桌面上、地面上都洒了些羊奶,而是那个小孩子的脸上、身上也都是。
“醒了?”沈不覆看了一眼肖折釉的脸色,又很快收回视线手忙脚乱地给那个孩子喂奶。
看着沈不覆用沾着羊奶的筷子往那个孩子嘴里塞,肖折釉心里一跳一跳的,真担心沈不覆一个力道掌握不好,手中的筷子戳破了那孩子的嘴。
“还是我来吧。”肖折釉走上前来。
沈不覆看着肖折釉胸前的伤口处,犹豫了一下,说:“那好,尽量别用右手。昨天被他绊了一天,我要去把那对夫妇安葬了。”
想到那对夫妻惨死的样子,肖折釉一阵唏嘘。那对夫妇既然离群索居住在这样的地方,想来可能是不被长辈、家族看好选择了私奔,又或者是一对行走江湖的侠义之士。肖折釉一想到那个女人死时的样子,心中难免悲戚。
这上岚山不算很安全,沈不覆担心再有野兽过来,所以也没敢走太远,只将那对夫妻埋葬了木屋的后面。
沈不覆用院子里劈好的柴木里挑了一块,立在这对夫妇的坟前。因不知姓名,他只能在上面刻下“隐居夫妇之墓”。
肖折釉身上伤着,右手几乎使不上力气,也不能帮什么忙,她抱着那个孩子立在坟前。
“既然遇见了想必就是天大的缘分,你们放心,这个孩子我一定会帮你们把养他养大成人……”
肖折釉说完,原本阴云密布隐隐要下雨的天际忽然放晴,温暖的光普照四方。
这个小孩子毕竟刚出生不久,又体弱,肖折釉照顾得尽心尽力,不敢出一点差错。每次给他喂奶的时候,她担心筷子戳伤了他,就用自己的手指沾了羊奶一点点喂给她喝。
肖折釉虽然没有子女缘,可是陶陶是她磕磕绊绊带大的,再带这个孩子倒是有些经验了。只是她毕竟身上带着伤,照顾他有些吃力。
不到一个月,她整个人都瘦了一圈。
沈不覆站在肖折釉身后,给她背后的伤口上药。他眉头皱得很紧,快一个月了,肖折釉胸口的伤口几乎已经愈合了,然而她后背上的伤口却时好时坏,如今看着这伤口竟是有溃烂的趋势。
肖折釉将衣服拉上,说:“已经没昨天那么疼了。”
“不能再留在这里了,必须找大夫给你医治。”沈不覆说。
肖折釉犹豫了一下,才说:“再等几日吧,那个孩子真的太小了,怎么也得等他满月。”
沈不覆沉默片刻,望着床上熟睡的小家伙,还是点了头。
过了几日,他们就要启程了。沈不覆在院子里给那个孩子洗几件衣服,准备路上带着。肖折釉使不上力气,这段时间洗衣做饭的事情都是沈不覆来做,肖折釉只是在照看那个孩子。
肖折釉从屋里走出去,站在门口望着正在洗衣服的沈不覆。
甭管沈不覆洗的衣服是不是干净,可是他洗衣服的样子还是挺像那么回事的。
肖折釉看了很久,忽然问:“将军,其实我一直很好奇那个女人究竟是个怎么样的人,她又是怎么被定元帝害死的。”
沈不覆想也不想随口说:“你知道她,我的亡妻盛令澜。”
他随口一说的语气,和这些年每次别人为他斟酒时,他说为亡妻守制的语气如出一辙。
肖折釉愣了一下,她倒是没想到有朝一日从沈不覆的口中听见他说起前世的她。原以为两人关系近了些,没想到他还是用搪塞天下人的借口搪塞她。肖折釉心里有点复杂,这种复杂的情绪渐次渲染,压在心口,沉甸甸的。
屋子里的小家伙忽然又哭了,肖折釉来不及再说什么转身进屋,也不想说什么了。她将房门关上,关门的声音有些重,竟是有些摔门的意思,发出“砰”的一声响。
沈不覆有些意外地望向紧闭的房门。
肖折釉生气了?她为什么生气?
沈不覆感觉有些莫名其妙,他转过身来继续洗衣服。
肖折釉将啼哭的小家伙抱起来哄了哄,等他不哭了才把他放下。也是等到把小家伙放下了,肖折釉才来得及生气。
生沈不覆的气。
她的确从很久前就很好奇那个阿楠是个怎么样的人,会让沈不覆装在心中这么多年,甚至沈不覆为了给她报仇做了这么多事情。
肖折釉是好奇,但是又不是刨根问底的人,今日只不过是她随口一问罢了,沈不覆不愿意告诉她就算了,又何必拿搪塞天下人的借口来搪塞她?
她上辈子是难产死的,怎么变成被定元帝害死的了?再说了,她上辈子大婚之前只和沈不覆见过一次又是赐婚,他们成婚第二日沈不覆就离开了,他们之间哪里有什么感情?而肖折釉却是从老太太口中得知沈不覆在很早之前就喜欢那个阿楠。
肖折釉越想越生气,越想越委屈。
她是为了上辈子的自己委屈。
不管他们之间是不是赐婚,可是上辈子她嫁给沈不覆的时候是的确怀着对未来憧憬的。可是他的?恐怕根本就不是心甘情愿地娶她!肖折釉想起之前在破庙里她与沈不覆有肌肤之亲时沈不覆喊着阿楠的名字……
肖折釉心里一阵阵烦躁。是不是上辈子她嫁给沈不覆的时候,沈不覆心里也是想着那个阿楠的?在他们大婚洞房花烛夜的时候,他心里想的是谁?
再说了,沈不覆娶她的时候心里有人就罢了,居然在她死后还拿她的名儿做文章!明明是自己心里有人不想娶盛雁溪,却非要向天下做出为亡妻守制十年的苦情样子来!别人不知道内情说不定夸他一句重情义,可她这个亡妻却是知道他不过是拿为亡妻守制做借口。
当年重逢时,肖折釉就对于他拿她做借口心里不舒服,此时这种不舒服不由夸大了无数倍。
她不仅是为了上辈子的她生气,更为了这辈子的她生气。沈不覆不是口口声声说着会努力去做一个合格的丈夫?她还以为他待她终究是不一样的,可没想到就是这样随口的小问题,他居然还用搪塞别人的借口来搪塞她。
肖折釉愤愤然,气得使劲儿拍了一下床板。她这一拍不仅扯动身上的伤口隐隐发疼,还将刚睡着的小家伙吵醒了。小家伙变着又要哭起来。
肖折釉心里顿时柔软起来,急忙一下又一下轻轻拍着他,哄他重新入睡。
第82章
这几日, 肖折釉几乎不和沈不覆说话。沈不覆知道肖折釉在生他的气, 可是他不太清楚她到底在气什么。沈不覆转念一想,他做了太多对不起肖折釉的事情, 她生气也是应当的。
他们在这地方住了一个月,直到那个孩子满月了, 才启程离开。离开之前,肖折釉又抱着不弃去拜祭了他的父母。
肖折釉给那个孩子起名不弃。
在这一个月里, 不弃的身子越来越健硕起来,可是肖折釉身上的伤口却时好时坏,其间肖折釉还发了两次高烧。也幸好沈不覆识得些救急的草药,几次把肖折釉的情况稳定下来。也幸好天气越来越冷,要不然肖折釉身上的伤口恐怕要不好。
离开的路上,肖折釉把不弃的两件衣服和几囊羊奶放在包裹里, 让沈不覆背着。沈不覆走在荒芜的前方开路,她抱着不弃跟在后面。
沈不覆回过头来, 问:“我抱着他?”
肖折釉走路的确走得有些吃力了, 她略一犹豫将不弃交给沈不覆,还不忘嘱咐一句:“当心点。”
不弃比一般孩子要乖,这段日子也不怎么哭闹,每次哭的时候肖折釉哄了一会儿就不哭了。肖折釉刚把不弃交给沈不覆的时候还担心这孩子换个人抱不习惯, 却没想到这小家伙安安静静地睡在沈不覆臂弯里,好像一点都没有觉察到换了个人抱他。
“当心。”沈不覆抬手,抓住肖折釉的手腕。肖折釉走路的时候不放心不弃,频频张望, 竟是没注意脚下的小石头,差点摔了一跤。
再往前走的时候,沈不覆将自己的胳膊递给肖折釉。肖折釉犹豫了一会儿,像小时候那样拽着他的袖子,将他的袖子小心翼翼地拢在掌心里。
走了一日,天色黑下来的时候,沈不覆寻到一个山洞暂且歇着。过去的一个月里,每天晚上不弃哭着要吃奶的时候,肖折釉都会立刻醒过来。可是今天因为走了一天的缘故,肖折釉有些体力不支,侧躺在干草上睡得很熟。不弃哭起来的似乎,竟是没有把她吵醒。
沈不覆看了一眼睡熟中的肖折釉,小心翼翼地将她臂弯里的不弃抱起来。
小家伙夜里总是醒两三次,不是尿了就是饿了。
沈不覆拎着小东西,打量了一会儿,才把他放平,解开他的小衣服查看。没尿,那就是饿了。
沈不覆从一旁的包裹里拿出一个水囊,水囊里装的是提前挤好的羊奶。他将水囊的木塞拔了,把水囊递到不弃的嘴边,仔细喂他喝。羊奶从水囊里洒出来,一多半洒在了外面。沈不覆手忙脚乱的给不弃嘴角的奶渍擦干净,又喂了他几口。
不弃歪着头不肯再喝了,嘴里却一直哼哼唧唧,不甚安分。
沈不覆有点愁,他再一次把他的小包裹解开。果然喂了两口奶就尿了,沈不覆皱着眉给他换尿布。
做好这一切,不弃哼唧两声又睡着了,沈不覆松了口气。他将不弃放在肖折釉的臂弯里。肖折釉睡得很香,完全没觉察到。
沈不覆的目光从不弃的脸上移到肖折釉的脸上。
山洞里没有灯,只有外面明亮的月光照进来,洒在肖折釉的脸上,将她睡梦中的样子映照得添了几分温柔。
肖折釉好像做了个梦,不由蹙起了眉。
沈不覆的目光凝在她蹙起的眉心上,他犹豫了很久,想要抬手抚平肖折釉蹙起的眉心。等他终于抬手,还没有碰到肖折釉眉心的时候,肖折釉的眉头慢慢舒展开,她的嘴角也慢慢翘起来。
沈不覆的手悬了半天,最终放下来,将盖在肖折釉和不弃身上的衣袍往上拉了一些。
不出意外,四天就可以走出去。然而在第三天的时候出了意外——装在水囊里的那些羊奶坏掉了。
肖折釉一边哄着啼哭的不弃,一边埋怨地瞪着沈不覆:“我都说了把那只奶羊带着了!”
沈不覆也不解释,只是说:“再忍忍,下山就好了。”
“你确定?就算下山了真的能够那么及时找到奶娘?”肖折釉问。
沈不覆沉默了一会儿,说:“要不然我再去抓一个奶羊?”
肖折釉狐疑地看了他一眼,问:“有那么容易抓到吗?”
“不确定,但是可以试试。”
沈不覆将肖折釉和不弃安顿在一处比较平坦的地方,然后走进前方的丛林。他每隔一段时间就要回过头来望一眼,确保他们两个的安全。
沈不覆没有再找到奶羊,但是他抓回来一只母狼,母狼后面还跟着两只亦步亦趋的小奶狼。
肖折釉向后退了两步,警惕地看着沈不覆牵着的母狼。
“只抓到这个,凑合一下吧。”沈不覆说。
肖折釉将水囊递给沈不覆,让他去挤奶。她则是在离得稍微远一点的地方,抱着不弃坐下来。
那两只小奶狼以为自己的母亲被欺负了,趴在一旁嗷嗷叫了两声。那只母狼朝他们两个叫了几声,也不知道说了些什么,两只小奶狼才安静下来。它们两个趴下来,静静望着自己的母亲。
沈不覆并不打算将它们带下山,毕竟是狼。他挤了奶,又拿了些在先前那夫妻住处找到的肉干喂给它们吃。
“走吧。”沈不覆拍了拍母狼的头。
母狼张开獠牙鸣叫了两声,又忽然畏惧地看了沈不覆一眼,然后带着自己的两个孩子离开。
肖折釉闻了闻狼奶的味道,果真和羊奶有些区别。她给不弃喂了奶,又跟着沈不覆继续往前走。又走了半日,肖折釉又开始体力不支了。
沈不覆解下背上的包袱,一句话不说,在她面前蹲下来。
肖折釉将包袱系在背上,爬上沈不覆的背。
沈不覆左手抱着不弃,右手握着鸣鸿刀,背上背着肖折釉,也幸好他步子够稳,才使肖折釉没那么颠。肖折釉趴在他的背上,伸出手来去摸他怀里的不弃,逗着不弃玩。不弃黑黑亮亮的眼睛可以跟着肖折釉的手指动了。他静静窝在沈不覆的怀里,睁着眼睛望着肖折釉。
沈不覆听见肖折釉忽然笑了一声,他低下头来,就看见不弃望着肖折釉居然裂开嘴笑了。
已经很久没露过笑脸的沈不覆嘴角也跟着轻轻扬起来。
下山时,山下有很多官兵在巡逻。
“将军,这些是谁的兵马?”肖折釉压低了声音小声问。眼下情势未明,很多人想要沈不覆的性命。
沈不覆眯着眼睛打量了一瞬,背着肖折釉径直往前走。
“什么人!”巡逻的官兵看见沈不覆,立刻高声质问,一大队士兵围了过来。
“沈不覆。”沈不覆直接爆出名字,脚步不停往前走。
沈不覆尚未前行很长,袁兰五骑着马冲过来,她跳下马背,高兴地说:“将军,您没事真是太好了!”
袁兰五不由看了一眼沈不覆背上的肖折釉,和他怀里的小孩子。额……将军背上背个媳妇儿怀里抱个孩子的样子瞧着怎么那么让人不适应?
如果是别人背一个抱一个恐怕会显得十分狼狈,然而这动作由沈不覆做出来,倒将他的高大更加突出了出来。
沈不覆点了下头,一边脚步不停地往前走,一边吩咐:“去请一个大夫,找一个奶娘,再让归刀来见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