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延煜本来对蛇这种东西很无感,一个意外的机会让他得知师沁月怕蛇。是以,他这才开始养蛇。
只要能让师沁月痛苦的事情,师延煜都想尝试一下……
师延煜正享受着师沁月的痛楚,不经意间抬头,目光扫过肖折釉的眼睛。师延煜愣了一下。
他起身走到肖折釉面前,说:“本王准许你从她口中问话你便答应本王多住一个月,可要守信。”
肖折釉慢慢转头,微冷的目光落在师延煜的脸上,她说:“折釉还有一件事想要求王爷帮忙。”
师延煜不问她何事,反而问:“如果我帮了你的忙,你就再多住一个月?”
“好。”肖折釉想也不想答应下来。
师延煜有些惊讶。原本定王要扣留肖折釉的消息送来时,师延煜已经答应了肖折釉中秋过后便让她离开,他正愁如何挽留肖折釉呢。
“到底是何事?”师延煜看得出来肖折釉神色之间的不对劲,问到。
“其实只是一件小事情,当初跟我来的丫鬟里除了绿果儿和绛葡儿还有一个年纪稍长的烟升,听说当初王爷领兵来通录城的时候她并未同行。所以想请王爷帮忙找到她的下落。”肖折釉语速很慢,说起话的时候是令她自己都感到意外的平静。
“就这事?”师延煜问。
肖折釉点头。
“好。”师延煜答应下来,“不出三日,帮你查到。”
肖折釉屈膝行了一礼,道:“今日之事多谢王爷相助。时辰不早了,民妇先回去了。”
师延煜皱了一下眉头,道:“本王还是喜欢听你自称我或自己的名。”
“是。”肖折釉半垂着眼,恭敬而温顺。
师延煜欲言又止。
肖折釉带着绿果儿往回走,还未走远,师延煜追上来,将外衣披在肖折釉的身上,道:“夜深,别着凉。”
肖折釉捏着衣角,微顿之后道了一声“多谢”。
看着肖折釉走远,师延煜有些惊讶。他是没想到肖折釉居然没有拒绝。不过转念一想,肖折釉又为何打听盛令澜的事情?为了沈不覆?
师延煜“啧”了一声。
肖折釉回到屋中时,绛葡儿正坐在床边哄着刚吃了夜里奶的不弃。
肖折釉将身上那件师延煜的衣服解下来递给绿果儿,让她洗过之后送还回去。她又挥了挥手,将绛葡儿和绿果儿都退下。
她脱了鞋子上床,将睁着眼睛的不弃揽在怀里。
不弃黑溜溜的眼睛望着肖折釉,“咯咯”笑起来。
肖折釉握着不弃的小拳头,凝望着他。
她的孩子本来也可以活下来,可以像不弃这样“咯咯”地笑,像不弃这样有温度,像不弃这样慢慢长大。
可是她的女儿死了,被人害死了。甚至她都没来得及抱一抱她的女儿。
肖折釉怔怔望着架子床顶,目光虚无一片。
她一下又一下轻轻地拍着不弃的身子。
沈不覆,你可知道我们的女儿是被人害死的?
知道?亦或是不知道?
依师沁月的意思,你知道定元帝害了她吧?那么在你为阿楠报仇杀定元帝的时候,有没有那么一丁点的也是为了我们的女儿呢?
霍澜。
应该有吧,你连她的名字都取了。
应该还是有那么一丝在意这个女儿吧?
应该有吧。
至于我……
我就不奢求那一日的夫妻之恩,会让你为我复仇了。
肖折釉嘴角慢慢勾起。
既然定元帝已经死了,那么盛令洪就交给我吧。
肖折釉一下一下轻轻拍着不弃哄他入睡,脑中不由想起前世七八岁的时候,她和盛令洪学到了一个新词——最毒妇人心。
那个时候啊,盛令澜不明白这个词是什么意思,盛令洪一遍一遍给她解释。
“五姐,现在轮到妹妹跟你解释这个词了。”
肖折釉的嘴角划过一抹若有若无的冷笑。
第二天。
盛令洪前些日子还不怎么害喜,今儿个一早起来就干呕了好几次。
两个小丫鬟仔细伺候着,生怕出一点差错被责罚。
“夫人,肖氏煮了安胎粥来看您了。”
盛令洪反应了一下,才想到丫鬟口中这个“肖氏”是谁。
盛令洪本想按照袁顷悍的意思拉拢肖折釉,没想到才去她那儿一回,这个肖折釉今儿个就过来了。
“快请!”
盛令洪笑迎迎地迎上去,亲昵地挽住肖折釉的手,说:“你过来本宫就很高兴了,没想到还亲自煮了安胎的膳粥!”
“公主殿下不要客气。”肖折釉浅笑着望了一眼盛令洪的肚子,“民妇一直都很喜欢小孩子,可怜自己没有子女缘,瞧着公主身怀有孕,就忍不住一直记挂着。”
盛令洪知道肖折釉与沈不覆已和离,而肖折釉又抱养了一个孩子,并没有自己亲生的孩子。一瞬间,盛令洪心里多了些揣摩,难不成是她不能生育才会和沈不覆和离?
盛令洪不多想,拉着肖折釉坐下。
她看了一眼肖折釉送来的安胎膳粥,笑着说:“可不巧,刚刚吃了饭,现在因了害喜没什么胃口。”
她吩咐丫鬟:“送去小厨房温着,晚膳的时候端来给我。”
“是。”小丫鬟应了一声,规矩地端起那碗膳粥退下去。
肖折釉没怎么在意那碗安胎膳粥,目光一直凝在盛令洪的肚子上。她问:“怀着他,公主应该很辛苦吧。”
盛令洪满脸堆笑:“辛苦是自然,可是这份辛苦却是一个母亲最为骄傲的时候了。”
“公主之前应该还有子女吧?”肖折釉目光缓缓上移,落在盛令洪的眼睛上。
盛令洪愣了一下,才说:“多年前怀过一个孩子可是一不小心小产了。本来这辈子可能没有子女缘了,没想到忽然有了好消息……”
提到肚子里的孩子时,盛令洪眉眼之间全是温柔。
肖折釉就陪着她温柔地笑。
肖折釉和盛令洪说了好一会儿话才告辞。她走了以后,盛令洪给小丫鬟使了个眼色。
小丫鬟走上前来禀告:“夫人,检查过了,肖氏送来的安胎膳粥没有问题。”
盛令洪点点头,并不意外。她本来也没怀疑过肖折釉会给她下毒,只是她吃的东西全部都要试毒已成习惯。
小丫鬟问:“那需要奴婢端来给您吗?奴婢瞧着肖氏熬得很费心。”
盛令洪“嗤”了一声,道:“本宫想吃什么没有?稀罕她肖氏煮的粥!”
“是……”小丫鬟再不敢多言。
第三日,师延煜果然帮肖折釉找到了烟升的消息。原来当日师延煜率众来通录城的时候,烟升的身契在自己手中,她就没有跟来,而是买了个小院独自住下。
烟升买的小院在通录城的边儿。
得了消息,肖折釉就带着绿果儿乘坐上师延煜安排的马车,赶去找烟升。
“夫人?”烟升看见肖折釉过来十分惊讶。
肖折釉没说话,她缓步走进小院,走到正屋里,然后在首座坐下。
“云卷在哪里?”她问。
第89章
“云卷她……”烟升猛地顿住, 惊愕地望着肖折釉。
肖折釉怎么知道云卷?
烟升这才发现绿果儿并没有跟进来, 而且把房门关上了,现在屋子里只有她和肖折釉两个人。
肖折釉目光从烟升身上移开, 她看向桌子上一块绣了一半的帕子,上面绣的荷只绣了碧绿的叶子, 大捧盛开的荷只勾勒了一个边儿。
肖折釉把绣撑拿起来,指腹轻轻抚着上面细密的针脚。
“烟升姐姐还是最喜欢荷。真好, 本宫不在了,没人缠着你在各个地方绣芍药,你又可以绣自己喜欢的东西了。”
烟升脸色煞白,好像一瞬间脑子里是空的,什么都来不及反应。
肖折釉将帕子放下,身子微微后仰, 倚靠着椅背,半垂着眼睛, 像是陷入回忆。
“本宫还记得那一日你和云卷哭得肝肠寸断的样子, 你们两个瘫软地伏在地上哭。你们哭着说愿意用自己的寿命来换公主和小主子的阳寿。”肖折釉挽起嘴角,挂出一抹浅浅的笑意来。
可是这抹笑很快就又消失了。
肖折釉起身,走到烟升面前,问:“那么, 现在告诉本宫那一日你的眼泪是真是假?你和云卷暗地里有没有做背叛本宫的事情?”
烟升一下子跪倒在地,她惊慌地睁大了眼睛望着肖折釉,嘴巴半张,微微发颤。几乎是下意识地喊出来:“没有……奴婢什么都没做过!”
肖折釉忽然笑了, 看似柔和的笑容里却滚着一抹看不透的诡异。
她居高临下地望着烟升,夸:“很好。烟升姐姐向来最疼阿澜了。”
她蹲下来,凑近烟升,声音忽然发冷:“那么云卷呢?”
烟升打了个寒颤。
肖折釉黑瞳缩了缩,她伸出手亲昵地搭在烟升的肩上。
“本宫知道你与云卷感情颇深,你们同时入宫,自小一起长大,还未被分到浮梨宫的时候就亲如姐妹……”肖折釉停下来,细细审视着烟升的每一个表情。
“烟升姐姐,身子被撕裂,眼睁睁感受自己身体里的血流干却什么都做不了的滋味……真的好痛好痛……可是最痛不过身边人的背叛!”
“公主……”烟升泪如雨下,伏地恸哭。
前世的时候,盛令澜因一道圣旨匆匆嫁给沈不覆。彼时盛雁溪将心事隐藏。她哪里知道还有那样一个仇敌的存在。
浮尘散去,吹露隐藏在深处的真相。
还能是谁呢?
宫中带的娇贵习惯,所用一饭一茶皆是试过毒又仔细检查过的。能害得了她的也只有最信任的心腹。
明明自小生活在宫中险恶里,躲得了一次次陷害与谋杀,也使过手段杀了一个个敌人。却没想到最后输给最亲近之人。
简直荒唐而可笑。
“别哭了,别哭了。”肖折釉轻轻拍着烟升。她顺势坐在地上,贴近烟升。
“现在,你来告诉本宫……”肖折釉停顿了一下,“背叛本宫的只有云卷没有你!”
“没有!”烟升拼命摇头,“烟升什么都没做过!什么都不知道!”
她又慌慌张张抓住肖折釉的手,不可置信地问:“真的是云卷吗?真的是她背叛了公主吗?云卷被将军带走了……将军让奴婢对外说云卷是放出府嫁人了!”
肖折釉盯着她的眼睛,努力将她看透。
“公主,您要相信烟升啊!烟升什么都没做过!什么都不知道!如果您不相信奴婢,奴婢今日不如一头撞死在这里!”
“傻孩子……”肖折釉收起眼中的审视,哄小孩一样亲自给烟升擦眼泪。
“可是前几年在霍府的时候你时常告假回家又是怎么回事呢?”肖折釉语气随意,像是随口一问。
烟升脸上的表情却在一瞬间僵住。
“烟升姐姐,”肖折釉如以前那样喊她,“你的家人可对你不怎么样。你居然那般好心仔细照顾,着实令本宫意外呐。”
“我……”烟升眸光闪烁,她眼中的光逐渐淡去,凝成一抹灰败。
“将军当初说把云卷放出府嫁人,可是云卷根本没嫁人。她失踪了,我没有她的消息,她家里人也没有她的消息……她父母年岁大了……我是去照顾她父母……”
肖折釉笑了,笑得很轻松。
她歪着头望着烟升,问:“所以,在你已经猜到本宫的死与云卷有关之后,还是把她当成好姐妹?”
“公主!”烟升死死抓着肖折釉的手。
肖折釉猛地将手抽回,她站起来,理了理微皱的衣裙,不看烟升一眼,抬脚往外走。
“公主!”烟升想也不想转身抱住肖折釉的腿,“是奴婢错了!当初是奴婢一时大意!明明已经发觉云卷有些不对劲却轻易相信她……您知道的,云卷父母重病又有一个赌徒兄长……”
“本宫不知道!”肖折釉打断她的话,“只知道本宫的孩子被最信任的人害死了!”
烟升抱着肖折釉的腿不肯松开,她哭求:“公主,先前是奴婢大意,事后又对云卷的家人于心不忍……是奴婢错了!奴婢曾无数次祈求用自己的性命换您和小主子的阳寿。如今您回来了!就是要奴婢的命都行!”
“真的?”肖折釉俯视着她。
“奴婢发誓!”烟升举着左手三指。
肖折釉温温柔柔笑起来,亲自将烟升搀扶起来。
“阿澜知道,烟升姐姐最疼我了。”
她今日来的目的达到了,可是肖折釉心里又清又冷。这世间,恐再难有她信任之人。
幼时的盛令澜或许是善的,可是目睹了一场场亲人之间的尔虞我诈之后,她舍弃了自己的善,和宫中人一样双手鲜血。
她所有的善都是成为肖折釉这十七年慢慢捡回来的。她学着仔细体会亲情之趣,她笨拙地摸索着如何和弟妹处好关系,她尝试着感受一花一叶,向往平淡简单的小日子……
可是如今那个笨拙而努力的肖折釉死了。
她回来了,盛令澜。
……
肖折釉赶回去的时候已经是傍晚时分。奶娘和绛葡儿脸色苍白,焦头烂额。
见肖折釉回来,奶娘“噗通”一声跪了下来,大声告罪:“奴婢有罪!没看好小少爷!求夫人责罚!”
肖折釉心里猛地收紧,问:“小少爷怎么了?”
“小少爷不见了!下午的时候小少爷如往常一样在屋子里午睡。奴婢也和往常一样守在院子里。后来奴婢想进去看看小少爷有没有踢被子,可是进去发现床上没人!小少爷凭空消失了!”
“凭空消失?胡说什么鬼话?还不快去找!”肖折釉训斥一声,大步往不弃的房间走去。
不弃还不满四个月,不会说话更不会走路,一定是别人把他抱走了。
肖折釉走到床边,床上干干净净的。不弃擦口水的帕子干干净净地叠在一旁。
但是不弃这几日喜欢玩的手鼓也不见了。
一阵风吹来,有点凉。
肖折釉偏过头,看了一眼开着的窗户。
“咦,窗户怎么是开着的,也不怕小少爷着凉……”绿果儿一边抱怨一边去关窗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