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父对那盘炒腊肉赞不绝口，小两口异常满意，是时候带一个孩子回去了。
他们的选择却出乎所有人的预料。
饭桌上的人，有林父林母，有夏家农民和她媳妇，还有一大一小两个儿子，以及一脸骐骥的三娣。
“我们想要二娣。”林母说。
林父下了桌，推开厨房，厨房的小桌子上坐了三个孩子，吃前几天的剩土豆。
他蹲下来，询问被烟熏得只看得见两只眼睛的小女孩：“二娣，愿意跟我们走吗？”
二娣放下筷子，摇了摇头。
夏农民忙跑过来，“使不得使不得，她倒霉着呢，被人赶出来的呢！”
“林小哥，二娣她上一家就没生出孩子。算是我求你了，我姓夏的招牌不能让这丧门星给毁了。”夏农民激动地说，“已经有好几个月没人来领孩子了！”
二娣垂下脑袋，默默地退了几步，试图消失在众人视线里。
林母一把拉住她，也不嫌弃她脏，“小二娣，愿意跟林叔叔林阿姨一起走吗？”
二娣宁静的眼睛像一只受伤的小兔子，“选三娣吧。”
林父也蹲下来，“家里有个儿童房，有洋娃娃，有小画板，还有很多很多小漫画。”
那天林父林母接走了二娣，三娣跟着小车跑了老远老远，一句话也没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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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8章 三娣
三娣
二娣跟着林家父母回了家，她有些乖得不像同龄人了。
每天六点不到起床, 哆哆嗦嗦走进厨房给一家人做早饭。林爸爸喜欢吃煎蛋, 林妈妈则偏爱面条, 她能够把一切都打理得井井有条。
两人哭笑不得, 送她去幼儿园。
两个星期后，老师把放讲台中央最大的一枚红花颁给了她。
“你们家毓毓是我见过最乖巧的小孩, 中午吃饭, 云云和俊俊几个孩子不肯吃, 还是毓毓一个一个哄的，她真是老师的小天使。”老师对她赞不绝口。
林父脸上有光，当天带二娣去吃了肯德基。
问二娣要点什么？
二娣小小身子被抱起来扒拉大理石点餐桌前, 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爸……爸爸……二娣没吃过……”二娣小小声说。
“不要叫二娣了，你现在叫小毓，林家的小毓。”林父和蔼地抱着二娣, “一般孩子都喜欢吃, 薯条、鸡翅、可乐、玉米棒。”
二娣从来没吃过薯条，看了老大半天, “爸爸, 这是什么呀？”
林父抽了一根, 蘸酱, 递到二娣面前, “薯条，土豆做的，切条过后油炸。”
“这是番茄酱, 番茄熬的酱。”
二娣接过，小小的人儿认真观察，嘴张开轻轻抿了一口，然后她就哭了。
眼泪一滴滴打在薯条上，仿佛蒸腾出热气。
“毓毓，毓毓，你怎么了？”林父连忙抽出纸巾，一点点给小人儿擦。
“没吃过。”二娣哽咽。
“那以后爸爸妈妈每周都带你来吃。”林父说。
“三娣……也没吃过……”二娣哭得更狠了。
她没说爸爸妈妈，没说哥哥弟弟，也没说大娣四娣，独独地，说了三娣。
她同胞的姐妹。
“爸爸，真的好好吃……真的……好好吃……”二娣捂着脸，哭得泣不成声。
从那天起，二娣再也没有哭过。
没有比她更令人省心的孩子，林家父母工作忙，每天二娣自己背着小书包回家，淘好米洗好菜。
有时候林家父母太忙不能回来，二娣就自己做饭给自己吃。
林母心疼她，喊她放了学直接来大学里玩。
同事们都知道林母领养了一个小女孩，一开始还都反对，给林母说太大了养不家。
可见到了二娣，真正相处后，人人都喜欢上了这个小孩子。
大人们买了漂亮的玻璃纸糖果，纷纷和二娣做游戏，想看她把糖果放进小玻璃罐头时，眼睛亮晶晶的小表情。
半年之后，林母吃二娣做的番茄炒蛋时，跑到厕所嗷嗷吐了起来。
上医院一查——两个月了。
林父林母高兴极了，两家开了家庭聚会，老一辈跑来H省，闹了三天三夜。
十多年来积累的仇恨因为这个孩子，烟消云散。
“阿冰，把那个孩子送回去吧。”婆婆告诉林母。
“啊？”林母没反应过来。
“那个二娣对吧，已经没用了，给笔钱送回去。”婆婆习惯性教育林母，“阿冰，不要妇人之仁。”
“你知道二娣那个家不，这种农村家庭，扯上关系了就跟牛皮糖似的，甩都甩不掉了。”
林母好像掉入了冰窟里，几天来的欢欣成了泡影。
林母是拖着身子送走两家人的，等妈和婆婆都走了，她一头栽倒进林父怀里。
待她醒了，小小的二娣坐在床边给她削苹果。
二娣削得特别好，一皮儿到底，颇有老僧入定的禅意。
“毓毓。”林母看着她。
“妈，你醒了。”二娣咧嘴一笑，手中的刀快了两分。
“喜欢爸爸妈妈吗？”林母问。
“喜欢。”二娣干脆地答。
这半年来，她的性格乐观多了。
“想家里人吗？”林母又问。
二娣不知不觉垂下脑袋，“想……想三娣。”
林母好奇了，“为什么是三娣？”
“三娣是妹妹，我俩好。”二娣瘦削的脸庞，出现了一种名为幸福的光晕。
林母很难理解，在那个家里，明明父母把二娣和三娣区别对待了，两个小小的人儿却没有因为这种人为的区分，产生丝毫芥蒂。
林母握住二娣的小手，二娣手中的刀抖了一抖，“妈，你小心，我把苹果削了来。”
“毓毓，想跟爸爸妈妈永远生活在一起吗？”林母说着说着，眼睫泛泪，“妈妈舍不得你。”
二娣小小的身体，不知为何发起抖来，“我……我也舍不得妈妈……”
当林父打饭回来，母女二人已经哭成了一堆。
林家父母决定真正收养二娣，他们要再次去一趟那个遥远的小乡村，与夏姓农民谈条件。
二娣抱着自己半年来收集到的玻璃纸糖果，存了满满的一罐子，她说，要送给三娣。
林父出了一大笔钱，夏姓农民的小儿子出生不久，农民咧开黄牙，数着钱笑成了一朵菊花。
二娣一到就找到了正在烫蚕茧的三娣。
她已经和以前不一样了，穿了白色的公主裙，小红皮鞋，林母还给她梳了两个小辫子。
三娣一回头，还是那身花棉袄。
两个孩子站在那里，好久都不说一句话。
当晚为了让二娣安安心心走，林父林母决定住一个晚上。
第二天起来，一声尖叫，打破了平静。
林父听出了那是孩子声音，飞也似地冲到了厨房。
入眼，全是血。
二娣躺在泥土地上，浑身的血。特别是左手，小手指抽动，一截几乎完全掉了。
林父完全懵了，跑过去抱住孩子，“毓毓，你挺住，爸爸带你去医院。”
二娣双目紧闭，昏迷不醒。
手里还抱着那罐玻璃罐子。
林父瞪了旁边拿着菜刀，一脸茫然的三娣一眼。
他永远也忘不了三娣当时惊惧得如小鹿一般的眼神，三娣看着他，轻轻摇了摇头，似乎要辩解什么，最终还是低下了脑袋。
林家父母抱着二娣狼狈出了村，一路从镇医院到县医院，辗转再到省医院。
二娣的手指保住了，同时也沉默了许多。
一天到晚，抱着那罐舍不得吃的玻璃罐子，看着白白的天空，能看一天。
她跟以前，似乎不一样了。
林家父母开始以为她是被自己深爱着的妹妹刺激了，对她加倍地好。
很快收养手续也办了下来，林家大宴宾客。
后来林母生了一个男孩，取名林楠。
林楠一生下来，二娣便像个小大人一样，忙前忙后照顾宝宝。
说句实话，这些年来，她对林楠付出得，恐怕比林家父母还要深还要多。
然后，不知从何时起，林家父母对二娣的感情，却转淡了。
林楠的故事到这里戛然而止。
林楠苦笑了一声，“这些年来，家父家母，对姐姐是不满的。”
荀清镇静地拍了拍周奇奇肩膀，让她缓过一口气来。
周奇奇比荀清迟了一点，发现这个故事的破绽，“断了手指的“二娣”，一天到晚抱着的是那个玻璃罐子。”
“前面你说，那个玻璃罐子，是原本的二娣要送给三娣的对不对？”
林楠颔首。
“也就是说，那天晚上，两个孩子换了过来。”周奇奇难以置信，当时她俩不过六岁啊，六岁的孩子，怎么会有如此深沉的心思？
“被砍伤的其实是三娣，二娣把给林家父母做女儿的机会让给了她？”周奇奇困难地消化着这个事实。
林楠眉头紧蹙，“爸妈在我出生后不久，才意识到这个问题，阿毓一开始的伤麻痹了他俩的神经。”
“让他们以为，阿毓是因为被自己妹妹伤害了，性格才有所变化。”
林楠从新抬起头来，“可是一个人的生活习惯，怎么也骗不了人。何况，还是这么小的一个孩子。”
后来林家父母悄悄回到山村，准备重新找回二娣，可那座土胚房早已人去楼空。
听当地人说，夏姓农民因为卖孩子，被抓了起来。
至于卖的是哪个孩子，他们又到了哪里，没人知道了。
作者有话要说： 狗子去成都找女神妹纸，妹纸请狗子吃了太古里的泰国菜……嘤嘤嘤，好感动
狗子本来和妹子想吃冰淇淋，结果我俩走到肯德基，只剩下25块钱一个的了。
我俩盘算了半天，算了，还是不买了……穷人买不起。
卖冰淇淋的妹子差点都对我俩翻白眼了。
第89章 轮回
“所以说，你爸妈并不喜欢林毓吗？”周奇奇有些心疼小班长。
“或者说, 他们不喜欢这个硬塞给他们的女儿, 一直以来都怀念着那个小小的二娣。”林楠说道。
“那你呢？”周奇奇望着林楠。
林楠挠挠脑袋, “我不一样, 我没见过那个真正的二娣。对于我来说，姐姐, 就是姐姐。”
从小睡前给他讲故事的是姐姐；幼儿园接他回家的是姐姐；
给他听写作业的是姐姐；省下零用钱给他买零食的也是姐姐。
……
他十三岁那年梦遗, 梦见的还是姐姐。
无论父母跟他说多少遍, 如今的林毓不是那个善良幼小的二娣，她是一个代替者，取代小二娣过好生活的代替者。
但那又怎么样呢？
这十几年来, 林毓一刻不曾改变过她的初衷，她默默地对林楠好，对林家父母好, 做尽了身为人女该做的一切。
她不应该背这样一个枷锁过一辈子。
“姐姐说, 她在满城过得很幸福。有你对她好，认识你, 是她这辈子最大的幸运了。”林楠嫉妒地说, 他认真观察周奇奇, 确实与姐姐不一样, 她是一个浑身包裹着幸福的女孩。
周奇奇身旁的男孩十分优秀, 举止之间对她的维护羡煞旁人。
林楠看到他俩，无端端生出一股向往，要是他以后也能如他们一般, 正大光明牵着姐姐的手，该有多好。
“我现在要跟你说一件事，你得有心理准备。”周奇奇端严看着林楠，紧了紧喉咙。
“周姐姐请说。”林楠的手指都在抖。
周奇奇：“林毓不见了。”
林楠：“什么？”
年轻男孩子失魂落魄地站起来，一脸难以置信地望着周奇奇，“什么叫做，不见了？”
“失踪，我也不知道她在哪里……”周奇奇眉头紧锁，紧接着，一直温柔的大掌抚过她的眉心，“现在在林毓家里，有一个跟林毓长得一模一样的人代替了她。”
“二娣？”林楠不敢相信，口中呢喃。
“我不知道她是不是装的，好像受了极大的打击，不说话不沟通，我们也很久没有发觉她是冒牌货。”
就跟当年的三娣骗过林家父母一样，好似轮回又玩弄了众人一遭。
无论怎样，林楠决心同周奇奇一起到满城。
当晚他把事情告知林家父母，林父林母表现得倒与他们不同，老两口表示，想见一见二娣。
这么多年过去了，无论林毓表现得再好，付出得再多，也抹不去小二娣在他们心中的影子。
那个最初暖暖的小身影，小小的，瘦弱的，需要初为人父人母的林家夫妇保护。
当晚，荀清与周奇奇住进了当地的五星级酒店。
吃晚饭的时候，荀清倒颇为差异。
一向五个菜起底的周奇奇，拢共只点了三个菜。
“你真的不用为我省钱。”荀清哭笑不得。
“我想……想减肥……”周奇奇不好意思地挠挠鬓发。
荀清一把搂住周奇奇的腰，“哪里胖了，丰腴才好。”
周奇奇低头，瞧着荀清骨节分明的大手扒拉她几乎没有腰的腰身，内心很不是滋味，“你不觉得，每天在睡一滩肉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