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吗?”绛葡儿诧异地问。
“没事。”肖折釉将窗户关上,折回床边抱起不弃。
不弃嘴里呜呜了两声,伸出小手来摸肖折釉的脸。肖折釉亲了亲他的小拳头,抱着他回去。
第二日的时候,肖折釉在不弃睡着以后,悄悄将一方帕子随意地放在不弃的身旁,并且吩咐奶娘和丫鬟不要动。
奶娘压低了声音问:“夫人,要不要奴婢一直在屋子里守着?”
肖折釉摇头:“不用,除非听见小少爷的哭声,你们都不要进来。去院子里坐着说话就好。”
奶娘虽然不解,可仍旧连连答应下来。
肖折釉回到自己的屋子里,一直心不在焉的。摊开的书卷放在她眼前许久,也看不进去。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才惊觉蜡烛已经燃了一半。她将书卷收起来,拿来佛经来抄。
小丫鬟在窗外嬉笑走过的声音将肖折釉的思绪拉回来,她回过神来,望着抄了大半的佛经,才发觉自己在不经意间把一个人的名字反复写了好多遍。
肖折釉对着纸上的名字许久,才将纸放在蜡烛上一点点烧尽。
她走去不弃的房间,果然见不弃已经醒过来了,而且好像已经醒了很久,一双小拳头放在头侧轻轻挥着。
而那个被肖折釉放在不弃身边的帕子果然变了样子。
肖折釉指尖轻轻抚过床侧,上面的床褥似乎被压过。
她偏过头望向窗口的方向,悄声自问:是你来过吗?
肖折釉把不弃抱回房,绿果儿急匆匆迎上来,小声说:“夫人,又有人送信过来了!”
“知道了。”肖折釉把不弃抱上床,陪他玩了一会儿,又把他哄睡着了。这才跟绿果儿要师沁月递过来的信。
这次的信写在一块很破烂的布上,还没打开,就能看见点点血迹。想来师沁月这段时日又受了不少折磨。
有些嫌恶地将布打开,却在看见布上的血字时惊了惊。
——“是关于沈不覆亡妻之事。”
关于她的?
肖折釉躺在不弃身旁,慢慢合上眼,仔细思索。
师沁月跪在地上,一件件捡起衣服穿上,压下眼底的愤恨,问面前的守卫:“你把消息递过她没有?”
守卫一边穿裤子,一边漫不经心地说:“给了啊。答应你的事情我当然得办到啊。不过依我看那个女人明显不想帮你嘛。”
“这个就不用你操心了。”师沁月烦躁地说。
“呵,又开始摆脸色是吧?”那个守卫蹲下来捏住师沁月的下巴。
外面忽然传来脚步声,到了交班的时间了。他甩开手,匆匆穿好衣服出去。
师沁月被关押这么多年,遭受了各种刑罚折磨。可是师延煜却是下过令,不准属下做出奸淫之事。却没有想到师沁月为了逃离这里,自己心甘情愿用身子收买守卫。
师沁月蜷缩在地上,身上和心里一起发冷。她受够了这种被关押的日子,她一定要想办法逃离这里!
她就这样蜷缩在角落里睡着了,第二天一个守卫进来,朝她身上泼了一桶凉水,大声训喝:“起来!有人找你!”
师沁月头疼欲裂,她揉了揉眉心,抬头朝门口望去,只见肖折釉站在那里。
师沁月心中大喜。
肖折釉缓步走进来,居高临下地望着师沁月,说:“你的这个消息对沈不覆没有什么作用,他是不会为了关于亡妻的一个消息来救你的。”
师沁月脸色发白,她咬着嘴唇,说:“也许他会对我的消息感兴趣呢!”
肖折釉蹲下来,低声说:“不过如果你将消息告诉我,我或许可以帮你逃出去。”
第87章
师沁月显然是犹豫了一下, 转瞬之后, 她冷笑一声,轻蔑地望着肖折釉, 说:“你以为我会相信你说的话?他沈不覆不在意亡妻的事情,你又为什么会在意?都是女人, 谁不介怀丈夫的前妻?恨不得离得远远的,永不接触。你会关心她前妻的事情?”
“这你就不需要关心了, 反正你也没有别的选择。”肖折釉站起来。她假装语气浑然不在意:“相信我你或许还有得救的机会,不相信的话日后不要再给我送消息了。”
肖折釉作势转身离开,缓步走向门外。当她走到门口的时候,师沁月终于忍不住喊住她。
“等一下……”
肖折釉停下来,转身看向她,沉默着等着她先开口。
师沁月犹豫了一会儿, 仍旧将信将疑地问:“拖你找沈不覆也不过是下下策,谁知道他会不会为了那个没什么感情的亡妻救我出去。但是你真的愿意帮我?连他都未必会出手, 你又有什么理由帮忙?”
肖折釉没跟她啰嗦, 转身往外走。
“等一下!”师沁月爬起来,大声喊住她。
“如果你现在想要从我口中得到消息是不可能的,你把我救出去我才会告诉你!”
“可以。”肖折釉点了一下头。
师沁月心中一喜,急忙追问:“你打算怎么救我出去?”
“不要多问, 等消息便是。”肖折釉丢下这样一句话,转身离开。
她故意态度不甚明朗,不想表现出太过迫切,以免被师沁月钳制。
肖折釉回到偏院, 绛葡儿迎上来,说:“夫人,袁夫人过来好些时候了。”
肖折釉微微蹙起眉心。
就算是不想见盛令洪,她仍旧需作出与盛令洪不相识的样子,又带着几分意外地说:“不知公主驾到,民妇有失远迎。”
盛令洪将肖折釉拉到身边坐下,笑着说:“一朝天子一朝臣,更何况我这落势的公主。如今不过只是袁夫人而已。”
“公主毕竟是公主,乃千金之躯。”肖折釉的目光无意间落在盛令洪的微微鼓起的小腹,“恭喜公主要做母亲了。”
盛令洪微笑着低头轻轻摸着自己的肚子,说:“是个乖孩子,最近几乎不闹人,都没什么害喜的症状。”
提到自己的孩子,盛令洪的眉眼之间带了几分温柔。
恍惚间,肖折釉想起前世小时候的事情。在那大红宫墙围起来的皇宫里,皇家兄弟姐妹之间的情谊是那么浅薄。而盛令澜和盛令洪的交好是整个皇宫都知晓的事情。
她们一起去学馆,跟着女先生读书识字,抚琴弄画。也曾一起调皮捣乱,一起受罚。
盛令澜小时候调皮,没少惹皇祖母生气。她也记不得是为了什么事情被皇祖母罚跪。她一个人孤零零地跪在小黑屋里,肚子好饿。
盛令洪从窗户爬起来,带了一碗热气腾腾的咸豆花。咸豆花洒了一半,只剩半碗了。
盛令洪走了以后,肖折釉还陷在前世的回忆里。
纵使前世的时候,她最后与盛令洪反目成仇,可是都已经是上辈子的事情了啊。如今她也怀了身孕,喜为人母,那些过节就那么算了吧……
三日后,师沁月正睡得迷迷糊糊的时候,忽然听见一阵开门声。她这几日都在等着肖折釉的消息,夜里都睡得不踏实。听到异响,她很快醒过来。
木屋的门被打开,肖折釉站在门口压低了声音,说:“把锁着她的铁链解开。”
“是。”一个守卫进来,将锁着师沁月的沉重铁链解开。
随着铁链落地的声响,师沁月的心砰砰砰直跳。她得救了是不是?她自由了是不是?一种狂喜涌上她的心头。
她慌忙站起来,冲到门口,探头探脑地四处张望,看见几个把守的守卫已经被迷昏了倒在地上,她仍旧没有放松警惕,紧张兮兮地问:“你确定把看守的人都解决了吗?我们从哪里出去?一路上都没有问题是不是?”
肖折釉平静地说:“现在,你可以告诉我关于盛令澜的消息了。”
师沁月心里感觉到一丝异样,实在是不理解肖折釉为何对盛令澜的事情如此关心。但是她现在显然不是在意这个时候,她只想活命,剩下的事情全都不在意。
“现在还不能告诉你,你得将我送出府才行!”师沁月压低了声音说。
“好。跟我来。”肖折釉也没继续追问,带着她沿着一条偏僻的小径往府邸的偏门走去。绿果儿走在最前面,手里提着一盏灯照在肖折釉脚下。师沁月跟在肖折釉身后,之前那个给师沁月解锁的守卫跟在最后。
师沁月虽然被关押在这里许久,可是一直都被关在那间木屋里,对府里的地形完全不熟悉。她不停四处打量,又紧紧跟着肖折釉。
今夜无月,天上的星星也不多。
师沁月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前走,小声催促了肖折釉几次快些走。她已经被囚禁了很多年,做梦都要想自由!
穿过一道很旧很窄的石门,府邸黑色的偏门映入眼帘。
师沁月大喜过望,朝前跑去。她刚跑了两步,跟在她身后的那个守卫立刻掐住她的肩膀,钳制住她的动作。守卫力道着实不小,师沁月的肩头也有陈伤,她闷哼一声咬紧牙关,却不敢大声呼痛,以免引来府里的人。
“现在可以说了。”肖折釉道。
师沁月使劲儿吸了两口气,才说:“你确定会放我走?”
绿果儿皱着眉训斥:“你话怎么这么多!我们夫人问你什么赶紧回答!”
师沁月瞪了绿果儿一眼,她原本也是宫中受宠的妃子,想不到如今竟是轮落到要被一个小丫鬟来训斥!她努力压住心里的怒气,对肖折釉说:“当年定元帝杀害盛令澜是受盛令洪怂恿的!”
师沁月推开压着她的守卫,立刻往偏门跑。出了这道门,她就自由了!
“抓住她!”肖折釉大喊一声。
擒住又有伤又瘦弱的师沁月,对于那个守卫来说可以是浑然不费力气。
师沁月愤怒地转过头来望向肖折釉,压低声音怒道:“肖折釉你不能言而无信,我已经告诉你了,你就应该放我走!”
肖折釉整个人都陷在巨大的震惊中。
当年定元帝杀害盛令澜是受盛令洪怂恿的!
当年定元帝杀害盛令澜是受盛令洪怂恿的!
当年定元帝杀害盛令澜……
盛令洪怂恿……
怂恿……
肖折釉身形一晃,险些站不稳身子。
“夫人!”绿果儿眼疾手快急忙扶住肖折釉。
“哎呀,夫人你的手怎么这么凉!”绿果儿惊呼了一声。
肖折釉并没有听见绿果儿的话,她满脑子都徘徊着那句话。那句话仿佛要把她的头炸开。
她一直以为前世的难产只是个意外,原来是别人害了她?
是定元帝希望她死?是盛令洪怂恿?
理智似乎在抽离,又被肖折釉逼着一丝丝抽回。她逼着自己冷静下来把这一切都想清楚。那一日死时撕裂的痛又一次轰然袭来,还有那个还未来得及睁开眼睛就夭折了的女儿。那小小的发黑发紫又脆弱的一小团……
肖折釉的眼睛里浮现一层细密的血丝儿,她红着眼睛,艰难地抬起头,盯着师沁月,声音干涩地发问:“他们为什么要害盛令澜。”
虽然心中已经隐隐有了猜测,可是肖折釉还是把话问了出来。
望着肖折釉那双仇恨到可怖的眼睛,师沁月愣住了。她呆了好一会儿,才说:“定元帝想要把女儿嫁给沈不覆,不想盛令澜为沈不覆生下嫡长子。他本来很犹豫,不想担下臣子出征之时谋杀臣子妻子的罪名。可是盛令洪那段时日借着进宫与我作伴的机会,几次怂恿定元帝下手。”
师沁月顿了一下,继续说:“盛令洪和盛令澜之间有杀母杀弟之仇,而那个时候盛令洪刚刚小产。沈不覆官职又比袁顷悍高,她许是嫉妒吧……”
肖折釉缓缓闭上眼睛,将溢满眼眶的泪憋回去。
她的孩子居然是被害死的。
被害死的。
一想到那个孩子,肖折釉连自己前世死时的痛苦都可以暂且忘记。倘若原谅或放下,愧为人母。
她居然想着割舍前世,安安分分做她的肖折釉。所谓的岁月静好原来不过表面的风平浪静,平滑的镜面之后是可怖而不堪的真相。
师沁月见肖折釉许久不说话,她心里又急又慌,不得不喊出来:“你要是这么感兴趣想知道实情就去问云卷!”
云卷?
云卷那张略带孩子气的小圆脸冲进脑海,肖折釉还记得她的一颦一笑。她还记得当初嫁到霍府,身边只带了烟升和云卷。烟升和云卷的名字都是肖折釉起的,云卷每次都扬着小下巴对烟升炫耀:“我的名字更好看,公主果然偏心我!”
杂乱的、美好的、仇恨的、痛苦的记忆纷至沓来。
师沁月见肖折釉整个人的神情有些不对劲,她又大声吼:“你到底放不放我走!”
肖折釉缓缓睁开眼睛,眼中猩红一片,她抬手,动作有些僵硬地挥了一下。
守卫松了手。
师沁月大喜,朝着偏门狂奔而去,她猛地推开木门。可是下一瞬,狂喜的表情在她的脸上僵住。
师延煜立在外面,抱着胳膊,已经等候多时了。
第88章
师沁月看着出现在门外的师延煜, 冷汗流了出来。她不是第一次筹谋逃跑了, 上次逃跑被师延煜抓回去是什么下场?
师沁月打了个寒颤。
忽然想到了什么,像抓到最后一根稻草, 又像是破罐子破摔似的。她立刻指着肖折釉,发颤地说:“是她!是她要放我走的!”
“呵……”师延煜笑了一声, “姑姑,你是被关久了变蠢了, 还是把别人想的太蠢?原来在你眼里,延煜的属下那般无用竟能让她轻易收买、迷昏?”
犹如一盆凉水从师沁月头顶浇下来,她仿佛置身冰窟,整个人从心底开始发冷。
一个激灵过后,师沁月忽然拔腿就跑。
师延煜嗤笑了一声,立在原地没有动。
师沁月跑出去四五步的时候猛地停下脚步, 惊恐地望着不远处的守卫。
她真的是慌了神!师延煜既然和肖折釉串通好,又怎么会给她逃跑的机会……
守卫抓住师沁月的胳膊, 将她压到师延煜面前, 猛地一脚踹在她的腿弯,致使她一下子跪在师延煜面前。
师延煜的脸上挂着儒雅的笑,他蹲下来,像摸小猫一样摸了摸师沁月的头, 温柔地说:“姑姑,这段时日忙着打仗,居然忘了找小可爱陪陪你。看,这是什么?想它了没有?”
师延煜抬手, 缠在他手腕上的一条青蛇吐着细细的信子,凑到师沁月的脸上。
“啊——”师沁月爆发出一阵撕心裂肺的尖叫,“师延煜!你杀了我吧!”
“您可是本王的姑姑,延煜岂能那般不孝?”师延煜笑着将手腕上的蛇慢慢缠在师沁月的脖子上。他颇为享受地听着师沁月一声赛过一声的惊恐尖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