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镯子出自南宫雪回,自然价值不菲。两位公公看了看那镯子,想着面前的颜兮白似乎与他们的王爷关系密切,便笑眯眯地说,“ 太子还没回来,夫人若是无事,可进来等候便是。”说着,便领着颜兮白走了进去。
太子东宫内外并非一样,倘若说从外看是气宇轩昂的繁华,那么内部便是简单大气的朴素。颜兮白看着周围简单的布置,难以想象这样简单木头家具构成的地方便是太子东宫,便是这未来储君的寝殿。不过,现在说未来储君似乎还有些言之过早。
与南宫雪回王府不同,这里放着很多书架,书架上摆着许多书籍。这些书籍纸张泛黄,表皮有些已经开始卷边,看的出来是有些年岁了,想必南宫堇之定是个喜爱阅读的人。颜兮白也喜爱翻阅书籍,她歪着头,目光被书架上的书吸引,正要伸出手触碰的时候,便听见身后传来声音,动作也随之停止。
“ 四小姐,” 回来的南宫堇之已经从太监那里听闻了颜兮白的事情,说,“ 请坐。”
“ 多谢。” 颜兮白谢过南宫堇之递来的茶水。
“ 幽幽的事情,我很遗憾。” 南宫堇之猜测到颜兮白来自己这里也许是因为莫幽幽,他叹口气,说。
“ 太子不必自责,这并不是太子的错。” 颜兮白表现的宽容,她摇摇头,说着目光看了看敞开的门,眼神别有意味地看了一眼南宫堇之。南宫堇之会意,他挥了挥手。一旁的下人纷纷退下,关上了门。
“ 四小姐可是有什么想说的,” 南宫堇之看着颜兮白,问。
“ 太子喜欢交易么?” 颜兮白放下茶杯,脸上浮现出一种笑意。这种笑容几年前在她脸上出现过,是那样的招牌,那样笑的毫无感情。
“ 交易?”
“ 太子可知道,商贸文明之前,人们的交易便是用我有的来换我要的。” 颜兮白一边说,一边将放在桌上的茶杯推向南宫堇之的方向,“ 我有的别人要,我要的别人有。”
“ 四小姐想要换什么?” 南宫堇之是个聪明人,他听出了颜兮白的意思,问。
“ 太子想要什么,” 比起直接回答南宫堇之的问题,颜兮白选择再次笑了起来,她笑着抬起下巴,修长的睫毛下流淌过一片阴影,“ 江山?天下?皇位?”颜兮白说的放肆,口无遮拦,“ 可是不容易吧,不然为何这么多年,依旧是太子?而不是,” 说着说着,颜兮白故意停顿,加重了音调,“ 皇上。”
“ 四小姐究竟想要说什么。” 南宫堇之的警觉告诉他这个女人的目的不单纯,他看着颜兮白,问。
“ 有没有人说过,太子警觉起来的模样真的与王爷很像。人人都说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却不知倘若不争个你死我活,便永无出头之日。”颜兮白说着起身,转过身去,“ 太子想要的,我可以帮你。”
“ 为何?” 南宫堇之听了颜兮白的话,面露疑惑的猜疑,他记得颜兮白与南宫雪回关系甚好,怎会帮自己?
“ 为何重要么,太子只要知道结果便是。” 颜兮白微侧过脸,没有回答。
南宫堇之开始沉默,他究竟能不能相信这个女人?这个女人的一切都好像是一个谜团。她与南宫雪回的关系告诉自己,她信不得;可是她的才智更告诉自己,倘若与她联手,那么皇位志在可得。南宫堇之沉默久久,问,“ 你要什么?”
“ 莫,幽,幽,” 颜兮白说的一字一顿。
“ 四小姐,你知道她已经…… ”
“ 我知道,” 颜兮白打断了南宫堇之的话,长袖之下的小手掌紧紧握拳,“ 我要她的尸体。”
“ 尸体?四小姐要这个做什么?” 南宫堇之听的更加疑惑了,他起身问。
“ 太子问的太多了。” 颜兮白叹口气,没有回答他。
“ 是我失礼,” 南宫堇之眼神揣测得看着颜兮白,“ 不过我想知道,为何是我?按照四小姐如今的地位,去与他说不是更好?”
与他说?颜兮白自嘲地笑了一声,闭上眼。她还记得自己与他说了以后,结局不过被南宫雪回下药睡了一觉。他以为睡一觉就能让人忘却伤痛么?睡一觉就能让人忘记仇恨么?睡一觉就能解决所有问题么?天真。颜兮白睁开眼,“ 咯咯”笑了出来,“ 堇之,你真是可爱。” 她说着转过头,说起来南宫堇之似乎比颜兮白还小一岁,颜兮白一步一步走近南宫堇之,“ 明明那么恨雪回,却依旧要如此推||诿。如此两面的堇之,让人看着真是可怜又可爱。”
颜兮白有种特殊的气质,一种将人引入黑暗的气质。因为她总是能在最准确的时间,说出内心最准确的渴望。“ 为何我能相信你,” 南宫堇之身上流淌着南宫家警觉的血液,他看着颜兮白,问,“ 如何能知道你不会反咬一口?”
“ 呵,我非犬类,如何咬?” 颜兮白抬起宽大的荷花袖,单手遮唇,笑不露齿,别有一番名为神秘的韵味,“ 让他交出兵权,让你登基称皇,太子可能放心了?” 颜兮白睫毛微颤,眼神扑朔,双眼一眨一眨的时候宛若两只带着荧光的蝴蝶翩翩扇动绚美的翅膀,“ 如果还是不放心。那就按照你们男人的思维,一个女人嫁入了门,便一心为夫家。太子若是不介意,我也可嫁为皇妾。”宫廷妃嫔都自称为妃,其中更有一人称之为后。可颜兮白偏偏用了“ 妾” 这样一个卑微,与皇室的高贵格格不入的字眼。
“ 你不应该爱他么?”
“ 我是爱他,” 颜兮白并不否认自己对南宫雪回的感情,“ 可是爱情不是一切。太子不是应该比我更能理解这一句话的道理。” 颜兮白抿嘴一笑,踮起脚尖,在南宫堇之耳边轻轻呢喃了一句,“ 我们,有交易了么,堇之?”
作者有话要说: 本是同根深,相煎何太急——曹植《七步诗》
☆、第七十八章 丧礼,纯白伤
离开了太子宫,颜兮白双手交叠,放于腹前,一路走的平静。眼眸微垂,垂落的眼神看着面前的地面,目光伴随着耳坠摇曳晃动,不带着任何光芒。沿着原路,还未走到约定的地方,就遇见了着急搜寻颜兮白的南宫雪回,“ 去哪了?” 南宫雪回几步上前,上下打量着,转着颜兮白,生怕她再一次作出了什么伤害自己的事情。
面对南宫雪回的关切,颜兮白抬起眼眸,一双慧眼犹如蒙上层纱的珍珠,她歪着头,看着南宫雪回,一言不发。
“ 怎么了,怎么不说话?” 南宫雪回察觉到颜兮白的奇怪,“ 可是遇见什么了?怎么傻了?” 南宫雪回说着,低下头,额头蹭了蹭颜兮白的额头,“ 你方才不在,本王找你找的很着急。”
颜兮白依旧闭着嘴,没有说话,喉咙隐约浮动哽咽的痕迹。
“ 怎么不说话了?” 南宫雪回笑了一下,问,“ 这几日本王要处理事情,没时间陪你。等这件事情过了,本王就去你家提亲,好不好?”
听着南宫雪回说出这句话的时候,颜兮白闭上眼。如果不闭上,她眼里的悲伤便会被南宫雪回尽收眼底。为什么,为什么偏偏要在这种时候说这种话?闭着眼的颜兮白被南宫雪回抱在怀里,第一次,她感受到一种名为难以抉择的犹豫,一种明明自己已经做了决定却还是优柔寡断的懦弱!
一个人,倘若没有弱点,那便不会懦弱。弱点的来源便是心里的感情,没有感情的人没有弱点,也不会被感情所左右。
颜兮白缓缓睁开眼睛,抬起头,看着南宫雪回。“ 怎么哭了?” 南宫雪回看着颜兮白眼神里闪烁稍许泪光迷离,宠爱一笑地替她拭去眼角的泪水。
哭了?她哭了么?颜兮白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她竟然哭了。“ 我只是觉得,这个时间不好。” 颜兮白缓缓推开南宫雪回,说,“ 莫幽幽,尸骨未寒。不适合提这种事情。”
“ 兮儿,” 南宫雪回听颜兮白提起莫幽幽,他叹口气,“ 本王知道你难过,可是事情终究会过去的。莫幽幽可以给你的,本王都给你,她不能给你的,本王也给你。本王会让你忘记她,完全忘记她。” 南宫雪回看着颜兮白的眼睛,说,“ 你不是说过,因为本王而回来了么?”
颜兮白自然不会忘记自己曾经为了南宫雪回做过的事情,一些在旁人眼里为之疯狂的事情;她也没有否认自己对于南宫雪回的感情,可是如今这样的感情却也变得有些无力。颜兮白看着南宫雪回,没有说话,而是理了理南宫雪回的衣领,做这她今生从未做过,也看似不可能出现在她生命中的动作。
“ 莫幽幽的丧礼是五日后,” 南宫雪回看着面前的颜兮白,嘴角有些欣慰地笑了笑,他再一次抱紧颜兮白,“ 兮儿,一切都结束了。等过些时候,我们成亲了,本王便带你玩遍天下好不好?”
南宫雪回的话格外动听,可是在颜兮白耳里却格外刺耳,句句都如同一把锋利的匕首,字字都好似一支尖锐的冰锥;一刀一刀,一下一下,削剥着,扎刺着颜兮白那颗因为这个男人变得柔软的内心。
一切都结束了么?可是莫幽幽她死了。想着,颜兮白的手指弯曲如猫爪,抓着南宫雪回的后背。
三日后的丧礼在皇宫举行,莫幽幽居住过的院子被四周都被拉上了纯白的白绫绸缎。白色,本应该最纯洁,最美好,可是这个时候看着,却最为伤感。这已经不是颜兮白第一次参加丧礼了。前一次,她埋葬的是自己的娘亲;这一次,她埋葬的是心中那根无法触及的刺。颜兮白很冷静镇定,脸上看不出任何悲伤,流泪的痕迹。她的冷静平淡,犹如是没有灵魂的玩偶,只是呆滞地盯着面前的那一樽棺材,不带着任何感情与想法。
“ 还听说她和莫幽幽感情好呢?哼,也不过如此。” 古雪乔看着颜兮白冷血无情,毫不流泪的模样,冷哼了一声,“ 一滴眼泪不掉,这也叫感情好?”
“ 她娘死的时候,她也不曾哭过。” 一旁的颜天雪眼神也是鄙夷万分地看着颜兮白的背影,“ 这种狠心的人,不会知道心是什么东西。”
“ 颜天雪,你是什么东西?也好意思来和本郡主搭话?” 古雪乔并没有领颜天雪的情,她面带嘲讽地看了一眼颜天雪,好像看着最卑贱的野狗一样露出一脸嫌弃的神色。
颜天雪没有想到古雪乔如今竟然如此傲慢,她转身离去的时候,脸颊如同是当众被人打了一巴掌一样火辣辣的痛。
葬礼的流程都是一样,结束后,大家也都纷纷要离去。颜兮白久久伫立在那院子里,纹丝不动。“ 兮儿,回家了。”南宫雪回走过来,喊了一句。
“ 王爷,我想在这里住两天,可以么?” 颜兮白没有回头,声音漂浮地问。
南宫雪回想要说什么,可是想到颜兮白对莫幽幽的感情,看到她如今故作坚强的落魄,就算心里再不想留她在这里,他还是没有办法拒绝,“ 好。那本王两日后来接你。” 南宫雪回答应下来,他走上前,从后面抱着颜兮白,下巴抵着她的后脑,“ 兮儿,记得本王永远在这里陪着你。”
颜兮白没有回答他,而是闭上了眼睛。
入夜,颜兮白一人坐在屋内的床上,吹熄了蜡烛,可是她丝毫没有困意。正在她发呆的时候,一个人影从窗台落了下来,“ 来了。”颜兮白似乎早就已料到那人,她并不惊讶,也没有回头,她简单应答了一句。
“ 你真的想见莫幽幽?” 南宫堇之压低声音,问颜兮白。
“ 不然太子觉得为何我要留下来?” 颜兮白轻笑着转过头,看着南宫堇之。她留下来,是为了纪念莫幽幽不错。更大的原因则是她与南宫堇之的那个约定。颜兮白知道南宫雪回看人看的紧,如果跟着南宫雪回回去,她不可能找到机会离开。而南宫雪回也知道自己对于莫幽幽的感情,他对自己的爱会允许自己在这样悲伤时候提出的任何要求。
想要对付一个人,首先要知道他的弱点。当自己成为他的弱点的时候,那么一切便都是手到擒来。
颜兮白起身,“ 走吧。”
南宫堇之看着颜兮白,想问什么,没有问出口,“ 好。” 他说完,带着颜兮白从屋檐飞了出去。
离开了皇宫,他们来到一处僻静的荒郊,“ 她就在里面。” 南宫堇之看着面前的一樽棺材说。
“ 为难太子了。” 颜兮白眼神落在棺材上,一步一步走近,“ 要瞒过南宫雪回的目光,将尸体调换,只怕不简单。”
“ 你要她的尸身做什么?” 南宫堇之不能理解颜兮白的做法,问。
“ 太子,可否给我们一些独处的时间。” 颜兮白没有回答,而是用力打开了棺材,轻声说。
“ 好。” 南宫堇之欲言又止,他点头,转过身去,走开三米之外。
棺材内的那人安静地躺着,全身因为烧伤而发黑结痂,面目全非,伴随着一股腐烂与烧焦的恶臭。颜兮白却好像丝毫闻不到味道一样伸出手,轻轻抚摸着莫幽幽已经烧毁变形的脸。只是手背轻柔地触碰,就能蹭下莫幽幽脸上烧毁化碳的肌肤表皮,“ 幽幽,你说过,你喜欢南宫堇之;你说过,你想要嫁给他;你说过,你想要被人所注意。” 颜兮白语气的柔和好似从月光中走来的仙女一般,她说话的音调就好像莫幽幽还活着一样,“ 你会嫁给你喜欢的人,你也会被所有人注意,所有人都会羡慕你的荣耀。” 颜兮白说着笑了出来,“ 幽幽,我答应过你的事情,不会改变。我可以为你做很多事情,可是为什么?为什么你要这么早就离开?谁给你的权利就这样死?谁说你可以就这样死?难道你不知道,只有我可以去恨你,只有我可以去杀你!” 渐渐,颜兮白的声音出现崩溃一般的颤抖,整个人也好似变了一个人一样,与方才的深情款款完全不同。她吼着,眼角却没有任何眼泪坠落,眼神渐渐随着逐渐变冷的空气一点点凝结,反射着月光的渐冷,“你放心。害过你的人都会死,对不起你的人也都会死。莫幽幽,放心,很快就会有人来陪你了。而你,只需要在这里安静地躺着,乖乖地等我。”
等在树林外的南宫堇之不知道颜兮白究竟要做什么,一直到他余光看见身后的树林发出星星点点的火光时候,心中才有了答案。
☆、第七十九章 诀别,最难舍
离开了那片林子,走在路上,南宫堇之随口一谈,好像闲聊一样地问:“ 为何不让她入土为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