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奶奶。”她吸了口气,哽咽着,声音闷闷的。
他早就知道发生了昨晚的事情,付家人一定会去找付忘言,却没想到来得发生得这么快。
“他们怎么说?”
“还能怎么说,说付淮年纪小,不懂事,喝醉了酒不是故意撞我的。说我狼心狗肺,不放过自己的弟弟。”付忘言努努嘴,道:“随他们怎么骂我,反正这次我是不会轻易妥协的。付淮不仅动了我,他还动了你,我就不可能会放过他。”
她知道付家人一定会找上她的,只是她没想到竟然这么迅速,今天一大早就来了医院。不过想来也是,昨晚儿付淮被交警扣了一夜,依到沈婧和老太太宠付淮的程度,当下家里铁定闹翻天了,她们都要急坏了。
昨晚送顾疏白回病房后,她就和这次负责车祸的交警童队通了电话,将整个车祸的经过叙述了一遍。余下的就没管了,她心里惦记着顾疏白,也顾不到那么多。都全部交给交警队去处理了。
反正付淮酒驾伤人是逃不掉了。置于故意伤人,虽然有监控,可付淮当时喝了酒,他要是一口咬定不是故意的,而是在酒精作用下才撞了他们的车。这点应该很难辨别,不过她相信警方会有办法的。
就算警方也无法侦破这点,单单一个酒驾伤人也够付淮蹲局子了。
她只要一想到付家人刚刚那副嘴脸她就想作呕。
一大早去给顾疏白买早餐回来,在住院部一楼就碰到了他们。
昨晚儿付家人让付今年去找交警要人,把付淮带回来。可到了后面愣是没了下文。连付今年的手机都打不通了。这可把付家上下急坏了,一宿没睡。
今天一大早就接到交警队的电话,让他们去一趟。就连退休多年的付老爷子为了宝贝孙子也亲自出马。
去了交警大队他们才发现付淮酒驾撞的人正是付忘言。而且付忘言一口认定付淮是故意伤人,车上还有她男朋友。
付家上下怎么可能会相信这说辞。他们怎么可能会相信他们的心肝宝贝会开车故意撞自己的姐姐。就算有监控,故意撞人也很难甄别。他们始终相信付淮是酒后失手,而非故意的。沈婧和付老太太还和负责的几个交警大吵了一架。
眼下付老爷子亲自去交警队要人也没用,交警是不可能放人的,事故还在进一步调查中。
付家人一番折腾过后,最后无奈之下只有去找付忘言。付忘言如今是他们唯一的希望。只要她肯改口,交警那边再找人打理一下,一切就都好办。
付家人打着这样的如意算盘找到了付忘言。
在沈婧看来付忘言这姑娘和她娘谭辞一样软弱无能,耳根子软,只要家里人一起给她施压,她就不可能不点头同意。
可她没有想到付忘言态度强硬,口气生冷,“我知道你们找我说什么,回去吧,没有用的。”
沈婧当即愣了愣,赶紧柔声说:“小九,淮淮他年纪小,不懂事,他昨晚是酒喝多了,才不小心撞到你的车子。你是她亲姐姐,他怎么可能会故意开车撞你,大晚上的,你一定是看错了。他冲撞了你,婧姨替他给你赔不是,你多担待担待啊!”
付忘言听完冷冷一笑,“他是不是故意的他心里清楚,而且监控也很清楚。”
沈婧:“……”
沈婧被她噎了噎,带着讨好的笑容,“小九,婧姨知道你是好孩子。淮淮他犯浑,我和你爸一定会教训他的。你大人有大量别跟他一般计较。”
“婧姨您恐怕搞错了,我可不敢跟付淮计较,是他要跟我计较啊!他如果不跟我计较,他就不会开车来撞我了。他是想要我的命啊!”
沈婧:“……”
软的不行来硬的,沈婧换了副嘴脸,“小九,你以为你一口咬定淮淮故意开车撞你,警察就会这么判了吗?当时黑灯瞎火的,有谁看到他故意撞你了?监控吗?监控只能看到车子失控,可看不出开车人是不是故意的。”
看看,这才是她这个继母的真实面目!
“婧姨,既然你这么肯定监控看不出付淮是不是故意的,你还这样火急火燎地跑来找我干嘛?你是在担心什么?”
沈婧:“……”
绵里藏针,三言两语就把沈婧堵了个哑口无言。
见付忘言软硬不吃,付老太太面色更沉了。她面无表情,威严毕现地说:“小九,我们不是来跟你商量的,这件事情你没得选。你是付家的女儿,这事儿关系到咱们付家的声誉,还有你父亲的事业,要是闹大了对谁都不好。你要是为你自己着想,就该知道怎么办。”
老爷子拄着手杖站在边上,敲了敲地板,过了老半天才说:“小九,闹腾两下也就好了,是时候消停了。”
看看,这就是她所谓的“亲人们”!这个时候他们丝毫没有想到她的死活,只想得到付淮是否能够全身而退。为了付淮,她的爷爷奶奶不惜拿家族来压她。
人性的丑陋和阴暗可见一斑。
只可惜,她从骨子里厌恶透了这个家,厌恶透了这些虚伪阴险的“家人”。她从来不屑于付家华而不实的光环,所谓的来自家族的庇护形同虚设,不要也罢。她一直都在寻求一个契机脱离付家,眼下这个就是。
她冷冷地看向老两口,嘲讽地笑了起来,“爷爷奶奶,外头可没几个人知道我是付家的女儿。我可没觉得自己是付家的女儿,付家一直不就只有付淮一个小少爷吗?”
付老太太:“……”
付老爷子:“……”
老太太吃瘪,面色一沉,“别忘了你也姓付!”
她不为所动,轻飘飘地吐出话来:“不就个姓吗?我明天就去派出所改姓,跟我妈姓谭。这个姓不要也罢!别再搁我身上花费心思了,这事儿该怎么办就怎么办,我寸步不让。”
“付忘言你个狼心狗肺的东西!”老太太扬起手就给了她一巴掌,“那可是你亲弟弟!你居然不放过自己的亲弟弟!”
“亲弟弟?呵……”她倒吸一口气,抚上火辣辣的脸颊,泄愤一般厉声说道:“我没有这样的亲弟弟!去问问付淮,他到底对我这个亲姐姐做了什么!”
——
她轻描淡写的几句话,顾疏白却看得出她心里的痛苦。一直知道她在付家不受宠,可却也想不到付家人的三观如此刷他下限。
很多时候,他待人接物都相当冷静而理性,因为他一直能够理解人性的复杂和肮脏。大千世界,包罗万象,很多时候人性的阴暗面它所呈献出来的样子是我们根本就想象不到的。
对于这些,他一直冷眼旁观,更不会去多加插手。因为他摆得正自己的位置,他深知自己只是这万千生命中渺小的一枚,他根本改变不了这个世界。人世凉薄,由内而外泛着嗜人的冷意。他无能为力!
他只能时刻墩促自己,警醒自己,要做一个有良知的人,做一个有良知的医生。
可当自己深爱的人遭遇到这些时,他却觉得异常痛苦。感同身受,倒真的宁愿自己去替她遭受这些。
可他又如何能够代替她呢?
在这个世上伤人最深的便是来自至亲之人。他们若要伤你,无需其他,一句话,一个眼神,一种态度,便能让你遍体鳞伤。
而她则被伤得太多了。这么些年下来,心里的创伤数不胜数,伤痕累累。新的伤口发炎,化脓,结痂,撕裂,再愈合,如此反复,变成旧的伤口。往往都是旧的伤口还未结痂便又有了新的伤口。
痛得多了也就习惯了,麻木了,不在乎了。
可他却觉得疼啊!替她疼!像是被人生生剜了肉,鲜血淋漓,痛到极致!
他没有安慰她,因为她知道她从来不需要这些所谓的安慰。他深爱的女孩,她不需要别人的同情,她不在意别人的目光,她只需要有个人能一如既往地站在烈烈风口,为她举灯,为她照亮前路。
纵然前路茫茫,荆棘横生;纵然她的世界满城风雪,严寒煎熬;纵然她生如浮萍,无所依托。可只要有了他在,这一切便不会再成为她的困扰。
所以这一刻他什么都不需要做,他只需要张开双臂,将她纳入怀里,用力地抱紧她,给她温暖。
他将她紧紧抱在怀里,轻轻和她咬耳朵,“还记得出车祸前我说的最后一句话吗?”
“嗯。”她闷闷地点头。
她怎么会记不到他说了什么。那句话她早就牢牢地印刻在她脑子里了。那是她听过的最动听的情话。
“付忘言,过了农历新年,咱们便结婚吧!”他拥紧她,脑袋埋在她颈间,轻柔无比的嗓音,“这是我所能想到的最好的结局。”
爱我,嫁给我,放心地把余生交给我,这是我所能想到的最好的结局!
作者有话要说: 我真没想到你们对小叔叔爱的这么深沉,笑哭(┯_┯),搞得我都不敢下笔了!
第52章 第五十四场雪
第五十四场雪
横桑最近两天天气特别好, 阳光明媚,而且还没有风, 气温都攀升了好几度。
中午时分,付忘言去医院职工食堂给顾疏白打饭。
路过花园时, 看到很多穿着病号服的病人坐在外头晒太阳。暖融融的阳光照在身上,人的心情都变好了。
她心想, 等会儿吃完饭就和顾疏白一起在这花园里晒晒太阳, 去去病菌。
她如今已经没有以前那般厌恶医院了,看到那些穿白大褂的医生也不会很恐惧, 虽然心里还是不喜欢, 但总归比过去好了不少。
从出事以来,马不停蹄,各种忙活, 脑子几乎是混沌的。直到现在她的思绪才清明起来。想起要给小叔叔打个电话。
她记得出事当晚,小叔叔是来了医院的,肯定是受了她父亲所托来医院带付淮回去的。后面她一心扑在顾疏白身上,也没心思去管小叔叔。
正好她也需要和小叔叔好好谈谈这件事。虽然她心意已决,不可更改,可小叔叔总归是她最亲的人, 她有必要和长辈沟通一下。
她掏出手机给付今年打电话, 可一连打了两个, 都无人接听。
她估摸着他这会儿是在忙了。
付家人不会放弃搭救付淮的,付峥年身居高位又不好出面,肯定会去找付今年。他这会子肯定也烦不胜烦的。
小叔叔既然已经知晓付淮是故意撞她的, 于情于理他都不应该插手这件事,但保不齐付家人会去给他施压。
***
同一时间,病房里,两个同样年轻的男人正在进行一场异常严肃的谈话。
顾疏白穿着宽大的病号服站在玻璃窗旁边,脸色早已恢复了之前的光泽。
九楼,放眼望去,视线格外开阔。
他负手眺望远处,日光倾城,远处楼栋的一角映衬着蔚蓝色的天空,流云轻快飘浮,像是一帧朦胧的剪影。
天气这么好,适合出去走走呀!
两个男人同时站在窗户旁,年纪相仿,身高相当,背影看上去格外料峭挺拔。
外头富有暖意的阳光穿透玻璃,照在他们身上,光影交错,迷离,又有几分深邃。
“付总找我什么事儿?”顾疏白清淡地开口。
付今年不请自来,必然是有要事找他。他有自知之明,不会傻到以为这个男人是来看他的。他知道付今年一向不待见他。
付今年则依旧是西装革履,成功人士的装扮。可面色灰白,眉宇间泛出淡淡的青色,英俊的脸庞蒙了层枯槁之气。
他其实已经很消瘦了,病魔缠身,痛不欲生,身上的肉已经没有多少了,只剩下嶙峋的骨架了。他时常对着落地镜看镜子里的男人,总是会觉得那人陌生,不是自己。
大块的玻璃中映出付今年清瘦无比的身形,原本修身的西服变得宽大,松松垮垮地挂在身上,像是藏了风。
好在这张脸并未显得那般瘦削尖俏,不然他还真瞒不过付忘言。
他该感谢身侧的这个男人分走了侄女多数的精力,不然他病重定然隐瞒不了她。
他那个傻傻的侄女,直到现在都还不知道他已经病入膏肓,时日无多了。
男人看男人的眼光总是格外挑剔。加之这个男人又是侄女喜欢的人。本着长辈对小辈的爱护,他看顾疏白的眼光则更为挑剔。
他从一开始就不喜欢这个男人。他们几乎是两种不同类型的人。常年在生意场上浸染,他不苟言笑,冷静自持,情绪隐藏得很深。桀骜不驯,眼高于天,从来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无形之中就会给人一种压迫。他由内而外都泛着冷意,冷到骨子里。
可顾疏白虽然疏离,但不会让人觉得神圣不可侵犯,相反的很多时候他会很温柔,让人觉得亲切。他骨子里很暖,相处起来就能感受到。
他身上所没有的东西,在他身上却可以找到。
再者,他在生意场上叱诧风云惯了,身边接触的也都是各行各业的精英、佼佼者,他瞧不起一个小小的医生。他怕委屈了侄女。
可有什么办法呢?侄女大了,她有她自己的想法和决断,只要她喜欢,他便没有办法。
他这个侄女从小就很有自己的主见,待人接物皆有自己的一套模式。她认定了的事情,旁人是做不得数的。他虽然心里不喜,却也不得不由着她去。
付忘言这会子出去了,很快就会回来,付今年没有多少时间留在这里。他开门见山地说:“胃癌晚期,医生说我顶多只有三个月的时间。除了公司的几个心腹,没有任何人知道这件事,尤其不能让小九知道。我已经将所有事情都安排好了,生前遗嘱由双温律师事务所的温凉律师起草好了,我名下的财产和公司的股票分成两部分,其中20%留给我父母,剩下的80%全部转到小九名下。待我一去世,遗嘱便立刻生效。届时一切事宜听温律师安排即可。华宇是我一手创办的,公司的高层也都是我的心腹,对我很忠诚。我死后,小九若是有心继承华宇,继续经营华宇,我的那几个心腹是会尽心竭力辅佐她的。若是她不愿意,中峻的谢总会接手公司。谢总是小九好闺蜜谢微吟的兄长,也是我相识很多年的朋友,为人很可靠,你们可以放心把公司转让给他。不管她如何选择,她手里捏着这些股份,后半生是不用愁了。”
付今年举目远眺,眼底清明,目光清澈,远处天成大厦硕大的广告牌高高挂起,上头画面不断切换。他不禁想起在北锦园小区的天台,他和顾疏白也有过这样短暂的谈话。
“人只有站得高了才能看到不一样的风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