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哥已经在里面等候,简单的问好后,刘铭宇开门见山:“查得怎么样?”
“这个case过去时间确实太久了,线索又少。这段日子我通过各种途径去调查,都没什么进展。我托关系查你父亲住院医院的病历档案,包括死亡病例讨论记录等。根据病历档案,你父亲是心脏不舒服住院,他有冠心病史。住院后隔日晚上八点二十三分心肌梗塞发作,经抢救无效,于晚上八点二十八分死亡。”
“我在病历档案中没有发现什么异常,询问当时的主治医生,时隔太久,他也没有印象。我还对你叔叔进行监视,同样没有什么发现。我一度都想告诉你这个案子没法查了。”曾哥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
刘铭宇忍不住问:“后来呢?”
“我又回去医院碰运气。这次有了新的发现。你父亲当时住的是VIP病房,一般医院的监控视频保存时间是三个月。但那一年VIP病房监控设备更新,换下来的设备被搬到仓库,里面的视频记录没有删除。我找了个电脑高手,帮我恢复了数据。”
曾哥打开了桌上的笔记本电脑,在一个文件夹内找到一个视频,点击打开:“你看一下。”
视频的画面不是很清晰,一开始是医院的走廊,没多久走廊上出现一个穿衬衫西裤的人,正是刘健永,样子看上去比现在要年轻许多。刘健永脚步匆忙,走到一间病房前,敲两下,然后打开门进去。
“他进了你父亲的病房。”曾哥解释道。
曾哥点击鼠标快进了一下,这段期间刘健永都没有出来,走廊里偶尔有人来往。画面切换到十分钟之后,走廊上空无一人,刘铭宇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等了不到一分钟,房门突然打开了,刘健永满脸惊慌地从病房中冲出来,嘴里似乎喊些什么,在门口愣了两秒,撒腿往右边的走廊跑去。十几秒之后,几个医护人员跑过来,进入病房,刘健永跟在后面。
又过去四分钟,时间漫长地仿佛静止了一般,有医护人员病房出来,视频右上角显示的时间是晚上八点二十八分。
“你父亲没有抢救过来。”曾哥说。
接下来的半个小时内,视频里出现了不少熟悉的面孔,首先赶过来的是梅华,她一脸沉痛的表情,脚步匆匆地进入病房,后面陆续来了家里的一些亲戚。
曾哥又快进了二十分钟左右,有护士从外面推着床到病房门口,当出现刘健林被抬出来放到等候在病床门口的画面时,刘铭宇脑子里轰的一声像有什么东西炸开了。
虽然画面有点模糊,但从五官刘铭宇还是能辨认出是自己的父亲,他一身条纹病员服,被放在推来的床上,双手垂在身侧。梅华跟出来到门口,伏在刘健林身上痛哭,很快护士用白布盖住刘健林的全身,将车推往一边走廊,消失在视频的画面中。
“这能说明什么?”刘铭宇听见自己在问,干涩的声调却像一个陌生人。
“说明不了什么,除了当事人,没人知道这十分钟病房里发生了什么。”曾哥平静地说,“我很抱歉,这是我现在能找到唯一相关的东西。你可以终止委托,我只收你前期费用。”
“不,我要你继续查下去。”刘铭宇说道,他将心中的另一个相反的声音压下去。
“你确定吗?即使我后面什么也查不到,到下个月满三个月你就要付我一半的费用。”
“我说过钱不是问题。”
☆、第37章
刘铭宇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和曾哥告别的。从会所出来,他一直处于一种灵魂出窍的状态,耳边重复回响曾哥的那句话:“除了当事人,没人知道这十分钟病房里发生了什么”。
没错,除了当事人,没人知道刘健永进入父亲病房到父亲突发心肌梗塞的十分钟内发生了什么。最快知道真相的方法就是去问当事人。残存的理智告诉刘铭宇要克制要冷静,在没有确切的证据之前贸然地去质问刘健永不是明智的做法。
然而等刘铭宇反应过来,他已经在天合大楼顶楼的电梯里,电梯明亮的镜子中照出的那张脸眼神充满戾气,仿佛一个他不认识的面孔。
从电梯踏出来,前台的女同事微笑朝他打招呼:“刘总,您好!您找董事长吗?”刘铭宇没有回答,径直走向走廊尽头刘健永的办公室。
“刘总,您预约了吗?”前台在刘铭宇身后喊,却被他的气势吓住,没敢追上来。
刘健永办公室门开着,刘铭宇门也不敲走进去。刘健永正坐在办公桌前翻看文件,闻声抬起头,看到刘铭宇站在眼前,脸色吓人,疑惑道:“铭宇?”
刘铭宇张口就问:“有人告诉我,我爸去世前想撤掉你在天合的董事和副总职位,后来他心脏不舒服住院,你是最后一个去看他的人,你去看他的时候我爸突然犯了心肌梗塞。他发病和你有关吗?”
人的表情是很微妙的,即使再掩饰,一瞬间的表情也会反映出他内心的想法。刘铭宇脸色铁青,紧紧盯着刘健永的脸,他希望在刘健永脸上看到的是那种被误会的愤怒或者听不明白他在说什么的迷惑。
可是刘健永令他失望了,刘铭宇话音刚落的那两秒,刘健永脸上闪过一丝慌乱,很快强作镇定:“谁告诉你的?”
“你不用管谁告诉我,你只要回答有还是没有?”刘铭宇问,其实这个问题已是多余,从刘健永的表情他已经知道了答案。
“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刘健永说。
刘铭宇记不清自己是如何离开刘健永办公室的,刘健永在身后着急地呼唤他的名字,不过他没有追上来。
从天合大楼出来,刘铭宇开车在大街上一路狂奔。他的脑子里不断回放监控视频中父亲在急救床上的画面和刘健永脸上那一瞬的惊慌表情,身上一阵冷一阵热,胃里翻涌着恶心,寒意像血液一样传遍四肢。
凭刘健永今天的反应,刘铭宇已经可以肯定父亲的死并不是正常的突发心梗,和刘健永脱不了干系,至于到什么地步,还没有其他证据。
当初得知孙坚提供的消息,刘铭宇虽然决定回国,但他心底还是相信这只是一场误会或者其他原因造成父亲和叔叔的矛盾,和父亲的死并无关系,一切都是巧合,回国调查不过是寻个心安。
现实却结结实实地给了刘铭宇一个响亮的耳光,击碎了他所有侥幸的想法,一想到叔叔可能是“杀父凶手“,一直以来叔叔对自己的照顾有加可能都是假的,是出于对自己的的愧疚或者其他见不得人的目的,汹涌的恨意像一匹控制不住的野兽,在他体内叫嚣着,几乎要冲破理智的牢笼。
刘铭宇不由拨了林若的电话,在电话接通知之前他挂断了。他有满腔的话想对林若说,却不知如何开口,难道告诉她自己的父亲可能是非正常死亡,罪魁祸首可能是自己的叔叔?
**
刘健永瘫坐在椅子上,刘铭宇走后,他过了一会儿仿佛才反应过来,拿起手机拨了一个电话。在电话接通的过程中,刘健永握着手机的手在发抖。
“喂?”电话终于有人应答了。
“梅华……”刘健永只叫了对方的名字,便再也说不出话来。
下午六点,刘健永出现在一个画廊,画廊位于市郊的艺术区。画廊的玻璃门已经锁上,里面静悄悄的,望进去一个人也没有。刘健永在门口打了个电话。不一会儿有人在里面给他开了门,开门的中年妇女细长眉眼,正是刘铭宇的母亲梅华。
这是梅华与他人合伙开的一家私人画廊,地理位置比较清静。这个时候员工已经下班,画廊里只剩梅华一个人,所以她特地约刘健永在这儿见面。
两人一照面,梅华禁不住急切地问:“怎么回事?”刘健永没有马上回答,跟在梅华身后走进画廊最里面的办公室。
进入办公室,刘健永在见客沙发上坐下,梅华坐在他旁边一张沙发上。
“铭宇和你说什么了?他发现了什么?”
“他突然冲进我办公室质问我和我哥的死有没有关系。不知是谁告诉他我哥去世前要撤掉我在天合的职位,而且他还知道在我哥病危之前我是最后一个去探望我哥的人,在我探望的时候我哥心梗发作。”刘健永脸色灰败,微微驼着背,看上去像老了几岁。
“天啊。”梅华发出一声惊叹,瘫倒在沙发上,“那你是怎么回答他的?”
“我一时懵了,还没来得及解释,他就离开了。”
“他肯定从你的反应看出了什么。你平时不是很冷静吗?怎么一到关键时候就懵了。”
“我……唉!”刘铭宇重重叹了口气,“发生得太突然了,我没有反应过来。”
“以铭宇的性格,他肯定不查个水落石出不罢休。”梅华的声音带着哭腔,“如果他知道了真相,这个打击会毁了他一辈子。铭宇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也不想活了。反正我早就应该跟着他爸一起走的。”
“千错万错都在我,梅华,你别哭了,我会想办法解决的,不论付出什么代价。”刘健永的背显得更加伛偻。
“你打算怎么解决?”
“这个人的目的是挑起刘家或者天合内部的不和,我会找出这个泄露消息的人,阻止他继续查下去。比较棘手的是怎么安抚铭宇?我猜他现在还没有掌握全部情况,否则他也不会当面来问我。”
“事已至此,铭宇那边你只能咬定健林的死和你没有关系,一切都是意外。我们要想想除了你我,还有哪些人可能知道当年的事。只要能阻止那个人再查下去,铭宇暂时也没有证据,我会劝他回美国。我只希望铭宇这一辈子平平安安的。”梅华说到后面开始哽咽。
“当年是我对不起你和铭宇,对不起我哥。这些年我心里一直不好过。如果能补偿你们,我愿意配上我这条命。”
“这些话你就不要说了,想办法解决眼前的事吧。”梅华冷冷地说,“我这两天约铭宇出来,探探他的口风。你尽快找出那个泄露消息的人,看他还掌握什么信息,保证他不要再乱说话。然后早点找铭宇把事情说清楚,你就一口咬定健林的死是个意外,和你没有关系。”
“我马上去办。”刘健永的目光逐渐恢复了往日的冷静,“我们保持联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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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林若给刘铭宇发了几条信息,他都没回。这很不寻常。以刘铭宇平时的处事风格和效率,他当场不方便回信息,过后都会回复。林若给他打了两个电话也没人接。
林若不是那种粘人的女朋友,不会不停发信息确认男朋友在干什么,更不会夺命连环call。刘铭宇反常的举动更多的是令她担心别出了什么事情,好在刘铭宇的手机还能打通,只不过没人接。
心神不宁地挨到下班,林若拨打刘铭宇的电话仍无人接听。她问了几个同事,他们也没和刘铭宇一起去见客户。林若手里有刘铭宇家的钥匙,她打算先去看看。
到刘铭宇家,林若打开门,今天是阴天,屋里没开灯,光线极其昏暗。如果不是看到沙发上刘铭宇的外套,林若会以为没人在家。
林若上了二楼,走到卧室门口,便闻到一股浓浓的酒味。黑暗中林若隐约看到一个人躺在床上,木地板上几个七倒八歪的酒瓶,林若走过去时不小心碰倒了一个。
“铭宇。”林若轻轻叫一声,床上的人动了动。林若坐到床边,她伸手要去打开床头的台灯,被刘铭宇抓住了。
“别开灯。”刘铭宇的声音听起来很沙哑,像哭过的嗓音。林若伸手去摸他的脸颊,发现手掌有一丝湿润。难道刘铭宇哭了?
刘铭宇马上将脸从林若手下移开。“你怎么了?我给你发信息打电话都不回。哪儿不舒服吗?我很担心你。”林若问。
刘铭宇没有回答,他握住林若的手贴在自己的右脸,这次他的脸上不再有湿润的痕迹。
两人沉默着,林若忍不住问:“怎么喝这么多酒?”
“上来陪我睡会儿。”刘铭宇突然说。
林若一头雾水,还是听话地和衣躺在刘铭宇身边,刘铭宇仍穿着白天上班的衣服。
刘铭宇翻身抱住她,把头埋在她的肩窝,像个孩子似地靠着她。刘铭宇没有睡着,林若能感觉到发生了什么大事,但是刘铭宇不说。
林若寻找刘铭宇的手,试图给他一点支持。两人的手一触碰,便交握在一起。
窗外夜色渐浓,月色荒凉,两人就这样躺着,没有人说话。林若在黑暗中睁大双眼,困意袭上来,她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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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早上,林若睁开眼睛,旁边已不见刘铭宇的人影,地上的酒瓶也不见了。若不是床单上淡淡的酒味和自己身上穿着的昨天的衣服,林若以为昨晚的情形只是自己做了一个梦。
林若走下楼,楼下传来一阵咖啡的香味。刘铭宇正在做早餐,见到她说:“早餐快做好了,去洗个澡吧。”
林若洗完澡,刘铭宇已经做好早餐,他坐在桌子的一头,脸色很苍白,一看就是昨天没有休息好。
看刘铭宇的架势,林若知道刘铭宇要解释昨天发生的事。林若没有催促他,眼神温柔地望着他。
果然,刘铭宇开口说道:“昨天我知道了一个坏消息。”
他顿了一下继续说:“我爸去世后,我一直待在美国,本来要在美国定居的。之所以回国是因为有人告诉我,我爸去世前曾经要撤掉我叔叔在天合的副总和董事职位。爸爸和叔叔感情一直很好,这个举动不寻常。我回国事想查清楚我爸这么做的原因,以及这件事和我爸的死有没有关系。”
虽然林若做了心理准备一定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但刘铭宇的一番话还是超出了她的想象范围。刘铭宇父亲的死竟然和他的叔叔现任天合董事长刘健永有关?
“我虽然回国调查,但说实话,我心底一直的感觉都是这只是一个误会或者巧合。可是在昨天,我发现……”刘铭宇艰难地说下去:“我发现我爸的死的确和我叔叔有关系,目前我不确定这个关系直接到什么程度。”
刘铭宇说完两人一阵沉默,林若想安慰刘铭宇却不知说什么好。刘父的死和刘健永有关,想想都觉得可怕。
“时间过去这么久,有没有可能是哪里出了差错?”林若轻声问。
“在我爸去世之前,我叔叔是最后一个去探望他的人,在探望的过程中我爸突发心梗抢救无效死亡。我昨天去找我叔叔对质,他没有否认,只是说事情不是我想象的那样,也没有具体说是怎么回事。他当时整个人都愣住了。他应该想不到我会知道这件事,而且当面来问他。人的感觉是很敏锐的,从我质问他那一瞬间他的表情,我爸的死绝对另有隐情。”