舍命挡桃花(重生)——红缟
时间:2017-12-16 16:08:07

  然而,现在的谢氏还是个风韵犹存的美人,有着一双灵动清澈的丹凤眼和白皙俏丽的鹅蛋脸庞,看到展谦一行人,她便放下手中的活计,优雅地站了起来,带着自然的浅淡笑意。
  “这是苏州府新任的同知展大人。”静如师太向谢氏介绍,又对展谦道,“这位就是友梅先生的遗孀。”
  “未亡人谢氏见过展大人。”谢氏上前不卑不亢地深施了一礼。
  展谦刚把展云端放在地上,连忙抬手虚扶:“谢娘子不必多礼,快快请起。我与友梅兄是故交,原本早该来探望,只是一直不知您和令郎在此。”
  看到顾越的目光向自己投过来,展云端缩了缩身子,躲在展谦的后面,想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可是,偏偏谢氏站直了身子,便把目光落在了她的身上:“这位想必就是令千金云端姑娘了?”
  展谦答道:“是。”转身轻轻推了展云端一把,“这丫头,怎么这会儿倒害羞起来了?快叫人!”
  展云端没办法,只好有气无力地叫了一声:“谢大娘好。”
  展谦略觉尴尬,谢氏却丝毫不以为意,笑道:“云端姑娘这一看就是累着了,快坐下歇歇吧,展大人,师太,你们先坐,我去泡壶茶就来。”
  说话间,顾越已经十分有眼力见儿地搬了一些木椅板凳出来,请众人都坐下歇息。
  展谦在桌子旁边坐了,随意问了几句读书之事,顾越皆对答如流。展谦很是满意,顺手拿起桌上一张纸来,却是一首诗,他细细一阅,不由得大为动容,向顾越问道:“这是你写的?”
  顾越老老实实地道:“诗是先父写的,字是我的。”
  展谦道:“我说呢,这诗中的老练辛辣怎会出自一个小孩子之手,倒吓我一跳。”他把那诗又读了一遍,咀嚼再三,只觉诗中意味回味无穷,叹道:“好诗好诗,与我心有戚戚焉,这么好的诗我居然以前一直未见过!”
  顾越目中微有戚然之色,道:“先父这首诗是在他赴泸州上任时,见沿途百姓劳苦,感触之下所作……后来一直不曾结集成书,所以大人才未见过。”
  “原来如此。”展谦叹了一回,又问道,“想来,令尊所有的诗文你应该都是通读过的吧?”
  “是。”
  “那我写的诗你读过没?”
  顾越想了想:“大人的文集,小子也曾读过。”
  展谦也是以才子自诩的人,曾经自己刻了一部文集四处送人,顾越读过的正是当年展谦送给他父亲顾涛的,送的时候还顺便委婉地表达了一下请顾涛这位大才子评鉴的意思,可惜也不知是顾涛没明白,还是实在不知该如何评价,又或是干脆把这事儿给忘了,后来就一直没了下文。
  这会儿见到他的儿子,展谦也不知是哪根筋搭错了,鬼使神差地问了一句:“那以你之见,我的诗与令尊的诗相比,如何?”
  这话一问出来,连展云端都在内心大摇其头。老爹啊老爹,你哪里来的自信,要跟顾友梅比诗的?
  至少人家的诗,都被各种书坊私刻多少回了,你呢,好不容易出本书,还要自掏腰包免费送人,人家拿回去垫桌子脚都算是好的,弄不好都能当引火纸烧了。必须得承认,人跟人的差距就是有那么大!
  可是展谦话已经问出来了,顾越不回答是不行的了。展云端一想,发现要回答这个问题还真是不太容易。
  既不能直接说:大人你的诗不怎么样,远不如顾友梅,毕竟同知大人的自尊心和脸面需要小心呵护。
  当然也不能违心地说假话:大人,你惊才艳绝,无与伦比,上压李白,下盖杜甫,胜过顾友梅那是毫无疑问。谁要是这么说,那展谦肯定首先就得给他个嘴巴子,同知大人自诩才子,可不是自诩傻子。
  对顾越来说,这问题就更困难了。一边是出身显贵的当地父母官,一边是自己已经故去的亲生父亲,把哪边说得低了都不好。
  想到这一层,展云端竟不由自主地为他紧张起来,担心地向顾越看了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  每逢你想要批评任何人的时候, 你就记住,这个世界上所有的人,并不是个个都有过你拥有的那些优越条件。
——菲茨杰拉德《了不起的盖茨比》
这一世展云端应该会明白这个道理的。
 
  第7章 兄妹
 
  只见顾越神色自若,略一思索,不慌不忙地道:“先父可供人缅怀,大人却令人期待。”
  说得好!
  展云端差点儿叫出声来,一把捂住自己的嘴,硬生生地把这句下意识的赞叹给憋了回去。
  展谦却大笑起来,“好好好——”他笑容满面,连说了三个好字,显得十分开怀。
  顾越的这个回答大大的超出了他的预期,十分聪明地避开了二人孰高孰低的比较,而是从一个去世一个犹在入手,既表达了对父亲的赞美,也表达了对展谦的肯定,不可谓不巧妙。
  谢氏端着茶盘走过来,笑道:“大人这般高兴,在说什么呢?”
  “在说令郎,”展谦指着顾越笑叹道,“这孩子可不得了,假以时日,朝堂内阁必有他一席。”
  展云端瞧了他一眼,心道:老爹,你别的都没看准,就这一点倒是看得挺准的,人家将来可是内阁首辅,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显赫人物!可惜啊是个无情好色之徒……
  谢氏将茶盘放在桌上,大大方方一笑:“愿借大人吉言。”
  见顾越过来要帮忙端茶,她说道:“这里不用你,你去后面,把那半桶热水拎过来,里面有块干净帕子的。”
  众人不解其意,一时顾越提了桶来,桶内热气腾腾,泡着块雪白的帕子。
  谢氏一边弯腰将那帕子捞起来拧干水份,一边说道:“刚才听阿蜚说,云端姑娘的手腕受了点伤,我想着,拿这热帕子敷一敷,能舒缓些。”
  又向展云端道:“下处简陋,只能委屈姑娘将就些了,好在这一应物什都是我仔细涮洗过,极干净的,请放心使用。”说着,便将拧好的热帕子递给了玉笙。
  热热的帕子敷在手腕的红肿处,让展云端感觉心头也是热热的,她实心实意道了谢。
  谢氏摇手笑道:“姑娘不要客气,一盆热水而已,哪里值什么。”
  这时,原本下山后就已经回去了的妙善又出现在了院子门口,静如师太问:“什么事?”
  妙善道:“钟二小姐走之前订了一桌素席,让送给展大人。这会儿厨房已经做得了,到我们院里问是不是现在送上来呢。”
  静如师太道:“阿弥陀佛,展大人你看呢?”
  展谦知道钟元容这是赔罪修好的意思,只笑了一笑,“她倒有心。”接着从衣襟内摸出怀表看了看,笑道,“原来已经到饭点了,聊得高兴倒没觉得饿。”转头对妙善道,“既然已经做好了,那就送上来吧,直接拿到这里来,大家一起吃。”
  妙善应声去了,不一会儿,便带了七八个人捧着食盒过来,拿出各式素菜,摆在院中的方桌上,满满的一张桌子都摆不下,又另外拿了一张小桌子出来放在旁边。
  展谦在方桌上坐了上首,谢氏下首,静如师太打横相陪。展云端和顾越两个孩子被安排坐在了旁边小桌子上,由奶母郑嬷嬷陪着,玉笙和滴翠在旁边服侍。
  弘福庵的素菜做得精巧,让人一看就胃口大开。展云端肚子早就饿了,可是坐在她对面的那个家伙着实有些影响她的食欲,她只得看着桌上的菜飞快地指了几个,让玉笙帮忙夹了,然后低着头,把自己埋在满满的一碗菜后面,一不说话二不看人,只顾闷头大吃。
  顾越见她吃得连头也不抬,眼底的笑意更深了,索性停了自己的筷子,另拿了双筷子帮她夹起菜来:“这道千层腐皮,用蘑菇煨得很烂的,你也尝尝。”
  展云端想也不想地道:“特意留给你的,你吃好了。”
  顾越笑道:“巧了,你怎么知道我喜欢吃这个。”
  展云端一怔,刚才她让玉笙夹菜的时候,确实有意避开了顾越喜欢的几样,至于她怎么知道——废话,前世他们两个在一个桌子上吃了几十年的饭,能不知道嘛?!
  不过这话她没法儿跟顾越说,只得皱了皱鼻子,装作没听到,继续埋头大吃。
  展谦看女儿吃得香甜,也十分欢喜,笑道:“这丫头平时吃饭是无肉不欢的,今日这素菜倒是合了胃口,看来以后应该常来逛逛。”
  展云端眼前一黑,差点儿没被这句“常来逛逛”给噎死。老爹,你是存心的吧!她顿时没了胃口,恹恹地撂下筷子站了起来:“我吃饱啦。”
  展谦道:“吃饱了?那你先跟阿蜚去玩会儿。”
  展云端握了嘴巴,假装打了一个大大的呵欠:“我不想玩了,我困了,想睡觉。”
  郑嬷嬷笑道:“姑娘今儿个起得早,差不多也该午歇了。”
  静如师太见状,忙叫人带了展云端去净室歇息。因玉笙和滴翠还未用饭,服侍了展云端躺下后,郑嬷嬷便让她们两个去了,自己守着展云端睡午觉。
  可惜展云端根本睡不着。
  她怎么能睡得着呢?人生中最大的那个大坑就摆在那儿,她正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向它走去,却好像什么也做不了。
  郑嬷嬷注意到了她的烦躁不安:“姑娘睡不着?”
  “嗯。”
  “怎么了?”
  展云端不说话,她当然知道自己怎么了,可是却没办法告诉郑嬷嬷。
  见她不说话,郑嬷嬷想了想,又神秘兮兮的道:“姑娘是不是瞧出来了?”她声音压得低低的,表情看起来高深莫测,带着那么一点担忧,又似乎有点想笑的意思。
  展云端只觉得莫名其妙:“瞧出来什么?”
  郑嬷嬷反倒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姑娘没瞧出来么?唉,这话原是不该我说的,只是我觉着姑娘心里要早作准备才好,所以才大胆提起来……”
  展云端还是没听懂,却被郑嬷嬷的表情和语气勾起了好奇心,一翻身坐了起来,耐着性子笑道:“妈妈对我好,我是知道的,你到底在说什么,直接说就好了。”
  郑嬷嬷嘿嘿一笑,凑到展云端跟前,低声道:“我瞧着老爷今天看那谢氏的眼神……有些那么个意思。”
  展云端吃了一惊,她自然知道那么个意思是怎么个意思,但还是故作天真地问了一句:“什么什么意思,嬷嬷你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
  郑嬷嬷笑了,心想自家姑娘到底还是个孩子,便解释道:“就是……就是老爷看上她啦。”
  “不会吧,妈妈你是不是看错了?”
  “嗨,”郑嬷嬷一摆手,“我又不是那没经事的丫头片子,这种事情如何会看错?”
  展云端不说话了,她那会儿光顾着吃,压根儿没去注意那一桌子上的情况。玉笙和滴翠都还不晓事,却被郑嬷嬷留了意,到底姜还是老的辣啊。
  见她默然不语,郑嬷嬷又接着道:“我也没别的意思,只是想给姑娘提个醒,让你心里有数,回头说话行事要小心着些,说不定哪天她就成了你的继母了呢。”
  继母?!
  展云端有点发懵,上一辈子谢氏是她的婆母,这一辈子当继母?她这是做定自己母亲了?
  想了想,她问郑嬷嬷:“妈妈,你瞧着谢氏人怎么样?”
  郑嬷嬷对谢氏的印象是不错的,尤其是她今天主动拿水来,亲自绞了滚热的帕子给展云端敷手腕,这一点让郑嬷嬷很是感激。
  这会儿见展云端问自己,便不吝赞美道:“老爷能看上的人自然是好的,模样周正,做人实在,心肠也好,听她说话,是个读过书知礼的。对了,她前夫不是顶顶出名的那个大才子吗,她若不好人家怎么会娶她?再说了,你看她那儿子,老爷都夸奖得了不得,说他将来一定会当大官儿。单凭这个,你就没法儿说她不好。”
  展云端苦笑了一下,“我听妈妈这言语,好像挺巴不得她给我当继母似的。”
  “我的姑娘哎,”郑嬷嬷握了她的手,语重心长地道,“你得想开些,这个位置是迟早得有人坐的。你是不知道,京城那边家里老太太都开始催老爷了,老爷要是再不自己定下来,那边就该帮他定了。这边老爷自己定,姑娘多少还能说得上一两句话,若是老太太那边帮着定下,到时候见了面,不管她是香的还是臭的,都得捏着鼻子认了,你说哪种好?”
  展云端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郑嬷嬷到底年纪大有些见识,句句话都说在理上。
  只听她又接着盘算道:“要我说呢,谢氏就挺合适。一则她有那样些好处,合了老爷的眼。二则她娘家无人,就算当了主母,也没多少底气,摆不足架势。姑娘是嫡女,她压不了你,对姑娘来说是再好也没有了。三则,她那个儿子将来肯定是有出息的,进了展家的门,就是姑娘的兄长了,他们现在孤儿寡母没个着落,展家把他养大,他有出息了不得报恩吗,可算是结个大大的善缘呐。”
  兄长?!
  展云端感觉自己仿佛领悟到了些什么,就像在冥冥黑暗中看到了一丝亮光。
  对呀,自己怎么没想到,倘若谢氏做了自己的继母,那自己和顾越就成了兄妹关系,既然是兄妹关系,就绝对不可能成亲的!至于兄长娶几房小妾,跟自己有关系?!
  太好了!
  展云端乐不可支,一把抱住郑嬷嬷,在她脸颊上重重亲了一口,惊得郑嬷嬷摸着自己的脸笑成了一朵花,嘴上却还是要规劝几分:“我的姐儿,你庄重些罢,这一惊一乍的,唱的哪一出呢。”
  就是红娘的那一出呗,展云端心想,现在她手不疼了腿不酸了浑身都有劲了,精神抖擞地下了床,暗暗下定决心:她一定帮忙要促成这桩大好姻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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