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韵道:“妹妹上车来,我们一起等着就是。”
江晖想了想,叫了一个下人过来,“你到里面去瞧瞧何进,不用多说什么,只等着他就是,有结果了立刻来回报。”待那人去了,他向展云端道,“你信里说得简短,详细情况是怎么回事能不能这会儿跟我们说说?”
展云端上了车挨着江韵坐了,将如何与田翰结怨以及自己来到学堂的前后经过都说了,江晖听得愤愤然:“姓田的癞□□想吃天鹅肉,吃不着还要想法儿害人,今日必不能让他得逞!”
正说着,何进从学堂里走了出来,快步来到车前叫道:“公子。”
“怎么样了?”江晖忙问。
第40章 和谐
“那程源是个怂货,卑职假称袁庆文已经招供诬告,又吓唬了他几句,姓程的就一五一十全招了。果然是袁庆文栽赃陷害顾公子,还让程源帮他作伪证,卑职转头再审袁庆文,那小子见抵赖不过,便也招了,事实证明顾公子是清白的。卑职已经把他们招供的话全都记录了下来,让他们签了名按了手印,都在这里了。”何进说着,从袖中拿出一卷纸,恭恭敬敬地递了上来。
江晖接过去,略翻看了几眼,便转手给了展云端,向何进笑道:“辛苦你们了,”向旁边下人使了个眼色,何进手上便多了一小锭银子,“这点钱拿去请兄弟们喝酒。”
“谢公子赏,”何进笑眯眯地揣了,“卑职还要讨个示下,袁庆文和程源诬告他人,论律是要打板子的,公子您看……”
江晖转向展云端:“要我说呢,该打多少打多少,不过,到底是妹妹你们家沾亲带故的人,你说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
展云端笑了笑,将供词揣了起来,黑亮澄澈的大眼睛里闪着狡黠的光,“既然是报了官,自然官家说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
江晖一笑:“官家自然是要按律处置的。”
展云端笑道:“那就是了,该打多少板子打多少,这也是没法子的事。只是看在亲戚的份上,我求官差大哥下手莫要太重,让他们吃个教训长长记性也就是了。”
何进点点头:“明白,姑娘放心,我知道怎么做了。”
何进去后,展云端下了车,诚心实意地向江晖道了谢。江晖道:“事情既然已经了了,我也放心了,我和妹妹就先回去了,省得被人看到,反而多生口舌。你代我们向顾贤弟致意罢,回头有空去我家玩。”江韵也跟着说了几句闲话,然后便离去了。
展云端回到自己车上继续等待,眼看着天色将晚,忽然学堂门打开,两拨人用绑在一起的长凳分别抬着袁庆文和程源走了出来。袁庆文趴在凳上奄奄一息,偶尔口中发出一两声呻.吟,与刚见他时的凶狠张狂判若两人,而程源则一动不动,仿佛已经昏死过去了。
真是自作孽不可活啊!
展云端暗暗地想,这时,其他的学生们也随后三三两两地走了出来,议论纷纷,她留神听了一耳朵,人人都在说袁庆文丧心病狂愚蠢至极,不该陷害顾越云云。
看来这次袁庆文泼在顾越身上的脏水是成功洗涮干净了。展云端心中甚是满意,忽然眼前一亮,顾越和展云逸也一起走了出来,顾越正在展云逸说什么,展云逸的神色似乎有些羞愧的样子。
看到展云端的车子还停在那里,两人便止了话头,向她这边走过来,展云逸有些心虚似的不怎么看她:“呃,姐,你还没走呢?”
“等你们呢,”展云端道,“上车来,我们一起回去吧。”
“我喜欢骑马,让哥陪你坐车罢,我先走了。”展云逸说完,自顾自地骑上马走了。
顾越上了车:“今日若不是妹妹帮忙,只怕我身上的污名是洗不干净了,妹妹的大恩我永远铭记于心,他日必将厚报。”
被一个未来的大权臣这样许诺,展云端的感觉好得简直不行,仿佛已经将一个待挖掘的大金矿收归了自己名下。
她笑眯眯地道:“哥,你太客气了,咱们是一家人嘛,都是应该的。再说了,你前面也帮了我大忙,不然也不会惹来这样的晦气事。”
“老实说,我很佩服妹妹的勇气,”顾越叹道,“居然能毅然决然地帮我报官。”
“我对你有信心嘛,我相信你绝不会做那样的事的,”展云端的眼神和语声中满是诚挚,脸上笑意格外温软动人。
“我仔细想过了,私了是不可能的,不赔银子,袁庆文会聒噪不休,还不知道会闹到什么地步,若是真给了他银子,钱财倒是小事,关键你这辈子都得背着这个污点,那损失就大了。所以,咱们一定把事实真相查清楚,绝不能和稀泥赔钱了事。”
“再说,我也不是直接去找的官府,而是找了江晖哥哥帮忙,请他帮忙派了捕快过来查案,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不会记到官府的档案里去的。”江晖的父亲是顺天知府,请他帮忙叫两个官差过来调查这种小窃案,并不困难。
“啊,是他帮忙,难怪那位何捕头对我还挺客气。”顾越回想起下午何进问话的经过,恍然大悟,他看着展云端微笑起来,“妹妹真聪明。”
“我知道,这些办法其实你自己也能想到的,只不过置身案中,无法作为罢了。”展云端奉承了他一句,“对了,你刚才跟云逸说什么,我瞧着他怎么好像有些不太对劲似的。”
“没什么,一点小事而已,已经过去了。”
“什么小事,跟我说说,”展云端的好奇心愈发强烈起来,催着顾越,“有什么不能告诉我的,是不是跟我有关系?你不告诉我,我可生气了。”
“好好好,”顾越被逼不过,只得说道,“其实也没什么,是我一直在奇怪,田翰和袁庆文为什么会把田翰求亲不成的帐算在我头上,我想了想,那天晚上我和展叔说那些话的时候,除我和展叔还有娘之外,就只有云逸在旁边听到了。我怀疑是不是云逸一时不慎说出去的,所以刚才我问了问他,结果……”说到这里,他苦笑了一下。
展云端接口道:“结果,果然是这小子大嘴巴,说给了袁庆文知道,是吗?这小子都这么大了,还这么不懂事,回头我得好好说说他!”
“不用了,”顾越连忙劝她,“他已经跟我道过歉了,你就不要再说什么了。他也是一时嘴快,并不是存心的,事情都已经过去了,就不要再提了。”
说完这些,看展云端还有些悻悻的,他笑道:“好啦,放过他吧,算我求你,我不想告诉你,就是不想惹你生气。结果你说,不告诉你你也要生气,你说让我怎么好?”
“好吧,看在你的面儿上,这次就算了。你得答应我,再有类似田家那种事,你也告诉我一声,别明明跟我关系最大,我倒成了最后一个知道的。”
顾越笑道:“这种烂桃花,知不知道的也就那么回事了。”
展云端也笑了,随口接道:“那如果有好的,请一定提前告诉我,我可得好好挑挑。”
听到这话顾越只觉心头一紧,隐隐约约有种不太舒服的感觉,他瞧着那张鲜花般的娇美笑脸,若无其事地含笑点头,低声道:“那是自然。”
家学窃案事件过后,袁庆文和程源就再也没来上学,开始说是在家养伤,后来养着养着,也就没了消息——展谦回京后,听说顾越被人诬陷,细细看了展云端手上的供词后,十分恼火,当即拿着供词告到展诚那里,将袁程二人从学里除了名。
至此,众人心里也渐渐有了数,虽说展老太太那边还未松口让顾越入族,但是他在展家的地位,其实与亲子也差不了什么,且人家又与顺天知府家公子交好,谁敢去惹他,便是自讨苦吃。于是,家学众生、族中亲朋包括上下奴仆,如今个个对他笑脸相迎,所到之处一片和谐。
顾越对这些倒是全不在意,只和往常一样依旧用功读书——他已经在为明年的乡试作准备了,中间还被展云端拉着一起去了趟江府,一则算是往来回访,二则为了专门向江晖致谢。
到了江府,江晖和顾越自去书房说话不提,江韵带了展云端去自己闺房玩,主动跟她提起花朝社的事来:
“上次,我见了益阳郡主,也跟她说了我有几个要好的姐妹想来,她自然是满口答应的。只是她的意思是让我跟着她参加一两次,和社里的人熟悉熟悉,然后我再带着你们去,省得她一下子要带好几个人,怕照顾不过来。”
展云端对花朝社本就不是很在意,听到江韵的话,便道:“很是该这样。益阳郡主又兼着社主,诸事繁杂,也不好麻烦她太多。我们这边反正也不急,只耐心等着就是了。能什么时候去就什么时候去,不能去也没事。”
江韵笑道:“你我是知道的,去不去的也无所谓。只不过那会儿看你家妍姐姐很是急切的样子,既要去,少不了也要带上云秀小妹妹,我怕她们问你时,你不知道情况不知如何作答,所以特意跟你说一声,让她们且耐心等一等。回头定下来了,自然有花朝社帖子送到贵府上。”
展云端笑:“多谢你一片好意,我知道了。”
待她从江府回到家,周妍果然寻了由头过来,问起江韵那边花朝社的事,展云端道:“江姐姐说了,如果不出意外,应该是可以去的,只是要再等等,选个合适的机会,就会下帖子给我们。这种事情原本就是靠别人帮忙的,也不能催逼人家,只耐心等着就是。能去是好,去不了也别抱怨人家什么。”
说完这些,她扫了一眼周妍脖子上的珠链:“上次江姐姐他们来,姐姐你管我借了这串珍珠去,天天戴着它,如今也戴了几个月了,早该还我了吧。”
周妍脸色微变,随即笑道:“我天天戴着就是为了记着要还你呢,只不过总是忘了,妹妹该早些提醒我的。”说着,便将那珍珠链子取了下来放在案上。
这人借了别人的贵重首饰,自己拖着不及时还,非得逼得别人忍无可忍提醒她,提醒之后她不反省自己的过错,反倒说别人的不是!
展云端在心里大翻白眼,冷冷道:“姐姐的记性这么差,以后我可不敢借什么东西给你了。万一你压根儿忘了向我借过东西,那可麻烦得很。”
见她有些生气的迹象,周妍忙陪了笑脸说道:“妹妹别生气,是我不好,我保证,以后再借的时候,说好什么时候还就什么时候还,绝不会忘了。”
展云端也是服了她这种厚着脸皮耍无赖的性子,先是想尽办法蹭别人占便宜,能蹭到就赚的,蹭不到她也没损失。见情势不对,立马见风使舵赔笑脸说好话,让你打又打不得骂又骂不得,简直跟严氏一样一样。
对这种人,就得把话说清楚,不能让她心存幻想。展云端冷硬着脸,十分严肃地说道:“这可是姐姐自己说的,望你说话算数,再像这样不讲究的话,就没有下次了,到时候别怪我不给你面子。”
周妍暗暗心惊,从祖母那里学来拿捏人的一套在展云端这里完全行不通,便说道:“不会的,你放心吧。”
此后,她又来借了两次首饰,一次是为着她原有的诗社聚会,一次是过年还有元霄节亲友宴会,果然老老实实地按约定日期前还了回来,再也不敢耍赖拖延。就连花朝社之事,也不再催问了。
然而,到了仲春三月,展云端十分意外地收到了一份帖子,是以益阳郡主之名下的,邀请她和展云秀以及周妍前往城郊春和园,参加花朝社集会。
第41章 诗会
建德帝和宜兰长公主出现在春和园的时候,花朝社的众位贵女联句联得兴致正浓,展云端唰唰唰运笔如飞——今日原本负责眷录的那位姑娘生病未至,因此她主动要求承担了这份事务。她自知诗做得不乍样,一手字还是很能拿得出手的。尤其是这半年来开始接触草书,更是常常放飞自我,反倒写得气象万千,颇得赞赏。
她低着头只顾着将各人所言诗句记下,完全没有注意到场中来了大人物。直到身边众人齐唰唰跪了一地,口中说道“拜见皇上,拜见公主……”,展云端这才反应过来,忙忙地搁下笔,跟着一起跪了下去。
年轻的建德帝身着寻常便服,面带微笑,看起来十分平易近人,他抬抬手:“免礼,免礼,朕今日是跟着皇妹一起出来玩的,你们继续,继续,不用管我。”
众人这才纷纷起身,宜兰长公主笑着走了过来:“今日我来得晚了些,怕是没有我的份了罢。”
展云端负责眷写,对整首诗的情况自然最清楚,且前世里她也接触过宜兰长公主,知道她是个好脾气的,站起身后便大着胆子接口说道:“韵用了不少,诗尾还未收,公主来得正好,再续几句上去,就圆满了。”
“哦?”宜兰长公主听了,将写着诗句的纸张拿了过去,“给我瞧瞧前面的。”
那厢建德帝也跟着慢慢踱了过来,在书案旁边的椅子上坐了下来,笑道:“等你收完了尾一起拿来给我看。”
趁着宜兰长公主还在看前面的诗句,益阳郡主走了过来,拿起案上的毛笔,竟是准备接下来亲自来写的意思,展云端心里明白,便往后退了退。这时,又有几位贵女不动声色地往她前面插进来,于是,她便又往后退。这样一来,众人以建德帝和宜兰长公主为中心围成一个圆圈,她□□两退就退到了圈子的最边缘。
好容易宜兰长公主把那首众人联句而成的诗收了尾,益阳郡主亲自加了上去,正准备重新再抄录一遍呈给建德帝,建德帝却已经等得有些不耐烦了:“直接呈上来,不用再抄了。”
益阳郡主陪笑:“这前面字迹略潦草,只恐对皇上不恭。”
潦草、潦草……知不知道什么叫草书啊,大姐!
展云端心里很是有些不忿,她并不知道,她的前任写的那个才真叫潦草,每次都是胡乱记完,然后重新誊抄一遍。到了她这里,纵然用的是草书写得又快又好,但要呈给皇上,自然是要被有心人再过滤一次的。
“无妨,”建德帝道,“拿过来。”
众女垂手侍立,只等着皇帝的品评,果然建德帝翻动纸张,点了两处句子赞了赞,又问了作这诗句人的名字。那两人激动得脸都红了,目中的光彩登时亮了几倍,简直要把建德帝引为知音,恨不得扑上去再作两首颂圣诗来表一表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